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皇甫规字威明,安定朝那人也。祖父棱,度辽将军。父旗,扶风都尉。
永和六年,西羌大寇三辅,围安定,征西将军民贤将诸郡兵击之,不能克。
规虽在布衣,见贤不恤军事,审其必败,乃上书言状。寻而贤果为羌所没。郡将
知规有兵略,乃命为功曹,使率甲士八百,与羌交战,斩首数级,贼遂退却。举
规上计掾。其后羌众大合,攻烧陇西,朝廷患之。规乃上疏求乞自效,曰:
臣比年以来,数陈便宜。羌戎未动,策其将反,马贤始出,颇知必败。误中
之言,在可考校。臣每惟贤等拥众四年,未有成功,悬师之费且百亿计,出于平
人,回入奸吏。故江湖之人,群为盗贼,青、徐荒饥,襁负流散。夫羌戎溃叛,
不由承平,皆由边将失于绥御。乘常守安,则加侵暴,苟竞小利,则致大害,微
胜则虚张首级,军败则隐匿不言。军士劳怨,困于猾吏,进不得快战以徼功,退
不得温饱以全命,饿死沟渠,暴骨中原。徒见王师之出,不闻振旅之声。酋豪泣
血,惊惧生变。是以安不能久,败则经年。臣所以搏手叩心而增叹者也。愿假臣
两营二郡,屯列坐食之兵五千,出其不意,与护羌校尉赵冲共相首尾。土地山谷,
臣所晓习;兵势巧便,臣已更之。可不烦方寸之印,尺帛之赐,高可以涤患,下
可以纳降。若谓臣年少官轻,不足用者,凡诸败将,非官爵之不高,年齿之不迈。
臣不胜至诚,没死自陈。
时帝不能用。
冲、质之间,梁太后临朝,规举贤良方正。对策曰:
伏惟孝顺皇帝,初勤王政,纪纲四方,几以获安。后遭奸伪,威分近习,畜
货聚马,戏谑是闻。又因缘嬖幸,受赂卖爵,轻使宾客,交错其间,天下扰扰,
从乱如归。故每有征战,鲜不挫伤,官民并竭,上下穷虚。臣在关西,窃听风声,
未闻国家有所先后,而威福之来,咸归权幸。陛下体兼乾坤,聪哲纯茂。摄政之
初,拔用忠贞,其余维纲,多所改正。远近翕然,望见太平。而地震之后,雾气
白浊,日月不光,旱魃为虐,大贼从横,流血丹野,庶品不安,谴诫累至,殆以
奸臣权重之所致也。其常侍尤无状者,亟便黜遣,披埽凶党,收入财贿,以塞痛
怨,以答天诫。
今大将军梁冀、河南尹不疑,处周、邵之任,为社稷之镇,加与王室世为姻
族,今日立号虽尊可也,实宜增修谦节,辅以儒术,省去游娱不急之务,割减庐
第无益之饰。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群臣乖舟者也,将军兄弟操楫者也。若能
平志毕力,以度元元,所谓福也。如其怠弛,将沦波涛。可不慎乎!夫德不称
禄,犹凿墉之趾,以益其高。岂量力审功安固之道哉?凡诸宿猾、酒徒、戏客,
皆耳纳邪声,口出谄言,甘心逸游,唱造不义。亦宜贬斥,以惩不轨。令冀等深
思得贤之福,失人之累。又在位素餐,尚书怠职,有司依违,莫肯纠察,故使陛
下专受谄谀之言,不闻户牖之外。臣诚知阿谀有福,深言近祸,岂敢隐心以避诛
责乎!臣生长边远,希涉紫庭,恢慑失守,言不尽心。
梁冀忿其刺己,以规为下第,拜郎中。托疾免归,州郡承冀旨,几陷死者再
三。遂以《诗》、《易》教授,门徒三百余人,积十四年。后梁冀被诛,旬月之
间,礼命五至,皆不就。
时,太山贼叔孙无忌侵乱郡县,中郎将宗资讨之未服。公车特征规,拜太山
太守。规到官,广设方略,寇贼悉平。延熹四年秋,叛羌零吾等与先零别种寇抄
关中,护羌校尉段颎坐征。后先零诸种陆梁,覆没营坞。规素悉羌事,志自奋效,
乃上疏曰:
自臣受任,志竭愚钝,实赖兖州刺史牵颢之清猛,中郎将宗资之信义,得承
节度,幸无咎誉。今猾贼就灭,太山略平,复闻群羌并皆反逆。臣生长邠岐,年
五十有九,昔为郡吏,再更叛羌,豫筹其事,有误中之言。臣素有固疾,恐犬马
齿穷,不报大恩,愿乞冗官,备单车一介之使,劳来三辅,宣国威泽,以所习地
形兵势,佐助诸军。臣穷居孤危之中,坐观郡将,已数十年矣。自鸟鼠至于东岱,
其病一也。力求猛敌,不如清平;勤明吴、孙,未若奉法。前变未远,臣诚戚之。
是以越职,尽其区区。
至冬,羌遂大合,朝廷为忧。三公举规为中郎将,持节监关西兵,讨零吾等,
破之,斩首八百级。先零诸种羌慕规威信,相劝降者十余万。明年,规因发其骑
共讨陇右,而道路隔绝,军中大疫,死者十三四。规亲入庵庐,巡视将士,三军
感悦。东羌遂遣使乞降,凉州复通。
先是,安定太守孙俊受取狼籍,属国都尉李翕、督军御史张禀多杀降羌,凉
州剌史郭闳、汉阳大守越熹并老弱不堪任职,而皆倚恃权贵,不遵法度。规到州
界,悉条奏其罪,或免或诛。羌人闻之,翕然反善。沈氐大豪滇昌、饥恬等十余
万口,复诣规降。
规出身数年,持节为将,拥众立功,还督乡里,既无他私惠,而多所举奏,
又恶绝宦官,不与交通,于是中外并怨,遂共诬规货赂群羌,令其文降。天子玺
书诮让相属。规惧不免,上疏自讼曰:
四年之秋,戎丑蠢戾,爰自西州,侵及泾阳,旧都惧骇,朝廷西顾。明诏不
以臣愚驽,急使军就道。幸蒙威灵,遂振国命,羌戎诸种,大小稽首,辄移书营
郡,以访诛纳,所省之费,一亿以上。以为忠臣之义,不敢告劳,故耻以片言自
及微效。然比方先事,庶免罪悔。前践州界,先奏郡守孙俊,次及属国都尉李翕、
督军御史张禀;旋师南征,又上凉州刺史郭闳、汉阳太守赵熹,陈其过恶,执据
大辟。凡此五臣,支党半国,其余墨绶,下至小吏,所连及者,复有百余。吏托
报将之怨,子思复父之耻,载贽驰车,怀粮步走,交构豪门,竞流谤讟,云臣私
报诸羌,谢其钱货。若臣以私财,则家无担石;如物出于官,则文簿易考。就臣
愚惑,信如言音,前世尚遗匈奴以官姬,镇乌孙以公主。今臣但费千万,以怀叛
羌。则良臣之才略,兵家之所贵,将有何罪,负义违理乎?自永初以来,将出不
少,覆军有五,动资巨亿。有旋车完封,写之权门,而名成功立,厚加爵封。今
臣还督本土,纠举诸郡,绝交离亲,戮辱旧故,众谤阴害,固其宜也。臣虽污秽,
廉洁无闻,今见覆没,耻痛实深。传称‘鹿死不择音’,谨冒味略上。
其年冬,征还拜议郎。论功当封。而中常侍徐璜、左忄官欲从求货,数遣宾
客就问功状,规终不答。璜乘忿怒,陷以前事,下之于吏。官属欲赋敛请谢,规
誓而不听,遂以余寇不绝,坐系廷尉,论输左校。诸公及太学生张凤等三百余人
诣阙讼之。会赦,归家。
征拜度辽将军,至营数月,上书荐中郎将张奂以自代。曰:“臣闻人无常俗,
而政有治乱;兵无强弱,而将有能否。伏见中郎将张奂,才略兼优,宜正元帅,
以从众望。若犹谓愚臣宜充军事者,愿乞冗官,以为奂副。”朝廷从之,以奂代
为度辽将军,规为使匈奴中郎将。及奂迁大司农,规复代为度辽将军。
规为人多意算,自以连在大位,欲退身避第,数上病,不见听。会友人上郡
太守王旻丧还,规缟素越界,到下亭迎之。因令客密告并州刺史胡芳,言规擅远
军营,公违禁宪,当急举奏。芳曰:“威明欲避第仕涂,故激发我耳。吾当为朝
廷爱才,何能申此子计邪!”遂无所问。及党事大起,天下名贤多见染逮,规虽
为名将,素誉不高。自以西州豪桀,耻不得豫,乃先自上言:“臣前荐故大司农
张奂,是附党也。又臣昔论输左校时,太学生张凤等上书讼臣,是为党人所附也。
臣宜坐之。”朝廷知而不问,时人以为规贤。
在事数岁,北边威服,永康元年,征为尚书。其夏日食,诏公卿举贤良方正,
下问得失。规对曰:
天之于王者,如君之于臣,父之于子也。诫以灾妖,使从福祥。陛下八年之
中,三断大狱,一除内嬖,再诛外臣。而灾异犹见,人情未安者,殆贤愚进退,
威刑所加,有非其理也。前太尉陈蕃、刘矩,忠谋高世,废在里巷;刘祜、冯绲、
赵典、尹勋,正直多怨,流放家门;李膺、王畅、孔翊,洁身守礼,终无宰相之
阶。至于钩党之衅,事起无端,虐贤伤善,哀及无辜。今兴改善政,易于覆手,
而群臣杜口,鉴畏前害,互相瞻顾,莫肯正言。伏愿陛下暂留圣明,容受謇直,
则前责可弭,后福必降。
对奏,不省。
迁规弘农太守,封寿成亭侯,邑二百户,让封不受。再转为护羌校尉。熹平
三年,以疾召还,未至,卒于穀城,年七十一。所著赋、铭、碑、赞、祷文、吊、
章表、教令、书、檄、笺记,凡二十七篇。
论曰:孔子称“其言之不怍,则其为之也难”。察皇甫规之言,其心不怍哉!
夫其审己则干禄,见贤则委位,故干禄不为贪,而委位不求让;称己不疑伐,而
让人无惧情。故能功成于戎狄,身全于邦家也。
张奂字然明,敦煌渊泉人也。父忄享,为汉阳太守。奂少游三辅,师事太尉
朱宠,学《欧阳尚书》。初,《牟氏章句》浮辞繁多,有四十五万余言,奂减为
九万言。后辟大将军梁冀府,乃上书桓帝,奏其《章句》,诏下东观,以疾去官,
复举贤良,对策第一,擢拜议郎。
永寿元年,迁安定属国都尉。初到职,而南匈奴左薁鞬台耆、且渠伯德等七
千余人寇美稷,东羌复举种应之,而奂壁唯有二百许人,闻即勒兵而出。军吏以
为力不敌,叩头争止之。奂不听,遂进屯长城,收集兵士,遣将王卫招诱东羌,
因据龟兹,使南匈奴不得交通东羌。诸豪遂相率与奂和亲,共击薁鞬等,连战破
之。伯德惶恐,将其众降,郡界以宁。
羌豪帅感奂恩德,上马二十匹,先零酋长又遗金鐻八枚,奂并受之,而召
主簿于诸羌前,以酒酹地曰:“使马如羊,不以入厩;使金如粟,不以入怀。”
悉以金马还之。羌性贪而贵吏清,前有八都尉率好财货,为所患苦,及奂正身洁
己,威化大行。
迁使匈奴中郎将。时,休屠各及朔方乌桓并同反叛,烧度辽将军门,引屯赤
坑,烟火相望。兵众大恐,各欲亡去。奂安坐帷中,与弟子讲诵自若,军士稍安。
乃潜诱乌桓阴与和通,遂使斩屠各渠帅,袭破其众。诸胡悉降。
延熹元年,鲜卑寇边,奂率南单于击之,斩首数百级。
明年,梁冀被诛,奂以故吏免官禁锢。奂与皇甫规友善,奂既被锢,凡诸交
旧莫敢为言,唯规荐举前后七上。在家四岁,复拜武威太守。平均徭赋,率厉散
败,常为诸郡最,河西由是而全。其俗多妖忌,凡二月、五月产子及与父母同月
生者,悉杀之。奂示以义方,严加赏罚,风俗遂改,百姓生为立祠。举尤异,迁
度辽将军。数载间,幽、并清静。
九年春,征拜大司农。鲜卑闻奂去,其夏,遂招结南匈奴、乌桓数道入塞,
或五六千骑,或三四千骑,寇掠缘边九郡,杀略百姓。秋,鲜卑复率八九千骑入
塞,诱引东羌与共盟诅。于是上郡沈氐、安定先零诸种共寇武威、张掖,缘边大
被其毒。朝廷以为忧,复拜奂为护匈奴中郎将,以九卿秩督幽、并、凉三州及度
辽、乌桓二营,兼察刺史、二千石能否,赏赐甚厚。匈奴、乌桓闻奂至,因相率
还降,凡二十万口。奂但诛其首恶,余皆慰纳之。唯鲜卑出塞去。
永康元年春,东羌、先零五六千骑寇关中,围礻殳祤,掠云阳。夏,复攻
没两营,杀千余人。冬,羌岸尾、摩蟞等胁同种复抄三辅。奂遣司马尹端、
董卓并击,大破之,斩其酋豪,首虏万余人,三州清定。论功当封,奂不事宦官,
故赏遂不行,唯赐钱二十万,除家一人为郎。并辞不受,而愿徙属弘农华阴。旧
制边人不得内移,唯奂因功特听,故始为弘农人焉。
建宁元年,振旅而还。时窦太后临朝,大将军窦武与大傅陈蕃谋诛宦官,事
泄,中常侍遭节等于中作乱,以奂新征,不知本谋,矫制使奂与少府周靖率五营
士围武。武自杀,蕃因见害。奂迁少府,又拜大司农,以功封侯。奂深病为节所
卖,上书固让,封还印绶,卒不肯当。
明年夏,青蛇见于御坐轩前,又大风雨雹,霹雳拔树,诏使百僚各言灾应。
奂上疏曰:
臣闻风为号令,动物通气。木生于火,相须乃明。蛇能屈申,配龙腾蛰。顺
至为休征,逆来为殃咎。阴气专用,则凝精为雹。故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或
志宁社稷,或方直不回,前以谗胜,并伏诛戮,海内默默,人怀震愤。昔周公葬
不如礼,天乃动威。今武、蕃忠贞,未被明宥,妖眚之来,皆为此也。宜急为改
葬,徙还家属。其从坐禁锢,一切蠲除。又皇太后虽居南宫,而恩礼不接,朝臣
莫言,远近失望。宜思大义顾复之报。
天子深纳奂言,以问诸黄门常侍,左右皆恶之,帝不得自从。
转奂太常,与尚书刘猛、刁韪、卫良同荐王畅、李膺可参三公之选,而曹节
等弥疾其言,遂下诏切责之。奂等皆自囚廷尉,数日乃得出,并以三月俸赎罪。
司隶校尉王寓,出于宦官,欲借宠公卿,公求荐举,百僚畏惮,莫不许诺,唯奂
独拒之。寓怒,因此遂陷以党罪,禁锢归田里。
奂前为度辽将军,与段颎争击羌,不相平。及颎为司隶校尉,欲逐奂归敦煌,
将害之。奂忧惧,奏记谢颎曰:
小人不明,得过州将,千里委命,以情相归。足下仁笃,照其辛苦,使人未
反,复获邮书。恩诏分明,前以写白,而州期切促,郡县惶惧,屏营延企,侧待
归命。父母朽骨,孤魂相托,若蒙矜怜,壹惠咳唾,则泽流黄泉,施及冥寞,非
奂生死所能报塞。夫无毛发之劳,而欲求人丘山之用,此淳于髡所以拍髀仰天而
笑者也。诚知言必见讥,然犹未能无望。何者?朽骨无益于人,而文王葬之;死
马无所复用,而燕昭宝之。党同文、昭之德,岂不大哉!凡人之情,冤而呼天,
穷则叩心。今呼天不闻,叩心无益,诚自伤痛。俱生圣世,独为匪人。孤微之人,
无所告诉。如不哀怜,便为鱼肉。企心东望,无所复言。
颎虽刚猛,省书哀之,卒不忍也。时,禁锢者多不能守静,或死或徙。奂闭
门不出,养徒千人,著《尚书记难》三十余万言。
奂少立志节,尝与士友言曰:“大丈夫处世,当为国家立功边境。”及为将
帅,果有勋名。董卓慕之,使其兄遗缣百匹。奂恶卓为人,绝而不受。光和四年
卒,年七十八。遗命曰:“吾前后仕进,十要银艾,不能和光同尘,为谗邪所忌。
通塞命也,始终常也。但地厎冥冥,长无晓期,而复缠以纩绵,牢以钉密,为不
喜耳。幸有前窀,朝殒夕下,措尸灵床,幅巾而已。奢非晋文,俭非王孙,推情
从意,庶无咎吝。”诸子从之。武威多为立祠,世世不绝。所著铭、颂、书、教、
诫述、志、对策、章表二十四篇。
长子芝,字伯英,最知名。芝及弟昶,字文舒,并善草书,至今称传之。
初,奂为武威太守,其妻怀孕,梦带奂印绶登楼而歌。讯之占者,曰:“必
将生男,复临兹邦,命终此楼。”既而生子猛,以建安中为武威太守,杀刺史邯
郸商,州兵围之急,猛耻见擒,乃登楼自烧而死,卒如占云。
论曰:自鄛乡之封,中官世盛,暴恣数十年间,四海之内,莫不切齿愤盈,
愿投兵于其族。陈蕃、窦武奋义草谋,征会天下,名士有识所共闻也,而张奂见
欺竖子,扬戈以断忠烈。虽恨毒在心,辞爵谢咎。《诗》云:“啜其泣矣,何嗟
及矣!”
段颎字纪明,武威姑臧人也。其先出郑共叔段,西域都护会宗之从曾孙也。
颎少便习弓马,尚游侠,轻财贿,长乃折节好古学。初举孝廉,为宪陵园丞、阳
陵令,所在有能政。
迁辽东属国都尉。时鲜卑犯塞,颎即率所领驰赴之。既而恐贼惊去,乃使驿
骑诈赍玺书诏颎,颎于道伪退,潜于还路设伏。虏以为信然,乃入追颎。颎因大
纵兵,悉斩获之。坐诈玺书伏重刑,以有功论司寇。刑竟,征拜议郎。
时,太山、琅邪贼东郭窦、公孙举等聚众三万人,破坏郡县,遣兵讨之,连
年不克。永寿二年,桓帝诏公卿选将有文武者,司徒尹颂荐颎,乃拜为中郎将。
击窦、举等,大破斩之,获首万余级,余党降散。封颎为列侯,赐钱五十万,除
一子为郎中。
延熹二年,迁护羌校尉。会烧当、烧何、当煎、勒姐等八种羌寇陇西、金城
塞,颎将兵及湟中义从羌万二千骑出湟谷,击破之。追讨南度河,使军吏田晏、
夏育募先登,悬索相引,复战于罗亭,大破之,斩其酋豪以下二千级,获生口万
余人,虏皆奔走。
明年春,余羌复与烧何大豪寇张掖,攻没钜鹿坞,杀属国吏民,又招同种千
余落,并兵晨奔颎军。颎下马大战,至日中,刀折矢尽,虏亦引退。颎追之,且
斗且行,昼夜相攻,割肉食雪,四十余日,遂至河首积石山,出塞二千余里,斩
烧何大帅,首虏五千余人。又分兵击石城羌,斩首溺死者千六百人。烧当种九十
余口诣颎降。又杂种羌屯聚白石,颎复进击,首虏三千余人。冬,勒姐、零吾种
围允街,杀略吏民,颎排营救之,斩获数百人。
四年冬,上郡沈氐、陇西牢姐、乌吾诸种羌共寇并、凉二州,颎将湟中义从
讨之。凉州刺史郭闳贪共其功,稽固颎军,使不得进。义从役久,亦恋旧,皆悉
反叛。郭闳归罪于颎,颎坐征下狱,输作左校。羌遂陆梁,覆没营坞,转相招结,
唐突诸郡,于是吏人守阙讼颎以千数。朝廷知颎为郭闳所诬,诏问其状。颎但谢
罪,不敢言枉,京师称为长者。起于徒中,复拜议郎,迁并州刺史。
时,滇那等诸种羌五六千人寇武威、张掖、酒泉,烧人庐舍。六年,寇势转
盛,凉州几亡。冬,复以颎为护羌校尉,乘驿之职。明年春,羌封僇、良多、滇
那等酋豪三百五十五人率三千落诣颎降。当煎、勒姐种犹自屯结。冬,颎将万余
人击破之,斩其酋豪,首虏四千余人。
八年春,颎复击勒姐种,斩首四百余级,降者二千余人。夏,进军击当煎种
于湟中,颎兵败,被围三日,用隐士樊志张策,潜师夜出,鸣鼓还战,大破之,
首虏数千人。颎遂穷追,展转山谷间,自春及秋,无日不战,虏遂饥困败散,北
略武威间。
颎凡破西羌,斩首二万三千级,获生口数万人,马牛羊八百万头,降者万余
落。封颎都乡侯,邑五百户。
永康元年,当煎诸种复反,合四千余人,欲攻武威,颎复追击于鸾鸟,大破
之,杀其渠帅,斩首三千余级,西羌于此弭定。
而东羌先零等,自覆没征西将军马贤后,朝廷不能讨,遂数寇扰三辅。其后
度辽将军皇甫规、中郎将张奂招之连年,既降又叛。桓帝诏问颎曰:“先零东羌
造恶反逆,而皇甫规、张奂各拥强众,不时辑定。欲颎移兵东讨,未识其宜,可
参思术略。”颎因上言曰:“臣伏见先零东羌虽数叛逆,而降于皇甫规者,已二
万许落,善恶既分,余寇无几。今张奂踌躇久不进者,当虑外离内合,兵往必惊。
且自冬践春,屯结不散,人畜疲羸,自亡之势,徒更招降,坐制强敌耳。臣以为
狼子野心,难以恩纳,势穷虽服,兵去复动。唯当长子挟胁,白刃加颈耳。计东
种所余三万余落,居近塞内,路无险折,非有燕、齐、秦、赵从横之势,而久乱
并、凉,累侵三辅,西河、上郡,已各内徙,安定、北地,复至单危,自云中、
五原,西至汉阳二千余里,匈奴,种羌,并擅其地,是为痈疽伏疾,留滞胁下,
如不加诛,转就滋大。今若以骑五千,步万人,车三千两,三冬二夏,足以破定,
无虑用费为钱五十四亿。如此,则可令群羌破尽,匈奴长服,内徙郡县,得反本
土。伏计永初中,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二百四十亿;永和之末,复经七年,
用八十余亿。费耗若此,犹不诛尽,余孽复起,于兹作害。今不暂疲人,则永宁
无期。臣庶竭驽劣,伏待节度。”帝许之,悉听如所上。
建宁元年春,颎将兵万余人,赍十五日粮,从彭阳直指高平,与先零诸种战
于逢义山。虏兵盛,颎众恐。颎乃令军中张镞利刃,长矛三重,挟以强弩,列轻
骑为左右翼。激怒兵将曰:“今去家数千里,进则事成,走必尽死,努力共功名!”
因大呼,众皆应声腾赴,颎驰骑于傍,突而击之,虏众大溃,斩首八千余级,获
牛马羊二十八万头。
时,窦太后临朝,下诏曰:“先零东羌历载为患,颎前陈状,欲必埽灭。涉
履霜雪,兼行晨夜,身当矢石,感厉吏士。曾未浃日,凶丑奔破,连尸积俘,掠
获无算。洗雪百年之逋负,以慰忠将之亡魂。功用显著,朕甚嘉之。须东羌尽定,
当并录功勤。今且赐颎钱二十万,以家一人为郎中。”敕中藏府调金钱彩物,增
助军费。拜颎破羌将军。
夏,颎复追羌出桥门,至走马水上。寻闻虏在奢延泽,乃将轻兵兼行,一日
一夜二百余里,晨及赋,击破之。余虏走向落川,复相屯结。颎乃分遣骑司马田
晏将五千人出其东,假司马夏育将二千人绕其西。羌分六七千人攻围晏等,晏等
与战,羌溃走。颎急进,与晏等共追之于令鲜水上。颎士卒饥渴,乃勒众推方夺
其水,虏复散走。颎遂与相连缀,且斗且引,及于灵武谷。颎乃被甲先登,士卒
无敢后者。羌遂大败,弃兵而走。追之三日三夜,士皆重茧。既到泾阳,余寇四
千落,悉散入汉阳山谷间。
时,张奂上言:“东羌虽破,余种难尽,颎性轻果,虑负败难常。宜且以恩
降,可无后悔。”诏书下颎。颎复上言:
臣本知东羌虽众,而软弱易制,所以比陈愚虑,思为永宁之算。而中郎将张
奂,说虏强难破,宜用招降。圣朝明监,信纳瞽言,故臣谋得利,奂计不用。事
势相反,遂怀猜恨。信叛羌之诉,饰润辞意,云臣兵累见折衄,又言羌一气所生,
不可诛尽,山谷广大,不可空静,血流污野,伤和致灾。臣伏念周秦之际,戎狄
为害,中兴以来,羌寇最盛,诛之不尽,虽降复叛。今先零杂种,累以反覆,攻
没县邑,剽略人物,发冢露尸,祸及生死,上天震怒,假手行诛。昔邢为无道,
卫国伐之,师兴而雨。臣动兵涉夏,连获甘澍,岁时丰稔,人无疵疫。上占天心,
不为灾伤;下察人事,众和师克。自桥门以西,落川以东,故官县邑,更相通属,
非为深险绝域之地,车骑安行,无应折衄。按奂为汉吏,身当武职,驻军二年,
不能平寇,虚欲修文戢戈,招降犷敌,诞辞空说,僣而无征。何以言之?昔先零
作寇,赵充国徙令居内,煎当乱边,马援迁之三辅,始服终叛,至今为鲠。故远
识之士,以为深忧。今傍郡户口单少,数为羌所创毒,而欲令降徒与之杂居,是
犹种枳棘于良田,养虺蛇于室内也。故臣奉大汉之威。建长久之策,欲绝其本根,
不使能殖。本规三岁之费,用五十四亿,今适期年,所耗未半,而余寇残烬,将
向殄灭。臣每奉诏书,军不内御,愿卒斯言,一以任臣,临时量宜,不失权便。
二年,诏遣谒者冯禅说降汉阳散羌。颎以春农,百姓布野,羌虽暂降,而县
官无廪,必当复为盗贼,不知乘虚放兵,势必殄灭。夏,颎自进营,去羌所屯凡
亭山四五十里,遣田晏、夏育将五千人据其山上。羌悉众攻之,厉声问曰:“田
晏、夏育在此不?湟中义从羌悉在何面?今日欲决死生。军中恐,晏等劝激兵士,
殊死大战,遂破之。羌众溃,东奔,复聚射虎谷,分兵守诸谷上下门。颎规一举
灭之,不欲复令散走,乃遣千人于西县结木为栅,广二十步,长四十里,遮之。
分遣晏、育等将七千人,衔枚夜上西山,结营穿堑,去虏一里许。又遣司马张恺
等将三千人上东山。虏乃觉之,遂攻晏等,分遮汲水道。颎自率步骑进击水上,
羌却走。因与恺等挟东西山,纵兵击破之,羌复败散。颎追至谷上下门穷山深谷
之中,处处破之,斩其渠帅以下万九千级,获牛马驴骡毡裘庐帐什物,不可胜数。
冯禅等所招降四千人,分置安定、汉阳、陇西三郡,于是东羌悉平。
凡百八十战,斩三万八千六百余级,获牛马骡驴驼四十二万七千五百余头,
费用四十四亿,军士死者四百余人。更封新丰县侯,邑万户。颎行军仁爱,士卒
疾病者,亲自瞻省,手为裹创。在边十余年,未尝一日蓐寝。与将士同苦,故皆
乐为死战。
三年春,征还京师,将秦胡步骑五万余人,及汗血千里马,生口万余人。诏
遣大鸿胪持节慰劳于镐。军至,拜侍中,转执金吾河南尹。有盗发冯贵人冢,坐
左转谏议大夫,再迁司隶校尉。
颎曲意宦官,故得保其富贵,遂党中常侍王甫,枉诛中常侍郑飒、董腾等,
增封四千户,并前万四千户。
明年,代李咸为太尉,其冬病罢,复为司隶校尉。数岁,转颎川太守,征拜
太中大夫。
光和二年,复代桥玄为太尉。在位月余,会日食自劾,有司举奏,诏收印绶,
诣廷尉。时司隶校尉阳球奏诛王甫,并及颎,就狱中诘责之,遂饮鸩死,家属徙
边。后中常侍吕强上疏,追讼颎功,灵帝诏颎妻子还本郡。
初,颎与皇甫威明、张然明,并知名显达,京师称为“凉州三明”云。
赞曰:山西多猛,“三明”俪踪。戎骖纠结,尘斥河、潼。规、奂审策,亟
遏嚣凶。文会志比,更相为容。段追两狄,束马县锋,纷纭腾突,谷静山空。
译文:
皇甫规,字威明,安定郡朝那人。
祖父皇甫棱,是度辽将军。
父亲皇甫旗,是扶风都尉。
丞和六年,西羌大举进犯三辅,围困了安定,征西将军马贤率领各郡的部队抗击西羌,不能获胜。
皇甫规虽然是个平民百姓,看到马贤不专心对待战争行动,准确地预见到他一定会失败,于是呈递文书说明这种情况。
过了不久,马贤呆然被西羌消灭。
郡将知道皇甫规有用兵的谋略,就任命他担任功曹,让他率领士兵八百人,跟西羌交战。
皇甫规斩杀了好几个敌人的首级,敌寇于是撤退。
皇甫规被举荐担任上计掾。
后来西羌部队大规模集结,进攻烧杀陇西,朝廷对这件事感到忧患。
皇甫规于是呈递奏章,请求允许自己为国家效劳,说:臣子这几年来,多次呈报陈说国家应当采取的大政方针。
羌戎还没有出动军队,臣子已经预见到他们将要反叛;马贤的部队刚刚出发,臣子就明确地知道他一定会失败。
这些偶然说准确了的预言,全都可以考察核实。
臣子经常想到马贤等人率领大军整整四年,却没有建立任何功业,部队长久在外的花费几乎要用百亿计算。
这些钱财是从百姓手中收来,辗转被奸邪的官员们侵吞了。
所以江湖社会上的人们,聚集起来成为造反的强盗贼民,青州、徐州出现饥荒,百姓背着幼儿四处流浪。
羌戎的叛乱,并不是因为天下太平,全都是由于边疆的将领们在安抚管理羌戎时有过失。
趁着社会秩序安定正常,就对羌戎横加侵犯欺辱;仅仅为了追逐一点小的利益,最终引来了大的祸害。
取得了一点小小的胜利,就虚假地夸张斩获的首级;要是打了败仗,就悄悄地隐瞒起来不说。
部队战士辛劳抱怨,被奸猾的官员们捆住了手脚,向前进不能侈痛快厮杀来建立功业,往后退又不能获得温饱来保全性命,最后饿死在沟渠中间,尸骨被抛弃在荒原。
只看到国家军队的出征,却不能听到部队完整地凯旋的声音。
首领豪杰悲痛哭泣,又惊又怕产生变乱。
因此边疆的安定不能长久,军队的失败却一年接着一年。
这正是臣子拍手捶胸越来越痛心的事。
希望借给臣子两营和雨郡的那些集合在一起白吃饭的部队五千人,趁着敌人没有意料到,跟护羌校尉趟冲一起前后呼应配合作战。
边疆的地形山谷,是臣子熟悉了解的;领兵打仗的战略战术,臣子已经学习演练过。
可以不用花费一点官职爵位和一尺丝帛的赏赐,在上做到清除国家朝廷的忧患,在下做到接受羌戎的降服。
假如说臣子年龄还小,官位低下,不配被重用的话,那么那些打了败仗的将军们,官职爵位并不是不高,年龄岁数并不是不大呀。
臣子对国家朝廷无限忠诚,冒死汇报自己的意愿f、当时皇帝没有任用皇甫规。
冲帝、质帝在位年问,梁太后执掌国家政权。
皇甫规以贤良方正被举荐。
他在对答皇帝策问中写道:臣子想到孝顺皇帝的作为,开始时辛勤地从事帝王政治,为天下四方设立法纪纲领,力图使国家获得安定。
后来遇到奸邪虚假的小人,权威被身边亲近的小人瓜分,聚集财物畜养宝马,仅仅只听玩笑逗乐的语;又依靠宠信的小人,接受贿赂出卖爵位,轻率地派出使者宾客在侯王中间往返交接,天下人心混乱,投奔造反的人就像回到家里一样。
所以每当发生征伐战争,很少不受到挫折损伤。
官府百姓全都用尽气力,朝廷民间全都困窘空虚。
臣子在关西的时候,私下里探听风声,没有听到国家有什么褒贬进退,而祸患福佑的产生,全都归结在有权势的得宠小人身上.陛下一身兼有乾坤阴阳二体,聪颖圣明纯一又有才华。
开始管理国家政治的时候,选拔重用忠诚正直的人才,对原来的治国政策,有很多修改更正。
远近人民全都和顺安定,看到了太平盛世的景象。
但是自从地震之后,天空出现混浊不散的雾气,太阳月亮不再明亮,大旱的恶魔到处作恶,大群的贼民四处横行,干旱的野地里流满了鲜血,百姓不得安宁,谴责训诫不断到来,这全都是因为奸臣手中掌握大权纔引起的。
那些常侍中特别没有品行的人,应该立刻罢免,赶出皇宫,彻底清扫作恶的坏人,没收他们的贿赂财物,来平息人民的痛恨抱怨,来回答上天的告诫。
现在大将军梁冀、河南尹不疑,身处周公、邵公的位置,是镇守国家的大臣,再加上跟皇帝家族世代通婚联姻,今天给他们封立的称号虽然尊贵也还适宜,他们实在应该更加注意培养谦恭的节操,用儒家的学说来帮助陶冶自己,减省除去那些游玩娱乐不是紧急的事务,削割减少住宅府邸那些没有益处的装饰。
国君就像是一只船,人民就是载船的水。
众多的大臣官员就是乘坐这船的乘客,而将军兄弟就是掌握船桨的水手。
如果能够用心公平竭尽全力来运载乘客,造就是人们说的福气。
要是有一点怠慢松弛,就会被波涛吞没。
哪能不小心谨慎呢?要是道德跟自己的宫职俸禄不相称,就好像挖取城墙的基础来增加它的高度。
难道是衡量了自己的力量来考虑建立功业追求安稳巩固的做法吗?大凡那些老奸巨猾、酗酒成性、寻欢作乐的人,全都是耳朵里听着邪恶的声音,嘴巴里讲着谄媚的言语,心甘情愿放纵自己游乐,倡导实行不该做的事的人。
也应该把他们降职斥退,来惩罚警告那些行为不正的人。
让梁冀等人深深地认识到获得贤名的福气和丧失人心的难受。
另外,身居官位的大臣们白白地拿着俸禄,尚书玩忽职守,主管官员顺从错误指挥,没有一个人肯来纠正明察朝廷政治,历以让陛下祇能听到谄媚阿谀的言论,不能听到门窗外面其它的声音。
臣子的确知道阿谀奉承的人能够得到好处,切实提意见的人容易招来灾祸,难道胆敢隐瞒内心的想法来逃避诛杀谴责吗?臣子出生成长在边疆逮地,很少来到皇宫,恐怖害怕,不能保持常态,说的话不能完全表达自己的忠心。
梁冀痛恨他讥刺自己,把皇甫规判为下等,任命他担任郎中。
皇甫规借口有病免去职务回到家乡,州郡的官员秉承梁冀的意旨,多次陷害皇甫规几乎把他害死。
皇甫规于是在家教授《诗经}、《易经》,跟他学习的人有三百多人,这样遇了十四年。
后来梁冀被诛杀,一个月之间,征召皇甫规出任官职的公文来了五回,他都没有应召。
当时太山的贼人叔孙无忌侵犯扰乱郡县,中郎将宗资讨伐贼人但没能平定他们。
公交车专门征召皇甫规,任命他担任太山太守。
皇甫规到任后,布置采用了很多策略计谋,强盗贼人全被平定。
延熹四年秋天,反叛的羌人零吾等跟先零的分支一起进犯抢掠关中,护羌校尉段颊获罪被征召入狱。
后来先零各支羌人更加强悍,攻陷许多营垒城寨。
皇甫规本来就了解羌人事物,自己发奋效力朝廷,于是上疏说:“自从臣子接受任命以来,决心完全奉献出自己的力量,幸好依赖着充州刺史牵颢的清廉勇猛,中郎将宗资的威信仁义,能够做到节制调度符合需要,万幸没有受到指责。
现在奸猾的贼人已被歼灭,太山基本平定,却又听说各路羌人全都造反叛乱。
臣子生长在合山、岐山一帮,现年已有五十九岁,从前在安定郡府任职时,几次经历羌人叛乱,参与筹划平乱事务,有过偶然说中了的预言。
臣子一向疾病缠身,深恐作为犬马祇是年老而死,不能够报答大恩。
愿意请求给臣子一个不重要的官职,让我充当乘坐一辆马车的小小使者,抚慰三辅,宣扬国家的威信恩泽。
用我熟悉的地形兵阵,来辅佐帮助各军。
臣子在孤单危险的环境中生活,观察郡中将领作战,已经几十年了。
从乌鼠山直到柬岱,毛痫都是一样的。
努力寻求勇猛将军,不如天下清静太平;勤奋学习昊起、孙武的兵法,不如官员奉公守法百姓不造反。
上次的动乱为时不远,臣子确实感到忧愁。
因此超越自己的职权,全面陈述我的心意。”到了冬天,羌人继续大举聚合,朝廷为此担忧。
三公推举皇甫规担任中郎将,拿着符节监督关西部队,讨伐零吾等叛羌,打败他们,斩杀首级八百多。
先零等各支羌人敬服皇甫规的权威信誉,相互规劝投降的人有十多万人。
第二年,皇甫规就调动羌人部队一起讨伐陇右,但是道路断绝,军中发生大瘟疫,死亡的人占到十分之三四。
皇甫规亲自前往军中营帐,巡察看望将领士兵,三军全都感动喜悦。
束羌于是派使者前来请求投降,凉州恢复交通。
在这之前,安定太守孙儁收受贿赂强取钱财声名狼藉,属国都尉李翕、督军御史张禀大肆杀戮归降的羌人,凉州刺史郭闳、汉阳太守趟熹都年老昏庸不能胜任职守,却全都依仗权贵势力,不遵守法度。
皇甫规到达州界,全都逐条上奏他们的罪状,有的免职有的诛杀。
羌人听说了,聚合起来归附朝廷。
沈氐的重要首领滇昌、饥恬等十多万人,又前往皇甫规处投降。
皇甫规担任官职好几年,手持朝廷符节担任大将,统率大军建立功业,回到故乡督察军政,既没有树立什么特别的私恩.又检举揭发了很多人,并且又跟宦官关系恶劣,不同他们交往。
于是皇宫内外全都怨恨他,就一起诬陷皇甫规用财物贿赂各支羌人,让他们假装归降。
天子下诏书指责皇甫规。
皇甫规担心不能免去灾祸,上疏自我申辩说:四年的秋天,戎人起兵反叛,从西州开始,侵犯到达泾阳,故都恐惧惊慌,朝廷一心挂念西边局势。
圣明的诏令不认为臣子愚昧迟钝,紧急命令我率军出征。
幸有圣明威灵的保佑,于是我宣扬朝廷政令,羌戎各路人马,不论大小全都低头归顺,又立刻传令各营各郡,查问斩杀和收缴物品的数目,节省的费用,有一亿以上。
我认为这是忠臣应尽的义务,木敢报告自己的功劳,因此把有片言只语谈到自己微薄功劳的事看作耻辱。
但是跟前辈将领的作为相比,应该不会感到有罪而悔恨。
先前我到达州界时,首先启奏弹劾郡守孙儁,接着弹劾属国都尉李翕、督军御史张禀;后来率军南征,又启奏弹劾凉州刺史郭闳、汉阳太守赵熹,陈述了他们的罪恶,依法应该处死。
而这五个官员,爪牙党羽布满半个国家,剩下的那些身佩黑色绶带的中层官员,下至最小的官吏,牵连涉及的人,又有一百多个。
官吏们借口要为将领们报仇,儿子一心想着要替父亲雪耻,有人装载礼物乘车奔走,有的身带粮食徒步奔波,结交串联有势力的豪门,拼命散布恶毒的诽谤谣言,说臣子暗中贿赂各支羌人,送给他们金钱财物。
假如臣子给的是私人财物,那我家中没有够一担挑的粮食;假如用的是官府财物,那文书账簿很容易考查。
按照臣子愚笨迷惑的认识,就算真像诬陷我的人说的那样,前代朝廷还曾把官女送给匈奴,把公主嫁给乌孙。
现在臣子仅仅花费一千万,就使得反叛的羌人归顺,这是贤能臣子的谋略,军事家推崇看重的事情,又有什么罪过,哪里违背了义理呢?从永初以来,派出的将领不少,全军覆没的就有五人,动辄花费数亿巨款。
有的回师车队军饷还没开封,原样运进权贵家门,却扬名连功,受到丰厚的赏赐封爵。
现在臣子回到家乡督察政务,纠察检举各郡官员,断绝朋友亲戚关系,诛杀羞辱旧日老友,人们诽谤暗害我,本来就在情理之中。
臣子即便品行低下,没有廉洁的名声,现在遭到这样的诬陷,还是深深地感到耻辱。
《左传》上说过“鹿将死时不再挑选优美的声音”,谨此冒昧地呈报这些。”这一年冬天,皇甫规被征召回京城担饪议郎。
按照他的功劳应该封侯。
但是中常侍徐璜、左倌想从他那里得到贿赂,多次派宾客前去询问功劳情况,皇甫规到底没有答理他们。
徐璜等人恼羞成怒,又用先前收买羌人的事诬陷他,把他交给法官审判。
皇甫规的部下想要补送钱财谢罪求情,皇甫规发誓不按他们的主意办。
于是用残余贼寇役能肃清的罪名,被廷尉拘捕,判决到左校服苦役。
三公以及太学生张凤等三百多人前往宫门为他申辩。
恰逢大赦,被释放回家。
皇甫规被征召出任度辽将军,到任几个月后,呈递报告举荐中郎将张奂接替自己。
说:“臣子听说人没有长久不变的风俗,但社会秩序有安定动乱之分;军队士兵没有强大弱小,但将领才能有高明低劣之别。
我观察到中郎将张奂才能谋略都很优异,应该让他担任主帅,来满足人们的希望。
如果还认为我这愚钝的臣子适宜担任军事将领,愿意充当一个不重要的官职,来做张奂的副手。”朝廷接受了他的请求,任命张奂代替他担任度辽将军,皇甫规担任使匈奴中郎将。
到张奂升任大司农时,皇甫规又接替他担任度辽将军。
皇甫规做人很注意深谋远虑,自己因为连续担任高官,想要隐身退避回家,多次上书称病辞职,没有被朝廷接受。
正赶上朋友上郡太守王曼的灵柩运回家乡,皇甫规穿上丧服越过管辖地界。
前往下亭迎接。
接着派心腹秘密报告并州刺史胡芳,说皇甫规擅自远离军营,公然违犯禁令法规,应当立即检举弹劾。
胡芳说:“皇甫威明想要退避回家离开官场,故意激我弹劾他。
我应当焉朝廷爱惜人才,怎么能让他的计谋成功呢!”于是一点不过问。
到后来党钢事件大规模发生,天下著名贤能人物大多被牵连逮捕,皇甫规虽然是著名将领,但平日声誉不高。
他自己认为是西州的豪杰,把自己没有被捕看作是耻辱,于是自己上书说:“臣子从前推荐过前任大司农张奂,这也就是阿附乱党了。
并且臣子当年被判刑到左校服苦役时,太学生张凤等人上书为臣子辩护,造就是被乱党阿附了。
臣子应该判罪。”朝廷知道后没有问罪,当时的人认为皇甫规贤能。
在职几年,北部边疆各部旗都敬畏归顺。
永康元年,被征召担任尚书。
这一年夏天发生日食,诏书命令各位公乡举荐贤良方正人士,向下询问政治得失。
皇甫规回答说:“上天对于君主,就好像君主对于臣子,父亲对于儿子一样。
用灾祸妖异来告诫他,让他走上幸福吉祥的道路。
陛下八年当中,三次审判重大案件,一次清除后宫奸人,两次诛杀外郡大臣。
但是灾祸妖异仍然出现,人心仍不安定的原因,大概是由于提拔贤良罢免庸才,施用刑罚处分罪人还有不合情理的地方。
前时太尉陈蕃、刘矩,忠心为国谋划,高出世人见解,被贬废到乡里;刘佑、冯辊、赵典、尹勋,为人正直受到很多人怨恨,被流放回家;李膺、王畅、孔翊,品行廉洁遵纪守法,最终也没有登上宰相的位置。
至于乱党勾结的动荡,事情无中生有,残害贤良,殃及无辜。
现在振兴改善政治,比翻手掌还要容易,但是各位大臣都闭口不说,鉴于前人受害而畏惧,相互观望,没有一个人肯严正进言。
衷心希望陛下保留自己的圣明,接受耿直的意见,那么从前的过失可以弥补,今后的幸福一定会降临。”对答上奏,朝廷没有理睬。
调皇甫规担任弘农太守,封为寿成亭侯,封给食邑二百户,皇甫规推辞了封赏,没有接受。
又调任护羌校尉。
熹平三年,因为患病被征召回京,没有到达,茌谷城去世,享年七十一岁。
他撰写的赋、铭文、碑文、赞、祷文、吊文、章表、教令、书、檄文、笺记等,一共二十七篇。
论曰:孔子说“一个人说话不惭愧,那他做起来就不容易”。
考察皇甫规说的话,他的心中不惭愧呀!他审查了自己觉得有能力就去追求官职,看到有更贤能的人就把职位让给他。
所以他追求官职不是贪心,而让出官职也不是为了求得谦虚的名声;称赞自己不被怀疑是自夸,让位给人也不担心被人说成送人情。
因此他能够在征讨戎狄中建立功业,并在国家动乱中保全了自身。
张奂,字然明,敦煌郡渊泉人。
父亲张惇,担任汉阳太守。
张奂年少时到三辅游学,拜太尉朱宠为老师,学习《欧阳尚书》。
当初,《牟氏章句》空虚繁冗的词句很多,有四十五万多宇,张奂把它减少到九万字。
后来他到大将军梁冀府中供职,于是上书给桓帝,呈递他的《章句》,皇上诏令把这书送到束观。
因为患病辞去官职,后来又被举荐为贤良,回答策问获得第一名,被提拔担任议郎。
丞寿元年,调任安定厘国都尉。
刚刚到任,就赶上南匈奴左奠鞑台耆、且渠伯德等七千多人侵犯美稷,束羌各部族又全体起兵响应,而张奂军营之中仅有二百来人,却一听到消息立刻率兵出击。
军中下属认为力量不够抵挡,叩头阻拦制止他。
张奂没有听从,于是进军驻扎到长城,募集兵士,派遣部将王卫招降柬羌,接着进军占据龟兹,使南匈奴不能与柬羌相交来往。
各部落首领于是相互牵引向张奂归顺,共同攻击奠鞑等人,连续作战击败他们。
伯德惊慌害怕,率领他的部属投降,郡中从此安定。
羌人首领感激张奂的恩德,献上战马二十匹,先零酋长又赠送了八枚金耳环。
张奂全都接受,接着把主簿叫到各支羌人首领面前,把酒浇到地上说:“即使战马像羊一样多,也不牵进马厩;就算金子像小米一样多,也绝不装进腰包。”把金器战马全部退还。
羌入生性贪婪而看重官员的清廉,从前有八位都尉全都贪图财物,羌人被他们害得很苦,到了张奂洁身自好,威望教化普遍推行。
又调任使匈奴中郎将。
当时休屠各和朔方乌桓一起造反叛乱,焚烧了度辽将军军门,进军占据赤坑,烟火都能望见。
张奂部队十分惊恐,纷纷想要逃跑。
张奂安稳地坐在帐篷之中,安定自若地给弟子讲解经典,军中人心稍定。
接着密派使者诱降乌桓,暗中跟他们讲和交结,于是让乌桓斩杀屠各首领,袭击打败敌军。
各路胡人全部归降。
延熹元年,鲜卑进犯边疆,张奂率领南单于攻击他们,,斩杀敌军首级几百。
第二年,梁冀被诛杀,张奂因为是梁冀的旧部下而被罢免官职禁止做官。
张奂跟皇甫规友情深厚,张奂被罢官之后,所有旧时的朋友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替他说话,祇有皇甫规一个人先后七次上书举荐张奂。
张奂在家闲居了四年,重新被任命担任武威太守。
张奂公允平均地征收赋税徭役,聚合安抚疲惫散乱的败兵,在各郡中常是最好的,河西因此得到保全。
当地风俗有很多妖邪禁忌,凡是在二月、五月出生的小孩以及跟父母在同一个月份出生的小孩,全部杀掉。
张奂用仁义的道理教导百姓,对妖邪禁忌的做法严厉惩罚,当地风俗因而得到改变,老百姓在他活着的时候就为他建立祠堂。
被举荐有优异政绩,提拔担任度辽将军。
几年之间,幽州、并州一片清静。
九年春天,被征召担任大司农。
鲜卑听说张奂已经离去,当年夏天,就召集纠结南匈奴、乌桓分几路攻进关内,有的五六千骑兵,有的三四千骑兵,进犯掠抢边境九郡,杀戮抢劫百姓。
秋天,鲜卑又带领八九干骑兵攻进关内,引诱束羌跟他们一起结盟。
于是上郡沈氐、安定先零等部族一起侵犯武威、张掖,边境一带都遭到他们的残害。
朝廷为这事忧愁,重新任命张奂担任护匈奴中郎将,以九卿的身份督导幽州、并州、凉州三州和度辽、乌桓两军,兼管考察各位刺史、二千石约政绩才能,赏赐十分丰厚。
匈奴、乌桓听说张奂到了,就相互引导前来归降,共有二十万人。
张奂仅仅诛杀了那些首恶分子,其余全部加以慰抚接受他们归降。
只有鲜卑出塞而去。
丞康元年春天,东羌、先零五六千骑兵进犯关中,围困役栩,抢掠云阳。
夏天,又攻破了度辽、乌桓雨军营垒,斩杀了一千多人。
冬天,羌人岸尾、摩瞥等胁迫同族人再次进犯掠夺三辅。
张奂派遣司马尹端、董卓一起攻打羌人,大败敌军,斩杀羌人首领,斩获敌人首级一万多,三州清静安定。
按照他的功劳应当封爵,但张奂不巴结奉承宦官,所以封赏就没有实行,只是赏赐给他二十万钱,任命他家一个人做郎。
张奂全都推辞没有接受,但希望搬家到弘农华阴。
旧的制度规定边疆的人不能搬到内地居住,只有张奂因为有功被特别批准按他愿望搬迁,所以从此成为弘晨人。
建宁元年,出征获胜凯旋。
当时寅太后临朝执政,大将军窦武跟太傅陈蕃一起谋划诛杀宦官,事情泄漏,中常侍曹节等人在皇宫中作乱,趁着张奂刚被征召到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假传诏命让张奂和少府周靖率领五营军士围攻窦武。
窦武自杀,陈蕃也被杀害。
张奂升任少府,又被任命为大司农,因为有功被封侯。
张奂十分后悔被曹节蒙骗坑害,上书坚决辞让,把官印绶带封起来交迭,到底也没有接受。
第二年夏天,皇帝宝座前栏板上出现青蛇,又刮大风下冰雹,闪电击倒大树,诏书命令所有官员各自解说灾异的应验。
张奂上疏说:“臣子听说风是上天的号令,用来运动万物贯通节气。
木从火生出,相互转化纔能昌明。
蛇能伸能屈,跟龙相类有时腾飞有时冬眠。
按照时节到来是安定太平的征兆,违背节气到来是对政治混乱的惩戒。
阴气太盛受到专用,就会凝聚精气成为冰雹。
从前的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有的立志安定国家,有的刚正不阿。
前时因为进谗小人获胜,全都被诛杀身亡,海内人士默默无语,人人心怀震惊气愤。
从前周公的安葬不符合礼制,上天动怒发威。
如今窦武、陈蕃一片忠贞,没有受到公开宽恕,灾异的出现,全是因为这个缘故。
应该迅速为他们重新安葬,让他们被流放的家属搬回老家。
那些曼到牵连被剥夺做官资格的,全部解除禁令。
另外,皇太后虽然住在遗宣,但是没有得到皇恩礼遇,朝廷大臣没有一个人敢说话,远近人士全都失望。
应该思念大义回报养育亲情。”天子深深感到张奂的话有理,就去询问各位黄门常侍的意见,皇上身边的人全都反对,皇帝不能自己做主。
改任张奂为太常,他跟尚书刘猛、刁膣、卫良一起举荐王畅、李膺能够作为三公的人选,而曹节等人更加痛恨张奂的言论,于是皇上下诏严厉指责张奂。
张奂等人全都自己前往廷尉处投案,.几天之后纔被放出,全都处以罚三个月俸禄来抵罪。
司隶校尉王寓,是宦官出身,想要利用公卿的宠爱,来要求举荐自己,朝廷百官赡小害怕,没有一个人不答应他,惟独张奂一人拒绝了他。
王寓恼怒,因此就用结党罪名诬陷张奂,把他禁锢遣返家乡。
张奂以前担任度辽将军时,跟段颊焉打击羌人的事争执,互相不服。
到段颊担任司隶校尉时,就想把张奂赶回敦煌,打算杀掉他。
张奂担忧恐惧,呈递文书向段颊谢罪说:“小人愚昧,得罪了州将,相隔千里托付性命,把自己心情禀报给您。
先生仁慈厚道,明察小人的辛苦,使者还没有回去,又接到了邮书。
皇恩诏令十分圣明,早先已经写得清楚,而州府希望急迫,郡县惶恐畏惧,离开营房翘首相望,侧身等待回音。
父母的朽骨孤魂全都拜托给您了,如果得到您的怜悯,稍微赏给小人一点恩惠照顾,那恩泽就会扩展到黄泉,照顾到冥冥世界,逭不是张奂一辈子所能报答的。
汝有毛发那么小的功劳,却想要向人求得高山那样大的回报,这正是淳于髡拍着大腿仰天而笑的事情。
我确实知道自己的要求一定会被人讥笑,但是仍然不能这样期望。
为什么呢?枯朽的白骨对人没有用处,但是文王却安葬它;死去的千里马不能再被人利用,但是燕昭王却把它当宝贝。
如果跟文王、燕昭王的道德相同,难道不伟大吗!大凡人的本性,有了冤屈就要呼喊上天,走投无路就会槌打胸膛。
现在我叫天天不应,拍胸也没用,出确自己悲伤哀痛。
大家一起生活在圣明世道,单单自己不像个人。
我这孤独卑贱的人,没有地方诉苦。
假如您不可怜,我就要成为别人盘中的鱼肉。
我全心向东期盼,再没别的可说。”段颊虽然是个刚烈勇猛的人,读了信也感到悲哀,到底没忍心流放张奂。
当时受到禁锢不准做官的人大多不能安静地守在家中,有的被杀有的流放。
张奂关起家门不出去,供养教授学生上千入,撰写《尚书记难》三十多万字。
张奂从小立有志向节操,曾经跟朋友们说遇:“大丈夫活在世上,应当在边疆焉国家建立功业。”到他担任将帅时,果然建立了功勋。
董卓仰慕他,派他的哥哥送给张奂一百匹缣。
张奂厌恶董卓的为人,拒绝没有接受。
光和四年逝世,时年七十八岁。
留下遣嘱说:“我先后出仕,十次佩带官印,不能跟世俗同流合污,被奸邪小人忌恨。
仕途通达堵塞命中注定,生命开始结束自有常规。
祇是地下冥冥世界,漫长没有光明的日子,要再用丝绵缠裹,用密密麻麻的钉子钉牢,这是我不喜欢的。
幸而先前已有墓穴,早上去世傍晚就可下葬,尸体停放在灵床时,盖一幅布巾就行了。
不要像晋文公那样奢侈,也不必像杨王孙那样节俭,只要按照人惰顺从我的心意,大概不会受到指责了。”孩子们听从了他。
武威人大多为他建立祠堂,世世供奉不断。
他撰写的铭、颂、书、教、诫述、志、对策、章表有二十四篇。
长子张芝,字伯英,最有名。
张芝和弟弟张昶,字文舒,全都擅长草书,到今天还被人称颂流传。
当初,张奂担任武威太守时,他的妻子怀孕了,梦见自己带着张奂的官印绶带登楼唱歌。
向占梦的人询问,占梦人说:“一定会生个男孩,会重新管辖这个地方,最后在这楼上死去。”过后生下儿子张猛,在建安时担任武威太守,杀了刺史邯郫商,州郡军队围攻激烈,张猛耻于被俘,于是登楼自焚而死,最终应验了占梦的预论曰:自从郫乡侯被封侯,宦官势力兴盛,恣意暴虐几十年间,四海之内,没有一个人不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希望拿起武器杀掉他们。
陈蕃、窦武主持正义进行谋划,征召聚集天下知名人士,这是有识之士全都知道的,而张奂被小人欺骗,举兵围杀了忠烈大臣。
即使悔恨在心,推辞官爵谢罪,还是像《请经》说的:“无声地哭泣呀,追悔莫及了!”段颊,字纪明,武威郡姑臧人。
他的祖先出于郑国的共叔段,是西域都护段会宗的从曾孙。
段颊少年时就学习射箭骑马,崇尚游侠,轻视财物,长大之后纔收拢心思爱读古书。
开始被.举荐为孝廉,担任宪陵园丞、阳陵令,任职期间有政绩。
调任辽东属国都尉。
当时鲜卑侵犯边塞,段颊立即率领部下飞奔前往抗击。
出兵后又担心贼寇惊恐离去,就派出驿站车马谎称送皇上玺书诏令给段颊,段颊在途中假装撤退,偷偷地在返回的路上设下埋伏。
贼人以为这是真的,就进军追赶段颊。
段颊于是大举进兵,全部斩杀俘获敌军。
因为犯了谎称玺书的罪被判重刑,由于有功被交给司寇处理。
服刑期满,被征召任命为议郎。
这时太山、琅邪的贼人束郭实、公孙举等聚集兵力三万人,攻破毁坏郡县,政府派兵征讨,多年不能平定。
永寿二年,桓帝诏命公卿选拔将领中文武双全的人,司徒尹颂推荐段颊,于是被任命做中郎将。
攻打束郭窦、公孙举等人,大败贼军斩杀贼人,斩获首级一万多,剩余贼党投降溃散。
封段颊为列侯,赏赐五十万钱,任命他的一个儿子做郎中。
延熹二年,调任护羌校尉。
正赶上烧当、烧何、当煎、勒姐等八个羌人部族进犯陇西、金城关塞,段颊率领部队以及湟中顺从的羌人一万二千骑兵从湟谷出击,攻打击败敌军。
追击征讨向南渡过黄河,派军吏田晏、夏育募集勇士先登,悬下绳索互相牵引,又在罗亭打了一仗,大败敌军,斩杀敌军酋长首领以下两千多首级,活捉俘虏一莴多人,贼人全都奔散逃跑。
第二年春天,残余羌人又跟烧何首领一起侵犯掠夺张掖,攻破巨鹿坞,杀害属国官民,又召集同族一千多支,联军星夜奔袭段颊军营。
段颊下马与敌军大战,到了中午,刀矛折损箭矢放尽,贼人也领兵后撤。
段颊追逐敌军,边战边进,日夜进攻,饿了吃生肉渴了就吃雪,四十多天后,一直追到黄河源头积石山,追出关塞两千多里,斩杀烧何的首领,斩杀敌军首级五千多。
又分兵攻击石城羌人,斩杀溺死一千六百人。
烧当部族九十多人前往段颊军中归降。
又有各个部族的羌人聚集驻扎在白石山,段颊又进兵攻.击,斩杀首级三千多。
冬天,勒姐、零吾部族围攻允街,残杀掠夺官民,段颊派兵前往救援,斩杀俘获几百人。
四年冬天,上郡沈氐、陇西牢姐、乌吾等部族的羌人一起进犯并州凉州,段颊率领湟中归顺的羌人征讨贼人。
凉州刺史郭闳贪图分享杀敌功劳,滞留段颊军队,使他们不能进军。
归顺的羌人出征太久,思念家乡,全都反叛。
郭闳把罪遇推给段颊,段颊获罪被征召投进牢狱,被判到左校服劳役。
羌人于是更加强悍,攻陷许多营垒城寨,相互召唤聚集,进犯各郡,因而前往皇宫为段颊申辩的官员敷以千计。
朝廷知道段颊被郭闳诬陷,下韶书查问其中真情。
段颊只表示认罪,不敢说自己冤枉,京师的人都称他是有德长者。
从囚犯中被重新起用,再次被任命做议郎,调任并州刺史。
适时滇那等部族羌人五六干人进犯武威、张掖、酒泉,烧毁百姓房舍。
六年,贼人势力变得强大,凉州几乎灭亡。
冬天,又任命段颊担任护羌校尉,乘坐驿车前往上任。
第二年春天,羌人封僇、,良多、滇那等部族首领三百五十五人率领三干部族前往段颊军中归降。
当煎、勒姐等部族仍然独自聚集焉营。
冬天,段颊率领一万多人进攻打败他们,斩杀他们的首领,斩杀首级四千多。
八年春天,段颊又进攻勒姐部族,斩杀首级四百多,归降的人有两干多人。
夏天,进军到湟中攻打当煎部族,段颊军队失败,被围困三天,采用隐居奇士樊志张的计策,半夜悄悄领兵溜出包围,回过头来击鼓大战,大败敌军,斩杀首级数千。
段颊于是穷追不舍,在山谷间辗转往返,从春到秋,没有一天不作战,贼人于是饥饿困顿溃败流散,向北到达武威一带。
段颊打击西羌,共计斩杀两万三千人,俘获几万人,缴得马牛羊八百万头,归降的有一万多部族。
封段颊为都乡侯,食邑五百户。
丞康元年,当煎等部族重新反叛,聚集四千多人,打算攻打武威,段颊再次追击贼人到鸾乌,大败贼兵,杀死贼人首领,斩杀三干多人,西羌从此平定。
而束羌先零等部族,自从征西将军马贤失败覆没之后,朝廷无力征讨,于是多次侵犯掠夺三辅。
后来度辽将军皇甫规、中郎将张奂连年招降他们,总是归降之后又反叛。
桓帝下诏书询问段颊说:“先零等束羌造反行凶叛逆,而皇甫规、张奂各自拥有强大军队,却不能及时制服平定他们。
想要让段颊领兵向东征讨,不知是否合适,你可以报告你的战略战术。”段颊于是上书说:臣子看到先零等束羌虽然多次反叛,但归降皇甫规的,已有两万来个部族,顺民贼寇已经分开,剩下的贼寇没有多少了。
现在张奂长期犹豫不进攻的原因,大概是担心羌人外表分离内心统一,军队前往一定会受惊反叛。
并且从冬到春,聚营扎寨不解散,人马疲惫困顿,这已是贼人自我消亡的形势,只要再加以招降,就可以轻易地制服强敌了。
臣子认为羌人的狼子野心,很难用恩德收服,走投无路时虽然能归顺,大军一离开就会又反叛。
只能用长矛顶着他们的胁腰,用刀刃架在他们的脖子上纔行。
总起来算东羌的部族剩下的不过三万多,居住地接近塞内,路途没有什么险阻曲折,并没有像燕、齐、秦、趟那样纵横相连的形势,但是却长期扰乱并州、凉州,多次侵犯三辅,西河、上郡,已经各自搬迁到内地,安定、北地,又已经孤单危急,从云中、五原开始,往西直到汉阳两千多里的地方,匈奴、各部族的羌人,一起占据着那块地盘,这是隐藏在我们身上的毒疮,现在停留在胁下,要是不把它除掉,很快就会长大。
现在要是派出五千骑兵。
一万步兵,三千辆战车,用上三冬两夏,足够击败平定贼人,总共花费不过五十四亿钱。
像这样,就可以使各路羌人全部被击败,让匈奴长久顺服,搬迁到内地的郡县,也能够返回原地。
我计算过永初年间,各路羌人反叛,十四年中,花费了二百四十亿钱;永和末年,又经历七年征战,花费了八十多亿钱。
花费消耗像这么多,还是不能彻底杀尽贼人,剩下的残贼重新起兵,现在仍在为害。
如今要是不短期辛苦一阵,那就不能盼来永久的安宁。
臣子希望贡献自己低劣的能力,时刻等待着命令。
皇帝答应了他,全都听从他的主张。
建宁元年春天,段颊率领军队一万多人,携带十五天的粮草,从彭阳出发直奔高平,在逢义山跟先零等部族交战。
贼人兵力强盛,段颊部下惊恐害怕。
段颊于是命令军中备箭磨刀,长矛手排成三队,弓箭手夹在两边,派轻骑兵在左右两翼掩护。
激励兵将们说:“现在我们离家几千里,前进就会成功,后退一定全部完蛋,努力一起争功名!”于是大声呼喊,将士们全都随声奔腾冲杀,段颖骑马在一边奔驰,发起冲锋攻击敌营,贼兵大败,斩杀八千多人,缴获牛马羊二十八万头。
当时窦太后临朝,下诏书说:“先零等东羌多年为害,段颊先前上书,决心一定铲除消灭贼人。
踏霜冒雪,日夜兼程,亲身冒着**林箭雨,感动激励将士。
决战不到一昼夜,贼寇大败奔逃,杀敌众多俘虏成片,缴获战利品无数。
洗雪了百年的遣恨,告慰了忠将的亡灵。
功劳显著,我十分赞赏。
等到束羌完全平定,一定合并论功行赏。
现在暂且奖给段颊二十万钱,任命他家一个子弟为郎中。”命令中藏府调拨金钱财物,增加军费。
任命段颊担任破羌将军。
夏天,殷颊再次追击羌人,出桥门谷,一直追到走马水边。
不久听说贼人在奢延泽,于是率领轻兵日夜兼程,一天一夜走了二百多里,清晨赶上贼兵,进攻打败他们。
残余贼兵逃往落川,又重新聚集屯结。
段颊于是分派骑司马田晏率领五千人从束面出击,假司马夏育率领两千人绕到贼兵西边。
羌人分兵六七干人围攻田晏等人,田晏等人跟羌人交战,羌人溃败逃跑。
段颊急速进军,跟田晏等人一起追到令鲜水边。
段颊部下士兵又饿又渴,于是率领士兵组成方阵夺令鲜水,贼人又溃散逃跑。
段颊于是跟贼人不断接触,边战边走,到达了灵武谷。
段颊适纔身披镗甲率先冲锋,士兵没有一个甘愿落后的。
羌人因而大败,抛弃武器逃跑。
又追赶了三天三夜,士兵脚底全打满了水泡。
追到泾阳之后,残余贼人四干多部族,全都溃散逃进汉阳山谷之中。
这时张奂上书说:“柬羌叛贼虽然溃败,其他羌人难以全部歼灭。
段颖禀性轻率果敢,考虑到胜败难以永保不变,应该用恩德来招降羌人,这样可以永不后悔。”诏书转告段颊。
段颊再次上书说:臣子原本知道束羌虽然人口众多,但软弱而容易制服,所以陈述我愚笨的想法,想要实行一个能永久安宁的计策。
而中郎将张奂却说贼人强大难以击败,应该采用招降手段。
圣明朝廷英明有远见,信任采纳了我的不成熟的建议,因而臣子的计谋得到实行,张奂的计策没被采用。
事实形势的发展跟他的预见相反,因而他就对我猜忌怀恨。
他听信叛逆羌人的申诉,花言巧语,说臣子的军队多次被打败,又说“羌人也是跟我们一样禀受上天恩赐而生,不能够全部杀尽,山谷广大,不能够空着役人住,血流遍野,伤害和睦引来灾害。”臣子想到周、秦时代,戎狄是祸害,汉朝中兴以来,羌人贼寇焉害最深,杀也杀不完,即使归降了又会重新反叛。
现在先零等部族,多次反叛,攻破县城,抢掠人民财物,挖掘坟墓暴露尸骨,祸害波及到死人身上。
上天震动发怒,藉着我们的手来诛杀他们。
从前邢国做违背道义的事,卫国讨伐它,军队出发天降及时雨。
臣子军队幽动经过夏天,接连得到上天的甘霖,庄稼丰收,人民没有灾病。
上观天意,上天不降灾害;下察人间政事,人民和睦军队获胜。
从桥门谷往西,到落川以束,旧时的屯田营垒县城乡邑,相互连接通畅,并不是艰险穷恶的绝地,车辆马匹行走安稳,没有什么波折。
而张奂担任大汉官职,身为武将,率军驻扎两年,不能平定贼寇,凭空想要停战修好,招降凶恶的敌人,言辞荒诞空说大话,虚妄而役法验证。
为什么这样说呢?从前先零作乱,趟充国把他们搬迁到关内居住,煎当在边境扰乱,马援把他们搬迁到三辅;他们开始时还顺服但最后仍然反叛,至今还是祸害。
所以有远见的人,为此深深担忧。
现在边疆汉人孤单稀少,穸次受到羌人毒害创伤,却还想让归降的贼人跟居民们一起居住,这就像在良田裹种剂棘,在卧室裹养毒蛇。
所以我凭着大汉的威力,施行长治久安的政策,打算断绝贼人的根基,让他们不能滋生。
本来计划用三年的经费,使用五十四亿钱,如今刚刚一年,花费不到一半,而残余贼寇,很快就要灭绝。
臣子每次接到诏书,都有军队出征在外不听从朝内指挥的话,希望彻底实行这项指示,全权交给臣子处理,让我临时考虑适当对策,不失战机。
二年,诏令派遣谒者冯禅说服招降汉阳的零散羌人。
段颊认为时值春耕季节,百姓遍布田野,羌人即便暂时归降,但县府无力供养,一定还会重新反叛为盗贼,不如乘虚进军,一定能够全歼贼人。
夏天,段颊独自进军,到离羌人驻扎的凡亭山四五十里的地方,派遣田晏、夏育率领五千人占据山头。
羌人全体出动攻打他们,厉声问道:“田晏、夏育在这里不?湟中归顺的羌人全都在哪里?今天要决一死战!”军中惊恐,田晏等人鼓动激励士兵,拼死大战,因而打败贼人。
羌人部队溃败,向东奔逃,又聚集在射虎谷,分兵把守各个山谷的进出口。
段显想要一举全歼贼人,不想再让贼人分散逃走,于是派遣一千人在西县用树木结成栅栏,宽二十步,长四十里,连绵遮挡。
分派田晏、夏育等入率领七千人,口街木枝悄然无声深夜登上西山,安营扎寨构筑工事,离贼人一里左右。
又派司马张恺等率领三千人登上东山。
贼人造纔发觉,于是进攻田晏等人,分兵从取水道上拦击。
段颊亲自率领步骑兵从水道上进攻,羌人退走,于是跟张恺等人从东山西山两边发兵进攻击败贼人,羌人再次溃败逃散。
段颊追到山谷进出口穷山深谷之中,处处击败贼人,斩杀贼人首领以下一万九干个首级,缴获牛马驴骡毛毡裘皮帐篷杂物,不可计数。
冯潭等人招降的四千人,分别安置在安定、汉阳、陇西三郡,于是东羌全部平定。
共计作战八十次,斩杀首级三万八干六百多,缴获牛马羊骡驴骆驼四十二万七千五百多头,耗费四十四亿钱,军士战死四百多人。
改封焉新丰县侯,食邑一万户。
段颊带兵仁爱,士兵有生病出,他亲自探望慰问,亲手替伤员包扎伤口。
在边疆十多年,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
跟将士同甘共苦,所以将士全都乐意为他拼死作战。
三年春天,征召返回京师,携带着秦、胡步骑兵五万多人,以及汗血千里马,俘虏一万多人。
诏书派遣大鸿胪手持符节前往镐水慰劳。
军队到达,任命段颊为侍中。
调任执金吾河南尹。
有盗贼发掘冯贵人坟墓,段颊获罪被降职为谏议大夫,又调任司隶校尉。
段颊卑躬屈膝巴结宦官,因此能够保住自己的富贵,于是跟中常侍王甫勾结一起,冤枉诛杀中常侍郑飒、董腾等人,被增加封邑四千户,跟先前封赏的合并有一万四千户。
第二年,接替李咸担任太尉,这年冬天生病免职,又担任司隶校尉。
几年后,调任颖川太守,被征召为太中大夫。
光和二年,又接替桥玄担任太尉。
在职一个多月,碰上出现日食而自我弹劾,主管官员呈报上去,诏命收回段颊官印绶带,送交廷尉处置。
这时司隶校尉阳球奏请诛杀王甫,并牵连到段颊,在牢狱中诘问谴责段颊,于是喝下毒酒身亡,家属被流放在边疆。
后来中常侍吕强上书追述段颁的功绩,灵帝诏命段颊的妻子儿女返回本郡。
当初,段颊跟皇甫威明、张然明同时知名显贵,京城称他们是“凉州三明”。
赞曰:山西多猛将。
“三明”齐称雄。
戎马征战久,足迹到河、潼。
规、奂出奇策,一举制顽凶。
志同文会友,相互更推崇。
段颊追两狄,束马悬刀锋。
纷纭奔腾后,谷静山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