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章书是夫子示人以全体盛德之学,虑学者之堕于偏见、画于小成以自丧其道也,乃教万事无穷之心。
请将夫子之意敷衍说明,如何?说“知及之,仁不能守之”,却似先知后行,分作两截了。盖仁知,性之德也。性无内外,无先后,指其觉悟而言谓之知,指其存守而言谓之仁。斯道昭然,非有隐也。自夫拘于气禀者,终身日用而不能知;梏于见闻者,役志外索而不得见,故知足以及此者鲜矣。今有体道君子,豁然开悟,如梦之觉,不涉意象,的然有见夫本心即道,不由外铄,原与天地同体,不容人为。是其知足以及此,则道固即此而在,斯能得之,得之斯谓之德矣。然所贵乎知者,谓其知斯而弗去也。苟非缉熙固执以恒其德,则亦不能常明常觉,知之所及者,旋复障蔽昏塞,是谓仁不能守。虽得之,必复失之,不能有诸己矣。此择乎中庸得一善而不能期月守者之所以不得为知,日月至焉者之所以卒违于仁也。
所谓仁守者,非知之外别有所为仁也,即是知及之恒久贞固处。知足以及此矣,仁足以守此矣,然惟圣罔念作狂,外貌斯须不庄不敬,则慢易之心入之矣。吾有慢易之心,则人亦将以慢易之心应之,故无庄敬之容以临事接物,则民不加敬。夫庄而民不敬,君子犹当自反其仁,而况于不庄以感之遵道而行者,容宁半途而废耶?
夫能知及仁守矣,而容有不庄者,何哉?盖高明由悟而入者,视世之象恭色庄者,既入于伪,视夫交修夹持者,又失之支,自倚其本心之精明洒落,耻屑屑容仪节文之谨容,或不免于疎漏脱畧,自以为无累大德。若是者,尚亦未忘见解,不免于知者见之谓之知,仁者见之谓之仁。此狂者之所以常见大意,胸次悠然,然而行或不掩焉,中行者之所以精一而学不厌也。故守道者,终身俨然,对越上帝,恂栗积中,而赫咺发外,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而非吾仁也。自居处以达于执事与人,无不庄。是故惰慢之气不设于身体,无泄眩瑹o小大,无敢慢。非欲民之敬也,所以精吾之仁也。夫然后民瞻其颜色而不生慢易焉。所谓庄莅者非仁之外有庄以益之也,即是仁守之精密周遍处。
夫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既尽美矣,使不能动容周旋中礼,则犹恭而未安,迹而不化,能使民敬而不能使民化,未尽善也。故君子必笃恭而无为,忘敬而无不敬,是谓日新之盛德,弛张阖辟,喜怒言笑,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不假一毫修为防检,而从容中道乐天知化方是知精仁熟,德之盛也。非至章斆黝V阋杂信R者,其孰能与于此哉?此帝尧之所以允恭安安,成汤之所以圣敬日跻,文王之所以缉熙敬止,动以礼,非庄之外复有所为礼也,即是庄莅之纯熟安化处。夫知足以及此,而日新上达,犹有不容已者如此,况夫学术之畔道,其知不足称者,又安可不猛省力求以归于极耶?夫子此言,吾侪闻之,当惕然相与奋发以自易其恶,自至其中,以尽其性,乃不负夫子吃紧为人之心,不然,入耳出口,正是侮圣人之言,是又与于不学之甚者也。吾侪盍亦知所自择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