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研究心学者,使要说静时无心。居仁问之:“设若无心,亦 须有理。”彼又应曰:“静无而动有,彼信以为静时真无心与理矣。”夫天命之性,与生俱生,不可须臾离。故静而未有事接之时,则此心未动,此理未发,然此时此心寂然在内。此理全具於中,故戒谨惟以存养之。若真无新与理,又戒惟做甚,又存养个甚。必有物在内,故须主敬,须存养。故程子以为静中有物,静中虽无知觉,亦有知觉在。看未发以前气象,此又非也。静中虽无所知觉,亦有直觉在。又有因程子说:“静中有物,遂要察见本体。”看未发以前气象,此又非也。静中只 有个操存涵养。和当有看件察见或问周子:“言静无而动有何也?”故朱子解之曰:“静非无也,以未形而谓之无。”
今人言心,便要求察而见其心之体,则内裹自相扰乱,反无主矣。然则古人言提撕唤醒非舆,曰:“才提撕唤醒,则心惕燃尽而在,非察见之谓也。”
人心万理咸备,无所不有,只要修省得到。理无形而具於心,心具是理而无迹,故可谓之虚,不可谓之空,空则无矣。心不虚,不能涵具众理,所以心体本虚也。
心与理本矣,心虽虚,理则实。心中无他物,只有此理全具在内。所以为是心者,理也。所以具是理者,心也,故理是处心即安,心存此理即在,非但在己如此,在人亦然。所行合理,人亦感化归服,非但在人如此,在物亦然。苟所行合理,庶物亦各得其所。先儒言人之为学,心与理而已。三代之治,顺理者也,心与理本不相离,逐物欲则离矣,异端则离矣。圣人则心与理一也,贤者合於一也。
离内外,判心迹,此二本也,盖心具众理。众理悉具於心,心与理一也。故天下事物之理虽在外,统之在吾一心。应事接物之迹虽在外,实吾心之所发见,故圣人以一心之理,应天下之事内外一致,心迹无二。异端虚无空寂,此理先绝于内,以何者而应天下之事哉。由其专事乎内,而遗其外,不考诸迹,而专求诸心。厌齐事物之理,专欲本心之虚灵,是分内外心迹为二本矣。愚当思之,内外心迹,终二他不得。空则内外俱空,实则内外俱实,有则内外皆有,无则内外皆无,是则心迹皆是,非则心迹皆非,正则心迹皆正,邪则心迹皆邪,固未当二也。
吾儒则心与理为一,故心存则理明,心放则理昏。释氏则心与理二,故心虽存亦无理。儒者用戒谨恐惟而心存,是敬以直内。万理俱在,而遇事尤加敬慎,故心与理不离。释氏则屏绝思虑事理,使不扰吾心。以为家存惟无事时如此做得,事来以扰便乱了。他心存时巳与理离而为二,因心与理二。故一动便乱或谓释氏有体无用,予以为正是他无体,故无用。
理与气不相离,心与理不二,心存则气清,气清则理益明,理明气清,则心益泰然矣。故心与气须养,理须穷不可偏废,或曰:“修养家之养气同否?”曰:“修养家所养,乃一身之私气,私则邪矣。”恶人气亦盛何也,恶人乃 恶浊X暴之气,血气之私也,二而一也,正则俱正,邪则俱邪。为欲物所胜者,皆是心不能做主也,处事不得其宜者,亦是心失其职也,此涵养省察之功当尽也。心具众理所患者,纷乱放逸惰慢,故须主敬,主一无适,所以整其纷乱放逸,整齐严肃所以救其惰慢,此涵养本原与穷索义理,实交相涉。盖人心只有许多义理,更无别物,涵养既至,则天理自明,穷理既精,本心愈安也。
心精明是敬之效,才主一则精明,二三则混乱矣。
心在重处发热,熟处难忘。若利禄重,则心在利禄上发。功业重,则心在功业上发。那边熟,心只从放那边,是恋着旧习也。若非勇猛奋发,择善固执,改革旧习。难欲勉强操持,心未易收,尝谓学专为己。心自少至外驰,更加主敬,其有不存者乎。
心有主,虽在闹中亦静。故程子以为金革百万。与饮水曲肱一也,然必知之深。养之,心方不动。
心有存主,即能宰制万物。孟子求放心,是本原工夫。释氏置心于无用之地,曷尝有主。
满腔子是恻隐之心,则满身都是心也。如刺着便痛,非心而何。然知痛是人心,恻隐是道心。
无事时不教心空,有事时不教心乱。
心无主宰,静夜不是工夫,动也不是工夫。静而无主,不是空了天性,便是昏了天性。此大本所以不立也。放心是逐物于外,惕然警惧。则卽此而在矣,是知戒谨恐惧,乃存心之要也。
用心不可太过,过则生疾。心为神明之舍,过苦则神枯。惟主一无适,优游涵,自然义理畅明。
容庄则心正。
未有外貌不庄心能一者。
人庄敬礼卽在,不然则昏乱无本。
敬是庄严畏谨之意。程子说主一,是直截在心地上做工夫。
言者心之声,事者心之迹。心正时言必不,事亦顺理。
人心公,便与天同里,才私便与天地万物暌隔。释氏以自私之心,强包括天地万物,故背逆天地,绝灭人物。
吾儒是随事尽理,以存其心。所谓敬者,只是专一谨慎,无事时心专一在此,不敢怠惰。有事时心亦专一在此事上,不敢怠惰。所以无事时心湛然在内,。有事时卽是这箇心去应察处置。所以动静表裹本末共此心,只是箇专一畏敬。佛氏只是硬把捉系缚得住,有事时便乱了。观鼻端是取至近一物,以羁系其心,使动不得,鸣呼。心至灵至贵,为万事主宰。而受制系于一物,可哀也。朱子曰,孟子说存其心,虽是紧切,却添事。不如孔子只说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立定规矩,与学者守,使之心自存。
今之学道者,多入异教,是他做存心工夫上差了。程朱辟异端甚详。今被他反引其言入异教去,因此风已盛。鼓惑后学,陷溺人心,世道必愈衰。岂天意如此,奈何奈何。
释氏要无心,终无不得。故在空中见一箇假物事,以为识心见性,以为不生不灭。其实未尝识心,未尝见性也。
天理有善而无恶,恶是过与不及上生出来。人性有善而无恶,恶是气禀物欲上生出来。
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性如水之源,动感是水之流也。如源本淸流出来便有淸浊,淸者是不为沙尘所溷,浊者为所溷也。用力之道,当濬其源,澂其流。
理无不善,所以发而为隂阳五行。以生人物者,气也。其交感错综,益参差不齐。而淸浊偏正,于是为分。而贤愚善恶出矣,虽有贤愚善恶之分,然本然之善。未尝不存乎其中。但贤者因其气之淸,而能明其理。有其善,愚者因其气之浊,以蔽其理,而失其善,流于恶矣。故孟子言性善,是就所生所禀之理而言。孔子言性相近,指气禀而言。韩退之言性有三品,是专就气禀而言。程子言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是兼理与气禀而言。如淸者为水,而浊者亦为水。盖水之源本淸,流出去便有淸有浊。理之源本善,禀于人便有善有恶,故论性至周程张朱始备。若荀子言性恶,扬子性善恶混,失之远矣。
荀子只性恶一句,诸事坏了。是源头已错,末流无一是处。故其以礼仪教化,为圣人所造作伪为。以矫人之性,而化人之恶。殊不知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此皆吾性中所具之礼。圣人因而品节制作之,礼义教化既成,又足以正其情。养其性,节其欲,成其德,此足见礼乐教化。自吾性中出,圣人因而成之,则性无善无疑矣。孟子言性善,在本源上见得,是故百事皆是。荀子在本源上见错,故百事皆错。
荀子不知性之为理,只在情欲上看,故曰性恶。逐以礼义教化刑政,皆圣人伪为,其罪大矣。盖礼义教化政刑,皆天理之当然。人性之固有,圣人因而裁制之。惟伊川程子言性卽理也,真实精切,发明孟子性善最尽。朱子又曰,性者人心所禀之天理,则又曲而详矣。
朱子曰,未感物时若无主宰,则亦不能安其静,只此便自昏了天性不待外物之引,然后差也。李延平曰,人固有无所喜怒哀乐之时,然谓之未发在,则不可言无主也。
定性无内外,无将迎明道不惟所见端的。又工夫完纯,非去圣不远。不能如此,尝验之。无内外工夫犹可能,无将迎非心性已定,无一毫牵引之私,不能也。
虽昏乱之世,公论犹存。此见人性之善处,此见秉彜之不可泯处。
善乃人性之固有,人之所当为。故张南轩曰,为己者,无所为而然者也。董子曰,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此南轩董子心术之正也。不然,是以私意为,固已与道离矣。
韩子以博爱为仁,虽不是,犹胜以觉言仁者。故朱子训心之德,爱之理。又曰,仁者本心之全德。中庸曰,仁者人也。朱子曰,人指人身而言,具此生理,自然便有恻隐慈爱之意。孟子曰,仁人心也。程子曰,心如縠种,仁则其生之性。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朱子曰,天地以生物为心,而所生之物,因各得夫天地生物之心以为心,故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合此数说而体验之,仁可得矣。
仁则天理浑然,万物皆生意。
人心若仁,则万物皆在吾生育之中。
本心之生理便是仁,不仁戕其心生理也。
涵养得本心热,到淸明和畅处,仁可得矣。
心如榖种,仁则其生之性。古今说仁字,惟此最亲切。
医书以手足风顽为不仁,程子善之。盖人而不仁,私意蔽隔,天理不能贯通。天地万物,漠然与己无干。如风顽之人,手足疾痛,不相管摄也。
程子说鸡雏可以观仁,切脉可以观仁,是无时无处不体验。鸡雏是生意醇粹处,切脉是生理贯通处。程子用心熟方见。
天地人物,分虽不同,同此一理。形虽不同,同此一气。故圣人所以真实恳恻,以仁民爱物,乃其心之自然,非强而为之也。其所以民安物阜,而上下与天地同流者,亦其效之自然,非有一毫增益于性分之外也。民之所以仰瞻感化者,亦其心之自然而不容遏,非有强也。所以然者,理一气一故也。
欲生于气,是气为主而灭乎理,须使理为主而气顺焉。
人之知识才能本于性,然亦不能不蔽于气,故心与气皆当养之以复初。不可自怒,盖怒者求仁之方,施于人之事也。若施于己则自治不严,偷惰苟简,进修必倦,改过必不勇矣。为善最乐,即是心广体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