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凤《月山丛谈》称,天下十三省,俗皆有号。福建曰獭,不知所据。
福州别称曰闽中宋曾巩《道山亭记》:福州治侯官,于闽为中,所谓闽中也、曰晋安晋时衣冠士类多避地于此、曰三山城内有乌石、九仙、越王三山、曰榕城以产榕称、曰东冶以越王冶铸名、曰东瓯为古东瓯地。长乐曰吴航吴尝造船于此,故名、曰新宁唐名。连江曰温麻晋康时析温太麻船屯置、曰凤邑山势如飞凤。福清曰玉融以山名、曰福唐唐时县名。古田曰玉田田产玉名。闽清曰梅溪溪多植梅。浦城曰南浦以江淹名。建阳曰建平吴名。松溪曰松源。崇安曰温岭。建宁曰建安吴名、曰建溪旧建州。晋江曰清源泉山有乳泉甘美、曰桐城以植桐名、曰温陵其地寒少名。同安曰大同、曰银城县东西广、南北隘、如银绽。德化曰龙浔以江名。永春曰桃源以溪名。安溪曰清溪以溪清莹名。龙岩曰临漳以水名。长汀曰临汀以汀名、曰平砂取说文之义。上杭曰杭川。武平曰平川。南平曰剑津、曰剑浦、曰镡川、曰龙津。邵武曰昭武、曰邵阳、曰武阳、曰樵川、曰樵阳。泰宁曰杉阳。建宁曰濉江以水名。莆田曰莆阳古谶名。曰莆中。仙游曰清源。福宁曰宁远唐镇名。曰长溪。宁德曰鹤场。福安曰扆山。厦门曰鹭岛。大概或以山名、或以水名、或以场名、兹录其普称之者。
会城旧有城门七,各门皆有瓮城,重关皆东向。曰南门、曰北门、曰东门、曰西门、曰水部门、曰汤门、曰井楼门。水关四,曰南水关、曰西水关、曰北水关、曰汤水关。西南二闸,舟楫随潮汐往来,百货所通,城中河道周折萦回于民居前后。北水关若开通壅塞,西湖小舟亦可径入内河。惟汤水关,则但以蓄泄潦水而已。明董崇相有云:“省城水法,龙腰东北诸山之水,汇于溪,送入汤水关。龙腰西北诸山之水,汇于湖,送入北水关,此二送龙水也,最妙。”
文藻山有双抛桥,石刻“合潮流水河步”六字。按:城内河道通潮分二派。东南曰⑴水部门入,经虎节河而西,西南自西水关入,经观音桥至文藻山河,俱会于双抛桥。西水又自观音桥而南,经常丰仓前,至澳门桥,与东潮合。东潮又自津门楼,经安泰桥与西潮合。二潮吐吞,缭绕若带。亦会城一奇也。双抛之名亦以此。又城外入城之水亦二派:一西水关引西禅浦江潮,凡三十六曲,至柳桥以达西河;一水关闸,引南台河潮,自河口直渎凡三十六曲,由水关入城,东西环合,是城内之水皆合潮也。
南城昔有沟道二:一为七星沟,沟九曲七渟,泄城中之浊水,由重闉曲出,西达于濠,相传以为主通省之财运,为宋皇祐三年大筑城时所砌。一为三元沟,引海潮,穴南城根而注入府学之泮池。形家以有关通省之文风,为明洪武间筑南城时所凿。同治六年,先光禄公因督修南城之便,细寻旧址修复。沿沟竖立六碑,以资认识。今城撤碑废,两沟亦无从知悉之者。
俗有七星八斗十六斛之称。七星者,七星井也。宋提刑苏舜元所凿。今南街登俊里口、旧还珠门外,尚存其一,名第二福井。其余或淤塞、或为阛阓所侵。斗斛之置、大抵与七星井同时,皆为压制南离,消弭大患设也。今悉废。
府前街旧有郡守李拔题“十闽首郡坊”,坊左右有井二:东曰青龙泉,西曰白龙泉。明正德间郡守王子言所凿,今志未载。
蔡君谟守福州,于龙腰山取水烹茶,手书“苔泉”二字。乌石山邻霄台东有鸦浴池,泉清而甘美,甚旱不涸,楷书镌“鸦浴池”三字。孟屏庵先生有诗云:“百丈崖前片石悬,浴鸦池上水溅溅。不须陆羽茶经记,也算人间第一泉。”今泉池迹俱存,乡之人多取水于山之西南老鸦壑,或以为即鸦浴池也。
福州温泉脉,自汤门迄水部门外皆是。昔人称有六处,及十五处者。实不止此。今汤房林立,前之“六一”、“万安”两泉已成陈旧矣。汤门有八角井者,治疥最佳。人谓其汤终不更换,盖汤极热、而硫黄气又极烈,能杀诸虫也。名曰古迹,未知即谢在杭《五杂俎》所谓杀狗泉否?
乡人谓鼓楼为龙头,双门为龙鼻,九仙、乌石二塔为龙角,到任桥东西二河为龙须,越山之半跨城外者为龙腰,而南台又有龙井、龙潭,白龙、乌龙二江之称,则福州固一龙地矣。龙地不出天子,亦当为帝王都,此王氏福王之建位欤!
会城南面,山有回案:横山第一、天宁山第二、高盖山第三、方山第四。水环束有九条:到任桥第一、安泰桥第二、九仙桥第三、洗马桥第四、虎策桥第五、沙合桥第六、万寿桥第七、江南桥第八、乌龙江第九。今山或凿,水或塞,命脉之说,形胜之言,可弗论矣。
潘光斗《闽琐记》云:桥亭驿铺,取名有绝佳者,如漳州之舟霞驿、汀州之画眉铺、永安之姊妹桥、晋江之鹧鸪铺、惠安之枫亭、皆可入诗。按闽县之绿榕桥、侯官之宜秋桥、取名亦佳。
康熙二十一年总督少保姚公启圣以平海余力,招绅士庄振徽大修洪山桥。二十三年桥成,择福州有福寿乡耆先行,而后听民众来往。时林日光家居,年满八十,寿跻重宴,夫妇齐眉。一门四代,少保礼聘偶行,观者如堵,亦一时盛事也。日光,福清籍,居省城保定巷。
江南桥未造时,有上下二渡。今之上渡、下渡,所以名也。宋有陈者,居上渡,乐善好施,有子七人、孙二十八人、曾孙六十五人、元孙一百三十人,而多士⑵。时里中童谣云:“萤尾星、江南陈”,谓其入城夜归,灯炬如萤星也。
浦城渔梁山,古记以为天下名山之一。其地盛寒。有谚云:“无衣无裳,莫过渔梁。”按:宋蒋之奇有“无衣无褐者,何以过渔梁”之句,谚即本此。
吾闽多佳山水,崇安武夷、宁德霍童、罗源太姥⑶,其最著也。福州石鼓、永泰方广、连江百洞、福清福庐、将乐玉华洞、皆以风景胜。此外,永安栟榈,峰崦岩岫不可胜数,李忠定公目为小武夷。邵武熙春山,亦宜人游览也。福清石竹山、仙游九鲤湖,皆以祈梦灵验著名。
鼓山万松湾,风景佳绝。中有半山亭,杨雪菽⑷先生题联云:“万松剌天,一径通骑;孤月出岭,四山皆禽。”写景如绘,题者多不及之,人误为陈沧趣作。
陈惕园先生言,武夷须岁游,春见山容,夏见山气,秋见山情,冬见山骨。为昔人游记所未道。
会城谚有“三山藏、三山现、三山看不见”。“三山藏”者,罗山在法海寺内、冶山即泉山、闽山在光禄坊也。“三山现”者,乌石、九仙、越王也。“三山看不见”者,芝山、在芝涧、灵山传在井楼门祝家酒肆旁,有灵山境、钟山在大中寺也。其实藏者、看不见者,均乌石、九仙、越王三山之支。而城内又有丁戊山又名嵩山、王墓山又名云步山、文藻山实名云左山,林文忠公有《云左山房诗钞》,山藏巷内,不只九山已也。
相传闾山在万寿桥下,潮落则浩瀚有声。
豹头山,旧在南城外,有石昂然,亦一奇也。傍有宿猿洞,怪石森耸,藤萝荫翳,为乌石之胜景。传有隐者,蓄一猿同宿洞中,故名。宋郎中湛俞解官栖隐,有二十五咏。洞中有荔枝,名“洞中红”,见蔡襄谱。旧时此地荒废,修葺后,堪资游憩。乡人祀猴王其中。洞外石壁三面,俱有题刻。南面宋程师孟篆“宿猿洞”三大字,及“会宿四绝句”。西面刻师孟赠湛一绝句,及正旦酬唱三律,而末者姓名与诗半刓,不可辨。北面刻饯仲谟及功德二绝句,皆程笔也。刻手精工,先辈文采风流,宛然如见。其诗载在《乌石山志》石刻中,山上枫叶极佳,前辈多有诗咏之。
《五杂俎》云:闽中水帘数处,皆无声。盖岩腰凹,而水喷空,则为水帘,自不能奔号也。水帘奇于瀑布。吾闽四山皆瀑也。今按:闽之瀑布以古田龙亭为最大,仙游九鲤湖次之。水帘则无有双髻山龙潭之壮观者。龙潭悬岩夹立,飞流七十丈,潭前石屏高丈许。《名胜志》载:从浩溪涉上有半练,又上有帘梁,水帘喷注其中,有白气如虹,随人叫呼而出,声止亦灭。自此而上,峭壁夹天,西有龙门水注下,可二十丈,广杀十之六,为第三龙。龙潭无径可上,就东石壁二百余步,至第二龙潭,两壁愈高,几及千尺,瀑正向西,日光射之,白练如带,飞下四五十丈,下注潭,口可二丈,深不可测。潭前旧有石屏,龙怒而碎之。自此峭壁直上如削,欲上第一潭,不可得。按:董崇相先生有《龙潭游记》,后游之者绝少。
距渔梁三里许,有万叶山。以瀑布胜,最奇者,古称浇弥勒。宋朱韦斋、谢皋羽先生均有观瀑诗。其后过客鲜知之者。近读李兰屏先生《虹月船诗草》,有《游万叶寺观瀑布诗二首》云:“青山斜日挂珠帘,泉瀑飞泉碧岫尖。便带渔梁残雪去,已知南浦绿波添。”“天下名山第三瀑,我来洗眼证前闻。何年却踏谷帘洞,更话天台一角云。”知瀑布仍存宋时之胜。先生诗集颇多而未刻。兰卿先生则全稿累累,风行海内。文字传与不传,亦数也。
邵武地势高峻,由洋口溯江以上,凡五百有余滩。俗有“一滩高一丈,邵武在天上”之谚。城垣倚山临水,形势雄固,与延平成犄角,俗有“铜延平、铁邵武”之称,谓其险要可守也。
洛阳桥,闽中一胜迹也。龚海峰先生有诗云:“十里长桥挂彩虹,征帆叶叶下东风。永嘉南渡今何在?犹有长山似洛中。”注云:“永嘉南渡衣冠多寓于此地,以是名殆有故乡之思乎,而土山曼衍,风起沙飞,港纵横,水光树色,亦酷似邙山洛口一带风景也。”桥创自宋,名“万安”,后人复以地名名之。
苏之琨《文勺》云:谈水之险,首蜀次闽。闽水之险,则九龙十八滩最焉。方言,“小曰滩,大曰龙”。九龙之间,为滩凡十有八。其地跨清流、永安二邑,非入豫章、两粤,不经于此。村氓善为人放舟,舟后曰柁、前曰梢,如柁形。上水力在柁,下水力在梢。下水梢先动,上水柁先行。故先辈诗有“北道逆风轿倒抬,闽溪上水柁先开。”按:九龙滩者,长龙、安龙、伤龙、马龙、三悟龙、五白龙、兴龙、暮龙、下长龙,中以下长龙为最险。三龙属永安,六龙属清流。相传元陈有定始凿以运汀粮。然张籍《寄元汀洲诗》有“为郡暂辞双凤阙,全家远过九龙滩”之句,则唐时已行舟矣。明成化间令凌寀冬时募工,凿去恶石,滩势力杀,惟中有十八滩,终为险迅。
由浦城至水口,名滩有三十五,在浦城之南浦溪者,有火烧缺滩、焉翻滩、将军滩、老鼠滩、锁匙滩、油中滩、九曲滩、小串滩、大串滩、老虎滩、培岭滩,在建瓯境之蒋溪者,有溪口滩、龙牙滩、浆衣滩、小锣滩、大锣滩、七里滩、牛尾滩、牛头滩、小米滩、大米滩、白虎滩、青龙滩、磨石滩、羊角滩,在建宁之建溪者,有鸡公滩、篷滩、大龙港黯淡滩,在闽江之滩有大梭滩、打蛇滩、葫芦滩、穿心港秤钩滩、矼碉滩。三十五滩中以黯淡滩为最险。滩上有神庙、极灵。舟人到此作福。《全闽诗话》载:陈卸史⑸会试时过此,有诗云:“黯淡滩兮黯淡滩,上时容易下时难。吾侪本是波涛客,见此波涛胆亦寒。”王参政诗云:“不去烧香献楮钱,应知庙里有神仙。人间莫作亏心事,黯淡滩头醉倒眠。”按:今滩旁有古刻:“平生不作亏心事,黯淡滩头醉倒眠”,当本参政诗,不知何时何人所刻。
会城内有“三坊七巷”之称,皆缙绅第宅所在也。三坊者,衣锦坊、文儒坊、光禄坊;七巷者,杨桥巷又名登俊里、郎官巷宋刘涛居此,子孙皆为郎官,故名、塔巷又名文兴里,闽王时建育王塔于巷内、黄巷又名新美里,晋永康时黄氏居此、安民巷传黄巢乱时安民于此、宫巷又名古仙宫里,以旧有紫极宫、吉庇巷又名魁辅里。刘心香先生有诗云:“七巷三坊记旧游,晚凉声唱卖花柔。紫菱丹荔黄皮果,一路香风引酒楼。”
王应山《闽都记》云:宋郑文靖性之致仕,建耆德魁辅坊,闽俗,腊月念四日祀灶。性之微时,以是日贷肉于巷口屠者之妻。屠者归而大恚,径入其舍,取熟肉以去。性之画一马,题诗其上,焚以送灶云:“一匹乌骓一只鞭,送君骑去上青天。玉皇若问人间事,为道文章不值钱。”后以殿元积官江西安抚使,加宝章阁侍制⑹,昼锦归第,气势烜赫。会鸣驺出,屠者适割肉,睨视之曰:“郑秀才至是耶!”性之令缚至庭,数其罪,捶杀之。至是,出入巷无行人。后坊废,名其巷曰“急避”。嘉靖间,人恶其名,改为吉庇,此亦坊巷之故事也。
会城宅第,负园林之胜者,有沈氏“涛园”,龚氏环碧轩,吴氏半野轩。涛园为沈文肃公祠,乃明许豸之石林址。豸手书“松岭”二字镌石,子友即松岭地名曰涛园,镌“吞江汲云”四字,自为记。后地废为荒圃,光绪间沈氏就址建祠。郑虞臣先生书“旧涛园”三字刻石。又闻陈石遗先生云:“许氏原石刻涛园在师范学校内。”今之涛园实非旧也。
北后街环碧轩,康熙初林和居之。乾隆间为林景纶业。道光间林缙、刘藜仙递为别墅。龚海峰先生景瀚亦居之。其曾孙易图宦归,拥巨资,欲于城内东、西、南、北各营别墅。乃北购环碧池馆,南构双骖园于乌石山,东置武陵园于花园衕。环碧池最擅园林之胜,且设家祠其中,与武陵园隔宅并构。又有芙蓉别岛,中有太湖石十余挺,长皆丈余,传为曹石仓旧物。后别岛自高氏归梁氏。余尝见中悬有“小泊台”额,岂其地即谢在杭之“泊台”遗址欤?
北门下土埕半野轩,旧为乾元寺址。清萨与相为别墅,园地初不大,后归吴继篯,始广之,植佳种花木甚多。
光禄坊玉尺山,余之旧居也。有巨篆“闽山”二字,径尺许,不知谁氏之笔。乌石山又名闽山,因此。其地唐时为闽山保福寺,宋为法祥院。熙宁初郡守光禄卿程师孟游此,僧为题“光禄吟台”于石,师孟有诗云:“永日清阴喜独来,野僧题石作吟台。无诗可比颜光禄,每忆登临却自回。”因人以光禄名坊。后寺废,沦为民居,山石铲削殆尽,而巨阜巍然。阜前绵亘数石,中有曲石如尺,俗呼玉尺山。明嘉靖时属林有台,崇祯时孙昌裔居之。清为何尚敏总戎勉别业。辗转数主,归于齐澄潇知府鲲。道光庚子归叶盐道敬昌,同治间为李员外作梅宅。光绪辛巳,先光禄公入居,创沁泉山馆,并移家祠其中,为作楹联云:“无诗可比颜光禄,此地应归郭令公。”题刻甚多,详见《乌石山志》中,宣统初年,叔祖仲起公以钱业败,没于官。闻居其地者,均不出三十年,亦数也。先公有《移居丰井营》诗云:“山楼对高台,平地依培楼。当年白头人,岂不策永久。世穷物必变,嗟叹挂人口。园林关福分,泉石宜寿耇。童时颇自矜,授室傍南牖。欢笑庚寅前,支拄庚子后。壮年事驱驰,一廛难墨守。瞻像滋罪尤,抚碑惜齑臼。山灵已告犹,忽忽月在酉。群童方抱茅,痛心欲北走。移家丰井居,丛树障山黝。行矣无复言。利往占无咎。”《过光禄坊故宅二首》云:“无诗可比颜光禄,此地应归郭令公。话到光宣家国事,伤心回首五年中。莫向山灵问废兴,当年白发老鬅鬙。池亭点领经营意,劫后松盘长几层。”盖当时有山神隐示,宅将易主,故诗及之。
黄萃田先生香草斋,在光禄坊早题巷,为许瓯香墨庵之旧址。先生为瓯香外孙,读书其中,庭前环植兰蕙,因以“香草”额其斋。《郑荔乡诗钞·小传》谓:“所居三楹,花竹秀野,图史纵横,饮馔裙屐间,具有雅人深致。”今何翊卿先生履亨居之。
林吉人先生朴学斋在光禄坊,与许氏紫藤花庵遗址隔早题巷。先生自记谓:其师尧峰先生赠诗,有“区区仆学待君传”句,乃以名斋。中有陶舫,后冯笏骈缙居之,今属刘氏。
谢古梅先生二梅亭在来魁里。先曾祖姑母拾珠老人有《二梅亭诗并叙》云:谢古梅学士营二梅亭奉母,作《循陔图》,予居其宅,并藏其图,以之奉姑。作诗祝之,亦《白华三篇》之意也,诗云:“月中塔影自亭亭,雨过山光一片青。梅萼穿池香在水,石苔上砌绿侵棂,琴囊高挂晴窗静,织火微明小院扃。但愿循陔依故事,北堂萱草颂遐龄。”按:先生母林逊女,侗、佶姐也,年八十四卒。《循陔图》:太夫人面如重枣,先生侍侧。林洙云题云:公寓梁家园,报至,哭不止。曰:“母在,可以许人乎?”亟劝,乃试大廷。吴剑虹云,学士身长,左颊有三毫。
孟瓶庵亦园亭在闽县前。叶毅庵绿榕书屋在打线营。林鉴塘竹柏山房在怀德坊。陈秋坪云凹水曲山房在李园里。竹柏山房额,秋坪所篆,秋坪,林之舅也。
李兰卿石画园在西南门间之洋尾园。园中旧有联云:“近市近城村落,半山半水人家。”谢枚如先生赌棋山庄在于麓九曲亭,有楹贴云:“青山自是吾家物,老树不忘天下春。”均佳句也。
乌石、九仙两山,下多前贤园林第宅,亦人杰地灵所聚。陈恭甫先生《左海文集》,有《鳌峰里宅记》,陈惕园先生《惕园初藁》有《九仙山古迹考》,足为掌故之征。
花随人《圣龛摭忆》云:陈韬庵先生以丁艰归,遂居乡不出,垂三十年。营听水斋于鼓山,而所居有沧趣楼,故海内称听水翁,又称沧趣老人。听水斋在鼓山灵源洞下,绝壑谽谺,中贮一斋,泉石奇敻。沧趣楼则面江,常干乡之方山,五峰插天,摺叠如云屏。廉悍过于匡庐、五老。然尚未若其方广岩所营之听水第二斋,幽潭怪石,密竹参天,面对百丈飞瀑之为尤胜也。
西湖凿于晋严高,周回十数里。王审⑺时大之至四十余里,与南湖通。朱子集中西湖诗,有“湖光尽处天容阔”之句,可见湖亦不小矣。其后渐塞,南湖尽为民田。道光初丈量,只有七里,岁久不开浚,今则七里犹不及。诚可谓小西湖也。民国初年,许世英按闽时,以湖浅隘日甚,攸关于会城水利者,大修浚之。余辟为西公园,使湖不再污塞无治,民有游观之所,其意良善。湖有八景,曰荷亭晚唱、澄澜曙莺、古堞斜阳、水晶初月、湖心春雨、开化晓钟、大梦松声、虹桥柳色。皆在园内,后又增八景,曰湖天竞渡、龙舌品泉、升山古刹、飞来奇峰、怡山啖荔、样楼望海、湖亭修禊、洪桥夜泊,皆湖外之西北景也。
南公园在水部门外,旧为耿精忠别业。园林幽胜,甲于会城内外。其地一带,因名耿王庄。精忠败,归菸商陈姓。同治间没于官,为桑棉局。光绪间李子和、王补帆督闽,捐金修复,并植梅十三本于其中,更名绘春园。后正屋为闽浙总督左文襄公祠文襄殁于福州之皇华馆。民国四年辟为城南公园,并建黄花岗烈士祠于园中。
福清叶文忠公花园,列石大小百数,皆有名。池中一石,矗立如柱,高丈余,围二三尺,雨后则四面皆现猴形,头面手足俱备,晴则不甚辨,名百猕猴岩。然数之只十有一耳,闻叶氏后人宕石曾断其尖,故以此少之。
南台苍霞洲广裕楼,临江,风景绝佳,中有林琴南先生两联云:“座中人选舞征歌顾曲,谁为周都督;名下士坐花醉月称觞,孰是李翰林。”其二云:“步障隔江光,正打桨人来,踏歌声起;锦屏锁春色,看舞衿翠浅,腻烛红深。”殊隽雅。
台江向有十景之称,曰天宁晓钟仓前山宋时有天宁寺,山亦名天宁、曰三桥渔火小桥、大桥、仓前桥也、曰越岭樵歌大庙山有越王庙、曰太坪松籁、曰湘浦荷香银湘浦也、曰梅坞冬晴藤山明时有梅花坞。夹道十里皆植梅,颜曰“罗浮春色”,每逢冬日,骑马看花,寻香曳雪,道相属也。徐惟和诗:“十里花为市,千家玉作林。”其盛可见。今梅不存一株,而梅坞美名宛在、曰钓台夜月钓龙台为越王余善钓白龙处、曰苍霞晚照苍霞洲也、曰龙潭春涨相传龙潭角有龙潭、曰白马秋潮白马桥也。
西湖宛在堂,为明傅汝舟所筑。汝舟招高濲偕隐其中,堂久废。清乾隆十三年,巡抚潘思榘浚西北湖。黄莘田先生请于开化寺左重建。为堂三楹,上祀文昌、下祀明季乡之诗人林鸿字子羽,福清人。有《鸣盛集》、王偁字孟杨、永福人。有《虚舟集》、傅汝舟字木虚,侯官人。有《傅山人集》、高濲字宗吕、侯官人。有《石门集》、郑善夫字继之、闽县人、有《少谷集》、叶向高字进卿、福清人。有《文忠集》、曹学佺字能始、侯官人。有《石仓集》、徐熥字堆起,闽县人,有《幔亭集》、徐字惟和、闽县人,有《鳌峰集》、谢肇淛字在杭、长乐人,有《小草斋集》十先生。会稽傅玉露⑻为记,后堂畀开化寺僧兼管。道光四年里人刘家谋重修,益以谢廷柱字邦用,长乐人,有《双湖集》、陈鸿字叔度、侯官人,有《秋室稿》、赵璧⑼字十五,莆田人、黄任字莘田,永福人,有《秋江集》四先生,春秋二祭。同治十二年,巡抚王凯泰拨盐余款修治西湖,堂又重修,并增杨庆琛字雪菽、侯官人,有《绛雪山房诗钞》、林廷禧字范亭,侯官人,有《范亭诗草》、刘家谋字芑川,侯官人,有《外丁卯桥居士初稿》三先生。光绪间,堂屡遭水患,遂圯,里中人士谋修复,未果。民国三年,林惠亭丈炳章董全省水利局,从事浚湖,乃由沈涛园、陈韬庵诸前辈倡议,重建。又增祀林古度字茂之、福清人,有《茂之诗选》、许友字有介,侯官人,有《许有介集》、郑方城字石幢、建安人,有《绿痕书屋稿》郑方坤字荔芗,建安人,有《蔗尾集》、萨玉蘅字檀河,闽县人,有《白华楼诗钞》、谢震字甸男,侯官人,有《樱桃轩诗集》、陈寿祺字恭甫,闽县人,有《降跗草堂诗》林则徐字少穆,侯官人,有《云左山房诗钞》、林寿图字颖叔,闽县人,有《黄鹄山人诗钞》、谢章铤字枚如,长乐人,有《赌棋山庄集》、龚易图字霭仁,闽县人,有《乌石山房诗存》、陈书字伯初,侯官人,有《木庵先生诗》、叶大庄字临恭,闽县人,有《写临斋诗稿》、张际亮字亨甫,建宁人,有《张亨甫全集》、林旭字暾谷,侯官人,有《晚翠轩诗》十五人,共三十二先生。陈石遗先生为之记。是堂创于明,故前者所祀亦止于明。后乃取名之有功西湖者、踪习见于湖者、及诗人属于首郡者祔焉。建宁张际亮入祀,盖破例也。今观堂中神牌所列,由唐、五代、宋、元、明、清以及近代之能诗者,自郑露至林翰,共二百七十余人。可谓全闽诗龛,殊背意旨矣。
王廷俊《樵隐笔记》载:朱笥河筠视学吾闽时,得士三百三十三人。侯官郭永候等皆其所取士也。每士各献一石,秀瘦皱透,众美毕具。又各镌名石上。输入学署,聚成小山。共得三百三十三石,亦奇观也。笥河为之创亭,题曰三百三十有三士亭。又题柱云:“偶为选地看山计,若慰联床听雨晴⑽。”笥河之后,石君继之,兄弟先后视学一邦,足称盛事。后汪雨园润之修葺此亭,命姜珏、王应绥各绘一图,一藏使署,一随行箧,未几,王图散佚,徐松龛继畲官延平道,从市上购得是图,以赠吴晴舫钟骏,携之归,而姜图仅存。道光癸卯,李铁梅嘉端视学兹土,其门下士出图以献。盖为汤雨生贻汾所作,云得自陈硕士用光者。图中位置与姜迥别,而笔墨精雅则突过之。雨生未历斯亭,下笔时岂屑规摹,以姜王为粉本耶?亭与翰墨流传,实艺林中韵事也。今按:亭在友清轩后,嘉庆九年邵自昌有记,并附笥河原记,石刻之。道光己卯,韩鼎晋典学时,黄杏帘孝廉善绘,尝图以献,诸生三十二人各为题诗,刊成集,名曰《三百三十三亭图诗钞》。鼎晋序之,近此亭曾加修葺,而三百三十三石或失、或移置于西公园中,不复旧观。惜哉!
宝应王文勤公凯泰抚闽,创致用堂于西湖,于堂侧树梅十三本。盖公族祖楼村先生家有十三本梅花书屋,先生名列江左十五子,为宋牧仲所器重。后会试廷对皆第一。公仿其意,以为多士佳兆也。同治间水灾,堂屋尽圯,遂迁致用堂于道山之麓。未成,而公没。迨堂工竣,祠公于东偏,环植梅花,仍公志也。于是公之十三本梅花书屋,三见于闽中。一在绘春园,有公手署斋额在焉,一西湖之西湖书院,是其旧址,梅已无存。一祠中,梅则非公所手植。光绪丙戌,谢枚如先生主讲致用堂,移植名种,以足十三之旧。并命诸生各为王文勤公祠补梅记,亦佳话也。
谢叠山先生枋得寓逆旅中,日麻衣蹑屐,东乡而哭已,去,卖卜建阳市。今城外唐石山下茶板,是其卖卜处也。后先生死志既决,乃瘗其卖卜砚于桥亭下。明永乐丙申洪水,桥亭易为叠山祠。掘地得砚,厚一寸、广五寸、修九寸许,黝质细理,朴淳尚拙,额泐“桥亭卜卦砚”,篆书、五字,侧有程雪楼草书铭,背泐“宋谢侍郎砚”,后此砚归于周七峰。
郑虎臣诛贾似道处,在龙溪县南、木绵庵旁。宋恭宗元年诏贾似道循州安置,叶李自漳州放还,过泉州客,赠诗云:“君来路,我归路,天理昭昭胡不悟。”会稽县尉郑虎臣监押似道至木绵庵,愤然曰:“吾为天下杀似道,即厕上拉似道胸,毙之,瘗庵侧。明俞大立碣,书“郑虎臣诛贾似道于此”。按:虎臣墓在福安柏柱杨头村,今尚在。
延平王郑成功焚青衣处,在南安县孔庙奎星楼前。家在石井乡。相传朱子过此,曾勒石“海上视师”四大字。明初周德兴奉太祖密旨,断沿海龙穴以灭国患。过石井,见龙势起伏,龟蛇守口,惊为天子地,乃命匠制一石牌,上刻“石井”两字,竖于朱子石刻上,以压风水。此成功不得成功之因也。成功像原本已古剥不可尽辨,近流传之延平王与妃遗像,乃仿本耳。
晋江县北有不二堂,祀唐欧阳詹也。中有朱子题联云:“事业经邦,闽海贤才开气运。文章华国,温陵甲第破天荒。”何乔远题云:“不二题堂,银钩铁画,论当年合班颜柳欧虞之列;无浮箴室,神窥天鉴,待后学直开关闽濂洛之先。”此二联俱木刻,尚存。尝闻泉中人云:“旧传四门幼读书高盖山白云寺,母每命早归。赴举时母没,里人为葬是山。既归,作诗哀之曰:“高盖山头日影微,黄昏鸟雀傍林飞。庭前滴酒空流泪,不见叮咛道早归。”后人竟诬作“吞人墓”。按:明南安欧阳模有《谒欧阳坟墓诗》云:“慈母千秋有古坟,诗山缥缈带晴云。榜林鸟雀今何在?滴泪丛荆自古芬。雨湿黄泥逢晚到,风高华表作秋分。传疑传信君休问,总是文章孝行闻。”是其说相传已久,后阅《永福县志》,陈嵩亦有此诗。永福亦有高盖山,或相传之讹欤!
唐韩偓流寓闽中,卒于南安。墓道在县西城外之葵山。文曰“唐学士韩偓墓道”,为四明盛本隶书。晋江林瀛士有《吊冬郎诗》云:“孤臣亡国泪,香草美人情。”足表偓以美人香草抒其忠君爱国之思矣!所著《香奁集》。《彦周诗话》称其“丽而无骨”,《坚匏集》谓为销魂诗之一。世疑为和凝嫁名膺托,然偓富于才情,词致婉丽,固非凝所能及也。嘉庆间,福鼎王遐春刻其《翰林集》四卷、《香奁集》三卷,入《唐六先生集》,而侯官朱锡谷先生复单刻《香奁集》一卷以传,以见闽人之仰慕冬郎者深矣。
明郑少谷墓在梅亭山。郡守汪文盛营造,题石“闽少谷子墓”五字,清郡守吴六一重修之。傅山人汝舟有《少谷墓下雨夜感怀诗》:“良友已忘⑾悲凤去,遗编虽在泣麟穷。休论千载追趋地,只漫前山梦寐中。青草渐生今日雨,白杨时动故园风。抚坟岂称酬知已。愁绝春原薜荔丛。”汝舟墓在狗头山,与山谷墓相邻。王应山《吊傅山人墓诗》:“桑户当年已返真,伤心交谊自先人。荒丘谁复瞻霜露,断简能无泣鬼神。采药尚淹蓬岛月,种桃空忆故人春。幸然委蜕依良友,何必要离并隐沦。”
同安卢闲之先生若腾,居金门,为唐监牧地,故号牧洲。自号留庵,鲁王薨于金门。先生在澎湖时已病亟,问今日是何日,侍者以三月十九对。先生曰:“是先帝殉难日也。”一恸而绝。墓在金门,俗称卢军门墓。碣题“明自许先生牧洲卢公之墓”。其孙昂吾自撰墓志曰:通议公之殡于澎也,属红夷之警。忽梦公告以寒,觉而心动,复买舟至澎,启攒归葬于浯。按:金门一名浯洲,《福建续志》、《台湾府志》俱载:进士卢若腾墓在澎湖,盖废冢也。所著有《留庵文集》十五卷,《方舆互考》三十六卷、《留庵值笔》七卷,自天文、地埋以逮草木虫鱼,宏通淹博,品藻古人成败得失,反覆详尽,断制谨严,惜不传。其《岛噫诗一百首》、《岛居随录》二卷,同邑林树梅为之校锓焉。
景翩翩,明建宁名诗妓也。小字三妹,名倾一时。有十二金钗第一人之目。尝作《红榴纪梦诗》,有“无端角枕上,薄命诉蛾眉”之句,生平诗歌甚多。道光元年,邑令马廷鼎为修墓刻诗。墓碑跋云:“翩翩,明时善诗女也。按志,出旴江,误归濉川丁某,原葬东郊水月观之左。康熙间为丁后裔别售其穴而迁其骨于他处。余辛巳重莅斯上⑿,访翩翩之墓,莫知其所。心甚悯恻,缘于原葬隙地设碑勒诗,以存古迹不坠云。”
会城坛庙以冶山城隍庙为最古。庙建于晋太康中,规模壮丽,历朝修葺,今颓圯甚矣。庙之东偏有石,刻历代有功名宦诸神,碑曰:“唐光禄大夫樊公之神、宋少师忠襄蔡公之神、知武岗军杨公之神、参知政事张公之神、直龙图阁孙公之神、将军卢公之神、烈□范公之神、太尉忠献董公之神、行省都事蓝公之神、□□□□公之神、英义侯公之神、楚国公李公之神、明大夫□公之神。”其碑当立于明初。今县志不载。
下渡万安境有十境祠。十境者,清安、清泰、义安、登龙、东安、兴义、龙桥、万安、及南北鳌头也。元至正间,乡人潘民常舍地建祠,不足之费,由十境乡人醵金成之。中祀汉忠烈马侯、李侯,名失传。
于山王天君殿,香火之甚⒀,冠于会城各神庙。每岁六月十六日神诞,香火彻夜不绝。庙中成市,神像赤髭努目,威武赫濯。相传像为耿王时所塑,匠凡数十易,无一称意者。忽有道人来,自言为能手,约期四十九日。闭户抟土,茶饭皆穿牖入。及期开门,道人不见,独塑像昂然。民国癸亥秋,殿被火,商人数千营救,抢神首而去。后重建一新,而神之威严,故仍如昔也。
道光间,何道甫先生曾建先薯祠于乌石山。祀先薯及金巡抚学曾、处士陈振龙诸公。振龙、明长乐人。得薯种于外番,其子经纶因请金巡抚教民种薯以救荒。闽人之呼番薯为金薯,不忘本也。则先生之建祠,意义亦深矣。闽县陈世元著有《金薯传习录》。薯味甘,有红、白二种,郡城各县今栽种尤盛,民间糗粮,半资于此。
鼓山新放生园有韬庵太傅题联云:“诵莲池大师文,与世同修净土忏;感湘阴相国事,在山曾见异牛祠。”跋云:“忆左文襄公督闽时,有奔牛入署,跪堂上不起。公召寺僧奇量,令善养之。越十八年,督师再至闽。遣沈应奎视牛,则已毙。寺僧就其瘗处立“异牛祠”焉。今又将五十年,其踪犹存者耳。此鼓生⒁放生一故事,身所亲见者,故及之。癸酉夏闰五月听水居士陈宝琛,时年八十有六。”
法海寺旧有翁正春题门额曰“清净慈门”。寺内有二碑:一为谢在杭撰,徐兴公书。一为曹能始,陈一元题字。在杭《过法海寺诗》:“当年甲第倚云开,此日惊登般若台。金地已成新法界,罗山还属旧如来。春深别院无歌舞,水落寒池有劫灰。二十年前读书处,题名强半没苍苔。”盖明季诸公多集游其地也,寺后罗山,铲凿仅一邱矣。
铁佛殿在经院巷,旧开元寺之东殿。楼甚广,中祀辟支佛。明曾异撰榜其楹云“古佛由来皆铁汉,凡夫但说是金身”。考唐御史黄滔《碑记》、《三山志》及《闽都记》皆载:闽王审知备铜蜡三万斤,铸释迦弥勒像。独《万历府志》载:平怀堂北有经院铁辟支佛,高数丈,下有古井。与今所存铁像合。足证审知所铸铜像,亡之已久。而铁像为宋后冶铸无疑。特不审其年耳。今寺僧重修一新,所谓铁汉又变为金身,古井在殿下,周砌以石,不可见也。
相传闽王审知每夕微明,辄见长庚之旁有白光数丈,上烛霄汉。其迹颇近,异之。命校尉循而侦之。穷数日方返命曰:“东门鼓山,人迹不到之处,有僧闭目枯坐,不食不言,远近无知之者。”王曰:“此善知识者也,当往见之。”遂命为导,轻骑随发。蚕丛鸟道,斩棘披荆,尊贵之躯,备登陟之苦。忽睹高岚泼黛,密树交青。校尉曰:“牛眠之地,可望见矣!”王倚石小憩,起而冠带。其地即今之更衣亭也。既抵岩下,果见一僧,破衲不完,而神清气足,眉宇慈祥,知为非凡。王恭而前曰:“上人来从何处,在此多时?”老僧默然不答,王复谦恭屡询,僧如不见不闻。王私计曰:“吾以南面称藩,屈尊就卑,何物老僧,骄蹇若是。虽方外不修君臣之义,而十闽尺寸,属余一人;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耳。”转念之间,老僧似有所觉,忽尔飞锡卓立石岩之顶,人坐其上。王复思曰:“践土之义安在?”霹雳一震,杖临空而悬,僧安座其端如故。王五体投地,合掌顶礼而白言:“凡贱之夫,根轻孽重,得遇圣僧,三生有幸。顷唐突,乞赐慈悲。倘蒙收录门墙,自甘敝屐尊荣,电光石影,悟彻尘缘。祝版钟鱼,皈依佛法。圣僧普度众生,当不以愚闇见弃也。”僧徐徐出定而下,挽王而笑曰:“河山带砺之功,十郡人民托命,功德直如恒河沙数。如王者来从忉利天宫,福慧不同庸众,倘能上为国家宣力,下谋百姓安全,则成就之完满,岂衲子敢望万一。他时拔宅上升,尚冀勿却攀及龙髯。弟子之礼,言之颜汗。但兹山与王有缘,数当合兴,创建丛林,阐扬佛法。以故衲子面壁空山,专候车骑。敢请大发信心,尽量布金,开山第一檀越,舍王莫属。”王笑曰:“藩下虽贫,一寺之费何伤。”僧曰:“建寺已非易易,况平地至山,道路崎岖,石磴数千级,工程非小。寺外开辟阡陌,以为长久香火之资乎。”王问需地尺寸,僧曰“但乞一袈娑可矣。”王愕然曰:“圣僧何其廉乎,只此一席一量,能费几何,必使尽善尽美而后已。”僧曰:“王言如纶,遂出囊中水田佛帔,不盈一握,就地平展,续续不完。僧戟曰:“可矣!”四十里鼓山皆石家锦帐之地也。王出意外,益仰佛法无边。乃鸠工庀材,寺貌悉依僧之图本,赐名“涌泉”,封僧金紫国师,赐名神晏,世传闽山第一祖神晏国师是也。
晋江向有三大寺:开元、承天、崇福是也。开元、承天二寺,建于唐。崇福寺建于宋。相传唐四安长者家有紫云盖屋、桑树花莲诸瑞。长者因舍地为寺。承天寺规模壮大,有八景。曰月台倒影、石梅生香、蝇不朝天、榕不过墙、狮口吐烟、贝贝能行、石塔飞来、一尘不染。宋王梅溪有《十景诗》,明张二水书作贴,今二者并传。三寺之外有元妙观,建制雄峻,为晋江独一古观。两廊星官神像,雕塑极精而神,会香火之盛,盖亦塑像有以招游之也。
福州淫祀以五帝为最。俗有九庵、十一涧之称。九庵者,复初、崇圣、广慧、明真、龙津、茶亭、路通、蛤埕、及九福也。十一涧者,东涧、西涧、南涧、北涧、水涧、汤涧、井涧、芝涧、嵩山涧、钟山涧、及大西涧也。皆因地而名。五帝之姓为张、钟、刘、史、赵。又号显、应、宣、扬、振五灵公。相传五帝皆里中秀才,省试时,夜同至一处。见有群鬼在一井下药,相谓曰:“此足死城中一半人矣。”五人叱之,不见。共议守井,勿令人汲。然汲者皆以为妄也,五人不能自明,有张姓者曰:“吾等当舍身救人。”乃汲水共饮,果中毒死。閤城感之,塑像以祀云。然五帝像貌,备极丑恶,狰狰可畏。康熙三十九年,知府迟惟城毁其庙,再祀者罪之。迟卒未逾时,而庙貌巍然。乾隆间粮道摄知府朱珪亦尝毁淫祠牛马诸像,后复如故。查慎行曾作《福州太守毁淫祠歌》。道光初年,王慎斋恕忠令吾闽,出署,适与赛神者遇。竟抗道而进。慎斋怒,执其像而箠之。左右皆为慎斋危,而卒无恙。民国初年,六月会之风犹盛行,奢侈倍于昔。二十年来神庙渐废,此风亦渐除,民间亦无闲情于乐事矣。
谢郎中泌《福州诗》有:“城里三山千簇寺,夜间七塔万枝灯。”七塔之名之址已详于陈恭甫先生之《七塔考》。先生并云:“今城中独净光、定光二塔岿然存,余并毁也。”唐季,闽中佛寺甚繁,王氏复增二百有奇,穷极土木,国随以亡。况浮图雄丽,若鬼神为之,存之诚不如其毁之为愈也。然而词人墨客,流连风景,犹不能不以之俯仰慨怀,古今一致,其意趣殆出乎埃之表者也。
今之白塔,名曰定光多宝塔,亦称万岁塔也。唐黄滔有记,载在《黄御史集》,今之石塔,名曰“崇妙保圣坚牢塔。”世每以净光塔称之,其实非也。唐贞元十五年,德宗诞节,观察使柳冕以石建塔,赐名贞元无垢净光塔,庾承宣记之。五代晋天福六年,王延曦重建,名曰“崇妙保圣坚牢塔”,林同颖记之。此净光与坚牢之别也。惟考庾碑文有“异夫经营之始,恳凿⒂之初,始周其基址,下现五色盘石”云云。道光初年,塔微有倾欹,官绅饬南匠蒋某入视塔基。据云盘石翘出,致全塔倾欹,若在平土之上,于强处灌注,可使复旧,遂不果修。按:此则崇妙保圣坚牢塔即建于无垢净光塔旧基石盘上无疑。而世故亦即以净光旧名呼之也。承宣撰《无垢净光塔铭》,碑高约一丈二尺、宽四尺四寸、额篆“贞元无垢净光塔铭”九字,碑中分二十三行,行二十四字,文末段颇剥落。《金石萃编》载,贞元己卯年五十八寺僧为皇帝诞辰建造浮图,仅见此碑。当时佛教流行,天下以建塔寓祝厘之意,当不止一处,而福州距京师远数千里,僻处海隅,此碑独流传至今云,是亦希世之珍矣。今按:塔凡七层,第一层中为南无金轮王佛,第二层中为南无当来下生弥勒尊佛,第三层中为南无无量寿佛,第四层中为南无多宝佛,第五层中为南无药师琉璃光佛,第六层中为南无龙自在王佛,第七层中为南无释迦牟尼佛。每层八面,每面皆嵌石镌佛相,表以佛号。旁列闽王以下及诸臣衔名。第四层中有题塔名碑一,崇五尺、广三尺,中书“崇妙保圣坚牢之塔”八字,字宽广径尺,第五层中又有塔记碑一,崇广约如前碑,额篆“崇妙保圣坚牢塔记”八字,为林同颖撰文,而僧元逸所书也。庾碑及塔内各石刻,均详于《注韩居石塔碑刻记》。尝闻父老言:道光十八年五月,雷震石塔,塔石下坠。至光绪九年六月,震处又复圯坏,砖石零落,定光、坚牢二塔,有关形势,所谓龙角,不可不修也。
徐《笔精》云:闽城内外,古人石刻尚存者:唐李阳冰《华严岩篆》、庾承宣《石塔寺碑》、林同颖《坚牢塔碑》、王倜书《王审知德政碑》、宋钱昱《忠懿王庙碑》、蔡襄书《刘蒙伯墓碑》按:在铜盘麓南台《沙合桥碑》、《东台庙碑》、《造潘渡桥碑》,皆书法端整,犹可拓印。至于鼓山、乌石山,唐宋名迹尤多,不及悉载。
乌石山李阳冰《书般若台》,为吾闽摩崖石刻之最古者,凡大字二十四字,笔法淳劲。盖阳冰晚年所篆也。《舆地碑记》谓,与处州《新驿记》、缙云县《城隍庙记》、丽水《忘归台铭》,世宝之为四绝。按:三碑皆经翻刻,惟此二十四字犹是原刻者,不在李斯碑下也。是刻摹拓之始,孟屏庵先生发其端。《瓶庵文钞》有《跋》云:“昔周侍郎亮工尝言,《瘗鹤铭》、《般若台篆》,人间至宝,一在深渊之下,一在高山之巅,苦不可得。栎园嗜金石文,又尝为吾闽方伯,可谓好而有力之强矣。而未尝拓此篆。乡先辈好古者,莫如林鹿原、谢古梅、周瑞峰、黄莘田诸先生,各集汉唐碑版数百种,而此篆近在福州城中乌石山,无从得也。乾隆二十四年冬,吾师王西庄先生过仙霞关,贻书问《般若篆》可得否,余问之莘田先生。先生曰:“此必不能,五十年前曾与周瑞峰、林苍岩坐山下,遥望太息而已。”越二日,余亲至其地,谋诸工,工曰“可”。时族人方为巨室,乃倩匠氏架木为梯,悬縆以上,日可得二幅。山下老人告余曰:“旧有翠岩寺在崖,崖石去地远,故陡险。三十年前翠岩毁于火,化为瓦砾。故山趾渐高,去地稍近。越三日,巡抚吴公闻之,遂亦拓数纸。自是,《般若篆》,人间有数十本矣。自栎园至今百余年,海内鉴古之士皆以不见《般若篆》为恨,而偶自余始之。物之显晦,固有时耶!翠岩火而铭乃出。则其火固可贺也。余拓得十本,携其五至京师。西庄先生受二本,其一归何念修给谏,余藏二本,青浦王琴德郎中闻之,以何义门楷书及诗数种易其一。按:民国二十八年,陈丈几士、沈友祖牟集同人募拓十余本,并及石塔诸像记。篆文尚不少损,信有鬼神呵护之也。
庆城寺有二碑:一为《琅琊王德政碑》,一为宋开宝七年刺史钱昱《重修庙碑》,皆备述闽王事迹。《兰修庵消寒录》云:《唐琅琊王德政碑》,于兢撰,在今郡城东庆城寺左,志以为王故宅是也。王有善政于闽,故当时请于朝,立碑颂其德。字学颜体,窃叹五季之乱,群雄争长一隅,王独愿为开门节度,贡献不绝,而又能保障其民,则此碑纪功颂德,固可与《表忠观》并传不巧也。按:钱昱碑,林操书。
乌石双骖园荒草中藏一碑,其文曰:“大闽国石街白塔天王院比丘师干,乃劝同缘弟子、检授尚书、右仆射、守右街长史兼御史大夫林隩、弟子检校太子宾客、兼监察御史殷晟、并僧尼男女弟子等共舍钱开此义井。所冀神泉普济,永傎皇都,千百年间,庶无倾侧。当愿生生常逢诸佛国界,世世常感皇帝深恩。今世同缘,不昧普提之果。时通文三年岁次戊戌三月十八日题记讲经。”大德廷敏书,兼监察御史林欢刊石。碑之边缘刻《闽县龚易图藏石》七字。通文为五代闽王昶年号,盖即《大闽义井碑》。
马渎江罗星塔附近江浒大磹下,有摩崖古刻数十字,字大径尺,恒湮没,惟首“元和六年”字可见。相传惟潮甚缩,始露此四字,寻常只一二字耳。为唐刻无疑,惜全文不能知,而志书亦无之者。
余尝藏《雪峰枯木庵木刻》拓本,正书凡三行,字径五寸,体似柳诚悬,左行文曰:“维唐天祐乙丑岁,造庵子及作水池,约伍仟余功。于时廉王大王。”凡二十有六字,末细字一行曰:“枕子一枚,雀觜杖一条,元自庵中。”凡一十有四字,字刻于树腹。树非楩非楠,大可十围,外嵌中枵,皮剥殆尽。色如黄金,相传唐真觉禅师跌坐⒃处。自唐以来,枝干虽尽而本根不巧,亦金石外之奇珍也。《雪峰志》载:庵距寺百步,木裹外俱唐宋游人刻名。成化己亥,吴兴刘瓒书《枯木庵》三字。
罗星塔下有宋程师孟篆“中流砥柱”四大字,潮落始见,郡志未载。
洪江金山塔寺四十四先生祠,有匾额题“挟仙”二字,有跋云:洪之通谷山,宋潘庭坚先生读书处。山中多石刻,皆先生真迹。此“挟仙”二字为端平三年书,历六百余载而风度宛然,爰命工摹拓,悬额塔江金山寺。所以摅怀旧之蓄念,益令人憬然兴起矣。道光乙丑鄂汀徐让济立。
鼓山之麓,有刻“张佩纶避兵处”六字。按:光绪甲申马江中法之战,已见先光禄公《竹间十日话》。是时有粤人副将李麟阁者,本隶江南水师旧部,年逾六十。是役亦充船长,驻于马江。船有道光间旧炮三尊,方法舰炮击船政厂时,法帅戈拔立司令台,扬旗指挥。李船距离法舰颇近,连发二炮,适中戈拔。法人秘之,迨和议成始发丧,而督抚以阅时久,不敢奏。李麟阁之功亦湮没无闻焉。时当局者张佩纶、张兆栋、何如璋、何璟,皆有一时之望。何璟终日礼佛,兆栋终日奔走询人。时人谑之曰:“制台不要头,抚台不要脚。”既丧师,八闽儿童连臂踏歌曰:“福州真无福,法人原无法,两何没奈何,两张没主张。”张佩纶时会辨福建军务,在闽垣候旨。陈韬庵太傅适以母忧奔丧回籍。张挽以联云:“狄梁公奉使念吾亲,白云孤□,将母有怀悲陟屺;孙伯符同年少一月,东风不便,吊丧无面愧登堂。”乡人闻而愤极,谓败溃至此,尚以孔明、鲁肃自居。一时京官联名奏劾,奉旨革职,发放军台,太傅亦为所累。乡人遂摩崖刻此六字以剌之。
黄莘田先生《鼓山志》云:谢氏前志谓:“宇内名山铭刻之多,未有逾是山者。入灵源洞三里许,削壁林立,殆无寸隙。岂非前人自爱其名而思有传于后欤!”又云:“自曹能始往录其十一,陈汝翔往录其十二,最后武林自与徐兴公、周乔卿往录其十七,而漫灭不可辨、险绝不能至、与创庵围垣所蔽而毁者,尚居其三。何其多欤!”自是以后,续前贤遗踪,摩崖而记者又何少耶!曩观《金石录》与《墨池篇》所载,凡山岩镌铭识刻,靡不收录。惜乎兹山晚出,昔贤墨迹不备载其中,与之后先辉映也。按:鼓山石刻如麻,唐刻无一字,山志所录,自宋至清,清代只二三耳。曩五游石鼓,搜罗逸刻,悉载《鼓山揽胜》集中,尚未穷也。
韩子舟先生其楫云:幼闻父老言,开元寺之初建也,议铸钟事。有高僧(失其名,又不详其世代)为监铸。合五金而成,工竣,告其徒曰:“三日内勿鸣钟。”遂云游去,至小北岭石碑。寺徒不待三日而急试之。僧闻钟,叹曰:“止于此矣!”石碑寺遂相传为闻钟处。余里居,距寺不远,奇其言,往观之。登楼摩娑,见其旁有裂痕两三处,长尺许。其声清越无比,诚为至宝。光绪二十六年,开元寺不戒于火,大雄宝殿成为焦土。殿前钟楼巍然独存。僧众无所栖止,寺几废于斯时也。钟之不鸣久矣。及二十九年,改寺址为监狱。涌泉寺僧移钟去。余途遇而细察之,裂痕皆满。俨如天衣无缝焉。岂钟之神妙不测,有关于寺之盛衰耶?近游涌泉寺,耳钟声,犹恍然前日事也。按:涌泉寺钟为康熙时,僧为霖以精铜参白金铸。高约二丈许,外刻金刚经全部,撞钟僧每念南无阿弥佛一百零八遍,敲钟一杵。俗传鼓山不打五更钟。询之寺僧亦云然,子舟先生所谓开元寺钟,殆庋之他处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