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俗尚闹房:合卺后,每夜洞房中,烛光如昼,满座人声腾沸,戏谑百端。新夫妇华服艳妆,对立绣帷前,任人摆弄。豪兴少年,往往提壶斟巨觥,勒酌綦苛。必强使酩酊过量,甚有摘耳灌顶者。稍梗其意,辄恶作剧,终夜喧呶。即新郎畏逼而逃,闹房者犹缠扰新人不止。
仪征席某,少失怙,别无昆玉,妙龄狂性,豪于饮。每与二三同志,拌赌杯中物,豁拳猜谜,嬉笑怒骂,放诞不羁。能抱大瓮作牛饮,有刘伶“死便埋我”之达。母尝规戒之,不能禁也。人有花烛喜庆,闹房者凡数辈,推席为压班首领。颠倒新人,穷极伎俩,人之困于席者屡矣。
其年,席自赋桃夭,宾朋毕集。度向昔所为不善,今夕必遭虐报。酒半,乘隙潜窜,匿迹后园。其地屈曲以深,去洞房颇远,自谓藏身之固,神鬼不觉 矣。筵有同窗六人,曾苦燕尔时,遭席狂嬲不情,蓄意必图倍复。见席背客而逃,不甘其狡,酒酣气粗,索逋甚急,积薪藩溷,藁廥灰仓,穷搜殆遍。渐至后园,竹 篱花径,曲槛迥廊,层层穿入。四分瞑缉,影响全无。最后得诸空舍复室中。
人皆烂醉,并无皂白可分,直拽横拖,势如捕盗。席已大为所困,旋复下门扉两扇,缚席卧其中。各解腰间带,缠绕门扇,宛转数匝,两扉对举,腹 背受敌。席虽哀嘶乞恕,而众口哗聒,俱置不问,惟有彼此引带,尽力缄札,绾结已固,一哄而散。前后隔绝,前舍人茫不知其所作。夜阑人静,俟郎君不至,疑为 诸少年掠去,但闭户听更,以期其返。
直至旭日东升,绝无音耗,遣人往迹诸友家,皆言无之。嗣有言其曾被缚于后园者,驰往视之,则已冰矣。脱门扇而出其尸,讼兴。虽非故杀,而因戏毙命,已有缚杀情节。律固可出可入,唯科罪者有权焉。幽系数人,延案连年,六家之产,为之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