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问“明”。曰:“微。”或曰:“微何如其明也?”曰:“微而见之,明其悖乎!”
聪明其至矣乎?不聪,实无耳也;不明,实无目也。“敢问大聪明。”曰:“眩眩乎,惟天为聪,惟天为明。夫能高其目而下其耳者,匪天也夫?”或问:“小每知之,可谓师乎?”曰:“是何师与?是何师与?天下小事为不少矣,每知之,是谓师乎?师之贵也,知大知也。小知之师亦贱矣。”孟子疾过我门而不入我室。或曰:“亦有疾乎?”曰:“摭我华而不食我实。”或谓“仲尼事弥其年,盖天劳诸,病矣夫?”曰:“天非独劳仲尼,亦自劳也。天病乎哉?天乐天,圣乐圣。”
或问:“鸟有凤,兽有麟,鸟、兽皆可凤、麟乎?”曰:“群鸟之于凤也,群兽之于麟也,形性。岂群人之于圣乎?”
或曰:“甚矣!圣道无益于庸也。圣读而庸行,盍去诸?”曰:“甚矣!子之不达也。圣读而庸行,犹有闻焉。去之,抏也。抏秦者,非斯乎?投诸火。”或问:“人何尚?”曰:“尚智。”曰:“多以智杀身者,何其尚?”曰:“昔乎皋陶以其智为帝谟,杀身者远矣!箕子以其智为武王陈《洪范》,杀身者远矣!”
仲尼,圣人也,或者劣诸子贡,子贡辞而精之,然后廓如也。於戏!观书者违子贡,虽多亦何以为?
盛哉!成汤丕承也,文王渊懿也。或问“丕承”。曰:“由小至大,不亦丕乎?革夏以天,不亦承乎?”“渊懿”。曰:“重《易》六爻,不亦渊乎?浸以光大,不亦懿乎?”
或问“命”。曰:“命者,天之命也,非人为也。人为不为命。”“请问人为。”曰:“可以存亡,可以死生,非命也。命不可避也。”或曰:“颜氏之子,冉氏之孙。”曰:“以其无避也。若立岩墙之下,动而征病,行而招死,命乎!命乎!”
吉人凶其吉,凶人吉其凶。
辰乎辰!曷来之迟,去之速也,君子兢诸。
謣言败俗,謣好败则,姑息败德。君子谨于言,慎于好,亟于时。吾不见震风之能动聋聩也。
或问“君子”。“在治曰若凤,在乱曰若凤。”或人不谕。曰:“未之思矣!”曰:“治则见,乱则隐。鸿飞冥冥,弋人何篡焉。鹪明遴集,食其洁者矣!凤鸟跄跄,匪尧之庭。”
亨龙潜升,其贞利乎?或曰:“龙何如可以贞利而亨。”曰:“时未可而潜,不亦贞乎?时可而升,不亦利乎?潜升在己,用之以时,不亦亨乎。”或问“活身”。曰:“明哲。”或曰:“童蒙则活,何乃明哲乎?”曰:“君子所贵,亦越用明保慎其身也。如庸行翳路,冲冲而活,君子不贵也。”楚两龚之洁,其清矣乎!蜀庄沈冥。蜀庄之才之珍也,不作苟见,不治苟得,久幽而不改其操。虽随、和何以加诸?举兹以旃,不亦珍乎?吾珍庄也,居难为也。不慕由,即夷矣。何毚欲之有?
或问:“尧将让天下于许由,由耻。有诸?”曰:“好大者为之也。顾由无求于世而已矣!允喆尧儃舜之重,则不轻于由矣。好大累克,巢父洒耳,不亦宜乎?灵场之威,宜夜矣乎!”
朱鸟翾翾,归其肆矣。或曰:“奚取于朱鸟哉?”曰:“时来则来,时往则往,能来能往者,朱鸟之谓与?”
或问:“韩非作《说难》之书而卒死乎说难,敢问何反也?”曰:“说难盖其所以死乎?”曰:“何也?”曰:“君子以礼动,以义止,合则进,否则退,确乎不忧其不合也。夫说人而忧其不合,则亦无所不至矣!”或曰:“说之不合,非忧邪?”曰:“说不由道,忧也;由道而不合,非忧也。”或问“哲”。曰:“旁明厥思。”问“行”。曰:“旁通厥德。”
【 译文】
有人问“怎样才能明?”回答说:“隐微。”又问:“隐微怎么就能明呢?”回答说:“隐微幽邀的都能见到,难道明晰清楚的还能糊涂吗?耳聪目明那是至高的境界。不聪就是没有耳朵;不明就是没有眼睛。”“敢问什么是大聪明?”回答说:“光明啊!只有天为聪,只有天为明。能够让眼睛高高在上俯视天下,能够让耳朵居下广听民意的,不正是天吗?"
有人问:“屑碎小事都每每知道,可以称作师吗?”回答说:“这算什么师?这是什么师?天下的小事太多了,知道一些,这就算老师了吗?老师之所以尊贵,就在于他能知道大知。仅知小知就算是老师也是卑贱的。”
孟子痛恨过我家门而不入我室,只知他学术的皮毛却不能深入理解其精华的人。有人问:“你也有这种憎恶吗?”回答说:“憎恶那些只是掀拾我的华美辞赋却遗弃我有深奥义理之作的人们。”
有人说“孔子一生多事,忙忙碌碌,大概是上天有意劳苦他吧!感觉很痛苦吧!”回答说:“天不独劳苦孔子,天自身也很劳苦,天难道也感到痛苦吗?天乐天道,圣乐圣道。”
有人问:“鸟中有凤,兽中有麟,鸟和兽都能成为凤和麟吗?”回答说:“群鸟对于凤,群兽对于麟,他们的外形内性都不一样,岂能像众人和圣人都是同类一样?"
有人说:“圣道对于平庸之人没有什么用处。读着圣贤之书而做着凡庸之事,这种现象很严重的。为什么不抛弃那些圣道呢?" 回答说:“你的不通达也太过份了。虽然读圣贤之书而做凡庸之事,但必竟对圣道还有所闻知,如果抛弃了圣道,那可就真的彻底愚顽了。愚弄秦国的,不正是李斯吗?他上书请求把圣贤之书投到火里去了。”
有人问:“人崇尚什么?”回答说:“崇尚智慧。”反驳说:“许多人因为智慧而招致杀身,为什么还崇尚?”回答说:“古时候,皋陶因为他有智慧而为帝舜出谋画策,杀身之祸远他而去;箕子用他的智慧为武王陈述《 洪范》 大法,杀身之祸也远他而去。”
孔子是圣人,有人还以为他比不上子贡。子贡设辞应对,尽显孔子精华,然后才廓清谬说使得明朗。鸟乎!读书的人如果违逆子贡的读法,既使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伟大啊!成汤不承,文王渊德。有人问:“什么叫王承?”回答说:“由七十里小国而发展壮大终有天下,不就是‘亚’吗?承天命而革除夏命,不就是‘承’吗?”又问:“什么是渊赘?”回答说:“重叠《 易》 卦使每卦成为六爻,不就是‘渊’吗?渐渐地发扬光大,不就是‘熬’吗?”
有人问:“什么是命?”回答说:“所谓命是指上天安排的命运,不是人为的结果。人为的结果不叫‘命’。”“请问什么叫‘人为’? ' ' 回答说:“因人为的原因而可以使存者亡,可以使死者活,这就不是命。命是人自身无可逃避的。”那人又问:“颜渊修德却早死,冉伯牛有德却患恶疾,天命就这样吗?”回答说:“因为那些遭遇是无法逃避的。如果像身立危墙之下不避危险,行动不当而致病,行为不当而招死,那岂能是命?岂能是命?"
吉祥之人以吉为凶,凶恶之人以凶为吉。
时机啊时机,为什么到来是那样迟缓而逝去是那样的迅速!君子就得争取时间抓住时机,及时有所作为。
胡乱之言败坏风俗,荒诞的喜好败坏法则,暂且苟安败坏人的品德。君子小心出言,谨慎自己的嗜好,珍惜时间。
我没见到过大风能够震动耳聋之人。
有人问:“君子在世道清明天下大治时该怎么样?”回答说:“象凤鸟一样。”“在乱世又该怎么办呢?" “象凤鸟一样。”那个人不明白。告诉那人说:“是你没有认真地思考。”接着说:“天下大治就现身于世,天下昏乱就深隐远遁。天鹅高飞幽远,想弋射它的人遥望贪羡却又无可奈何;鹊明审慎它的集止,洁净它的饮食,凤鸟跄跄而行,出现在尧的庭内。”
有人问:“怎样才能活身?”回答说“明哲。”那人说:“蒙憧无知就能活,为什么竟是‘明哲’呢?”回答说:“君子崇尚的,也可以说是用明安之道,保全自身,慎受伤害。如果就像庸碌愚昧之人走在暗路上,既使糊里糊涂活着,君子也不以为贵。”
“楚两龚”性情高洁,可称清高了。蜀人庄君平幽邃深隐。庄君平高才珍瑰,不做浅薄自显之事,不为苟且追名求利之行,长久地隐于市肆之中却不改变他的情操,既使是随侯珠,和氏壁这样的稀世之宝又怎么能超过他呢?重视这些品德举用他,不也是一个珍稀之才吗?我以庄君平为珍稀瑰宝,是因为他那样做太难能了。不羡慕许由,就羡慕伯夷,哪里有馋贪的欲望?
有人问:“尧准备把天下禅让给许由,许由觉得可耻,有这样的事吗?”回答说:“是喜好夸大其辞的人编造的。许由不过是于世无求罢了。诚能知道尧禅让舜时的慎重,就能明白不会轻率地禅让给许由了。喜好夸大其辞的人争相夸大以相胜,继而又造出巢父洗耳的故事,也就是自然的事了。祭祀坛场上鬼神的威赫,只适宜在夜间昏暗之时,(这些荒诞之说也只能在庸俗之人那里才被相信。)
燕子翩翩而飞,自由自在回到南方去了!有人问:“燕子有什么可取的?”回答说:“时候宜来就来了,时候宜去就去了。能来能往的,不就是燕子吗?"
有人问:“韩非创作了《 说难》 之书,而最终死于游说秦王,为什么深知说难而不能自脱呢?”回答说:“他认为游说艰难大概就是他致死的原因吧!”那人问:“为什么呢?”回答说:“君子依礼行动,循义停止。对方与自己相合就进而劝说,不合就退而修德。守正不移,从不担心对方与自己不合。如果游说他人却担心对方与自己不合,那么不循礼义的馅俊邪媚就无所不至了。”那人又问:“游说却不能投合,难道就不担忧吗?”回答说:“游说却不用正道,这是所担忧的;用正道游说却不能投合,这韭不是所忧虑的。”
有人问:“怎样才算睿哲?”回答说:“广学博问,使自己的思想明晰有理。”又问: “怎样才算有品行?”回答说:“广学博问,使自己的品德通达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