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细民某,自称道接宣圣,骑瘦蹇骡,衣服蓝缕,从者数十人,率皆如丐。骑前二人执黄布旗,书“黄教圣人江西某”云。至元城诣县谒见,阍人呵逐,不听,乃坐厅前。门人以破布黄垫铺地上,稍偏,则云:“席不正不坐。”门人正之。进以餱粮莱餔,端坐拱揖后食,云:“虽疏食菜羹,必祭必斋如也。”食毕呵欠,门人请先生吸烟,正色曰:“二三子以我为瘾乎?吾无瘾乎尔。”所言大率类此,观者如堵。有赵晴轩者,诙谐善辩,见而笑之,问曰:“昔圣人狐貉以居,今先生如悬鹑结,何也?”曰:“君子固穷,若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又云:“昔圣人一车两马,而先生仅一瘦骡,得毋寒俭?圣人弟子三千,而先生仅此数子,岂不冷落?且昔贤贫富不同,今贵及门一皆贫窭,何子路、原宪之多,而子华、子贡之少耶?请先生明以教我。”某端坐不答。好事者白于令,令赵公性方鲠,素恶异端,闻之盛怒,升堂遣役牵入,将用刑比。某叹曰:“天生德于予,知县其如予何?”卒无他语。公掷签于地,幕宾亟谏止之。及行文详上,发回本藉焉。
奸如新莽,伪托元公;贤若王通,貌学孔子。后世并招毁谤。所以然者,圣人既没,不必再有圣人。即使复生圣人,亦不必如当年之情事吻合、举动毕肖,始得谓之圣人。夫孔子,圣之时者也,时字最为生动。使圣人生于今,断不能如当年之行事。故曰“生今反古,灾及其身”,良有以也。譬如当今之世,再行井田等法,其可得乎?王安石诸人,为可监也。独怪今之异端惑人,恐众不易惑,则必托为正教,口讲《论语》《大学》,以为独得真传,其立教之名目,则又超乎杨墨佛老,以及白莲、白衣等教之外者,如所谓大成教、忠恕道等是也。无知愚氓,翕然相从,固不足异。所可异者,读书之士亦受其惑,真世道人心之变矣。吾尝谓:人生斯世,欲事事与圣贤无殊,斯亦大难。朱柏庐先生云:读书志在圣贤,斯亦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