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下论 宪问第十四

类别:子部 作者:明·刘宗周 书名:论语学案

    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

    行已有耻士品也而惟富贵之士捐亷耻辱名教实甚盖士君子当为世道寄重轻今不问有道无道而徒谷焉世治无开泰之猷时危无拯溺之具平生所学一切以取世资为天地间一朽蠧而已岂不可耻之甚哉 宋吕夷简谪范仲淹余靖尹洙时高若讷为司諌不能救欧阳修遗书若讷谓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怒上之于朝修并谴蔡襄作四贤一不肖诗以恚之 士人涉世欲无灾无难坐致公卿非面铠千重不能人不能有为只是怕失富贵只索庸庸便罢一辈清谨人尤甚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克伐怨欲其慝虽微而溃决之势甚力于此不行焉是检制于念虑之末而未得其本心之体者然也故夫子称其难而未知其仁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亦不行也然 颜子不善只是一念絶续之间就仁中检出不仁来故为不逺之复原宪不行则已成此四等证候旋溃旋制终不能奏廓如之效则不行之心犹然人伪而已于仁体何当 为仁者不讳言克复也惟慎独而早图之其庶几矣 克己是最初工夫不行是最后工夫故曰知几其神乎 曰可以为难矣由其所难而进之则易矣 知克伐怨欲之非仁则必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曰不行分明有容恕意在 已之累甚微克伐怨欲若红炉片雪与杯水车薪其势不同 此心不动于克伐怨欲方是仁 克已为仁克伐怨欲不行非仁此内外宾主之辨 将虞廷精一处言方见不行意粗 问常人之心方克伐怨欲诸恶未起时亦是仁体呈露否曰人苟无事心之功则亦气机之暂息而已焉得仁曰平旦之气阿如曰须于好恶相近处看是仁义心学者察识乎此而有以自胜其人欲之私则几矣 程明道先生十五六时好田猎既见茂叔则自谓已无此好矣茂叔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潜隠未发一日萌动复如初矣后十二年复见猎者不觉有喜心乃知果未也此心潜隠处尚是不仁 问用力于制私既不足以为仁则为仁之功果安在乎曰上焉克已是也其次攻其恶无攻人之恶及其至则一也 予始与陆以建论学谓克伐怨欲不行正克己工夫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欲其先难而后获也以建甚不然之看来不行之心早是个已也然学者根器浅不恁地不得由此进之扶得个不行心常做主便是克己力量也故曰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克复克伐怨欲二章是学问大关键处于此分晓更无作说处

    子曰士而懐居不足以为士矣

    士人立志不坚一切外物动得居不能累人只心溺于此乃为累耳噫自一身而外其居耶抑寄耶为士者合下勘破始得于此勘不破说甚学说甚士 陆子静曰彘鸡终日营营讨个甚么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行孙皆去声】

    君子所以贞操而措之天下者行也行不危则以道殉人矣安论有道无道哉至于言则显晦随时合言与行而各中其则皆所以妙用世之权者也盖有道之言不危则危行不着无道之言不孙则危行不全其斯以为用世之凖乎 剧秦美新非孙也 危行易危言难危言易孙言难

    子曰有徳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徳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有徳之言言其所当言仁者之勇为其所当为而已未尝取必于言与勇也取必于言则言可饰也能必有徳乎取必于勇则勇可矫也能必存仁乎多言贼徳乱勇害仁讵曰有无云哉甚矣言与勇之不足贵也故君子务本

    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徳哉若人

    羿奡不终禹稷王天下自是宇宙大常适特举例以见修悖殊途而天人之应终有不爽者推斯志也其行法俟命之心乎故夫子于既出而称之曰君子哉若人尚徳哉若人其人品之真学术之正于此独窥其深矣然而夫子不答适所言是实理实事即夫子亦更无发明处圣人语黙皆教也必俟其既出而赞美之以示法戒于天下后世也 学者诵羿奡禹稷事亦知有警策处可以有志于道矣 颜子夭盗跖寿正自肉眼看来孔颜道在万世安在无土不王如田氏簒齐六卿分晋即身仅免于刑诛后世有余戮焉学者须髙视万古始觑破不然白璧不可为庸庸多后福能不绌英雄汉子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夫音扶】

    判别易清楚难如子夏出见纷华靡丽而悦入闻夫子之道而悦便不清楚以不仁求君子只在一念之微须君子自知自证始得故曰有矣夫盖疑之也若小人直可决其不仁矣吾于是而知仁体之微也以君子存之而不足以小人丧之而有余学者惟日有孶孶而已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故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又曰学而不厌 小人之不仁可以观仁门人曰盗必以夜乎曰然

    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

    亲不爱其子则已爱之能勿劳乎臣不忠于君则已忠焉能勿诲乎劳以为爱诲以为忠道若相成而理有固然者君子亦求尽乎忠爱之实而已

    子曰为命禆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郑国一辞命而人効其长要于共济宛然同寅协恭气象其有造于郑多矣当时秉国之成者子产也集众思广众益尤可以为相天下者法云

    或问子产子曰惠人也问子西曰彼哉彼哉问管仲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

    王降而论伯夫子随世以论品矣非有功于世道者不足称也春秋之时王室日微而民生促矣郑有子产庶几以生民为念者其犹存先王之遗爱乎故曰惠人也楚有子西则与闻僣王猾夏之恶者出于人理乎彼哉彼哉恶之也若夫主春秋二百年来之运会则管仲一人而已仲之尊周室攘夷狄以其君伯天下即桓公夺伯氏骈邑以与管仲没齿无怨言而知仲之功真有以服天下后世之心也仲真人杰也哉以视子西功罪不两立者也以视子产加人一等瞠乎后矣夫子此言春秋人物之权衡乎

    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易去声】

    贫而无怨非有真学术大涵养不能故曰难富而无骄则犹可矜持于意见之间者故曰易夫子盖就学问中勘难易非就世情上较难易也

    子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夫子只就孟公绰权任使而鲁政日闇矣有人而不善用与无人同何以能国滕薛大夫国小而政简且坐踬焉况鲁大夫乎 卫灵公无道用仲叔圉祝鮀王孙贾各当其才则不丧鲁不能用一公绰然则鲁之不竞也甚于卫矣 房管以将败黄霸以丞相损功名宋王安石为翰林学士有余处辅弼不足卒以败宋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知去声】

    世不乏材质之美者苟不学未闻道也道即当人之体是已礼之为言节也乐之为言和也性之徳也合外内之道也不离气质而实不倚于气质礼乐合徳而气质融若即此文彼然则学以尽性之谓也成人者尽性践形参天地而成位乎中是也兼长非圣门之学也如必欲合四者而后文之则颜子之沉潜先让卞庄矣曽子之鲁先让冉求矣焉得闻道哉子路有兼人之质而失之不学故夫子曰人道不必兼成也求其所以自成而已若武仲诸人而文之以礼乐亦可以成人矣盖知亷勇艺皆生质之美而偏以才技不化而为徳性之累故必要于礼乐之文而后为成也仅若武仲之知非知也公绰之亷非仁也卞庄之勇非勇也冉求之艺非道也乌乎成今之成人者苟其忠信之徳足以辨义利决死生贞久暂则大本立亦庶无忝于人道矣而非吾之所谓成人也彼其于礼乐之道未有闻也由亦要其至者而已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此两者成人之别也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文之以礼乐当如是也

    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道不逺人公叔文子能由之公明贾能道之可见百姓日用而不知乃是精义妙道特行不着习不察耳故曰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时然后言乐然后笑义然后取此亦斯民日用之理而及其至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故曰其然岂其然乎审疑之也在文子固然而不自知其所以然夫子就昏昏恁地中一提一醒使人反身而自得之也 凡人何尝不时然后言乐然后笑义然后取但有至不至耳学者但察识扩而充之始得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此章失案】

    子曰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五伯莫盛于桓文皆假之也而就事而论正谲辨焉桓文之事在征伐会盟会盟之大者于齐则盟于首止定太子以安王室于晋则盟于践土挟天子以令诸侯并假尊王之义而正谲分征伐之大者于齐则伐楚责包茅之不贡于晋则伐卫以致楚而阴谋以取胜并假攘夷之义而正谲分故夫子大阐其微云 五伯事业加无源之水一发骤涸独秦穆一誓自根底流出其规模当有天下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平声】不能死又相【去声】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子路责管仲不死自是君子守身常法如子贡便看得寛了子路只断断责他不死不落第二见即死孔悝之兆也仲从子纠出奔未定君臣之分于此一死是匹失而殉义者虽不可谓至忠亦成就一是矣但春秋时终不可以无管仲一人仲固素有挟持必欲以功名显于天下故隠忍一死卒行其志耳当其与鲍叔共奉公子而出奔也三人固已逆知襄公之必乱而各居竒货待时而发以匡内难亦臣子同心许国之至谊也小白先入则仲固相桓子纠先入则叔亦相纠管鲍素相知才识相似故两分所事惟召忽最正可为仲副方发乱三人奉两公子如拯溺救焚利于先入先入定祸乱则当有齐国矣不必问孰为兄孰为弟桓公子纠势不相容而鲍叔三人可相为用召忽一死可尽周旋之义可无憾于子纠矣仲何为而复死哉请囚而入心在桓公犹其在子纠也鲍叔言于桓公以为相二人匡齐之志始尽孔子曰殷有三仁焉三人微似之但三人皆非见得道理合当如此不免有诡遇获禽之意区区召忽又不过匹夫之谅总之管仲之事畧其心而取其功可也夫子生于衰周目击僣王猾夏之祸而身不能用一腔热血无处可洒不觉追念管仲之功至以为到今受赐盖伤今之无仲也自是痛痒相关子路子贡只从一身起见故云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

    按谥法经天纬地曰文勤学好问曰文舎是无考文子荐贤一事直是虚心无我有古大臣之概非不学无术者比矣可以为文者深嘉之也臧文仲不荐栁下惠愧易名矣推贤让能千载盛事盖非虚心克己以身殉国者不能也

    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孔子曰仲叔固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夫音扶丧去声】

    宾客主邻国之聘问者宗庙以治内军旅以治外文事武备皆得其人国奚丧之有主徳虽昏而犹明于任人得计安国家之要者国之不亡非幸也愚观后世若齐文宣帝荒淫狂背甚于桀纣然能知杨愔之贤委以国事卒保首领宋南渡诸君颇无失徳只因奸臣柄国以亡故曰二老归而周炽三仁去而殷墟子胥死而吴亡种蠡存而越霸

    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其言不怍精神一并外泄安能有为士君子躬行实难惟凝聚之极方有全力可以胜天下之重而不靡可以至天下之逺而不仆只其言之不怍定可以卜其难为矣奚必计及言之不可复哉故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也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其言不怍无所耻也 逊国时金川失守杨士竒胡俨解缙金幼孜黄淮周是修会于吴溥邸中约同死节诸臣皆慷慨激发独是修无言泣下已而溥问其子与弼曰诸叔何如与弼时方七岁对曰独周叔死耳 羞恶之心正在此处用

    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音扶同前朝音潮】

    请讨陈恒自是宇宙大义非专为三家发当时周政不纲失礼乐征伐之柄孔子举而归之鲁亦春秋意也公曰告夫三子而三子不可则鲁为齐续矣故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夫子既私言之以自伤其志而又诵言之三家以寒乱臣贼子之胆则所以扶天理植人心而挽回春秋世道而不坠者意独至矣 愚按使夫子之言得行则将义足以克齐取罪人而归法于天王天王一举而号令诸侯由是天子得以收诸侯之权诸侯得以收大夫之权大夫得以收陪臣之权政教号令复出于一而文武之道复兴于世矣当是时周仅得中主上命鲁为方伯用孔子以周召之任必将发明二帝三王之道以致主于尧舜所为三年之成必世之仁直于吾夫子亲见之矣惜乎哀公之不足有为也 问左传告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齐强鲁弱久矣子言伐之何也孔子曰民之与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而程子以为非孔子之言如此则以力不以义矣然否曰谓圣人此举以义不以力则可谓义必废力则不可圣人临事而惧好谋而成非徒虚张名义而不切当日之情事者况以破强弱之惑乎斯实语也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勿欺者本吾所学之不欺者而持以事君则仕不欺君是也忠也而犯之所以致吾忠也前章曰忠焉能勿诲乎犯而欺焉有矣未有忠而勿诲者也故曰勿欺也而犯之饶双峯曰今人自家好色好货却諌其君勿好色好货皆是欺君愚谓理固微然若因自己好色好货便坐视君之好色好货而不諌岂人臣之谊哉孟子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苟其由衷之性则虽不能正己正物亦卓然社稷臣矣但夫子告子路必要其至者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君子就其上而达焉则天理是也小人就其下而达焉则人欲是也上下之分只在一念之微而达之机自不能已此君子小人之品所以分也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为去声】

    古今之学一也而学之用情则异为己者学以成己也学之道本如是也若不求在己而或以利或以名但从毁誉得丧起念是为人也学斯伪矣为己为人之微判古今学术之辨其成就不啻天壤学者慎之 格此一关则后儒逗漏尽多凡只不甚狼狈便过去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使皆去声】

    欲寡过未能此圣学真血脉日进无疆之道庶其在于此子曰不善不能改又曰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是也伯玉之贤夫子相许有素至此更从使者发其一生精神有独契其好学之心者故及其既出而赞叹如此其开示学者之心亦至矣 近世如邓文洁公晚年学问有得其兄问之曰弟近日只查已过病革谓子弟曰万事万念皆善都不筭只一事一念不善便筭 问欲寡过如何未能曰圣贤看得自己通身都是病直是千疮百孔须实实用功方得我辈几时得到与天为一处虽然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 谁肯认自家不是处即驾言改过亦援引圣不自圣之意作一段好话柄耳勘至此直发一笑

    曽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心之官则思此人心无息之体也人心无不思而妙于无思思得其职也故谓之思不出其位位者人心之本体天理是也君子心有常运随其日用动静莫非天理之本然欲指其纎毫渗溢而不可得也此即艮卦象辞之意圣门思诚之学固所雅言故曽子发明简要之旨以示训非必得之易象也按易象曰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体艮止之义有如此者而卦辞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盖言止也 思不出位宇宙皆吾分内 问人有出位之思否曰孟子曰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出位非思也念也烱然有觉者思之体倐然无根者念之动 非礼勿视聴言动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君子思不出其位也 程子曰心要在腔子里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去声】

    君子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则行可过也言不可过也言过于行可耻孰甚焉此君子所以不言而躬行也 不必说十分话只做九分为过只占先一步正是过处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知去声】

    君子之道者三即君子所以成徳也成徳之要曰知仁勇而君子之道筦于此矣不忧之仁仁之至也不惑之知知之至也不惧之勇勇之至也于不忧不惑不惧中见君子之心粹然天理渣滓尽浑化非上达天徳者不足以语此故夫子歉然曰我无能焉盖实体诸已而其心容有不敢自信者非特谦辞也此学而不厌之心也而子贡曰夫子自道也言仁知勇之道正非夫子不能全此言乃所以自道其实也猥云无能圣不自圣云耳若子贡亦知足以知圣人矣

    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夫音扶】

    方人非圣人之所暇也乌得为贤方人为贤正欲其反观自镜深自引愧以为进徳之地云耳故曰夫我则不暇仍就方人之见而提醒之深于教矣 子贡方人须从师弟分上一勘贤不贤始得

    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其不能也

    圣人毎从人不知处割俗学之肺肠使之反而从事于为已非以所能邀知遇也圣人雅言之其旨切矣

    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亿逆非觉也故不亿逆而先觉者为贤先觉者卓立于物情之表而随感随照也圣贤心体至诚未尝以诈与不信待人但物来坐照自无遁情耳 问不亿逆矣容有不先觉者否曰先觉非用察识之谓也只良知不蔽而已如子产受欺于校人舜受欺于象正不失为先觉者 如觉人诈觉人不信正是亿逆处先觉者有觉而不用者也 周子曰明不至则疑生以疑为明何啻千里此亿逆之说也

    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与平声】

    既不敢为佞又疾固必也圣乎清任和其有病诸枉道求合君子耻之此在贤者有所不为而况圣人乎惟圣人体道任重时行则行时止则止未尝有一定之权何固之有固者我见也圣人无我何固之有 乐行忧违确乎其不可拔非固乎曰从一身起念则遯世为贞从天下起念则周流非佞并行而不悖者

    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徳也【此章失案】

    或曰以徳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徳以直报怨以徳报徳

    以直报怨以徳报徳自是称物平施天理人情之至直则忘怨不较不枉道以伸情亦不匿情以市徳徳则无徳不报于天理之中伸人情之至两者皆物来顺应之常而不萌一毫私意于其间所以为圣人之道也 推此意便须知明处当万物各得其所 或曰以徳报怨亦谓小怨之可捐者非父兄之雠之谓然不直亦甚矣故圣人因之以告或人而至理亦不外是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

    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夫音扶】

    圣人未尝有求知之心莫知之叹正自言平生所学无可见知耳此子贡所以有何为之问也谓夫子之道必有其可知者在乎不知圣心原不从知不知起念上下天人坦然顺应之而不拂何怨尤之有不怨不尤此心正有用在圣人一生精神合并不厌之学也学而云下者逊生安而起功于困勉讳性天而择术于射御执心弥下而造道弥真自能寻向上去日就月将即所学达之矣此其闇然为己之学真有不愧屋漏而上通于帝命者知我者其天乎非意之也即心即天即独知即天知以见人之终不我知也此圣人所以为圣人也莫知而后见圣人之心真则世人之急急于邀知者吾不知其于知何如之病也圣人亦乐乎人之我知也哉 老子曰知希我贵则有逃知之心矣圣人真是无可知处知我其天道其实也 圣人将上一乘工夫让人做只做中人以下学问故曰下学如发愤忘食直是钝根如此其进自不能已所谓上达也达者足此通彼之谓自卑而髙积小而大也圣学不喜道顿下学之学正学不得道顿随学随达机非二致自下而上功由积累至于达天知化则有莫知其所以然者非纔学便达天徳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一时之学达也志学而从心所欲不踰矩终身之学达也 学人事而达天理训上下亦通但未见圣学吃紧精神如子臣弟友间是学未能处是下学圣人言未能何有不一而足为是难若刻厉恁地埋头去 学只是遏人欲存天理

    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朝音潮与平声】

    命我之命也命自我立兴废之机我制之矣公伯寮其如命何言非寮之力所与也君子惟行法以俟命而已矣废行而曰将圣人不以一成之见胶未定之天亦不以因应之心晦前定之理有如此者

    子曰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子曰作者七人矣【辟去声】

    贤者辟世处乱世而长徃鸿飞冥冥此其最髙云其次则辟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犹然局蹐于世网之中其次辟色机斯着矣其次辟言机斯晚矣论洁身之义则三者递而上之不若辟世之为髙而君子所遇不同容或有待时而后决者以言乎洁身之义则一也而下章复继之曰作者七人矣以见天地闭贤人隠深足为世道之痛也七人无所指当时若沮溺丈人晨门荷蒉太师摰诸人之流皆从事于辟世云云者视圣人无可无不可若失之固而洁身辟乱以待天下之清亦不诡出处之正者其清风髙节明哲保身之谊千载而下不可多得夫子曰作者七人矣推尊之意亦独至矣 春秋自逸民诸人外其藏名逺举若丈人长沮桀溺楚狂晨门荷蒉微生亩得七人焉 或问辟世则果矣辟地辟色辟言犹近圣人栖栖否曰论隠之义毕竟以早见逺举为髙易所讥尾遯也今但见圣人周流辙环便忘却无道则隠一段公案出处之道几不明于后世矣 章文懿公曰康斋出处第一着白沙第二着一峯第三着如我辈又是第四五着了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平声】

    知其不可旁观者自明圣人身寄世道若当局而迷者直是不忍分明一如子视父母病虽不可救无不下药之理虽既死而犹望复生焉圣人直看得世道尚有可为而为之非漫为是无益之行也其如终不可为何哉晨门本讥圣人不知时而故以为知之者正欲醒之也可为婉而讽矣

    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已知也斯已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子曰果哉末之难矣【荷去声莫已知己音纪余音以】

    有心之叹真知夫子心事矣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言此心固而不化也既已莫已知矣亦可以已矣深则厉浅则掲与时卷舒不亦善乎荷蒉方自视甚圆而不知圣人视荷蒉甚果也故曰果哉断壊他忘世之见正为硁硁解嘲也浅深制宜他看恰好在只了得自己出处一节犹不难圣人直为其难耳圣人之难以世为一身而拯溺亨屯者是 深则厉浅则揭自是圣人家法但荷蒉看得固圣人看得圆此圣贤之别也

    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谓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已以聴于冡宰三年

    父母之丧达乎天子上古圣人以孝治天下也天子有天下之责故制为冡宰聴政之礼使孝子之情伸于上而天下晏然观古人皆然则知此礼为万世不易之经矣后世丧礼隳壊襄公以墨衰临戎则在天子可知故圣人垂训以示天下万世云

    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好易皆去声】

    民之难使也久矣威刦之而愈叛法笼之而不畏心存则百体顺令心放则百体皆乖君子之于民也亦犹是也上好礼宅心于齐庄中正之体而出身加民无非是物故可以摄天下之精神而通为一体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故民易使也盖言顺也 上好礼只是无不敬敬则有以消天下狡慢之情而归于顺故易使礼主于教而黙寓于刑政之中者也 上好礼能以礼让为国是也以礼导民则民皆式于规矩而作其忠敬之心故易使亦莫敢不敬之意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言君子便须参天地赞化育然其道则求诸己者己非人与百姓对待之已修已亦不为安人安百姓起念只求得一已而己传曰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敬者圣学终始之要修己之心法也敬修之道在肃然收敛此心而主于一不显亦临无斁亦保湛然无复非几之扰至于反身而诚则已得其已矣已得其已则静虚动直天地万物咸归在宥无所以及人而人自安即以修之者安之也故曰修己以安人无所以及百姓而百姓自安即以修之者尽安之也故曰修己以安百姓安人安百姓在修已中实有是事非意之也语君子至此则存神过化上下与天地同流虽尧舜犹病之矣尧舜之学只是一敬然修无止法修而安无限量尧舜不必做不了学者但当敬修而无失可也 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上帝临汝无贰尔心是敬修正当处 修己以敬正是尊徳性而道问学 程子曰敬胜百邪古来无偷惰放逸的学问故下一敬字摄入诸义就中大题目只是克己复礼忠恕一贯择善固执慎独求放心便是后儒将敬死看转入注脚去便是矜持把捉反为道病 拈出敬字良多苦心如曰敬只是心中无一事也又曰惟忘敬而后无不敬不免翻案之说使后人借口而谓打破敬字方能入道几于小人之无忌惮而圣学晦矣

    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孙弟并去声长上声】

    原壤夷俟示放达也平生情状尽露于此故夫子歴第其生平而痛斥之以声名教之辟以杖叩其胫若使之因而知改然则犹有故人之谊乎使老而知改不屑之教诲焉朝闻夕死可矣所恶于原壤者为其贼道也春秋去先王之世未逺始生老氏为惑世诬民之祖当时一种好异之民起而应之如原壤者不少观行径大是诡怪不常可喜可愕至易至简由是天下学士靡然从风转相祖述愈流愈逺一变而为杨墨再变而为申韩三变而为蘓张终变而为佛氏之学以返其初旨嗣后士大夫徃徃以佛氏之说丈老氏之奸精者窃道徳之唾余以学佛粗者拾翕张之机锋以学禅而杨墨申韩蘓张之意时时出没其间终宇宙世界学道人只是此局

    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与平声】

    圣人无能益童子但有损之而已童子少而不学恃其聪明才知俨然以成人自命而无求益之心惟取必于速成而已古人八岁而入小学则教以洒扫应对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十五而入大学则教以大学之道修己治人之方至七年而小成九年而大成如彼其渐也速成何为哉故圣人以将命裁之欲使之抑损于礼法之场以消躐等之见也使童子于此而果知所以益则虽一日而千里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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