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雍氏之役,韩征甲与粟于周,周君患之,告苏代。苏代曰:“何患焉?代能为君令韩不征甲与粟于周,又能为君得高都。”周君大悦,曰:“子苟能,寡人请以国听。”苏代往见韩相国公仲,曰:“公不闻楚计乎?昭应谓楚王曰:‘韩氏罢于兵,仓廪空,无以守城。吾攻之以饥,不过一月,必拔之。’今围雍氏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楚王始不信昭应之计矣,今公乃征甲与粟于周,是告楚病也。昭应闻此,必劝楚王益兵守雍氏,雍氏必拔。”公仲曰:“善。然吾使者已行矣。”代曰:“公何不以高都与周?”公仲怒曰:“吾无征甲与粟于周,亦已多矣,何为与高都?”代曰:“与之高都,则周必折而入于韩;秦闻之,必大怒,而焚周之节,不通其使,是公以敝高都得完周也。”公仲曰:“善。”不征甲与粟于周,而与高都,楚卒不拔雍氏而去。
田需死,昭鱼谓苏代曰:“田需死,吾恐张仪、薛公、犀首之有一人相魏者。”代曰:“然则相者以谁而君便之也?”昭鱼曰:“吾欲太子之自相也。”代曰:“请为君北见梁王,必相之矣。”昭鱼曰:“奈何?”代曰:“若其为梁王,代请说君。”昭鱼曰:“奈何?”对曰:“代也从楚来,昭鱼甚忧。代曰:‘君何忧?’曰:‘田需死,吾恐张仪、薛公、犀首有一人相魏者。’代曰:‘勿忧也。梁王,长主也,必不相张仪。张仪相魏,必右秦而左魏;薛公相魏,必右齐而左魏;犀首相魏,必右韩而左魏。梁王长主也,必不使相也。’王曰:‘然则寡人孰相?’代曰:‘莫如太子之自相,是三人皆以太子为非固相也,皆将务以其国事魏,而欲丞相之玺。以魏之强,而持三万乘之国辅之,魏必安矣。故曰:如太子之自相也!’ ”遂先见梁王,以此语告之,太子果自相。
【译文】
楚国攻打韩国的雍氏(地名),韩国向西周调兵征粮,周天子感到十分苦恼,跟苏代(战国洛阳人,苏秦弟)商量。苏代说:“王不必烦恼,臣能替大代王解决这个难题,臣不但能使韩国不向西周调兵征粮,还能让王得到韩国的高都(又作郜都,在今河南省洛阳县西南)。”周王听了这话,非常高兴的说:“如果贤卿能为寡人解难,那么以后寡人的国事都听从贤卿的意见。”
于是苏代前往韩国,拜见相国公仲侈说:“难道相国没有听说楚国的计划吗?楚将昭应曾对楚怀王说:‘韩国因连年争战,兵疲马困,仓库空虚,没有力量固守城池。假如我军乘韩国粮食不足时,率兵攻打韩国的雍氏,那么不用一个月就可以占领雍氏了。’如今楚国围雍氏已有五个月,可是仍然没能攻下,这也证明楚国已疲惫不堪,而楚王也开始怀疑昭应的说法。现在相国竟然向西调兵征粮,这不是明明告诉楚国,韩国已经精疲力竭了,昭应知道以后,一定会请楚王增兵包围雍氏,雍氏就守不住了。”
公仲侈说:“先生的见解很高明,可是我派的使者已经出发了。”
苏代说:“相国为什么不把高都送给西周呢?”
公仲侈很生气的说:“我不向西周调兵征粮已经够好了,凭什么还要送给西周高都呢?”
苏代说:“假如相国能把高都送给西周,那么西周一定会与韩国邦交笃厚,秦国知道后,必然大为震怒,而焚毁西周的符节(在春秋战国时代,使者出使都要带符节,以便核对验证,所以焚烧符节,就代表两国断绝邦交),断绝使臣的往来。换句话说,相国只要用一个贫困的高都,就可以换一个完整的西周,相国为什么不愿意呢?”
公仲侈说:“先生的确高明。”
于是公仲侈决定不但不向西周调兵征粮,并且把高都送给西周,楚国也就退兵而去。
魏相田需死了,楚相昭鱼(即昭奚恤)对苏代说:“田需死了,我担心张仪、薛公(战国赵人,曾隐居于卖桨人家,为魏公子无忌所敬重)、公孙衍等人中有一人出任魏相。”
苏代说:“那么你认为由谁作魏相,对你比较有利呢?”
昭鱼说:“我希望由太子(即后来的魏昭王)自己出任宰相。”
苏代说:“我为你北走见魏王,必能使太子出任宰相。”
昭鱼说:“先生要怎么说呢?”
苏代说:“你当魏王,我来说服你。”
昭鱼说:“那我们现在就试试。”
苏代说:“臣这次由楚国来时,楚相昭鱼非常担忧,臣问他:‘相国担心什么?’昭鱼说:‘魏相田需死了,我担心张仪、薛公、犀首(原为古官名,因公孙衍曾任此官,后为公孙衍别称)等人中必有一人出任宰相。’臣说:‘相国不用担心,魏王是位明君,一定不会任用张仪为相,因为张仪出任魏相,就会亲秦而远魏;薛公为魏相,必会亲齐而远魏;犀首为魏相,必会亲韩而远魏。魏王是明君,一定不会任命他们为相。’臣又说:‘最好由太子自己出任宰相,因为他们三人知道太子早晚会登基为王,出任宰相只是暂时性的,为想得到宰相的宝座,他们必会极力拉拢与自己亲近的国家与魏结交,凭魏国强大的国势,再加上三个万乘之国的盟邦极力靠拢,魏国必然安全稳固,所以说不如由太子出任宰相。’ ”
于是苏代北去见魏王,惠王果然任命太子为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