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员犹曰官员,有定额谓之员。唐书儒学传,国学始置生七十二员,取三品以上子弟若孙为之。太学百四十员,取五品以上。四门学百三十员,取七品以上。郡县三等,上郡学置生六十员,中下以十为差……上县学置生四十员,中下亦以十为差。此生员之名所始,而明制亦略仿之。
明初,诸生无不廪食于学。会典言,洪武初,令在京府学六十人,在外府学四十人,州学三十人,县学二十人,日给廪膳,听于民间选补,仍免其差徭二丁。【原注】正统六年闰十一月乙未,以直隶保安州临边民少,减儒学训导一员,生员并为两斋,岁贡依县学例。其后以多才之地,许令增广,亦不过三人、五人而已。踵而渐多,于是宣德元年,定为之额如廪生之数。其后又有军民子弟俊秀待补增广之名。【原注】大明会典,正统十二奏准常额之外,军民子弟愿入学者,提调教官考选俊秀,待补增广员缺,一体考送应试。按实录,此从凤阳府知府杨瓒之言。先是,廪增额外之生,止谓之入学寄名。此则准其待缺补充增广生矣。久之,乃号曰附学,无常额,而学校自此滥矣。异时每学生员不过数十人,故考试易精,程课易密。【沈氏曰】元史选举志学校篇,仁宗延佑二年,集贤学士赵孟俯、礼部尚书元明善等议,国子学贡试之法有私试规矩一条,汉人孟月试经疑一道,仲月试经义一道,季月试策问表章诏诰科一道。蒙古色目人孟仲月各试明经一道,季月试策问一道。辞理俱优者为上等,理优辞平者为中等。每岁终通计,其多积者升充高等生员,以四十人为额。是时盖增置生员百人,陪堂生二十人也。而洪武二十四年七月庚子,诏岁贡生员不中,其廪食五年者罚为吏,不及五年者遣还读书。次年复不中者,虽未及五年,亦罚为吏。二十七年十月庚辰,诏生员食廪十年,学无成效者,罚为吏。成化初,礼部奏准,革去附学生员。【原注】四年五月庚申旨下。已而不果行。【原注】成化元年,大藤峡用兵,始令两广考试不中生员廪膳纳米五十石,增广纳米三十石,免其充吏,放回宁家。其年,保定等府水灾,复依此例,廪膳纳米六十石,增广四十石。以后饷军赈饥率依此例。至五年二月,提调直隶学校监察御史陈炜奏请免其充吏,竟发为民。奉旨准行,仍追其所食廪米。而教官、提调官亦各有罚。取之如彼其少,课之如此其严,岂有如后日之滥且惰者乎。今人于取进士用三场,动言遵祖制,而于此独不肯申明祖制,举一世而为姑息之政、侥幸之人,是可叹也。
宣德三年三月戊戌,行在礼部尚书胡●奉旨,令各处巡按御史同布政司、按察司并提调官、教官,将生员公同考试,食廪膳七年以上,学无成效者,发充吏。六年以下,追还所给廪米,黜为民。【原注】至宣德七年,奏天下生员三万有奇。其时即已病生员之滥,而尚未有提学官之设,是以烦特旨而会多官也。
正统元年五月壬辰,始设提调学校官,每处添按察司宫一员,南北御史各一员,【原注】十年四月,广东左参议杨信民奏,自设提调学校官以来,监临上司,嫌于侵职,巡历所至,置之不问。如广东诸处,阻江隔海,提学官不过岁一至而已,虽曰职掌,徒为文具,乞罢之便。事下礼部,尚书胡●言,布按二司所至处,自应提督考校。府州县提调正官,每月朔望,宜照例诣学,考其勤惰。今因设提学官,乃彼此推诿是非,设官之过,乃旷职之咎也。得旨申饬,仍令巡按御史纠举提学官之不职者。十三年七月丙戌,山西绛县儒学署训导事举人张干,请罢提督学校、御史佥事等官。部议从之,上不允。景泰元年四月壬午,翰林院编修周洪谟请裁革各处提学官。天顺五年十一月庚申,复设提督学校官。其条例曰,生员食廪六年以上,不请文理者,悉发充吏。增广生入学六年以上,不谙文理者,罢黜为民当差。又曰,生员有阙,即于本处官员军民之家选考端重俊秀子弟补充。【原注】当时生员有阙方补。今充吏之法不行,而新进附生乃有六年未满免黜之例,盖由此而推之也。
李吉甫在中唐之世,疾吏员太广,谓由汉至隋,未有多于今者。天下常以劳苦之人三,奉坐待衣食之人七,而今则遐陬下邑亦有生员百人,即未至扰官害民,而已为游手之徒,足称五蠹之一矣。有国者苟知俊士之效赊,而游手之患切,其有不亟为之所乎。【杨氏曰】入仕之途易,则侥幸之人多,而读书又美名,此天下所以多生员也。
其中之劣恶者,一为诸生,即思把持上官,侵噬百姓,聚党成群,投牒呼噪。【原注】正统十四年六月丙辰,诏生员事犯黜退者,轻罪充吏,免追廪米。若犯受赃、奸盗、冒籍科举、挟妓饮酒、居丧娶妻妾等罪者,南北直隶发充两京国子监膳夫,各布政司发充邻近儒学斋夫、膳夫,满日,原籍为民示警,廪膳仍追廪米。至崇祯之末,开门迎贼者生员,缚官投伪者生员,几于魏博之牙军、成都之突将矣。故十六年殿试策问,有曰秀孝间污潢池。【原注】时举人亦有从贼者,故云。呜呼,养士而不精,其效乃至于此。
景泰四年四月己酉,右少监武艮、礼部右侍郎兼左春坊左庶子邹干等奏,临清县学生员伍铭等,愿纳米八百石,乞入监读书。今山东等处正缺粮储,宜允其请。从之。并诏各布政司及直隶府州县学,生员能出米八百石于临清、东昌、徐州三处赈济,愿入监读书者听。此一时之秕政,遵循之二百年。【赵氏曰】涌幢小品云,近日民生纳粟一途,人颇轻之。然罗圭峰以七试不录,入赀北雍,中解元、会元。盖既有此途可以就试,则人才亦即出其中,固未可一概论也。
五月庚申,令生员纳米入监者,比前例减三百石。
河南开封府儒学教授黄銮奏,纳粟拜宫,皆衰世之政乃有之,未闻以纳粟为贡士者。臣恐书之史册,将取后世作俑之讥。部议仓廪稍实,即为停罢。
八月癸巳,礼部奏,迩因济宁、徐州饥,权宜拯济,令生员输米五百石,入监读书。虽云权宜,实坏士习,请弛其令,庶生徒以学行相励。从之。
正统以后,京官多为其子陈情乞恩送监读书者,此太学之始坏。
天顺五年十月,令生员纳马廿匹,补监生。
唐书载,尚书左丞贾至议曰,夫先王之道消,则小人之道长。小人之道长,则乱臣贼子生焉。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渐者何?谓忠信之陵颓,耻尚之失所,末学之驰骋,儒道之不举,四者皆取士之失也。近代趋仕,靡然向风。致使禄山一呼,而四海震荡。思明再乱,而十年不复。向使礼让之教弘,仁义之道着,则忠臣孝子比屋可封,逆节不得而萌,人心不得而摇矣。观三代之选士任贤,皆考实行,故能风化淳一,运祚长远。秦坑儒士,二代而亡。汉兴,杂三代之政,弘四科之举,西京始振经术之学,东都终持名节之行。至有近戚窃位,强臣擅权,弱主外立,母后专政,而社稷不陨,终彼四百,岂非兴学行道,扇化于乡里哉。厥后文章道弊,尚于浮侈,取士异术,苟济一时。自魏至隋四百余载,三光分景,九州岛阻域,窃号僭位,德义不修,是以子孙速颠,享国咸促。国家革魏晋梁隋之弊,承夏殷周汉之业,四隩既宅,九州岛攸同,覆焘亭育,合德天地。安有舍皇王举士之道,纵乱代取人之术,此公卿大夫之辱也。是则科举之弊必至于躁竞,而躁竞之归驯至于乱贼。自唐迄今,同斯一辙。有天下者,诚思风俗为人才之本,而以教化为先,庶乎德行修而贤才出矣。
明初,有以儒士而入科场者,谓之儒士科举。景泰间,陈循奏,臣原籍吉安府,自生员之外,儒士报科举者往往一县至有二三百人。
先生生员论略曰,国家之所以设生员者何哉?盖以收天下之才俊子弟,养之于庠序之中,使之成德达材,明先王之道,通当世之务,出为公卿大夫与?天子分猷共治者也,必选夫五经兼通者而后充之,又课之以二十一史与当世之务而后升之。仍分为秀才、明经二科。而养之于学者,不得过二十人之数,无则阙之。为之师者,州县以礼聘焉,勿令部选。如此而国有实用之人,邑有通经之士,其人材必盛于今日也。又曰,国家之所以取生员,而考之以经义、论策、表判者,欲其明六经之旨,通当世之务也。今以书坊所刻之义谓之时文。舍圣人之经典、先儒之注疏与前代之史不读,而读其所谓时文。时文之出,每科一变,五尺童子能诵数十篇,而小变其文,即可以取功名。而钝者至白首而不得遇。老成之士既以有用之岁月,销磨于场屋之中。而少年捷得之者又易视天下国家之事,以为人生之所以为功名者惟此而已。故败坏天下之人才,而至于士不成士,官不成官,兵不成兵,将不成将。夫然后寇贼奸宄得而乘之,敌国外侮得而胜之。苟以时文之功,用之于经史及当世之务,则必有聪明俊杰通达治体之士起于其间矣。故曰,废天下之生员,而用世之材出也。问曰,废天下之生员则何以取士?曰,吾所谓废生员者,非废生员也,废今日之生员也。请用辟举之法,而并存生员之制。天下之人无问其生员与否,皆得举而荐之于朝廷,则我之所收者既已博矣。而其廪之学者为之限额,略仿唐人郡县之等,小郡十人,等而上之,大郡四十人而止。小县三人,等而上之,大县二十人而止。约其户口之多寡,人材之高下,而差次之,有阙则补,而罢岁贡单人之二法。其为诸生者,选其通隽,皆得就试于礼部。而成进士者,不过授以簿尉亲民之职,而无使之骤进,以平其贪躁之情。其设之教官,必聘其乡之贤者以为师,而无隶于仕籍。罢提学之官而领其事于都守。此诸生中,有荐举而入仕者,有考试而成进士者,亦或有不率而至于斥退者,有不幸而死及衰病不能肆业愿给衣巾以老者,阙至二三人,然后合其属之童生,取其通经能文者以补之。然则天下之生员少矣,少则人重之,而其人亦知自重。为之师者,不烦于教。而向所谓聚徒合党以横行于国中者,将不禁而自止。若夫温故知新,中年考校,以蕲至于成材,则当参酌乎古今之法,而兹不具论也。或曰,天下之才日生而无穷也,使之皆壅于童生,则奈何?吾固曰,天下之人,无问其生员与否,皆得举而荐之于朝廷,则取士之方不特诸生一途而已。夫取士以佐人主理国家,而仅出于一涂,未有不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