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至宛陵,会于观复楼中,诸生请问孳孳为善为利之义。先生曰:“孳孳之义,昉于尧典鸟兽孳尾,是生身受命之根,絪緼孕化,嗜欲回旋,机不容已,但视其所主以为圣凡之分。善者,虚明湛然之恒体也,利者,晦浊黯然之客形也。主于善为阳、为公,主于利为阴为私。故为善而不孳孳,则善不积;为利而不孳孳,则利不崇。一以出神明,一以兴机变。善利之间,所争毫发,舜跖之所由分也。
“吾人今日之学,果能立定命根,孳孳为善,自鸡鸣而起以至于旦昼所为,常虚常明,而无所汩乎,抑或未免入于利而有所牿亡也。自一日以至于岁月之久,果能孳孳、机不容已常如平旦之时乎?抑或未免反复牿亡而失其初也?
“自古善学舜者莫如颜子。‘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此颜子大勇。颜子欲罢不能而竭其才,所谓孳孳也。吾人今日之学,时起时倒,至于悠悠,不能如颜子之勇,是未得为善学也。”
问观复之说。先生曰:“道有原而学有要。复根于坤,虚以胎之,静以育之,虚极静笃,穷上而反下,故能一阳为主于内。万物作而观其复,则天地之心见矣!孔子称颜子曰:‘回也庶乎!屡空。’空者,道之原也。斋心坐忘,不为意见所牿,故能屡空。不远而复,盖得其要也。子贡不能忘见,故不受命;不能忘意,故亿而后中。学术之弊,渐染积习,盖千百年于此矣。故吾人今日之病,莫大于意见。著于意则不能静以贞动,著于见则不能虚以适变,不虚不静则不能空。意见者,道之贼也。后儒尚以为好意见不可无,将终身从事焉,反以空为异学,真所谓认贼为子、溺于弊而不自知也。
“诸友今日之会,专寂若此,此正一阳来复、超凡入圣之机。若不能保任,旧习乘之,频失频复,且将复入于凡矣。可不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