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王充字仲任,会稽上虞人也,其先自魏郡元城徒焉。充少孤,乡里称孝。后
到京师,受业太学,师事扶风班彪。好博览而不守章句。家贫无书,常游洛阳市
肆,阅所卖书,一见辄能诵忆,遂博通众流百家之言。后归乡里,屏居教授。仕
郡为功曹,以数谏争不合去。
充好论说,始若诡异,终有理实。以为俗儒守文,多失其真,乃闭门潜思,
绝庆吊之礼,户牖墙壁各置刀笔。著《论衡》八十五篇,二十余万言,释物类同
异,正时俗嫌疑。
刺史董勤辟为从事,转治中,自免还家。友人同郡谢夷吾上书荐充才学,肃
宗特诏公车征,病不行。年渐七十,志力衰耗,乃造《养性书》十六篇,裁节嗜
欲,颐神自守。永元中,病卒于家。
王符字节信,安定临泾人也。少好学,有志操,与马融、窦章、张衡、崔瑗
等友善。安定俗鄙庶孽,而符无外家,为乡人所贱。自和、安之后,世务游宦,
当涂者更相荐引,而符独耿介不同于俗,以此遂不得升进。志意蕴愤,乃隐居著
书三十余篇,以讥当时失得,不欲章显其名,故号曰《潜夫论》。其指讦时短,
讨谪物情,足以观见当时风政,著其五篇云尔。
《贵忠篇》曰:
夫帝王之所尊敬者,天也;皇天之所爱育者,人也。今人臣受君之重位,牧
天之所爱,焉可以不安而利之,养而济之哉?是以君子任职则思利人,达上则思
进贤,故居上而下不怨,在前而后不恨也。《书》称“天工人其代之”。王者法
天而建官,故明主不敢以私授,忠臣不敢以虚受。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偷天官
以私己乎!以罪犯人,必加诛罚,况乃犯天,得无咎乎?夫五代之臣,以道事君,
泽及草木,仁被率土,是以福祚流衍,本支百世。季世之臣,以谄媚主,不思顺
天,专杖杀伐。白起、蒙恬,秦以为功,天以为贼;息夫、董贤,主以为忠,天
以为盗。《易》曰:“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鲜不及矣。”是故德不称,其
祸必酷;能不称,其殃必大。夫窃位之人,天夺其鉴。虽有明察之资,仁义之志,
一旦富贵,则背亲捐旧,丧其本心,疏骨肉而亲便辟,薄知友而厚犬马,宁见朽
贯千万,而不忍贷人一钱,情知积粟腐仓,而不忍贷人一斗,骨肉怨望于家,细
人谤讟于道。前人以败,后争袭之,诚可伤也。
历观前政贵人之用心也,与婴儿子其何异哉?婴儿有常病,贵臣有常祸,父
母有常失,人君有常过。婴儿常病,伤于饱也;贵臣常祸,伤于宠也。哺乳多则
生痫病,富贵盛而致骄疾。爱子而贼之,骄臣而灭之者,非一也。极其罚者,乃
有仆死深牢,衔刀都市,岂非无功于天,有害于人者乎?夫鸟以山为埤而增巢其
上,鱼以泉为浅而穿穴其中,卒所以得者饵也。贵戚愿其宅吉而制为令名,欲其
门坚而造作铁枢,卒其所以败者,非苦禁忌少而门枢朽也,常苦崇财货而行骄僣
耳。
不上顺天心,下育人物,而欲任其私智,窃弄君威,反戾天地,欺诬神明。
居累卵之危,而图太山之安;为朝露之行,而思传世之功。岂不惑哉!岂不惑哉!
《浮侈篇》曰:
王者以四海为家,兆人为子。一夫不耕,天下受其饥;一妇不织,天下受其
寒。今举俗舍本农,趋商贾,牛马车舆,填塞道路,游手为巧,充盈都邑,务本
者少,浮食者众。“商邑翼翼,四方是极。”今察洛阳,资末业者什于农夫,虚
伪游手什于末业。是则一夫耕,百人食之,一妇桑,百人衣之,以一奉百,孰能
供之!天下百郡千县,市邑万数,类皆如此。本末不足相供,则民安得不饥寒?
饥寒并至,则民安能无奸轨?奸轨繁多,则吏安能无严酷?严酷数加,则下安能
无愁怨?愁怨者多,则咎征并臻。下民无聊,而上天降灾,则国危矣。
夫贪生于富,弱生于强,乱生于化,危生于安。是故明王之养民,忧之劳之,
教之诲之,慎微防萌,以断其邪。故《易》美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七
月》之诗,大小教之,终而复始。由此观之,人固不可恣也。
今人奢衣服,侈饮食,事口舌而习调欺。或以谋奸合任为业,或以游博持掩
为事。丁夫不扶犁锄,而怀丸挟弹,携手上山邀游,或好取土作丸卖之,外不足
御寇盗,内不足禁鼠雀。或作泥车瓦狗诸戏弄之具,以巧诈小儿,此皆无益也。
《诗》刺“不绩其麻,市也婆娑”。又妇人不修中馈,休其蚕织,而起学巫
祝,鼓舞事神,以欺诬细民,荧惑百姓妻女。羸弱疾病之家,怀忧愤愤,易为恐
惧。至使奔走便时,去离正宅,崎岖路侧,风寒所伤,奸人所利,盗贼所中。或
增祸重崇,至于死亡,而不知诬所欺误,反恨事神之晚,此妖妄之甚者也。
或刻画好缯,以书祝辞;或虚饰巧言,希致福祚;或糜折金彩,令广分寸;
或断截众缕,绕带手腕;或裁切绮縠,缝紩成幡。皆单费百缣,用功千倍,破
牢为伪,以易就难,坐食嘉谷,消损白日。夫山林不能给野火,江海不能实漏卮,
皆所宜禁也。
昔孝文皇帝躬衣弋绨,革舄韦带。而今京师贵戚,衣服饮食,车舆庐第,奢
过王制,固亦甚矣。且其徒御仆妾,皆服文组彩牒,锦锈绮纨,葛子升越,筩中
女布。犀象珠玉,虎魄玳瑁,石山隐饰,金银错镂,穷极丽靡,转相夸咤。其嫁
娶者,车軿数里,缇帷竟道,骑奴侍童,夹毂并引。富者竞欲相过,贫者耻其不
逮,一飨之所费,破终身之业。古者必有命然后乃得衣缯丝而乘车马,今虽不能
复古,宜令细民略用孝文之制。
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丧期无数。后世圣人易之以
棺椁,桐木为棺,葛采为缄,下不及泉,上不泄臭。中世以后,转用楸梓槐柏
杶樗之属,各因方土,栽用胶漆,使其坚足恃,其用足任,如此而已。今者京
师贵戚,必欲江南檽、梓、豫章之木。边远下土,亦竞相放效。夫檽、梓、
豫章,所出殊远,伐之高山,引之穷谷,入海乘淮,逆河溯洛,工匠雕刻,连累
日月,会众而后动,多牛而后致,重且千斤,功将万失,而东至乐浪,西达郭煌,
费力伤农于万里之地。古者墓而不坟,中世坟而不崇。仲尼丧母,冢高四尺,遇
雨而崩,弟子请修之,夫子泣曰:“古不修墓。”及鲤也死,有棺无椁。文帝葬
芷阳,明帝葬洛南,皆不臧珠宝,不起山陵,墓虽卑而德最高。今京师贵戚,郡
县豪家,生不极养,死乃崇丧。或至金缕玉匣,檽、梓、楩、楠,多埋珍宝
偶人车马,造起大冢,广种松柏,庐舍祠堂,务崇华侈。案鄗毕之陵,南城之
冢,周公非不忠,曾子非不孝,以为褒君爱父,不在于聚财,扬名显亲,无取于
车马。昔晋灵公多赋以雕墙,《春秋》以为不君;华元、乐举厚葬文公,君子以
为不臣。况于群司士庶,乃可僣侈主上,过天道乎?
《实贡篇》曰:
国以贤兴,以谄衰;君以忠安,以佞危。此古今之常论,而时所共知也。然
衰国危君,继踵不绝者,岂时无忠信正直之士哉,诚苦其道不得行耳。夫十步之
间,必有茂草;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是故乱殷有三仁,小卫多君子。今以大汉
之广土,士民之繁庶,朝廷之清明,上下之修正,而官无善吏,位无良臣。此岂
时之无贤,谅由取之乖实。夫志道者少与,逐俗者多畴,是以朋党用私,背实趋
华。其贡士者,不复依其质干,准其才行,但虚造声誉,妄生羽毛。略计所举,
岁且二百。览察其状,则德侔颜、冉,详核厥能,则鲜及中人,皆总务升官,自
相推达。夫士者贵其用也,不必求备。故四友虽美,能不相兼;三仁齐政,事不
一节。高祖佐命,出自亡秦;光武得士,亦资暴莽。况太平之时,而云无士乎!
夫明君之诏也若声,忠臣之和也如响。长短大小,清浊疾徐,必相应也。且
攻玉以石,洗金以盐,濯锦以鱼,浣布以灰。夫物固有以贱理贵,以丑化好者矣。
智者弃短取长,以致其功。今使贡士必核以实,其有小疵,勿强衣饰,出处默语,
各因其方,则萧、曹、周、韩之伦,何足不致,吴、邓、梁、窦之属,企踵可待。
孔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爱日篇》曰:
国之所以为国者,以有民也。民之所以为民者,以有谷也。谷之所以丰殖者,
以有民功也。功之所以能建者,以日力也。化国之日舒以长,故其民闲暇而力有
余;乱国之日促以短,故其民困务而力不足。舒长者,非谓羲和安行,乃君明民
静而力有余也。促短者,非谓分度损减,乃上暗下乱,力不足也。孔子称“既庶
则富之,既富乃教之”。是故礼义生于富足,盗窃起于贫穷;富足生于宽暇,贫
穷起于无日。圣人深知力者民之本,国之基也,故务省徭役,使之爱日。是以尧
敕羲和,钦若昊天,敬授民时。明帝时,公车以反支日不受章奏,帝闻而怪曰:
“民废农桑,远来诣阙,而复拘以禁忌,岂为政之意乎!”于是遂蠲其制。今冤
民仰希申诉,而令长以神自畜,百姓废农桑而趋府廷者,相续道路,非朝餔不得
通,非意气不得见。或连日累月,更相瞻视;或转请邻里,馈粮应对。岁功既亏,
天下岂无受其饥者乎?
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从此言之,中才以上,足议曲直,乡亭部吏,
亦有任决断者,而类多枉曲,盖有故焉。夫理直则恃正而不桡,事曲则谄意以行
赇。不桡故无恩于吏,行赇故见私于法。若事有反复,吏应坐之,吏以应坐之故,
不得不枉之于庭。以羸民之少党,而与豪吏对讼,其势得无屈乎?县承吏言,故
与之同。若事有反复,县亦应坐之,县以应坐之故,而排之于郡。以一民之轻,
而与一县为讼,其理岂得申乎?事有反复,郡亦坐之,郡以共坐之故,而排之于
州。以一民之轻,与一郡为讼,其事岂获胜乎?既不肯理,故乃远诣公府,公府
复不能察,而当延以日月。贫弱者无以旷旬,强富者可盈千日。理讼若此,何枉
之能理乎?正士怀怨结而不见信,猾吏崇奸轨而不被坐,此小民所以易侵苦,而
天下所以多困穷也。
且除上天感痛致灾,但以人功见事言之。自三府州郡,至于乡县典司之吏,
辞讼之民,官事相连,更相检对者,日可有十万人。一人有事,二人经营,是为
日三十万人废其业也。以中农率之,则是岁三百万人受其饥者也。然则盗贼何从
而销,太平何由而作乎?《诗》云:“莫肯念乱,谁无父母?”百姓不足,君谁
与足?可无思哉!可无思哉!
《述赦篇》曰:
凡疗病者,必知脉之虚实,气之所结,然后为之方,故疾可愈而寿可长也。
为国者,必先知民之所苦,祸之所起,然后为之禁,故奸可塞而国可安也。今日
贼良民之甚者,莫大于数赦赎。赦赎数,则恶人昌而善人伤矣。何以明之哉?夫
勤敕之人,身不蹈非,又有为吏正直,不避强御,而奸猾之党横加诬言者,皆知
赦之不久故也。善人君子,被侵怨而能至阙庭自明者,万无数人;数人之中得省
问者,百不过一;既对尚书而空遣去者,复什六七矣。其轻薄奸轨,既陷罪法,
怨毒之家冀其辜戮,以解畜愤,而反一概悉蒙赦释,令恶人高会而夸咤,老盗服
臧而过门,孝子见仇而不得讨,遭盗者睹物而不敢取,痛莫甚焉!
夫养稂莠者伤禾稼,惠奸轨者贼良民。《书》曰:“文王作罚,刑兹无赦。”
先王之制刑法也,非好伤人肌肤,断人寿命也;贵威奸惩恶,除人害也。故经称
“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诗》刺“彼宜有罪,汝
反脱之”。古者唯始受命之君,承大乱之极,寇贼奸轨,难为法禁,故不得不有
一赦,与之更新,颐育万民,以成大化。非以养奸活罪,放纵天贼也。夫性恶之
民,民之豺狼,虽得放宥之泽,终无改悔之心。旦脱重梏,夕还囹圄,严明令尹,
不能使其继绝。何也?凡敢为大奸者,才必有过于众,而能自媚于上者也。多散
诞得之财,奉以谄谀之辞,以转相驱,非有第五公之廉直,孰不为顾哉?论者多
曰:“久不赦则奸轨炽而吏不制,宜数肆眚以解散之。”此未昭政乱之本源,不
察祸福之所生也。
后度辽将军皇甫规解官归安定,乡人有以贷得雁门太守者,亦去职还家,书
刺谒规。规卧不迎,既入而问:“卿前在郡食雁美乎?”有顷,又白王符在门。
规素闻符名,乃惊遽而起,衣不及带,屣履出迎,援符手而还,与同坐,极欢。
时人为之语曰:“徒见二千石,不如一缝掖。”言书生道义之为贵也。符竟不仕,
终于家。
仲长统字公理,山阳高平人也。少好学,博涉书记,赡于文辞。年二十余,
游学青、徐、并、冀之间,与交友者多异之。并州刺史高幹,袁绍甥也。素贵有
名,招致四方游土,士多归附。统过幹,幹善待遇,访以当时之事。统谓幹曰:
“君有雄志而无雄才,好士而不能择人,所以为君深戒也。”幹雅自多,不纳其
言,统遂去之。无几,幹以并州叛,卒至于败。并、冀之士皆以是异统。
统性俶傥,敢直言,不矜小节,默语无常,时人或谓之狂生。每州郡命召,
辄称疾不就。常以为凡游帝王者,欲以立身扬名耳,而名不常存,人生易灭,优
游偃仰,可以自娱。欲卜居清旷,以乐其志,论之曰:
使居有良田广宅,背山临流,沟池环匝,竹木周布,场圃筑前,果园树后。
舟车足以代步涉之艰,使令足以息四体之役。养亲有兼珍之膳,妻孥无苦身之劳。
良朋萃止,则陈酒肴以娱之;嘉时吉日,则亨羔豚以奉之。蹰躇畦苑,游戏平林,
濯清水,追凉风,钓游鲤,弋高鸿。讽于舞雩之下,咏归高堂之上。安神闺房,
思老氏之玄虚;呼吸精和,求至人之仿佛。与达者数子,论道讲书,俯仰二仪,
错综人物。弹《南风》之雅操,发清商之妙曲。消摇一世之上,睥睨天地之间。
不受当时之责,永保性命之期。如是,则可以陵霄汉,出宇宙之外矣。岂羡夫入
帝王之门哉!
又作诗二篇,以见其志,辞曰:
飞鸟遗迹,蝉蜕亡壳。腾蛇弃鳞,神龙丧角。至人能变,达士拔俗。乘云无
辔,骋风无足。垂露成帏,张霄成幄。沆瀣当餐,九阳代烛。恒星艳珠,朝霞润
玉。六合之内,恣心所欲。人事可遗,何为局促?
大道虽夷,见几者寡。任意无非,适物无可。古来绕绕,委曲如琐。百虑何
为,至要在我。寄愁天上,埋忧地下。叛散《五经》,灭弃《风》、《雅》。百
家杂碎,请用从火。抗志山栖,游心海左。元气为舟,微风为柂。敖翔太清,
纵意容冶。
尚书令荀彧闻统名,奇之,举为尚书郎。后参丞相曹操军事。每论说古今及
时俗行事,恒发愤叹息。因著论名曰《昌言》,凡三十四篇,十余万言。
献帝逊位之岁,统卒,时年四十一。友人东海缪袭常称统才章足继西京董、
贾、刘、杨。今简撮其书有益政者,略载之云。
《理乱篇》曰:
豪杰之当天命者,未始有天下之分者也。无天下之分,故战争者竞起焉。于
斯之时,并伪假天威,矫据方国,拥甲兵与我角才智,程勇力与我竞雌雄,不知
去就,疑误天下,盖不可数也。角知者皆穷,角力者皆负,形不堪复伉,势不足
复校,乃始羁首系颈,就我之衔绁耳。夫或曾为我之尊长矣,或曾与我为等侪矣,
或曾臣虏我矣,或曾执囚我矣。彼之蔚蔚,皆匈詈腹诅,幸我之不成,而以奋其
前志,讵肯用此为终死之分邪?
及继体之时,民心定矣。普天之下,赖我而得生育,由我而得富贵,安居乐
业,长养子孙,天下晏然,皆归心于我矣。豪杰之心既绝,士民之志已定,贵有
常家,尊在一人。当此之时,虽下愚之才居之,犹能使恩同天地,威侔鬼神。暴
风疾霆,不足以方其怒;阳春时雨,不足以喻其泽;周、孔数千,无所复角其圣;
贲、育百万,无所复奋其勇矣。
彼后嗣之愚主,见天下莫敢与之违,自谓若天地之不可亡也,乃奔其私嗜,
聘其邪欲,君臣宣淫,上下同恶。目极角之观,耳穷郑、卫之声。入则耽于妇
人,出则驰于田猎。荒废庶政,弃亡人物,澶漫弥流,无所底极。信任亲爱者,
尽佞谄容说之人也;宠贵隆丰者,尽后妃姬妾之家也。使饿狼守庖厨,饥虎牧牢
豚,遂至熬天下之脂膏,斫生人之骨髓。怨毒无聊,祸乱并起,中国扰攘,四夷
侵叛,土崩瓦解,一朝而去。昔之为我哺乳之子孙者,今尽是我饮血之寇仇也。
至于运徙势去,犹不觉悟者,岂非富贵生不仁,沉溺致愚疾邪?存亡以之迭伐,
政乱从此周复,天道常然之大数也。
又政之为理者,取一切而已,非能斟酌贤愚之分,以开盛衰之数也。日不如
古,弥以远甚,岂不然邪?汉兴以来,相与同为编户齐民,而以财力相君长者,
世无数焉。而清洁之士,徒自苦于茨棘之间,无所益损于风俗也。豪人之室,连
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徒附万计。船车贾贩,周于四方;废居积贮,满
于都城。琦赂宝贷,巨室不能容;马牛羊豕,山谷不能受。妖童美妾,填乎绮室;
倡讴伎乐,列乎深堂。宾客待见而不敢去,车骑交错而不敢进。三牲之肉,臭而
不可食;清醇之酎,败而不可饮。睇盼则人从其目之所视,喜怒则人随其心之所
虑。此皆公侯之广乐,君长之厚实也。苟能运智诈者,则得之焉;苟能得之者,
人不以为罪焉。源发而横流,路开而四通矣。求士之舍荣乐而居穷苦,弃放逸而
赴束缚,夫谁肯为之者邪!夫乱世长而化世短。乱世则小人贵宠,君子困贱。当
君子困贱之时,跼高天,蹐厚地,犹恐有镇厌之祸也。逮至清世,则复入于矫枉
过正之检。老者耄矣,不能及宽饶之俗;少者方壮,将复困于衰乱之时。是使奸
人擅无穷之福利,而善士挂不赦之罪辜。苟目能辩色,耳能辩声,口能辩味,体
能辩寒温者,将皆以修洁为讳恶,设智巧以避之焉,况肯有安而乐之者邪?斯下
世人主一切之愆也。
昔春秋之时,周氏之乱世也。逮乎战国,则又甚矣。秦政乘并兼之势,放虎
狼之心,屠裂天下,吞食生人,暴虐不已,以招楚、汉用兵之苦,甚于战国之时
也。汉二百年而遭王莽之乱,计其残夷灭亡之数,又复倍乎秦、项矣。以及今日,
名都空而不居,百里绝而无民者,不可胜数。此则又甚于亡新之时也。悲夫!不
及五百年,大难三起,中间之乱,尚不数焉。变而弥猜,下而加酷,推此以往,
可及于尽矣。嗟乎!不知来世圣人救此之道,将何用也?又不知天若穷此之数,
欲何至邪?
《损益篇》曰:
作有利于时,制有便于物者,可为也。事有乖于数,法有玩于时者,可改也。
故行于古有其迹,用于今无其功者,不可不变。变而不如前,易而多所败者,亦
不可不复也。汉之初兴,分王子弟,委之以士民之命,假之以杀生之权。于是骄
逸自恣,志意无厌。鱼肉百姓,以盈其欲;报蒸骨血,以快其情。上有篡叛不轨
之奸,下有暴乱残贼之害。虽借亲属之恩,盖源流形势使之然也。降爵削土,稍
稍割夺,卒至于坐食奉禄而已。然其洿秽之行,淫昏之罪,犹尚多焉。故浅其根
本,轻其恩义,犹尚假一日之尊,收士民之用,况专之于国,擅之于嗣,岂可鞭
笞叱咤,而使唯我所为者乎?时政凋敝,风俗移易,纯朴已去,智惠已来。出于
礼制之防,放于嗜欲之域久矣,固不可授之以柄,假之以资者也。是故收其奕世
之权,校其从横之势,善者早登,否者早去,故下土无壅滞之士,国朝无专贵之
人。此变之善,可遂行者也。
井田之变,豪人货殖,馆舍布于州郡,田亩连于方国。身无半通青纶之命,
而窍三辰龙章之肥;不为编户一伍之长,而有千室名邑之役。荣乐过于封君,势
力侔于守令。财赂自营,犯法不坐。刺客死士,为之投命。至使弱力少智之子,
被穿帷败,寄死不敛,冤枉穷困,不敢自理。虽亦由网禁疏阔,盖分田无限使之
然也。今欲张太平之纪纲,立至化之基趾,齐民财之丰寡,正风俗之奢俭,非井
田实莫由也。此变有所败,而宜复者也。
肉刑之废,轻重无品,下死则得髡钳,下髡钳则得鞭笞。死者不可复生,而
髡者无伤于人。髡笞不足以惩中罪,安得不至于死哉!夫鸡狗之攘穷,男女之淫
奔,酒醴之赂遗,谬误之伤害,皆非值于死者也。杀之则甚重,髡之则甚轻。不
制中刑以称其罪,则法令安得不参差,杀生安得不过谬乎?今患刑轻之不足以惩
恶,则假臧货以成罪,托疾病以讳杀。科条无所准,名实不相应,恐非帝王之通
法,圣人之良制也。或曰:过刑恶人,可也;过刑善人,岂可复哉?曰:若前政
以来,未曾枉害善人者,则有罪不死也,是为忍于杀人,而不忍于刑人也。今令
五刑有品,轻重有数,科条有序,名实有正,非杀人逆乱鸟兽之行甚重者,皆勿
杀。嗣周氏之秘典,续吕侯之祥刑,此又宜复之善者也。
《易》曰:“阳一君二臣,君子之道也;阴二君一臣,小人之道也。”然则
寡者,为人上者也;众者,为人下者也。一伍之长,才足以长一伍者也;一国之
君,才足以君一国者也;天下之王,才足以王天下者也。愚役于智,犹枝之附干,
此理天下之常法也。制国以分人,立政以分事,人远则难绥,事总则难了。今远
州之县,或相去数百千里,虽多山陵洿泽,犹有可居人种谷者焉。当更制其境界,
使远者不过二百里。明版籍以相数阅,审什伍以相连持,限失田以断并兼,定五
刑以救死亡,益君长以兴政理,急农桑以丰委积,去末作以一本业,敦教学以移
情性,表德行以厉风俗,核才艺以叙官宜,简精悍以习师田,修武器以存守战,
严禁令以防僣差,信赏罚以验惩劝,纠游戏以杜奸邪,察苛刻以绝烦暴。审此十
六者以为政务,操之有常,课之有限,安宁勿懈堕,有事不迫遽,圣人复起,不
能易也。
向者,天下户过千万,除其老弱,但户一丁壮,则千万人也。遗漏既多。又
蛮夷戎狄居汉地者尚不在焉。丁壮十人之中,必有堪为其什五之长,推什长已上,
则百万人也。又十取之,则佐史之才已上十万人也。又十取之,则可使在政理之
位者万人也。以筋力用者谓之人,人求丁壮,以才智用者谓之士,士贵耆老。充
此制以用天下之人,犹将有储,何嫌乎不足也?故物有不求,未有无物之岁也;
士有不用,未有少士之世也。夫如此,然后可以用天性,究人理,兴顿废,属断
绝,网罗遗漏,拱柙天人矣。
或曰:善为政者,欲除烦去苛,并官省职,为之以无为,事之以无事,何子
言之云云也?曰:“若是,三代不足摹,圣人未可师也。君子用法制而至于化,
小人用法制而至于乱。均是一法制也,或以之化,或以之乱,行之不同也。苟使
豺狼牧羊豚,盗跖主征税,国家昏乱,吏人放肆,则恶复论损益之间哉!夫人待
君子然后化理,国待蓄积乃无忧患。君子非自农桑以求衣食者也,蓄积非横赋敛
以取优饶者也。奉禄诚厚,则割剥贸易之罪乃可绝也;畜积诚多,则兵寇水旱之
灾不足苦也。故由其道而得之,民不以为奢;由其道而取之,民不以为劳。天灾
流行,开仓库以禀贷,不亦仁乎?衣食有余,损靡丽以散施,不亦义乎?彼君子
居位为士民之长,固宜重肉累帛,朱轮四马。今反谓薄屋者为高,藿食者为清,
既失天地之性,又开虚伪之名,使小智居大位,庶绩不咸熙,未必不由此也。得
拘洁而失才能,非立功之实也。以廉举而以贪去,非士君子之志也。夫选用必取
善士。善士富者少而贫者多,禄不足以供养,安能不少营私门乎?从而罪之,是
设机置阱以待天下之君子也。
盗贼凶荒,九州代作,饥馑暴至,军旅卒发,横税弱人,割夺吏禄,所恃者
寡,所取者猥,万里悬乏,首尾不救,徭役并起,农桑失业,兆民呼嗟于昊天,
贫穷转死于沟壑矣。今通肥饶之率,计稼穑之入,令亩收三斛,斛取一斗,未为
甚多。一岁之间,则有数年之储,虽兴非法之役,恣奢侈之欲,广爱幸之赐,犹
未能尽也。不循古法,规为轻税,及至一方有警,一面被灾,未逮三年,校计骞
短,坐视战士之蔬食,立望饿殍之满道,如之何为君行此政也?二十税一,名之
曰貊,况三十税一乎?夫薄吏禄以丰军用,缘于秦征诸侯,续以四夷,汉承其业,
遂不改更,危国乱家,此之由也。今田无常主,民无常居,吏食日禀,班禄未定。
可为法制,画一定科,租税十一,更赋如旧。今者土广民稀,中地未垦;虽然,
犹当限以大家,勿令过制。其地有草者,尽曰官田,力堪农事,乃听受之。若听
其自取,后必为奸也。
《法诫篇》曰:
《周礼》六典,冢宰贰王而理天下。春秋之时,诸侯明德者,皆一卿为政。
爰及战国,亦皆然也。秦兼天下,则置丞相,而贰之以御史大夫。自高帝逮于孝
成,因而不改,多终其身。汉之隆盛,是惟在焉。夫任一人则政专,任数人则相
倚。政专则和谐,相倚则违戾。和谐则太平之所兴也,违戾则荒乱之所起也。光
武皇帝愠数世之失权,忿强臣之窍命,矫枉过直,政不任下,虽置三公,事归台
阁。自此以来,三公之职,备员而已;然政有不理,犹加谴责。而权移外戚之家,
宠被近习之竖,亲其党类,用其私人,内充京师,外布列郡,颠倒贤愚,贸易选
举,疲驾守境,贪残牧民,挠扰百姓,忿怒四夷,招致乖叛,乱离斯瘼,怨气并
作,阴阳失和,三光亏缺,怪异数至,虫螟食稼,水旱为灾,此皆戚宦之宦所致
然也。反以策让三公,至于死免,乃足为叫呼苍天,号滕泣血者也。又中世之选
三公也,务于清悫谨慎。循常飞故者。是妇女之检柙,乡曲之常人耳,恶足以居
斯位邪?势既如彼,选又如此,而欲望三公勋立于国家,绩加于生民,不亦远乎?
昔文帝之于邓通,可谓至爱,而犹展申徒嘉之志。夫见任如此,则何患于左
右小臣哉?至如近世,外戚宦竖请托不行,意气不满,立能陷入于不测之祸,恶
可得弹正者哉!曩者任之重而责之轻,今者任之轻而责之重。昔贾谊感绛侯之困
辱,因陈大臣廉耻之分,开引自裁之端。自此以来,遂以成俗。继世之主,生而
见之,习其所常,曾莫之悟。呜呼,可悲夫!左手据天下之图,右手刎其喉,愚
者犹知难之,况明哲君子哉!光武夺三公之重,至今而加甚,不假后党以权,数
世而不行,盖亲疏之势异地。母后之党,左右之人,有此至亲之势,故其贵任万
世。常然之败,无世而无之,莫之斯鉴,亦可痛矣。未若置丞相自总之。若委三
公,则宜分任责成。夫使为政者,不当与之婚姻;婚姻者,不当使之为政也。如
此,在位病人,举用失贤,百姓不安,争讼不息,天地多变,人物多妖,然后可
以分此罪矣。
或曰:政在一人,权甚重也。曰:人实难得,何重之嫌?昔者霍禹、窦宪、
邓骘、梁冀之徒,籍外戚之权,管国家之柄;及其伏诛,以一言之诏,诘朝而决,
何重之畏乎?今夫国家漏神明于媟近,输权重于妇党,算十世而为之者八九焉。
不此之罪而彼之疑,何其诡邪!
论曰:百家之言政者尚矣。大略归乎宁固根柢,革易时敝也。夫遭运无恒,
意见偏杂,故是非之论,纷然相乖。尝试妄论之,以为世非胥、庭,人乘鷇饮,
化迹万肇,情故萌生。虽周物之智,不能研其推变;山川之奥,未足况其纡险。
则应俗适事,难以常条。如使用审其道,则殊涂同会;才爽其分,则一豪以乖。
何以言之?若夫玄圣御世,则天同极,施舍之道,宜无殊典。而损益异运,文朴
递行。用时居晦,回泬于曩时;兴戈陈俎,参差于上世。及至戴黄屋,服絺衣,
丰薄不齐,而致化则一;亦有宥公族,黥国储,宽惨巨隔,而防非必同。此其分
波而共源,百虑而一致者也。若乃偏情矫用,则枉直必过。故葛屦履霜,敝由崇
俭;楚楚衣服,戒在穷赊;疏禁厚下,以尾大陵弱;敛威峻罚,以苛薄分崩。斯
《曹》、《魏》之刺,所以明乎国风;周、秦末轨,所以彰于微灭。故用舍之端,
兴败资焉。是以繁简唯时,宽猛相济。刑书镌鼎,事有可详;三章在令,取贵能
约。太叔致猛政之褒,国子流遗爱之涕,宣孟改冬日之和,平阳循画一之法。斯
实弛张之弘致,可以征其统乎!数子之言当世失得皆究矣,然多谬通方之训,好
申一隅之说。贵清静者,以席上为腐议;束名实者,以柱下为诞辞。或推前王之
风,可行于当年;有引救敝之规,宜流于长世。稽之笃论,将为敝矣。如以舟无
推陆之分,瑟非常调之音,不限局以疑远,不拘玄以防素,则化枢各管其极,理
略可得而言与?
赞曰:“管视好偏,群言难一。救朴虽文,矫迟必疾。举端自理,滞隅则失。
详观时蠹,成昭政术。
译文:
王充字仲任,会稽上虞人,他的祖先是从
魏郡元城迁徙来的。王充少时丧父,乡里都称
赞他的孝顺。后来到京师,在太学学习,拜扶风
班彪为师。他喜好博览群书而不拘守章句。家贫
没书,常到洛阳市集中走动,阅读那裹卖的书,
看一遍便能背下来,于是博通众流百家之言。后
回到乡里,隐居教书。在郡中任功曹,因多次谏
静不合而辞职。
王充爱好议论辩说,开始好像是诡辩,最终
却是有理有据。他认为世俗儒生拘泥文字,常常
失去真正的含意,于是便闭门思索,回绝庆贺吊
唁之类的礼节往来,门上窗上墙壁上都放置刻刀
刻笔。着《论衡》八十五篇,二十多万字,说明
事物类别的异同,纠正当时世俗的疑问。
刺史董勤征召王充为从事,转为治中,他自
我免职回家。同郡友人谢夷吾上书引荐王充才学
很高,肃宗特韶令公车征召他,但因病没去。年
近七十岁时,神志精力衰弱耗尽,于是着《养性
书》十六篇,节制嗜好欲念,安神自守。永元
中,病逝于家中。
王符字节信,安定临泾人。年少好学,有
志气节操,与马融、窦章、张衡、崔瑗等友善。
安定习俗鄙视平民百姓,而王符没有舅家,因此
被乡人看不起。自和、安之后,世俗倾向交往官
宦,当权者相互引荐,而王符却独独耿直不与时
俗相同,因此没有晋升。他心情和意志积蕴不平
和愤恨,于是隐居著书三十多篇,用以讥讽当时
的不良之事,又不想显露自己的名姓,于是称为
《潜夫论》。其中批评指责事物,足以看出当时风
俗及时政,下面收录五篇。
《贵忠篇》说:
帝王所尊敬的是天,皇天所爱护养育的
是人。现在君王授给大臣以重位,掌管上天
所爱的人,怎可以不安定和给他们好处,供
养和救济他们呢?因此君子任职则想着对他
人有利,可以见到皇帝则想着推荐贤人,因
此居高位而下面不怨恨,在前而在后者没有
不满。 《尚书》称“上天的工作人替它完
成”。君王依照上天建立官制,因此圣明君
王不敢因私情授官爵,忠臣不敢无功接受官
位。偷别人的财物被称为盗,何况偷天官用
以满足自己的要求呢!侵犯他人之罪,必定
加以诛罚,何况是违背上天,能没有灾祸
吗?五代之臣,依照正确的礼制侍奉国君,
恩泽涉及草木,仁爱遍及各处,因此福运流
传,延续百世。末世之臣,衹知谄媚君主,
不想着顺应上天,祇依靠杀戮讨伐。白起、
蒙恬,秦认为他们有功,而上天则认为杀
害;息夫、董贤,主人认为他们是忠,而上
天则认为他们是强盗。《易经》上说:“德少
却地位高,智慧少却谋划大,很少不致灾祸
的。”因此德与地位不相称,祸害必严重;
才能不相称,遭殃更大。窃取官位之人,上
天夺去他们的明智。即使有明察的天资,行
仁义的志向,一旦富贵,则背弃亲人旧友,
丧失他的本心,疏远骨肉之亲而亲近小人,
远离知己友人而厚爱犬马,宁可看着万贯钱
财腐败,却不肯借给人一钱,明明知道仓中
堆积的粮食腐烂,也不肯借给他人一斗,骨
肉之亲人怨恨,百姓到处有怨言指责。前人
因此而失败,而后人却争相蹈覆辙,实在是
令人伤心。
纵观从前历代贵人的用心,与婴儿有什
么不同呢?婴儿有通常的病症,贵臣有通常
的灾祸,父母有通常的失误,君王有通常的
过失。婴儿通常的病,是吃得过饱;贵臣通
常的祸害,是受宠过多。哺乳多则生痫病,
富贵多则导致骄傲的毛病。爱子而害他,使
臣下骄纵而毁灭他的情况,绝不是少有的。
处罚至极的,有死于牢狱之中,被斩于都市
的,这不是于天无功,对人有害吗?鸟因觉
得山低而在其山上筑巢,鱼认为泉浅而在其
中打洞,但最后都因饵食而被捕捉。贵戚主
人因希望他的宅吉利而起好名,想要他的门
坚固而制作铁的转轴,最终他们破败的原
因,不是因为苦于禁忌少及门转轴的朽坏,
而是常常败于聚敛财货和窃位骄纵而已。
不上顺天心,下哺育百姓与事物,却想
凭着各人的智力,私下玩弄君王的威严,违
背天地意愿,欺骗神明。处累卵那样危险的
境地,却希图泰山那样的安稳;做目光短浅
之事,却想得传世之功绩。岂不是太糊涂
了!岂不是太糊涂了!
《浮侈篇》说道:
王者以四海为家,以万民为子。一夫不
耕种,天下之人便会因此挨饿;一妇不织,
天下之人便会因此受冻。如今世俗舍弃根本
的农业,而去经商,牛车马车,塞满道路,
雕缕之物,都邑之内到处都是,务农者少,
从事生产之外活动者多。“商城翼翼,四方
之中。”如今察看洛阳,经商者资财比务农
者多十倍,游手好闲者又比经商者财多十
倍。这是一夫耕种,百人食用,一妇养蚕种
桑织布,百人穿衣,一人供百人,谁能供得
起!天下百郡千县,集市城邑以万数,都是
这样。根本之业难以供给从未业之人,百姓
怎能不饥寒?饥寒同至,百姓怎能不做越轨
之事?越轨之事繁多,吏怎能不使用严刑酷
法?严刑酷法不断施行,百姓怎能不愁苦怨
恨?愁苦怨恨者多,那么灾祸迹象都会出
现。下民没有依靠,上天降灾,那么国家就
危险了。
贫穷萌生于富贵,弱萌生于强,动乱由
教化萌生,危机来自安定。所以圣明君王统
治百姓,担忧慰劳他们,教诲他们,防微杜
渐,斩断他们的邪念。因此《易经》赞美用
制度加以节制,不损失财物,不伤害百姓。
《七月》诗中,教导百姓生产生活之道,周
而复始。由此来看,人本来就不可以没有拘
束的。
如今的人过分讲究衣着,在饮食方面很
奢侈,从事空谈且习惯于欺蒙。有的以图谋
不轨兼并为业,有的以游戏赌博为业。青壮
年不扶犁耕作,却怀裹揣着弹弓,携手上山
遨游,有的喜欢取土制成丸卖给他们,而这
些对外不能抵御寇盗,对内不能禁止鼠雀。
有的制作泥车瓦狗各种玩物,用巧技欺诈小
孩,这些都没有什么用处。
《诗经》讥讽“不织纺她的麻布,却在
集市上歌舞”。又妇人不制作酒食,养蚕织
布,却学习巫祝,敲鼓跳舞事奉神鬼,以此
欺骗小民,蒙骗百姓妻女。体弱多病之家,
心中忧愤,容易恐惧。致使安逸之时奔走,
离开正宅,行于崎岖路旁,饱受风寒使奸人
得利,被盗贼所伤。有的增多祸患加重迷
信,致使死亡,却不知是被巫所欺误,反而
恨侍奉神太晚,这是严重的妖言惑众。
有的在丝织品上作画,写上祝祷的言
辞;有的使用虚伪的花言巧语,希望能得
到福运;有的浪费地撕开彩色的丝织品,
使它们宽寸余;有的裁断众多的丝线,绕
在手腕上;有的剪裁彩色的纱,缝成幡子。
这些都耗费上百的捆绢,用功千倍,破坏
牢固的东西做成没有用的物品,用简易换
就艰难,白吃好的粮食,浪费大好时光。
山林经不住野火烧,江海灌不满漏的酒器,
这些都是应该禁止的。
从前孝文皇帝自己穿打猎用的粗厚丝织
物,革鞋皮带。而现在京城的贵戚,衣服饮
食,车马住宅,奢侈的程度超过了制度,逭
本来也很过分了。而且他们的仆从侍妾,都
穿戴花纹彩色装饰的衣裳,锦绣美丽,数升
葛子布,筒巾女子布。犀象珠玉,琥珀玳
瑁,山石纹饰,金银交错镶镂,极尽华丽奢
靡,相互夸耀。那些嫁娶者,驾着长数里的
有帷幕的车,满道都是丹黄色的幕布,奴仆
侍童,走在车两旁引路。有钱的力争超过别
人,没钱的因比不上他们而感到羞耻,一顿
饭所花费用,耗尽毕生家业。古人必须是帝
王才能穿丝织品和乘车马,如今虽不能复
古,也应命小民简略地遵用孝文帝的制度。
古时下葬,用木柴加厚丧衣,葬在野
外,不筑坟不种树,服丧期没有定敷。后世
圣人换成棺椁,用桐木马棺,葛蔓三束,下
不及泉,上不漏味。中古以后,转用楸梓槐
柏饨樗之类,适应各地水土,使用胶漆,使
它足够坚固,足以任用,如此而已。如今京
城贵戚,一定要江南的糯梓豫章之木。边远
地区下葬,也竞相仿效。棂梓豫章,生在遥
远的地方,从高山上砍伐来,进入幽谷,入
海经过淮水,逆黄河、洛水而上,工匠雕
刻,连日累月,聚众而后动工,动用很多牛
而后到达,重近千斤,动用万人,东至乐
浪,西达敦煌,行动万里费力且伤害农稼。
古时筑墓而不修坟,中古时修坟而不崇高。
仲尼丧母,冢高四尺,遇雨而崩溃,弟子请
求重修,夫子流着泪说:“古人不修墓。”到
孔子之子孑L鲤死时,有棺无椁。文帝葬芷
阳,明帝葬洛南,都不藏珠宝,不起山陵,
墓虽低而德行最高。如今京城贵戚,郡县豪
门,生时不极力供养,死后便大肆发丧。有
的甚至金缕玉匣,棂梓姬楠,多埋珍宝偶人
车马,造起大冢,广种松柏,建立祠堂庐
舍,竭力奢华。考察鄗毕之陵,南城之冢,
周公不是不忠,曾子不是不孝,他们认为褒
君爱父,不在于聚财,扬名显亲,不依靠车
马陪葬。从前晋灵公赋税多而且雕墙,《春
秋》不把他当作君王;华元、乐举厚葬文
公,君子认为他们不配为臣。何况那些百官
士庶,怎可奢侈超过主上,越过天道?
《实贡篇》道:
国家因贤者兴盛,因谄媚者衰败;君王
因忠臣安稳,因佞臣而危险。这是古今通常
的论断,现时人所共知的。然而国衰君危,
接连不绝,难道当时没有忠信正直之士吗,
实在是他们的道得不到施行而已。十步之
间,必有茂盛的草;十室之城,必有忠信之
士。所以混乱的殷有三位仁义之士,小卫多
君子。现在以大汉广大的土地,士民之繁
多,朝廷之清明,上下之正直,然而却宫中
没有善良的吏,位上没有正直的臣。遣哪是
没有贤人,实在是因为任用不合事理。有志
于道者很少有同道,追逐世俗之人却有很多
同类,因此朋比为奸,背离朴实而趋于浮
华。那些贡士,不再依他的实际,衡量他的
才能操行,衹是虚造声望名誉,妄自丰满自
己的羽翼。大略计算他们所推举的,每年近
二百人。看他们的介绍,都有与颜、冉相同
的德行,但认真考察他们的才能,却很少达
到中等水平,都是务求升官,相互吹捧推
举。士贵在使用,不必求全责备。所以四友
虽好,但才能各有所长;三仁全在,做事各
有所专。辅佐高祖的人,都是来自灭亡的
秦;光武得到的士,也藉助于残暴的莽。何
况太平之时,却怎能说没有士呢]
明君的诏令像呼声,而忠臣的应和像回
响。长短大小,清浊快慢,一定相呼应。况
且用石治玉,用盐水淬金属,用鱼洗锦,用
灰浣布。物本来就有用贱治理贵,用丑点化
好的性质。有智者取长弃短,以此完成他们
的功业。现在若使贡士必须经过考核,其中
有小毛病的,不要强加修饰,不谈出自何人
推举,因材施用,那么萧何、曹参、周勃、
韩信之辈,怎能不得到,吴汉、邓禹、梁
统、赏融之类,跷足可待。孔王说:“没有
去想,有什么远的呢?”
《爱曰篇》道:
国家之所以成为国家,是因为有百姓的
原因。百姓之所以成为百姓,是因为有粮
食。粮食之所以能丰产,是因为有百姓的劳
作之功。劳作之功之所以能成就,是因为日
光的功劳。教化之国曰光舒适长久,因此那
裹的百姓闲暇而且力量有余;动乱之国日光
急促短暂,所以百姓困顿而力量不足。舒适
长久,不是说太阳不落,而是指君王圣明百
姓稳定因而力有余。急促短暂,不是说分度
减损,而是指上昏庸下动乱,力量不足。孔
子称“已经众多则使他们富裕,富裕了便教
化他们”。所以礼义产生于富足,盗窃产生
于贫穷;富足产生于宽松闲暇,贫穷产生于
没完没了。圣人深知力是百姓的根本,国家
的根基,所以努力省免徭役,使他们爱惜曰
光。所以尧告诫羲和,敬重这昊天,恭敬地
授与民时。明帝时,公车因反支日不接受章
奏,帝听说后责怪说: “百姓荒废农桑,远
道而来到朝廷,反而却又拘泥于禁忌,这哪
裹是为政的本意呢!”于是便废除了这一制
度。如今受冤百姓仰望朝廷希望能得到申
诉,而担任官职的令长们以神自居,百姓荒
废农桑而赶赴郡府朝廷,道路之上连续不
断,不到申时不许通过,意气不相投则不为
之引见。有的人连日累月,轮换探视;有的
转请邻里,赠粮应付。没有时间进行劳作,
天下怎能没有因此而受到饥饿的人呢?
孔子说:“打官司我同一般人一样。”由
此而言,中等才能以上的人,足以议论是非
曲直,乡亭部吏,也有担任决断的人,然而
却有许多的冤屈,或许是有原因的。理直则
依仗正义而不屈服,理亏则谄媚而行贿。不
屈服因而对吏便无恩情,行贿则使执法中有
私情。如果案判被推翻,吏应受到牵连,吏
因应受牵连的缘故,不得不在审判庭上作
假。以赢弱小民的孤单,而与豪吏对证,怎
能不冤屈呢?县接受的是吏的言辞,因此与
他们相同。如果案子出现反覆,县也应受牵
连,县因应受牵连的缘故,而排解到郡。以
一百姓之轻,而与一县打官司,他的理能得
以申明吗?如果事情又有反覆,郡守也要受
牵连,郡守因受牵连之缘故,而在州裹排
解。以一百姓之轻,与一郡对质,这案子能
取胜吗?既然州中不肯受理,因此才远道而
来到公府。公府又不能仔细考察,因此便延
迟时间。贫弱之人坚持不了十天,而豪强富
足者可坚持千El。如果像这样打官司,什么
冤屈能得以申诉呢?正直之士心怀怨恨而得
不到申诉,狡猾之吏行奸邪越轨之举却不被
定罪,这就是为什么小民容易受侵害,而天
下为什么多困穷之人的原因。
暂且除去上天感应所降之灾,衹以世人
体现在花费功效的事情上而言。从三府州
郡,至于乡县典司之吏,打官司的百姓,与
官府有关之事,连续不断检查核对的人,每
天得有十万人。一人有事,二人相帮,这便
有三十万人每天荒废他们的工作。以中等农
户计算,则每年有三百万人因此而受到饥
饿。盗贼如何消灭,太平从何处而来呢?
《诗》:“不要想去作乱,谁家没有父母?”百
姓不足。君如何能足?怎能不好好想想!怎
能不好好想想!
《述赦篇》道:
凡治病者,必然知道脉的虚实,气郁结
之处,然后为病人开处方,所以疾病可以痊
愈而寿命因此延长。国家掌权者,一定要先
知道百姓为何痛苦,祸害从何而起,然后加
以禁止,因此奸邪可以堵塞而国家可得安
定。如今伤害百姓最重的,没有比多次赦免
赎罪更大的了。赦免赎罪次数一多,则恶人
猖獗而善人受到伤害。用什么来说明呢?那
些谨守敕令之人,自身不为非作歹,又为官
正直,不避强敌,而奸猾之人横加诬蠛之言
的原因,都知道不久就会被赦罪的缘故。善
人君子,受到侵害怨恨而能到朝廷自我申辩
的,一万中也没几个人;而这几个人中能得
到过问的,一百人中不过一人;虽能与尚书
相对但却无任何结果被遣走的,又有十之六
七。那些轻薄奸恶越轨之人,已经因有罪被
法办,怨恨他们的人希望他们被处死,以解
除积聚的愤恨,然而他们却都受到了赦免释
放,这使恶人兴高采烈到处大肆夸耀,盗人
服饰者穿戴赃物往来物主门前,孝子看见仇
人而不能复仇,被盗者看着自己的物品却不
敢取回来,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了!
不除杂草则会伤害禾苗庄稼,对奸邪不
轨者恩惠贝u伤害良民。《尚书》:“文王制定
刑罚,处罚有罪而不宽赦。”先王制定刑法,
不是喜好伤损他人的肌肤,减少他人的寿
命;为的是威吓奸人惩戒恶人,铲除害人之
人。所以经称“上天命有德之人,五服五
章,上天讨伐有罪,五刑五用”;《诗经》讽
刺说“他应有罪,却反而放了他”。古时惟
有最初受命的君王,承接极端的大乱,寇贼
奸轨之人,难以被法禁止,所以不得不有一
个赦免,给与他们更新的机会,养育万民,
以完成大的教化,不是为了养育奸人救活罪
人,放纵违背天意民心的巨贼。本性邪恶之
人,是百姓中的豺狼,虽然被放归入山泽,
但终无悔改之心。早晨他们脱离了重梏,到
晚上便又会因重犯罪而被囚禁,严明的令
尹,也不能使他们断绝。为什么呢?凡是敢
做大坏事的人,必有超过众人的才能,而又
能自己谄媚上司。多多散发靠欺骗得来的钱
财,奉献上谄媚的言辞,辗转相互驱使,如
果没有第五伦那样的廉洁正直,谁能不回头
去看看呢?议论的人常常说: “长久不赦则
奸轨之人更嚣张而吏不能制止,应该多次宽
赦有罪之人以消解散除。”这是不明白政治
动乱的本源,不考察祸福是如何产生的。
后来度辽将军皇甫规解官回安定,同乡中有
人靠钱财得以任雁门太守,也离职回家,并持名
书拜见皇甫规。皇甫规卧着不起身迎接,当那人
进来后便问: “你先前在郡中吃雁觉得味道好
吗?”不久,又报王符来到府门前。皇甫规平素
听说王符的大名,便慌忙起身出迎,连衣带都来
不及穿上,拖着鞋便迎上前,拉着王符的手往回
走,与王符坐在一起,十分欢快。当时人说他
是:“祇见二千石太守,不如见一穿大袖单衣之
人。”指的是书生以道义为贵。王符后来一直未
再任职,在家中去世。
仲长统字公理,山阳高平人。年少好学,
广泛地板读书籍,富于文辞。二十多岁时,在
青、徐、并、冀之间游学,与他交友的人都认为
他很奇特。并州刺史高干,是袁绍的外甥。他平
素重视有名之人,招揽四方游士,士常常投奔依
附他。仲长统过访高干,高干对他很友善,向他
请教当时的事情。仲长统对高干说:“你有雄伟
的志向却没有雄才,爱好士却不会选择人,这是
你应该注意的。”高干自觉不错,没接受他的意
见,仲长统于是离去。不久,高干以并州为根据
地叛乱,最后失败了。并、冀之士都因此认为仲
长统很不一般。
仲长统生性卓异不凡,敢于直言,不拘小
节,缄默言谈无常,有的当时人称他为狂生。每
次州郡奉命征召,他都称病不去。他常常认为凡
是游说帝王者,都是想要立身扬名而已,然而名
不常存,人生容易消亡,悠闲自得,可以自娱,
想卜居清静空旷之处,以满足自己的心志,他谈
论此事说: “如果使我居住的地方有良田大宅,
背靠山面对流水,沟池环绕,竹树遍布,场圃修
筑于前,果园栽种于后。车船足以代替腿脚度过
艰险,足以使四肢得到休息。供养亲人有各种珍
奇佳肴,妻儿没有劳动的辛苦。好友云集,则准
备酒菜使他们高兴;良辰吉曰,则烹羔羊小猪奉
供给神。从容自得于畦苑之间,游戏于平原林木
之中,洗清水,追凉风,钓游鲤,射高鸿。吟诵
于舞雩之下,歌咏着回到高堂之上。安心于内室
之中,思考老氏的玄虚;呼吸精华和气,寻求至
人之大体。同通达者数人,论道讲书,俯仰天地
之间,交错综合人物。弹奏《南风》之雅曲,发
出清商之妙音。逍遥一世之上,傲视天地之间。
不受当时责任,永保性命的期限。如此,则可以
凌云霄,超出宇宙之外了。怎还羡慕帝王之门
呢!”又作二诗,以表现他的志向。诗文说:
飞鸟留下踪迹,蝉蜕留下空壳。腾飞的
蛇遗弃鳞片,神龙失去它的角。至人能变,
通达之士超俗。乘云没有辔,骋风没有足。
垂落的露珠形成帏,散布的云气形成幄。夜
间的水气做餐,白天的太阳做烛灯。恒星当
作光艳的珠子,朝霞就像莹润的玉石。天地
四方之内,随心所欲。人间之事可以遣弃,
有什么可不安的呢?
大道虽然平坦,能察觉隐微之事的人却
很少。任意做事没什么是非,适宜之事也没
什么可否。古往今来,曲曲折折如同链锁。
何必要考虑许多,最主要的还在于自我。寄
愁天上,埋忧地下。分散《五经》,毁弃
《诗经》“风”、“雅”。百家杂碎之论,全部
烧掉。立志栖于山上,游心于大海。元气作
舟,微风当船尾。翱翔于天空,任意游乐。
尚书令荀或听说过仲长统的名声,觉得他很
不一般,推举他为尚书郎。后参预丞相曹操的军
事。每当谈论起古今及当时的世俗之事,常常发
愤叹息。于是便撰写名为《昌言》的论着,共三
十四篇,十多万字。
献帝逊位那年,仲长统去世,时年四十一
岁。友人东海缪袭常常称赞仲长统的才学文章
足以继承西京的董、贾、刘、杨。现在简略选取
他的书中有益于政治的内容,简要地记载一些。
《理乱篇》:
那些承受天命的豪杰,出现在天下尚未
分裂之时。天下没有划分,因此争战之事不
断出现。在此之时,他们都假藉天威,占据
封国,拥有军队与我较量才智,依靠勇力与
我争雌雄,不知去就,疑惑误导天下之人,
很难去计算有多少。斗智者都技穷,斗力者
都失败了,情形不堪重新相比,权势不足以
再次较量,这才俯首就擒,归附在我的管制
之下。有的人曾经是我的尊长,有的曾与我
是同辈,有的曾俘虏遇我,有的曾囚禁过
我。他们都很忧伤,都在心中诅咒,庆幸我
的失败,因而可以使他们重振精神,哪裹肯
一辈子就此认命呢?
到继君位之时,民心安定了。普天之
下,依靠我而得以生存养育,因我而得以富
贵,安居乐业,长辈养育子孙,天下平定,
都归顺于我了。豪杰之心已经断绝,士民之
志已经安定,贵有常家,尊在一人。在此之
时,即使是下等愚笨之人居高位,也能使恩
同天地,威同鬼神。暴风雷霆,不足以比喻
他的怒气;阳春时雨,不足以比喻他的恩
泽;周、孔数千,无法与他比圣;贲、育百
万,无处再发扬他们的勇力。
那些继位的愚蠢的君主,见天下没有人
敢违背他,便自认为可以像天地那样不会消
亡,于是便任意按他的嗜好去做,放纵他的
邪欲,君臣放荡,上下共同作恶。眼观尽角
抵之戏,耳听尽郑卫之声。入则沉湎于妇人
之中,出则驰骋田猎。荒废政务,遣弃人
物,纵逸满流,无所不用其极。相信任用亲
近爱护的,都是奸佞谄媚取悦于己之人;宠
幸隆贵丰厚者,都是后妃姬妾之家。使饿狼
守庖厨,饥饿之虎看管栏中猪,直至煎熬天
下脂膏,劈活人的骨髓。怨恨无聊,祸乱并
起,中原混乱,四夷侵略叛乱,土崩瓦解,
一朝而散去。昔日那些被我养育的子孙们,
现在全是饮我血的寇仇。到了福运权势丧
失,仍不觉悟的,岂不是富贵产生不仁,沉
溺导致愚笨?存亡因此交迭替代,政乱从此
周而复始,天道通常如此而不变化啊。
又掌管政权的人,大多用权宜之计,因
而不能考虑贤愚的不同,以开启盛衰之命
运。现在不如古时,由于时间长久而更加严
重,怎能不如此呢?汉兴以来,相互之间同
为编户齐民,然而靠财力相助君长的,历代
不知有多少。而那些清贫廉洁之士,徒自在
茨棘之间受苦,对风俗没有任何的影响。豪
门大户的居室,连在一起共有数百栋之多,
野外到处是肥沃的田地,奴婢上千,徒附上
万。驾船乘车做买卖,四方都是;废弃囤居
积聚贮藏,都城到处都有。珍奇宝物,巨大
的房屋都容不下;马牛羊猪,山谷都无处容
纳。妖艳的童仆漂亮的婢妾,装满了绮丽的
屋室;歌伎舞伎,布满宽大的厅堂。等待接
见的宾客不敢离去,车骑交错却不敢进入。
牛羊猪肉,多得吃不了而有坏味;清醇的美
酒,因喝不完而变质。人们跟随着他的目光
而移动视线,人们随着他的喜怒而思虑。这
都是公侯的乐趣,君长的优遇。如果能运用
智谋欺骗,则可以得到以上的地位;如果能
得到这些,人们不认为他们有罪。源头打开
而水横流,路开辟则四处通达。要求士舍弃
荣耀欢乐而居于穷苦,放弃放松安逸而追求
束缚,有谁肯去这样做呢!乱世长而平安之
时短。乱世则小人贵宠,君子困顿贫贱。当
君子困顿贫贱之时,曲身背对高天,小步急
行于厚地,仍害怕有镇压的灾祸。到了清平
之时,则又进入矫枉过正的法度之中。老的
老了,赶不上宽裕丰饶之时;年少的正值壮
年,将又在衰乱之时贫困。这使奸邪之人握
有无穷福运利益之权,而善良之士被不赦之
罪牵扯住。衹要眼能分辨颜色,耳能分辨声
音,口能分辨味道,体能分辨冷热的人,都
将会把美好廉洁当作避讳丑恶,运用智谋巧
计来避开它。何况怎肯有人安于此而且很高
兴的呢?这是后世人主所有的过失。
从前春秋之时,是周氏的乱世。到了战
国,则更严重了。秦政藉兼并之权,放纵虎
狼般的心肠,屠杀天下,残害百姓,暴虐不
止,以此招致楚漠交兵之苦,比战国时期
还要严重。汉二百年而遭王莽之乱,计算他
们所残害杀死的人数,又几倍于秦、项了。
直到现在,名为都城而空空无人居住,百里
断绝没人的情况,不可胜数。这又比灭亡新
时更严重了。可悲啊!不到五百年,出现三
次大劫难,此间出现的战乱,还没有计算在
内。变乱使得更加猜疑,后来更加酷烈,由
此往下推,可直到全都灭绝了。唉!不知来
世圣人挽救这种情形,将采用什么样的方
法?又不知上天如果使此气数完结,又想到
何处去呢?
《损益篇》:
行为对时事有利,制度对事物方便,这
样的事情可以去做。与必然的事相悖,对时
事违背的法令,这样的事情可以改变。所以
在古时施行有成效,但用于现在却没有功效
的,不能不改变。改变却不如从前,变换却
经常失败的,也不能不恢复以前的。汉朝初
兴,封皇室子弟为王,将士民之命委托给他
们,授与他们生杀大权。于是他们骄纵放
肆,贪欲无厌。鱼肉百姓,以满足他们的欲
望;亲族乱伦,以满足他们的情欲。上有篡
权叛逆不轨之奸邪,下有暴乱残贼之伤害。
尽管凭着亲属的恩情,但或许是源流形势使
他们如此的。降爵位削减土地,逐渐剥夺,
最后至于坐食俸禄而已。然而他们污秽的行
为,淫逸昏庸的罪行,仍然还是很多的。所
以使他们的根基浅薄,减轻对他们的恩义,
他们仍凭着目前的权势,收取士民的财物。
何况独掌国家大权,擅自传给后嗣,怎可鞭
笞叱咤,而使他们完全听凭我的使唤呢?现
时政务破败,风俗变易,纯朴之风已经丧
失,智谋已经出现。越出礼制的防范,在贪
欲方面放纵久了,本来就不能授与权柄,赋
予可依仗的势力。所以收回他们几代的权
柄,对付他们放纵骄横的势力,良善者早日
晋封,不善者早日除去,因此朝廷之外没有
被埋没之士,朝廷之内没有专权擅政之人。
这种变易的好处,是可以推行下去的。
井田之变革,豪强之人经商,馆舍遍布
州郡,田亩连接封国。身无一官半职,却私
自穿戴有日月星及山龙图纹的服饰;没有担
任编户的一伍之长,却有千室名邑同样的劳
役。荣耀享乐超过封侯,权势与太守县令相
等。财产自己经营,犯法不必服刑。刺客及
不怕死之人,都来为他卖命。以致使那些力
弱少智谋之人,即使被子破了帷帐坏了,死
了人寄放在那裹而不能收殓,冤枉穷困,不
敢自己申诉。虽然这也是因为法网疏漏,但
也有分田没有限制而造成的原因。现在想要
整治太平纲纪,建立至化的根基,使民众不
平均的财产等同一致,匡正奢侈的风俗,这
不是实行井田制所该出现的。这一改变有所
失败,应该加以恢复。
肉刑废除,轻重没有区分,减死罪则为
髡钳,减髡钳则为鞭笞。死者不能复生,而
髡刑对人没有伤损。髡钳鞭笞不足以惩罚中
等罪行,怎不至于死地呢!偷窃鸡狗,男女
私奔,美酒贿赂,谬误造成的伤害,都不足
以处死刑。杀死则太重,髡刑又太轻。不制
定适当的刑罚来符合他们的罪,那么法令怎
能不参差不平,杀害生命怎能不过分错误
呢?如今担心刑罚太轻不足以惩罚恶人,则
藉增加脏物以定罪,假托有疾病而杀死。法
律条文没有准则,名实不相符,恐怕这不是
帝王的通法,圣人的良制。有人说:对恶人
过分用刑,可以;对善人用过了刑,这怎能
恢复呢?答道:如果从前的政策,未曾错杀
过善人,那么现在有罪而不处死,是忍心杀
人,而不忍心对人施刑。如今使五刑有次
序,轻重有定数,科条有秩序,名实相符,
如果不是杀人叛乱禽兽之行十分严重的,都
不要杀。继承周氏的秘典,接续吕侯的善
刑,这又是应该恢复的好办法。
《易经》说:“阳一君二臣,是君子之
道;阴二君一臣,是小人之道。”然而少的,
是在他人之上;多的,却是作为下属的。一
伍之长,他的才能足以统领一伍;一国之
君,他的才能足以掌管一个国家;天下之
主,他的才能则应足以统治天下。愚笨之人
被智者役使,如同树枝附着于树干,这种道
理是天下惯常的法则。统治国家而分配人
员,设立政权而分配事情,人离得远则难以
安抚,事情聚多了就难以处理。如今距离远
的县,有的相距数百千里,虽然有许多山陵
沼泽,仍有可以住人种庄稼的地方。应该重
新制定那些境界,使速的郡县不超过二百
里。明确名籍以便检阅,审察什伍以便相互
连持,限定夫田以便阻断兼并,制定五刑以
挽救死亡之人,增加君长以兴政治,加速农
业桑业以丰富聚积,除去商业以便集中从事
农业,敦促教学以转变性情,表彰德行以改
善风俗,考核才能以授以适当的官职,挑选
精悍之人以练习征讨田猎,检修武器以作战
守之准备,严格禁令以防止差错,确切实施
赏罚以明确惩处和鼓励,纠劾玩世不恭以杜
绝奸邪,明察苛刻之吏以断绝烦琐暴虐之
举。慎重地以此十六项作为政务,按照常规
实行它们,给以限期加以考核,安定宁静而
不懈怠毁坏,有事发生而不急迫,即使圣人
重新兴起,也不能改变这些。
从前,天下户数超过千万,除去那些老
弱之人,衹要每户出一个丁壮,就有千万之
人。遗漏已经很多,而蛮夷戎狄居住在漠
地的尚且不算在内。丁壮十人之中,肯定有
可以担任什伍之长的人,推举任什长的,便
有百万之人。又十中取一,则佐史之才已超
过十万人了。又十中取一,则可以使在理政
之位的人上万。因筋力被使用者谓之人,对
他们的要求是健壮;因才智而被任用者谓之
士,士贵在年老。以这种方式任用天下之
人,尚且将有所剩余,怎么会嫌不够用呢?
所以物有所不寻求,没有无物之年;衹有士
不被使用,没有缺少士的时候。如此,然后
可以用天性,探人理,兴盛荒顿颓废,接续
断绝,网罗遣漏之才,达到天人合一。
有人说:善于掌管政权的人,想要除去
烦琐苛刻,合并减省官职,以无为行事,以
无事为事,老子不也这么说的吗?说道:如
果这样,三代不足以摹仿,圣人未必可以为
师了。君子用法制而至于教化,小人用法制
却导致混乱。同样是一种法制,有的因此而
教化,而有的却因此混乱,这是因为运行的
不同。假如让豺狼放牧羊和猪,盗跖主管征
税,国家混乱,吏人放肆,那么还怎能谈论
损益好坏呢!入在成为君子然后教化治理,
国家积蓄丰富才没有忧患。君子不是自己务
农种桑以谋求衣食的人,积蓄而非横征暴敛
以取得富裕优越的人。俸禄确实丰厚,则盘
剥交易之罪便可以断绝;蓄积确实很多,则
兵寇水旱之灾不足以造成痛苦。所以用正当
的方法得以富贵,百姓不认为是奢侈;以正
当的方式收取,百姓不觉得辛劳。天灾流
行,打开仓库给百姓粮物,不也是仁慈吗?
衣食有余,减损侈靡华丽以散布施舍,不也
是仁义吗?那君子处在士民之长的地位上,
本来就应该吃各种肉穿多层的布帛,乘红色
的四马轮车。现在却说屋薄的人高义,食草
的人清高,这既失去天地的本性,又开启虚
伪之名,使智能小的反居高位,成就多的不
被称颂,未必不是从此开始的。得到隐逸之
士而失去有才能者,不是立功之实。因廉洁
被推举而因贪被撤职,这不是士君子的志
向。选用人才必选取善士。善士富裕的少而
贫穷的多,俸禄不够供养,怎能不经营个人
的产业呢?因此而定他的罪,是设置机巧陷
阱来对待天下的君子。
盗贼凶荒,在九州交替发生,饥馑突
至,军队突然行动,对贫民百姓横征暴敛,
克扣剥夺吏禄,所依靠者少,所收取的却
多,四处匮乏,首尾不能相救,徭役同起,
农桑失业,万民对着上天呼喊,贫穷之人转
死于沟壑之中。如今统一肥饶的标准,计算
粮食的收获,命每亩收三斛,每斛取一斗,
也不为很多。一年之间,便有数年的储备,
即使兴起非法劳役,放纵奢侈的欲望,对众
多宠幸者之赏赐,仍不会用尽。不遵循古
法,规定较轻的税赋,等到一方有紧急情
况,一处遭受灾害,不到三年,计算短缺不
足,坐视战士粗食,立望饿死之人满道,作
为君王怎么能如此统治国家呢?二十税一,
称之为貊,何况三十税一呢?减少吏的俸禄
以增加军用,开始于秦征讨诸侯,及接着伐
四夷。汉继承秦的功业,于是不加以更改,
使国家危险混乱,这便是根由。如今田无固
定的主人,百姓无固定的居处,吏每日领取
俸禄,从来就不固定。可以制定制度,规定
确定的条律,租税十取一,赋则改回原来的
状况。现在地广人少,中原土地未被开垦;
即使如此,仍应该限制大户,不让他们超过
制度。那些有草的地,都称为官田,如果百
姓有能力务农,便可以授与他们。如果任由
他们自取,此后必定产生奸邪。
《法诫篇》:
《周礼》六典,冢宰帮助君王治理天
下。春秋之时,诸侯中明德之君,都是一卿
掌权。到了战国时期,也是如此。秦兼并天
下,则设置丞相,以御史大夫协助丞相。从
高帝直到孝成帝,因循而不改变,终身不更
革。汉的隆盛,就在于此。授权一人则政令
专一,任用数人则相互依赖。政专则和谐,
相倚则违离。和谐是太平兴起的根由,违离
则是造成荒乱的原因。光武皇帝生气敷世而
失权,忿恨强臣攫取权力,矫枉过正,不委
任权力给臣下,虽然设置三公,但归属尚
书。从此以后,三公之职,衹设人员而已;
然而政务出现混乱,却对他们加以谴责。权
力转移到外戚之家,身旁佞幸小臣受宠,亲
近同党,任用自己的人,在内充斥京师,在
外布满各郡,贤愚颠倒,用财物换取推选荐
举,无能之人守卫边境,贪婪残害百姓,骚
扰人民,惹怒四夷,招致背叛,离乱由此发
生。怨气同时发作,阴阳失和,三光亏缺,
怪异多次出现,虫螟吞食庄稼,旱涝成灾,
这都是外戚宦官这些小臣造成的,反而却责
怪三公,甚至处死免官,这足以为他们呼喊
苍天,号啕大哭至流血的事情了。又中世选
任三公,一定要清廉谨慎,遵循常规旧习的
人。这是妇女的规矩,乡村的普通人而已,
怎能居这样的官位呢?执政如彼,选举又如
此,却想要三公为国家立功,对百姓有政
绩,不也太远了吗?从前文帝对于邓通,可
说是十分宠爱,但仍使申徒嘉按意愿行事。
如此信任,对皇帝身边的小臣还有什么可担
心的呢?到后来,外戚宦官小臣请求托付不
成,便心中不满,马上便能使人陷入意想不
到的灾祸之中,还怎么可能弹劾纠正呢!以
前责任重而责罚轻,如今却是责任轻而责罚
重。昔Et贾谊有感于绛侯受困辱,于是陈说
大臣注重廉耻,成为有罪自杀之开端。从此
以后,便形成了习俗。新继位之君主,见怪
不怪,习以为常,毫无醒悟。呜呼,可悲
呀!左手握天下地图,右手刺他的喉咙,愚
笨的人也知道困难,何况明哲君子呢!光武
帝剥夺三公的权力,至今更加严重,不授与
后党以权势,数世并不遵守,也许是亲疏远
近之势相异吧。母后之党,左右之人,有此
至亲之权势,所以能富贵掌权万世。如此的
失败,没有一代没有的,无人引以为鉴,也
是很痛心的。不如设置丞相而由其全部负
责。如果委任三公,则应该分别委任而考核
他们的职责。委派掌权执政的人,不应当与
他们有婚姻关系;有婚姻关系的人,不应当
使他们担任要职。如果,在位使万民困苦,
推举不贤良的人,百姓不安定,争吵诉讼不
止,天地多灾变,人物多反常,就可以分别
这些罪过了。
有人说:政权在一人之手,权力太重
了。回答:人实在难得,有什么权重的嫌
疑?从前霍禹、窦宪、邓鹭、梁冀之徒,凭
藉外戚之权,掌国家之政;到他们被诛除,
被一言之韶命,次日清晨被处决,有什么权
重可怕呢?如今国家将神明泄漏给左右不庄
重之人,将重权交给外戚,算来十世有八九
世如此。不定外戚之罪而疑心三公,这是多
么奇怪啊!
论曰:百家谈论政治的情况由来已久。大体
归为巩固根柢,革除改易时弊。国运无常,意见
偏激复杂,所以是非之论,纷乱相悖。尝试妄加
评论,认为现在不是胥、庭之世,人悖觳饮,化
迹万始,故情萌生。虽使周遍造之智,也不能熟
知其中的变故;山JJ0的深奥,不足以比况它的艰
险,则应付世俗之事,难以以常规处理。如果使
用得当,则殊途同归;才能与名分不符,则如差
之毫厘而失之千里。为什么这么说呢?如果是玄
圣治世,则上天同致,兴废之道,应无不同典
制。然而损增出现不同,修饰质朴相继通行。以
阳居阴,与昔日不相一致;兴起戈陈列俎,与上
世参差不止。等到黄缯裹车,服为葛衣,丰厚薄
少不齐,而致化则为一;也有宽恕公族,黥国
储,宽大悲惨不同巨大,而防备不一定相同。这
是他们波分而源相同,百虑而一致的原因。如果
他们偏激修正,则定又矫得太过。所以穿葛鞋踏
霜,弊端源自崇尚俭朴;衣冠楚楚,警戒穷奢;
防制太宽且封建太广,以强凌弱;聚威罚重,因
苛刻导致分崩。则《曹风》、《魏风》之讽刺,是
为了匡正国风;周、秦末世,故此兴起衰微破
灭。所以用与不用,是兴与败所凭依的。所以繁
简根据时世,宽猛相依。刑律刻在鼎上,事情可
以有所依据;约法三章,贵在简约。太叔得到严
政的赞誉,国子使人爱戴而难舍,宣孟改冬曰之
和煦,平阳遵循统一之法。此为张弛之大致,可
以求真一统吗!诸位的话当时得失都得以探求,
然而有许多搞错了通常的解释,喜好申说一方偏
见。以清静为贵者,以儒学之说为迂腐之论;名
家则以老子之说为虚诞之词。有的推崇前代君王
之风尚,可以施行于当年;且有引用可以救弊之
法,应流传万世。拖延而且久论,将形成弊端
了。如以舟无行于陆地之可能,瑟不是经常要调
之音,不受局限而疑远,不拘玄以妨素,则可以
化解枢机各致其极,而理大略可以谈论吗?
赞曰:一孔之见容易偏,言论众多难一致。
改变质朴难免文饰,矫正迟缓一定要快。开始便
自我调理,怠滞一隅必有所失。详细观察时弊,
便可得到政治清明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