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之新报,即中国之邸抄也,阅之可得各国之情形,即可知天下之大局。冯竹儒观察令美国人金楷理口译之,历城蔡锡龄笔述之,汇为一册,名曰《西国近事汇编》,诚留心世事之学也。余摘录其事之有关系中外之大计者若干条,登之于左:俄国太子以德意志国之强也,而深恶之,然亦无可制之也,故欲与之和,以为利焉。
布世子朝于俄都,俄王易布国衣冠郊迎五十里,馆于别宫,酌酒上寿。布世子避席举手谢,复以巨觞觞俄王。酒酣情洽,携手同步,度廊榭,入园亭,登楼倚槛,东指而言曰:“俄前王于六十年前有法之师,而奥与贵国皆有劳焉。去年师丹之战,大功克成,席卷余威震于列国。格士丹城之会约,载:欧洲诸王如有事侵掠谋并吞者,二国共击之。用能边警无闻,与民休息,俾海隅苍生得享承平之福者,皆贤王之德、世子之功也。”世子逊谢而对曰:“西洋诸国,俄为大。倘蒙加惠邻封,共成此志,则受赐多矣。愿大王无忘此言。”拜辞而出。
英国新报述瑞典国之新报曰:布虎狼之国也,非尽天下之地、臣各国之王,其意不餍。八年前,奥国助布国取丹麦国之地,布已取地,即举兵攻之。今奥国无权,听布国之命矣。六年前,布攻奥之时,法国不助奥国,所以布得胜而强。二年前,布国攻法国,亦取其地,而英国与俄国未尝助法国也。后俄国驶兵船于黑海,英国恶之;然俄国之有兵船于黑海,布实许之,是俄受布之惠也。布日强矣,不数年后,俄、布两国必有战争之事,俄国败而布国更强矣。当今之计,莫如各国连和以拒布,或可免灭亡之祸也。
布王拟裁战兵,议员德尔伯克曰:“增之不暇,何减也!自古败亡之祸,多萌于全盛之时,何则?大捷之后,其气必骄,骄则懈,懈则无备。君垂裳以受贺,臣拜手以歌功,或矜其谋,或负其勇,请田园,市第宅,侈声会之乐,竭视听之娱,方且谓兵强地广,一世之雄也;金城汤池,万世之业也。左顾右盼,以为无敌于天下。而孰知丧师失地者,积愤生虑,积虑生谋,拥训练之兵,日伺其隙,待时而发,誓雪耻而甘心焉。以彼之愤,乘我之骄,其不致败坏决裂、为天下笑者,几何哉?我军入法都,虏法王,法人之怨深矣,誓墨未乾而饷银缓纳,悔约之情见矣。愿王以法为戒,勿为所乘,则幸矣。”
法、德之战,德属拜宴国王以师从,累建殊勋。现稽兵籍,计:战殁者,武员一百六十二人,兵一千五百九十七人,重伤者,武员二百六十一人,兵二万五百九十八人,被擒者,武员二十二人,兵一千零八十三人;逃者,武员二人,兵三千三百六十三人;失马一千五百四十九匹。注册以上德王,王顾谓左右曰:“甚矣,兵之不可轻用也!彼丧师失地者,骸骨积如邱山,肝脑涂于原野,杀戮之惨无论矣。即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如我军之入法都,虏法王,厥功甚伟,而按军籍以稽之,损折之数,人百而我亦十焉。此犹仅为战阵言之也。当夫两军相搏,转战千里,居民出走,仓皇避兵,呼号之声,颠连之状,真有耳不忍闻、目不忍睹者。哀此黎元何辜,一旦罹兹锋镝也。自今以往,非衅启邻对、师先加我,而妄谈兵事、争尚武功者,罪之。”
德国减境内赋税,其制分上、中、下户,以次递减。田愈少者,则税愈轻。又筑书观千楹,中建层楼,方广八百尺,以每岁税余购各国古今书籍,藏贮其中,士人往观,概不之禁。
法人署匿名榜于朝,以讥时政,意甚激昂。内议天津一事,其略曰:民、教相殴,曲直姑置勿论,而以华人二十颗头颅,仅偿一领事之命,犹以为未足。去年民叛其上,童妇操戈,官军攻城,互相屠戮,五万众苍生之命将欲何处索偿耶?中国听其传教,而法君犹以“保卫”为言,意之逐,布之禁,何置若罔闻也。
法人会议曰:“今之中国,非复十年前之中国矣。制造皆宗西法,而酌为变通,其林明敦枪队,操演纯熟者计六万人,诚劲敌也。遇有两国交涉事条,须揣度情理,毋与为难。”
法国兵额日增,需饷甚钜,兵部之费倍于礼部,布人疑之,相臣毕士麻克乃致书于首领曰:“大国一困于兵事,再困于叛民,内侮外侵,噫!甚矣惫。为执事计,大兵之后,宜招集流亡,存血阝孤寡,舒民困则莫如蠲赋税,释邻疑则莫如裁战兵,胡计不出此,惟增兵益饷之是务哉?且国势之强弱,视乎人,而不系乎兵力之多寡。法当十余年前,兵额半近时,而用以伐奥国,则割壤连城;伐安南,则辟地千里。当是时也,席卷余威震于列国,小国属焉,大国朝焉,莫不谓法之强无敌于天下也。于是增郡兵,广戍守。前岁以睚眦之怨,兴问罪之师,以强伐弱易与耳,乃一战而败于蔑士,再战而败于师丹,三战而都城举,和议成矣。昔者之兵力半于今,而胜;今者兵力倍于昔,而败。自强之道或别有在与,更有请者。偿款一千兆,期以三年,限逾半矣,而仅缴十之四,余款尚钜,今执事不绸缪于先事,而军旅之是求,岂将以弹丸、锋刃踊跃相偿哉?外臣敢请。”首领报之曰:“欠缴钜款,敢不克期以偿?来书谆谆,然以增兵益饷为言,敝邑已知罪矣。引咎不遑,何容置辩?第隐忍不言,罪戾更深,将何以释猜嫌而承明教也?夫布王恩德施于法者厚矣,大矣。我有故地,布王复之;我有叛民,布王除之;我有逋负,布王缓之。此恩此德,苟有人心,宜如何图报?敢萌异志而蓄阴谋哉!境内额兵所以稍增广而加训练者,良以余烬重收,国既内空,邻将来伐,布之所与,邻之所取,若不预为之备,恐重以覆亡之祸,贻大国忧。弹丸、锋刃之偿,则吾岂敢?”云云。
英国武员改水雷之制,创而新之,曰鱼雷。度敌船之远近,运以电气,能自行水底以击之。试以木筏,信然,颇自矜喜。其僚友曰:“噫,作法自弊矣!我既用以攻人,人亦用以攻我,则新造数十号铁甲兵船,恐不敷他国试鱼雷之用耳!”
英、美二国议员会议花旗船款于瑞士国。美人曰:“当南北分争时,尔国不以输舟转售,何至焚我商船,减我税额?且兵连祸结,何至四年之久哉!夫船款之应偿,无论矣。他如税额之所亏、饷需之所费,苟不敢诸大国,则数百兆金钱之债,将从何处索偿哉!”英人不能对,权拟约稿请命于朝。英王报可。署券而归,君相次第慰劳曰:“先生休矣。”仍入议院视事如前。浃旬,忽召该院而责之曰:“所议者船款,并无饷需、税额之是求也。”该员曰:“请命报可,而后约成,非敢专也。”于是从皆哗然曰:“谁主是议者?”君相默然而罢。盖约稿达于上院,上院呈诸英相,英相未经启视,遽进英王,王复置之内寝。翌日漫报之曰:“可。”迨览及,已隔数旬矣。因循误事,以致莫可挽回。识者于以卜英政之衰。
英驻上海领事默赫斯以事召回,谒君相毕,令赴讲院敷陈中国近事,以广见闻。兹摘译其有关时事者二节。一论中外之势曰:在昔通商,往来互市,止于外口,自一千八百五十二年,有粤东之盟,西商遂通于内地。事涉危疑,两情相贼,纷然杂处垂三十年,利归于西,怨起于华,永为相好之言,恐未可恃也。一论华、英之交曰:风俗迥殊,异言异服,虽西十无相猜之意,而华人有非类之嫌。我国官商偶出,或车或徒,咸背指而连呼曰“洋鬼子,洋鬼子”,言之者自鸣得意,闻之者殊觉难堪。蠢兹村愚,取人以貌,犹其末也。曾见中国大臣出使外洋者,行趁轮船,至坚迅也,不闻曰:“美哉舟乎”,但曰“事机巧而已”。馆以重楼,至华美也,不闻曰“美哉室乎”,但曰“事奢靡而已”。恶其人矣,复憎其物,安望其加惠远人、久托宇下乎?宠之曰“友拜”,称之曰“邻国”,虚与委蛇,特时未可耳。其意以为势似合而实离,交似亲而实疏云。
英国旧臣保儿令当,一千八百五十八年曾为驻华使臣,兹刊旧时日记,流布欧洲。其略曰:中国之治民也,为道甚大,制礼其严,统之以尊亲,联之以恩义,上下相维,不敢犯、亦不忍犯。非若西国导民以利,徒以机械相倾,心思愈灵,风欲愈薄,纷纷然群斥华人之愚,而不知华人正有以识其陋矣。
英新报有论时势者曰:各国之志,皆若于用兵,惟防海备边、通商修好之是务。虽近岁布有破敌之功,法有行成之耻,而旧好克敦,不为已甚。和议既成,兵事旋解。此诚与民休息,安养无事之时也。鲸吞其志,蚕食其谋,所不可测者,俄入耳。何则?俄之地倍诸大国,而财仅埒于次国,近膏腴之地,而不能全为己有也。且俄非不欲侈其西封,凯觎既久而不敢构难于欧洲者,只以德、奥新盟,相为唇齿,倘擅构兵端,胜负尚不可知,而况奥为之助乎。此俄之所以甘辞厚币,结德国欢,而愿为永好也。夫既不得志于西,必将逞之于东矣。印度物产富饶,商民辐辏,俄人久欲得之而甘心,然必假道于华边,以图进取。现拟沿中国边界营造火输车路,自满洲而蒙古,而甘肃,输路通,则印度危。无印度,是无英国也。我国必盟约欧洲,自西而牵制之,毋使滋蔓,则几矣。
又曰:“俄人拟造火输车路,以达满洲、蒙古,现遣其郡王暨世爵人员,会议于境上。俄人详察中国山川形势,绘图刊藏兵部。布人购之,与中国善本舆图较,犹不若其缜密,而于边省尤加详焉。于陆路则形之曲直也,纡捷也,险阻、平坦也,林木之疏密、溪山之高深也。于水则势之顺逆也,向背也,阔狭、浅深也,岛屿之萦迥、滩港之出入也。某水某山,靡不撰说、绘图,如指掌。夫然有以观俄人之志矣。
俄王谕外部,函致驻华暨驻英使臣云:俄壤东界满洲,西连印度,互市其间者,半系俄人。近岁稍展其界,便通商耳,初无他意也。邻不加察,疑惧日深,遂目俄为虎狼之国,诬我甚矣。希将此意咸使闻之。
英议院于放院时,议明年税务云:历年各物所得之税,皆日有所增,惟印度鸦片烟土税,向得银八百万磅,兹渐减至六百万磅。盖以中国四川、河南等处广种罂粟,其制渐精,食之者亦渐广,恐数年之后,将无税可征矣。
布王革教人掌各郡书院之例,从相臣毕士麻克之议也。其略曰:国势之强弱,系乎民;民心之邪正,视乎学;而学之从违向背,则以蒙养为基、先入为主。自教人掌院之例兴,四方之民肄业于院者,耳染目濡,受其蛊惑,所闻如是,所见如是,所行亦如是,执迷不悟,久假不归,知有教主而不知有君上,诚人心风俗之大患也。夫人之于身也,无病则防之,有病则药之;教人病国,独不思所以去之,何明于治身而昧于治国与?请即禁令专主,改各郡书院统于礼曹,云云。布王复示:禁通国各书院肄业诸生有阴习教事者,逐之。意王欲毁罗马城教会堂若干所,盖天主教中会徒不少,每会分建总会堂一区,凡会中之长皆居于此,以教王在罗马城,便于朝见也。意王欲斥教人而先毁其会堂,洵可谓正本清源,法良意美矣。而教王怒甚,谕其相臣曰:“意大利国,盲国也;王,伪王也。溯会堂起建之始,已历一千一百年,教人之往来必于是,辨论必于是,耳目之所寄,一旦废之,是聋瞽我也。于私图则便矣。其如天下各国何!”
西国婚姻,无礼教之防,凡男女相悦,父母允之,乃同往谒诸神甫,男曰:“愿为若夫。”女曰:“愿为若妇。”神甫双执其手曰:“无悔。”曰:“谨受教。”遂偕归而室家焉。现意王既还都罗马,蔚然中兴,敕议院更定婚制,革教人主婚之例,由两姓父母请于该管官。教主恶夺其权,而亦莫可如何也。
英阿尔兰岛伯而法斯城?耶稣教人与天主教人忿争,各聚众数千人,短衣巷战,互皆杀伤。耶稣教人分为队,升屋者数百人,飞瓦下击;天主教人遂纵火焚之,烟焰烛天,历天昼夜,火光中闻风声,鼓声,战斗声,号哭声,椽瓦爆烈声,车驰马逐声,鸡鸣犬吠声,嘈嘈然一时毕集。本境巡捕一千四百五十人,马步军二千七百人,竟不能弹压,驰告都省,发兵镇抚之。
美国首领拟减税以劝耕,饬户部查去年畿内赋税正供,计英银钱三百八十三兆,年终核对用款,尚存八十六兆。刻酌免三十六兆,其余五十兆暂征以偿民项。茶税每年例得银钱二千万元,现尽免之;并减各杂税三千万元。赋税既轻,商民益富,自一千八百七十一年六月至七十二年五月,增造火轮车路七千五百英里。四一千八百七十二年七月初三日,欧洲各国派员会议律法于伦敦,各处绅耆亦与焉。计会议者:日耳曼支派如英、德、奥各国,罗马支派如法兰西、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各国,共派员三十七人,有数人为刑司,数人为议员,数人为掌院。
土耳其王委政相臣,境内大治,布、奥皆遣使与之修好。兹复上言曰:“郡县长吏俸钱太薄,是导贪也,宜递增之。”俄王遣其弟偕世爵大臣聘于土京,其大臣卡里拍沙致国王之意曰:“敝邑褊小,介于大国之间,昔惟法人是赖,今败于布,势难复振。近闻俄、布、奥为伯灵之会,修王业于欧洲,倘邀三王之灵宠,徼惠敝邑,共敦永好,凡有征伐之事,敢不悉率敝赋以从?”
俄、德、奥三主会次,各稽本国军籍,合三国之兵数,与欧洲各国相较,则国之大小、势之强弱见矣。俄国:陆兵计一百三十六万二千三十四人,所属亚西亚境可萨克兵不与此数;马计三十四万四千七百六十匹,炮计二千零八十四尊。奥斯马加国:陆兵计九十六万三千零五十一人,马计十三万二千三百二十二匹,炮计一千四百二十二尊。德意志国:陆兵计一百零五万二千五百零六人,而在籍听调者不与焉;马计二十三万九千三百二十四匹,炮计二千零二十二尊。法国:陆兵计五十万五千五百三十七人,马计十一万三千九百三十九匹,炮计九百八十四尊。意国:陆兵计五十万零一千九百九十七人,马计四十三万四百七十二匹,炮计七百二十尊。英国:陆兵计四十七万零七百六十九人,马计四万二千八百五十六匹,炮计三百三十六尊。比国:陆兵计九万九千八百七十七人,马计一万二千零三十四匹,炮计一百二十尊。荷国:陆兵计六万六千七百六十四人,马计八千五百匹,炮计一百零八尊。丹马国:陆兵计五万一千八百七十二人,马计九千三百八十四匹,炮计九十尊。土国:陆兵计五十四万五千九百三十八人,马计六万八千八百三十四匹,炮计七百三十二尊。西班牙:陆兵计二十一万六千九百九十四人,马计三万零二百五十二匹,炮计四百五十六尊。
俄人谓中国近畿各口守御甚严,大沽口增筑炮台,驾克虏伯大炮六尊,并开垣道,以通天津。十年前时,西船至此不易,今更因险设防,声援相应,金汤之固,洵足资拱卫矣。
布报谓:中国相臣大吏近时译阅新报,皆能深悉各国情形,知法国新败,布国新合;奥惧内变,有分裂之虞;俄患内虚,惟农桑是务;英国之志只在通商,且在中国最亲;他国亦愿结中国欢,云云。
右所录各条,皆关涉中外大局者。方今外国以俄、布为强,大英则少懦矣。故其计画亦以保守疆圉为亟,而俄、布则颇以不肯用兵自明;第英人谋国深远,终为之备。虽然,当强邻逼处之时,岂特英人当备已哉!有国家者,固宜深长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