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富于《禹贡》《职方》,雄据于三国六朝五季,而冲要岩剧于前明。
盖至今所领仅七城,而于湖北部内十一府州,犹为重望云。三代画州,荆域袤延且数千里,无可言也。汉分南郡,荆州所部。蒯越说刘表曰:“荆州南据江陵,北守襄阳,八郡可传檄而定。”诸葛忠武说昭烈曰:“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用武之国。”六朝争剧于萧梁,五季称雄于高氏,一时献奇借箸,腾说虽多,大约不出蒯、葛数语。然是时荆州,实兼武陵、桂阳诸郡,幅员包湖南境。至明改元中兴路为荆州府,则今荆州境矣。彼时王国所封,蔚为都会。我朝因明旧治,初以总兵官镇守其地,旋改满营,设将军都统以下如制。雍正十三年,割二州三县与土司地,分置宜昌、施南两府。乾隆五十六年,又以远安隶荆门州。于是荆州所部,止于七县。然而形势犹最诸府,则江陵固兼南北之冲,而东延西控,联络故自若也。
至于时事异宜,则满汉分城,民兵不扰;漕兑互抵,转饷无劳,亦既因时而立制矣。惟大江东下分流,故道多湮,江防堵筑,视昔为重。乾隆戊电大水灌城,军民被淹,城治倾圮。天子南顾畴咨,特命重臣持节临莅,发帑二百万金,巨工大役,次第兴举。余于是时,奉命来督两湖,夙夜惴惕,惟恐思虑有所未周,无以仰答诏旨。咨于群公,询于寮寀,群策材力,幸无陨越。
而亿兆生灵,皆蒙恺泽,而出于昏垫,则荆州虽故而若新也。
逾年,民气渐苏,官司稍有清晏。知府山阴张君方理,始欲整齐掌故,为后持循;旋以事去。继其任者,永济崔君龙见,乃集七县长吏而议修府志。
崔君以名进士起家,学优而仕,其于斯志,盖斤斤乎不苟作也。且《荆志》著于古者,倍他卅邵,盛弘之有《荆州记》,庾仲雍有《江记》,宗懔有《荆楚岁时记》,梁元帝有《荆南志》;又有《丹阳尹传》,书虽不存,部目可考,遗文逸句,犹时见于群书所称引也。前明所修《荆州府志》,仅见著录而无其籍。康熙年间胡在格所修,号称佳本,而世亦鲜见,今存叶仰高志,自云多仍胡氏旧文,体例谨严,纂辑必注所出,则其法之善也。而崔君之于斯志,则一秉史裁,详赡博雅之中,运以独断别裁之义。首纪以具编年史法,次表以著世次年代,掌故存于诸考,人物详于列传,亦既纲举而目张矣。又以史志之书,记事为主。艺文乃著录之篇,而近代志家,猥选诗文杂体;其有矫而正者,则又裁节诗文,分类隶于本事之下,皆失古人流别。今师史例以辑府志,更仿选例以辑文征。自云:志师八家《国语》,文征师十五《国风》,各自为书,乃得相辅而不相乱。又采辑之余,琐事畸盲,取则失裁,弃则可惜。近人编为志余,亦非史法。今乃别为《丛谈》一书,巨细兼收,而有条不紊,盖近日志家所罕见也。昔罗愿撰《新安志》,自谓儒者之书,不同钞撮簿记。今崔君所辑,本源深远,视罗氏雅裁,有过之而无不及已。
会湖北有《通志》之役,聘会稽章典籍学诚,论次其事。章君雅有史识,与余言而有合。崔君又屡质于典籍,往复商榷,时亦取衷于余。余故备悉其始末,而叙于卷端。
【 译文】
荆州在《 禹贡》 、《 周礼• 职方氏》 里看作富足地区,在三国、六朝、五代时是军事重镇,在前明是冲要险地。到现在所管辖的只有七个县,而在湖北辖区内十一个府州里,仍然有重大声望。夏、商、周三代划分州境,荆州范围将近数千里,没有可说的。汉代分设南郡,是荆州所统领的。蒯越劝说刘表:“荆州南面凭借江陵,北面掌握襄阳,所属八郡可以传布檄文而平定。”诸葛忠武劝说昭烈帝:“荆州北面凭借汉水、两水,向南能得到南海的物资.向东连络吴越,西面通向巴蜀,是用兵争夺之地。”六朝时,梁朝萧氏争夺这重地,五代时,高氏在这里占据一方,一时间指点筹划进献奇策,宣扬言论的虽多,大抵不出蒯、诸葛几句话的范围。然而这时的荆州,实际上包含武陵、桂阳诸郡,幅员统括湖南境。到明代改元代的中兴路为荆州府,就是现在的荆州境了。那时是王国的封地,扩展成都会。我朝依据明代旧治所,起先用总兵官镇守这地方,不久改为满洲兵,按照制度设置将军、都统以下官员.雍正十三年,割二州三县和土司地,分置宜昌、施南两府。乾隆五十六年,又把远安县隶属荆门州,于是荆州所统领的,只有七县。然而地势还是在湖北各府的首位。就因为江陵本来同时是南北的要道,而通向东方控制西方,联络本来没有阻碍。至于时事有不同的适当措施,就有满人、汉人分城驻守,百姓和军队不互相侵扰;潜运和兑运互相接连,转运粮食不受劳苦,也已经根据时势而设立制度了。只是长江东下分流,故道大多堵塞,长江堤防的修筑,比起以前更加重要。乾隆五十三年,大水灌城,军民被淹,城墙倾倒。皇上南望叹息,特地派遣大臣,出使来到,发出库银二百万两,巨大的工程,依次兴办。我在这时奉命来作湖北、湖南的总督,从早到晚优俱,只怕思虑有不周到的地方,没有成绩来向皇上回复诏旨。咨询群公和僚属,大家献出才能和力量,幸好没有失职。百万生灵都蒙受和乐的恩泽,而从水灾脱身,那么荆州虽然古老却像新建的一样。
过了一年,百姓精力逐渐恢复,官府略微有了清闲安宁。知府山阴张君方理,正想要整理掌故,让它被后任遵循,不久因事离任。接替他职务的永济崔君龙见,方才聚集七县长官而商讨编修府志。崔君以著名进士进人仕途,学习有余力而做官,他对这府志,很谨慎不随便编写。况且荆州志在古时著作的,是其它州郡的几倍,盛弘之有《 荆州记》 ,皮仲雍有《 江记》 ,宗擦有《 荆楚岁时记》 ,梁元帝有《 荆南志》 ,又有《 丹阳尹传》 。书虽然不存,类目可以考知,遗逸的文句,还时常在群书的引用里见到。前明编修的《 荆州府志》 ,只在书目著录中见到,而没有见到那书,康熙年间胡在洛所编修的,号称佳本,而世上也很少见到。现存叶仰高编修的志,自己说大多沿用胡氏旧文,体例谨严,汇集材料必定注明出处,就是他的方法的优点。而崔君在这志里,就完全主持历史学体制,在详细充实、丰富文雅当中,运用独自决断、独特裁定的道理。最先是纪,用来具备编年记事的史学方法,接着是表,用来记录世系、年代,掌故在各篇考里保存,人物在列传里详细记载,也已经像网绳提起而网眼都张开了。又认为史书、方志,记事为主,艺文类本是著录书目的部分,而近代编修方志的人,随便地选人诗文杂体,有矫正前者的,就又删节诗文,分类归属在本事的下面,都违反古人的分门别类。现在效法史书体例来编辑府志,又仿照选诗文的体例来编辑《 文征》 。他自己说:志效法八国的《 国语》 ,《 文征》 效法十五国的《 国风》 ,各自成一书,于是能互相辅助而不互相扰乱。另外,采集所剩余的,琐事和奇怪言谈,采用就失去减裁,舍弃就可惜,近代人编成“志徐”,也不是作史方法。现在就另外编成《 丛谈》 一书,大小同时收入,而有条理不紊乱,大概是近年方志罕见的。从前罗愿撰《 新安志》 ,自己说是儒者的书,和摘录簿册的书不同。现在崔君所编辑的源头深远,比起罗氏的美好裁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恰巧湖北有编修《 通志》 的事,聘请会稽章学诚典籍论定编排。章君很有史识,和我谈论有一致的地方。崔君又多次询问章典籍,往复商榷,也常常向我征求适中意见。因此我完全了解编修府志的过程,而在卷首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