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阴县西南有岳武穆王精忠庙,正统末,大学士徐武功有贞所建也。其碑文曰:"国之有忠义,犹天地之有元气。天地非元气不运,国非忠义不立。天地之主以道,国之主以人。道无私而人多欲,故天地不自害其元气,而国有自害其忠义者。至要其终,则亦有万世之公论存焉,如宋鄂武穆王是已。当徽、钦之既北狩,而高宗南渡也,华风几沦,戎祸方炽。宋之不亡,犹如一线之属旒;国之无人,谁与复立?王于时奋自徒步,应募而起,历裨校至大将,小战百余,大战数十,锋不少挫而益劲,遂平南北群盗,倾伪齐以蹙金人。盖王之忠义勇智,皆得之天,非矫伪而为者,故以恢复为己任。才与忠副,名与实补,南渡以来,一人而已。当是时,女真几灭,中原几复。奈何主蔽于奸.忘仇忍耻,自弃其土,而不能成中兴之大功,此则宋之不幸、中国之不幸、而岂独王之不幸哉?论者谓方郾城战胜,进军朱仙镇,兀朮将弃洛遁。诏趣班师。使王持'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之义,坚执北伐,乘屡捷之势,逼技穷之虏而灭之,尽收故疆,措置已定,然后奏凯旋师,归身谢罪,顾不愈于束手就僇、而志不得伸邪?此亦一义,然未得其当也。夫将不专制久矣,惟赵充国之破西羌、尝违诏而伸己策,以上有孝宣之明、下有魏相之忠与协耳。不然,则必如孔明之受托昭烈,桓温、刘裕之专制晋权乃可。彼高宗之去孝宣远矣,又济之以奸桧之贼,王既无孔明君臣之契,而裕、温又非王之所肯为者,此所以宁死而不敢专制也欤。乌乎!于此可以见王忠义之诚矣。是以自宋及今,天下之人所共扼腕伤叹,声其害王者之罪,而诵王之烈不已,非所谓公论之存于万世者乎?岁己巳八月,皇帝初即大位,以统幕师熠。上皇未复,寇方内逼,乃命侍讲臣珵等十有五人,分镇要地遏乱.略纠义旅,以为京师声援。
而臣珵实来彰德,彰德,古相州也。汤阴为其属邑,邑之周流社,王之生地也,间因行县至焉。既临祭王之父祖墓而封守之,乃集郡县僚吏、师生父老于庭,而谕之忠义及王之祠事,皆意跃愿效力。其明年春,珵以召还,乃具列王之功于礼当祀者以闻,诏可。祠既成。敕赐榜曰:'精忠庙',而俾有司春秋祭享如制。于是书其事于丽牲之碑,而识其相事者之职名于碑阴。"碑文内珵,即武功之初名也。立斋宋宪副端仪尝著《岳飞班师论》,正谓王知变而不知权,一时士子翕然韪之。予独致疑,以为不然。今观武功之论,实与予合,乃知义理固人心之所同然也。当时使王行权而不守正,违君命以前征,军士心必解体,谁与为战?而高宗奸桧亦有辞矣,是自弃其师、兼败其身也,一失其正,万恶皆归,王岂肯为哉?故录武功之文,以俟断史者采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