前言 [五]本书的流传及其版本

类别:子部 作者:宋·确庵 书名:靖康稗史笺证

    本书自南宋咸淳丁卯(即咸淳三年、公元一二六七年)编定之后,似没有刻本、流传甚少,至自宋以后诸家书目皆未著录。但本书却很快传到了高丽。辛巳三月(即明惠帝建文三年、公元一四0一年)朝鲜李朝国王遗德在本书上写有一个题跋,跋云:

    中土祸患,至宋徽、钦而极,子息蕃衍,耻辱亦大,前史未有也。是编久存大藏,朕微时见转钞本于同年家,差脱不可句读。践祚后,检诸故府,得此,有先「忠烈王」图印,是百年前传写来。披览事变,终始咸悉。宋金所为,皆有国者金鉴。正史隔越两朝,卷帙繁博,无此融会贯通。暇当考征芟补,命儒臣泐为一书,为万世子孙戒。辛巳三月上巳,遗德笔。

    考高丽史卷二八忠烈王世家:「忠烈王讳昛,古讳谌(按元史作「愖」)、又賰,元宗长子,母曰顺敬太后金氏。高宗二十三年丙午二月癸丑生。四十六年,高宗薨,元宗以太子入觐于元,王时为太孙,受遗诏,权监国事。元宗元年八月,册为太子。十三年入元,十五年,尚元世祖女忽都鲁揭里迷失公主。六月癸亥,元宗薨。甲子,百官会于本阙,遥尊为王。秋七月,元遣同知上都留守事张焕册为王。」元史卷八世祖纪亦云:至元十一年秋七月「癸巳,高丽国王王植薨,遣使以遗表来上,且言世子愖孝谨,可付后事。敕同知上京留守司事张焕册愖为高丽国王。」与高丽史所记完全吻合。这就是说,忠烈王于至元十一年(即宋咸淳十年、公元一二七四年)即位。又据高丽史卷三二忠烈王世家,其人死于戊申三十四年秋七月己巳,即元武宗至大元年(公元一三0八年)。即然朝鲜李朝内府所藏靖康稗史有「忠烈王」图印,那么就可以肯定,这本书至晚在公元一三0八年之前,就已传到了高丽。又考东藩记事,遗德即芳远,于明惠帝建文二年(公元一四00年)嗣位,第二年,他便写了这个书跋,其云「当是百年前传写来」,亦与史完全吻合。由于朝鲜国王如此重视这本书,把它视为「有国者金鉴」,故其书在朝鲜一直保存并流传。

    我国最先得到这个朝鲜传钞本的是苏州学人谢家福(绥之),时间是在清光绪十八年(公元一八九二年)。随即,他又请人过录了个副本,送给他的朋友——著名藏书家丁丙,现在藏在南京图书馆的钞本靖康稗史,就是这个本子。

    靖康稗史最通行的本子是民国二十八年(公元一九三九年)王大隆刊印的己卯丛编本,这个本子是丁秉衡在江南图书馆(按即后来的南京图书馆)据丁丙藏本钞出的。可惜,丁秉衡先生的钞本除一两篇外,大多数都有不同程度的脱漏,而王大隆在刊印时,又没有去复校一次,致使这个低劣的本子一直流传至今。由于原钞本不易见,今为读者方便,特将该书重要脱漏校录如下:

    (一)瓮中人语:靖康二年二月初二日记事之后,脱「初三日,虏索男女乐工、医人出城。」凡十三字。(按,字数不计标点,下同)且将初四日事,误作了初三日事。

    (二)开封府状:道宗妃嫔一百四十三人名单中,「罗才人二十岁,名醉杨妃,即罗夫人」之后,脱「程才人十八岁,名云仙,即程夫人。」凡十三字。

    (三)南征录汇:天会五年二月初五日「令内侍指认点验后」,脱「太上后妃、诸王、帝姬皆乘车轿前进。后」凡十五字。末一「后」字,接下文「宫以下」三字。缘上文「点验后」末一字亦为「后」字,故误接下文,致脱。

    又同年三月初七日记事之后,脱「保福帝姬薨刘家寺 【 见日录。】 」凡正文八字、注文三字。

    (四)呻吟语:建安二年正月至三月,叙钦宗、徽宗生子、生女,各列新生子女之名后,脱「均殇」二字。

    又绍兴元年引燕人麈云:「醒而悔之」下,脱「悉以分赐」四字。

    又绍兴十一年「广平郡王薨」之前,脱「荣德、宁福两帝姬封良家子。」凡十一字。

    (五)宋俘记:昏德长女条,「玉盘入蒲鲁虎寨,天眷二年没入宫」后,脱「三年十二月殁。金奴入达赉寨,天眷二年没入宫」,凡十九字。

    又昏德媳九人条,「孔令则入宝山大王寨」后,脱「八年,敕配伪建安郡王赵梃。自刘家寨」凡十五字,下接「五起北行」句。

    又昏德「孙女二十九人……益一即虎头」下,脱「均五起北行,玉嫱入宫,封夫人,晋帝姬。含玉嫁韩昉子,虎头」凡二十三字,下接「嫁克锡子」句。因「益一即虎头」,与「嫁韩昉子」后亦「虎头」二字,误接下文致脱。

    己卯丛编本靖康稗史不仅脱漏严重,而且错字也很多,如「广漠」误作「广汉」,「屯驻」误作「尖驻」,甚至人名「希尹」误作「希尸」、「阇母」误作「闹母」、「辛香」误作「卒香」、「佛逃」误作「佛迷」等等,不胜枚举。

    最后,顺便提及,丁丙本来在原书上有两个很有价值的跋语,不仅说明了他这个钞本的来龙去脉,还考证了遗德其人,足资参考。而己卯丛编本却摒而不录。不录丁跋也罢,却外加了不少杂七杂八的跋语,实在是丢了西瓜而捡芝麻,甚不足取。更有甚者,王大隆的某些校语也莫明其妙,如宣和乙巳奉使金国行程录,其中有些话,如「第二十八程,自习州九十里至来州。无古迹可云。」凡十八字,钞本具在,只是将「程」误作了「城」,而王大隆却硬说:「以上十八字,据会编校补。」这类情况,我以为倒不是王大隆故弄玄虚,而是他上了丁秉衡钞本的当。很显然,这是丁秉衡钞漏了,王大隆用三朝北盟会编校补了这个缺漏。由于他过份相信丁秉衡钞本的准确性,而未去复核原钞本,故留下了上述「丈二和尚」式的校语。这说明,刊印或整理古籍,必须得下点真功夫,来不得半点投机与取巧,否则,是不会有好效果的。我以为,己卯丛编本靖康稗史,就正是这样一个取巧省事,效果不佳的典型。

    说到这里,需要回过头来回答,靖康稗史这部书为什么在我国反而这样罕见不传呢?我以为,这需要看南宋,特别是高宗朝禁野史私着的目的。有人说,这是朝廷怕勾起昔日的党争而采取的措施。我不排除这种因素,但我们从靖康稗史的内容不难看到,宋廷所以搜禁私家史着,恐怕更在于掩其家丑。很明显,宋廷是不可能容忍像靖康稗史中所收的那样的史着流行的,试看三朝北盟会编所征引的上百种私家史着,有几部留传下来了?它们所以遭厄运,其原因正在这里。那么,宋廷既不能容忍这些私着流行,何以徐梦莘编成三朝北盟会编后,「帝闻而嘉之」呢?我以为,这也不难理解,因为徐氏的会编,并不是将这些私家史着整部钞入,而是作了较大选择,同时,书中也不能不有所回避。应该说,这种作法,正合宋廷的口胃,宋帝又焉得不「闻而嘉之」呢?需要说明,宋廷虽然明禁这些私家著述,但并不是所有这类书都禁,没有违碍,或违碍不大者是不在其内的,司马光的涑水记闻,不就是朝廷令其曾孙司马伋上奏的吗?明乎此,我们就更加确信,大凡不得流传的野史私着,必涉皇家之丑或当权者之隐私,而靖康稗史正属此类,其不流传也便不难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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