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题解】
本政:推究政治的根基。文章主要论述了治国的根本问题― 君主依法选拔任用贤人的问题。
作者认为,君主治理国家,最重要的是调和阴阳,而阴阳“以天为本”, “天以民为心”, “民以君为统”,君以任人为本,任人以选举为本,“选以法令为本”, “法以君为主”。所以,“国家存亡之本、治乱之机,在于明选而己矣”,也就是君主是否能依据法令明智地选拔贤人而己。这种思想,与韩非所说的“明主使法择臣”(《 韩非子• 有度》 )、“任人以事,存亡治乱之机也”(《 韩非子• 八说》 )相通,无疑是正确的。因为要在政治上获得成功,一定得知人善任。那么如何未选拔任用贤六.尤?作者认为:“贤愚在心,不在贵贱;信欺在性,不在六疏。”在衰世,尊贵者反而少贤,而往往是“官益大者罪益重,位益高者罪益深”。所以选拔任用人应该看他的德才而定,而不应该以“贫贱”、“名迹”而论。当然,作者的论述并不是为了建立什么学说,而是出于对现实的不满,所以他进一步指出,在这衰微的社会中,当权者不能明辨“贤鄙”, 又受到权贵的胁迫以及贿赂约诱惑,所以“正士”被埋没而“群邪”被进用,“志弥洁者身弥贱,债弥巧者官弥尊”。“贞士”不肯“葡旬曲躬”“毁颜馅诀”去奉承权贵,就只能“伏死岩穴之中而已”。这些话无疑饱含了作者不愿同流合污以致不得进用的激愤之情。
【 原文】
本政〔一〕第九
凡人君之治,莫大于和阴阳〔二〕。阴阳者,以天为本。天心顺则阴阳和,天心逆则阴阳乖。天以民为心,民安乐则天心顺〔三〕,民愁苦则天心逆。民以君为统,君政善则民和治,君政恶则民冤乱。君以恤民为本〔四〕,臣忠良则君政善,臣奸枉则君政恶。以选为本〔五〕,选举实则忠贤进,选虚伪则邪党贡。选以法令为本,法令正则选举实,法令诈则选虚伪。法以君为主,君信法则法顺行,君欺法则法委弃。君臣法令之功,必效于民。故君臣法令善则民安乐,民安乐则天心慰〔六〕,天心慰则阴阳和,阴阳和则五谷丰,五谷丰而民眉寿〔七〕,民眉寿则兴于义,兴于义而无奸行,无奸行则世平,而国家宁、社稷安,而君尊荣矣〔八〕。是故天心阴阳、君臣、民氓、善恶相辅至而代相征也〔九〕。
〔一〕 ○铎按:淮南子原道训高注:“原,本也。”汉书薛宣传:“原心定罪”,师古注:“原谓寻其本也。”寻原为“原”,故探本亦谓之“ 本”。此篇论政之本,题曰本政,犹吕氏春秋究生之本,而命其篇为本生也。
〔二〕 汉书董仲舒传云:“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魏相传云:“阴阳者,王事之本,群生之命,自古贤圣,未有不繇者也。”又云:“
愿陛下选明经通知阴阳者四人,各主一时。时至明言所职,以和阴阳。”元帝纪初元三年诏曰:“盖闻安民之道,本繇阴阳。”成帝纪阳朔二年诏曰:‘昔在帝尧,立羲、和之官,命以四时之事,令不失其序。故书云:“黎民于蕃时雍”,明以阴阳为本也。’
〔三〕 汉书鲍宣传云:“天人同心,人心悦,则天意解矣。”
〔四〕 “恤民”二字疑误,按文义当云“得臣”,方与下合。
〔五〕 “以选”上脱二字。
〔六〕 “慰”旧作“●”,据程本改,下同。按●,俗总字,见广韵一董。
〔七〕 诗七月毛传云:“眉寿,豪眉也。”○铎按:“而”犹“则”也,互文耳。下“而无奸行”同。
〔八〕 汉书魏相传云:“君动静以道,奉顺阴阳,则日月光明,风雨时节,寒暑调和。三者得叙,则灾害不生,五谷熟,丝麻遂,草木茂,鸟兽蕃,民不夭疾,衣食有余。若是则君尊民说,上下亡怨,政教不违,礼让可兴。”按相所云,大恉本于董仲舒。张汤后安世传:‘相上封事云:“朝廷尊荣,天下乡风。”’
〔九〕 ○铎按:说文:“代,更也。征,召也。”阳、氓、征,唐、登合韵。司马相如封禅文煌与升、烝、乘协,是其例。
夫天者国之基也〔一〕,君者民之统也,臣者治之材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二〕。是故将致太平者,必先调阴阳;调阴阳者,必先顺天心;顺天心者,必先安其人;安其人者〔三〕,必先审择其人。是故国家存亡之本,治乱之机,在于明选而已矣〔四〕。圣人知之,故以为黜陟之首。书曰:“尔安百姓,何择非人〔五〕?”此先王致太平而发颂声也〔六〕。
〔一〕 “天”当作“民”。述赦篇云:“贞良善民,惟国之基。”救边篇云:“国以民为基。”皆其证也。汉书谷永传云:“王者以民为基。”
〔二〕 汉书梅福传云:‘士者国之重器,得士则重,失士则轻。故爵禄束帛者,天下之砥石,高祖所以厉世摩钝也。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颜师古注:“论语载孔子之言也。工以喻国政,利器喻贤才。”王褒传圣主得贤臣颂云:“夫贤者国家之器用也。所任贤则趋舍省而功施普,器用利则用力少而就效众。故工人之用钝器也,劳筋苦骨,终日矻矻。及至巧冶铸干将之朴,清水焠其锋,越砥敛其咢,水断蛟龙,陆剸犀革,忽若彗泛画涂。如此则使离娄督绳,公输削墨,虽崇台五增,延袤百丈而不溷者,工用相得也。”此文大恉本于彼。治要载桓谭新论亦云:“材能德行者,治国之器也。”
〔三〕 二“人”字当作“民”。○ 铎按:此盖后人避唐讳改。
〔四〕 汉书京房传云:“任贤必治,任不肖必乱,必然之道也。”
〔五〕 吕刑。○铎按:原文引见思贤篇“先王为官择人”注。
〔六〕 郑氏诗谱云:“周颂者,周室成功致太平德洽之诗。”汉书楚元王传刘向封事云: “欲以成太平,致雅、颂。”论衡须颂篇云:“天下太平颂声作。”
否泰消息,阴阳不并〔一〕,观其所聚,而兴衰之端可见也〔二〕。稷、□、皋陶聚而致雍熙〔三〕,皇父、蹶、踽聚而致灾异〔四〕。夫善恶之象,千里合符,百世累迹,性相近而习相远〔五〕。是故贤愚在心,不在贵贱;信欺在性,不在亲疏。二世所以共亡天下者,丞相、御史也〔六〕。高祖所以共取天下者,缯肆、狗屠也;骊山之徒,钜野之盗,皆为名将〔七〕。由此观之,苟得其人,不患贫贱;苟得其材,不嫌名迹〔八〕。
〔一〕 刘向封事云:“谗邪进则众贤退,群枉盛则正士消,故易有否、泰。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君子道消,则政日乱,故为否。否者,闭而乱也。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则政日治,故为泰。泰者,通而治也。”
〔二〕 易萃彖曰:“观其所聚,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三〕 “□”即“契”字。后汉书方术传第五伦令班固为文荐谢夷吾曰:“臣闻尧登稷、契,政隆太平;舜用皋陶,政致雍熙。”○铎按:程本 “□”作“禹”,讹。“稷□”亦见三式篇。
〔四〕 诗十月之交。“踽”今诗作 “楀”。○铎按:蹶、楀皆周幽王臣。“楀”集韵引诗作“□”,汉书古今人表作“萭”。此作“踽”,盖与 “蹶”字相连而误为足旁。
〔五〕 论语。
〔六〕 见史记秦始皇纪。○铎按: “以”犹“与”也,下句同。
〔七〕 灌婴、樊哙、黥布、彭越也。并见史记。
〔八〕 汉书游侠传序云:“众庶乐其名迹,觊而慕之。”
远迹汉元以来〔一〕,骄贵之臣,每受罪诛〔二〕,党与在位,〔三〕并伏辜者〔四〕,常十二三。由此观之,贵宠之臣,未尝不播授私人进奸党也〔五〕。是故王莽与汉公卿牧守夺汉,光武与汉之遗民弃士共诛。如贵人必贤而忠〔六〕,贱人必愚而欺,则何以若是?
〔一〕 汉书贾谊传云:“窃迹前事 ”,颜师古注:“寻前事之踪迹。”“迹”与“迹”同。汉元,谓汉元年。汉书平帝纪元始五年诏曰:“汉元至今。”律历志云:“黄帝调律历,汉元以来用之。”
〔二〕 汉书王嘉传云:“往者,宠臣邓通、韩嫣骄贵失度,逸豫无厌,小人不胜情欲,卒陷罪辜。”
〔三〕 管子八观篇云:“请谒得于上,则党与成于下。”
〔四〕 诗雨无正云:“既伏其辜。 ”
〔五〕 管子明法解云:“群臣以虚誉进其党。”后汉书仲长统传昌言法诫篇云:“权移外戚之家,宠被近习之□,亲其党类,用其私人,内充京师,外布列郡。”
〔六〕 吕氏春秋重己篇云:“人主、贵人”,高诱注:“贵人,谓公卿大夫也。”
自成帝以降,至于莽,公卿列侯,下讫令尉〔一〕,大小之官,且十万人,皆自汉所谓贤明忠正贵宠之臣也。莽之篡位,惟安众侯刘崇、东郡太守翟义思事君之礼,义勇奋发〔二〕,欲诛莽。功虽不成,志节可纪〔三〕。夫以十万之计,其能奉报恩〔四〕,二人而已。由此观之,衰世群臣诚少贤也,其官益大者罪益重,位益高者罪益深尔〔五〕。故曰:治世之德,衰世之恶,常与爵位自相副也。
〔一〕 续汉书百官志云:“县万户以上为令,不满为长。尉大县二人,小县一人。”
〔二〕 汉书陈汤传云:“策虑愊亿,义勇奋发。”
〔三〕 汉书元后传云:“莽为摄皇帝,改元称制,宗室安众侯刘崇及东郡太守翟义等恶之,更举兵欲诛莽。”义见翟方进传。○铎按:刘崇与相张绍谋诛莽,语在莽传。
〔四〕 “奉”下脱一字。按救边篇云:“凡民之所以奉事上者,怀义恩也。”此当云“奉上报恩”。○铎按:邵本臆补“国”字。
〔五〕 盐铁论褒贤篇云:“其位弥高而罪弥重,禄滋厚而罪滋多。”
孔子曰:“国有道,贫且贱焉,耻也;国无道,富且贵焉,耻也〔一〕。”诗伤“皎皎白驹,在彼空谷 ”〔二〕,“巧言如流,俾躬处休〔三〕。”盖言衰世之士,志弥洁者身弥贱,佞弥巧者官弥尊也。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四〕,同明相见,同听相闻,惟圣知圣,惟贤知贤〔五〕。
〔一〕 论语“国”俱作“邦”,此避高祖讳。列女传柳下惠妻传亦作“国”。
〔二〕 白驹。
〔三〕 雨无正。
〔四〕 易系辞上传。
〔五〕 分、闻、贤韵。韩诗外传五云:“同明相见,同音相闻,同志相从,非贤者莫能用贤。”汉书元后传:‘成帝谓王章曰:“惟贤知贤,君试为朕求可以自辅者。”’魏志杜袭传:‘袭曰:“夫惟贤知贤,惟圣知圣。”’盖本此。
今当涂之人〔一〕,既不能昭练贤鄙〔二〕,然又却于贵人之风指〔三〕,胁以权势之属讬〔四〕,请谒阗门〔五〕,礼贽辐辏〔六〕,迫于目前之急,则且先之〔七〕。此正士之所独蔽,而群邪之所党进也。
〔一〕 ○铎按:“当涂”注见明闇篇。
〔二〕 ○铎按:文选月赋注引埤苍:“练,择也。”尔雅释诂:“
柬,择也。”“练”即“柬”之借。
〔三〕 “却”当为“劫”,“劫” 与下“胁”字同义。礼记儒行云:“劫之以众”,郑注:“劫,劫胁也。”“劫”亦作“□”。劫、□、却字形相近,庄子田子方篇:“盗人不得□”,释文:‘元嘉本作“却”。’误正类此。“风指”有二义。汉书何武传云:“大司空甄丰承莽风指”,颜师古注:“风,谓风采也。指,意也。”王莽传云:“莽色厉而言之,欲有所为,微见风采,党与承其指意而显奏之。”风,读如字。孔光传云:“莽所欲搏击,辄为草,以太后指风光,令上之。”严助传云:“迺令严助谕意,风指于南越。”颜氏并读“风”为“讽”。后汉书宦者传云: “蔡伦受窦后风旨,诬陷安帝祖母宋贵人。”章帝子清河孝王传云:“使小黄门蔡伦考实之,皆承讽旨,傅致其事。”西羌传云:“王莽辅政,欲燿威德,以怀远为名,乃令译讽旨诸羌,使共献西海之地。”皆用“讽” 本字,此“风旨”当读如字。
〔四〕 汉书邹阳传云:“胁于位势之贵。”盖宽饶传云:“上无许、史之属,下无金、张之讬”,颜师古注:“许氏、史氏有外属之恩,金氏、张氏自讬在于近狎也。属,读如本字。”按属、讬同义,颜说非也。尹翁归传云:“征拜东海太守,过辞廷尉于定国。定国家在东海,欲属讬邑子两人。”佞幸淳于长传云:“凤且终,以长属讬太后及帝。”外戚传:‘ 孝武李夫人病笃。上曰:“夫人病甚,殆将不起,一见我,属讬王及兄弟。”’后汉书窦融传云:“年老,子孙纵诞多不法,遂交通轻薄,属托郡县,干乱政事。” 马援后严传云:“
典郡四年,坐与宗正刘轶、少府丁鸿等更相属托,征拜太中大夫。”翟酺传云:“权贵共诬酺及尚书令高堂芝等交通属讬。”杨震传云:“外交属讬,扰乱天下。”又云:“属讬州郡,倾动大臣。” 白虎通三纲六纪篇论朋友云:“生不属,死不讬。”分合言 之,其义一也。
〔五〕 韩非子八奸篇云:“有左右之交者,请谒以为重。”汉书申屠嘉传云:“门不受私谒。”史记汲郑列传赞云:“始翟公为廷尉,宾客阗门 ”,汉书作“填”,颜师古注云:“填,满也。”○铎按:朱骏声云:‘“阗”字本训当与“填”略同。’
〔六〕 说文云:“毂,辐所凑也。 ”凑、辏古今字。后汉书郎顗传云:“今选举皆归三司,非有周、召之才,而当则哲之重,每有选用,辄参之掾属,公府门巷,宾客填集,送去迎来,财货无已。其当选者,竞相荐谒,各遣子弟,充塞道路。开长奸门,兴致浮伪,非所谓率由旧章也。”○铎按:明闇篇:“ 天下辐凑。”辏,俗改旁字。
〔七〕 礼记大传云:“圣人南面而听天下,所且先者五”,郑注:“且先,言未遑余事。 ”
周公之为宰辅也,以谦下士,故能得真贤〔一〕。祁奚之为大夫也,举雠荐子,故能得正人〔二〕。今世得位之徒,依女妹之宠以骄士〔三〕,藉亢龙之势以陵贤〔四〕,而欲使志义之士,匍匐曲躬以事己,毁颜谄谀以求亲,然后乃保持之〔五〕,则贞士采薇冻馁,伏死岩穴之中而已尔,岂有肯践其阙而交其人者哉〔六〕?
〔一〕 盐铁论刺复篇云:“昔周公之相也,谦卑而不邻,以劳天下之士,是以俊乂满朝,贤智充门。”事详说苑敬慎篇及尊贤篇。○铎按:亦见荀子尧问篇、尚书大传、韩诗外传三。
〔二〕 襄三年左传。○铎按:亦见晋语七、吕氏春秋去私篇、新序杂事一。
〔三〕 韩非子诡使篇云:“女妹私义之门,不待次而宦。”
〔四〕 后汉书云:‘阴兴,光烈皇后母弟也。帝欲封之,兴固让。贵人问其故。兴曰:“ 贵人不读书记耶?亢龙有悔。夫外戚家苦不知谦退,嫁女欲配侯王,取妇眄睨公主,愚心实不安也。”’○铎按:依笺例当云“后汉书阴 识后兴传。”
〔五〕 汉书元后传:‘王凤云:“ 御史大夫音谨敕,臣敢以死保之。”’楚元王后向传: “上数欲用向为九卿,辄不为王氏居位者及丞相、御史所持,故终不迁。”颜师古注:“持,谓扶持佐助也。 ”荀子解蔽篇云:“鲍叔、宁戚、隰朋仁智且不蔽,故能持管仲,而名利福禄与管仲齐。召公、吕望仁知且不蔽,故能持周公,而名利福禄与周公齐。”杨倞注:“ 持,扶翼也。”晋书山涛传云:“时人欲危裴秀,涛正色保持之。”石鉴传云:“时大司马汝南王亮为太傅杨骏所疑,有告亮欲举兵讨骏,鉴以为不然,保持之。”
〔六〕 汉书邹阳传云:“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笼于威重之权,胁于位势之贵,回面污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于左右,则士有伏死堀穴岩薮之中耳,安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
【 译文】
一般说来,君主治理国家,没有什么事情比调和阴阳更重大的了。所谓阴阳,是以上天为根基的;顺从了天帝的心意,那么阴阳就会协调;违背了天帝的心意,那么阴阳就不协调。天帝则把民众的意愿当作为意愿;民众安逸快乐,那么天帝的心意也就被顺从了;民众忧愁痛苦,那么天帝的心意也就被违背了。民众是以君主为统帅的;君主的政策好,那么民众就和睦安定;君主的政策不好,那么民众就被冤枉而作乱。君主以委任大臣为根基;大臣忠诚贤良,那么君主的政策就好;大臣奸邪不正直,那么君主的政策就不好。大臣以选举为根基;选举时实事求是,那么忠诚贤良的人就会被提拔;选举时弄虚作假,那么邪恶的党羽就会被推荐上来。选举以法令为根基;法令公正不偏,那么选举就会实事求是;法令虚伪骗人,那么选举就会弄虚作假。法令以君主为根基;君主使法令有信用,那么法令就能顺利地实施;君主使法令虚伪骗人,那么法令就会被抛弃。君主、臣子以及法令的功效,一定能从民众那里得到证明。所以君主、臣子与法令都好,那么民众就会安逸快乐;民众安逸快乐,那么天帝的心意就被顺从了;顺从了天帝的心意,那么阴阳就会协调;阴阳协调了,那么各种庄稼就会丰收;各种庄稼丰收了,那么百姓就会长寿;百姓长寿,就会喜欢道义;喜欢道义,就不会有奸邪的行为;没有奸邪的行为,就会社会太平而国家安宁、政权稳固而君主尊贵荣耀了。所以天帝的心意和阴阳,君臣和民众,其善恶好坏都是相辅相成而互相招致的啊。
天帝,是国家的根基;君主,是民众的统帅;臣子,是治国的人材。工匠要做好他的工作,必须首先磨利自己的工具。所以要取得太平,必须首先调和阴阳;要调和阴阳,必须首先顺从天帝的心意;要顺从天帝的心意,必须首先委任那称职的人才;要委任那称职的人才,必须首先审慎地选择理想的人选。所以国家是存在还是灭亡的根本原因、是安定还是动乱的关键,只在于是否能明智地选择人才罢了。圣人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把明智地选择人才作为罢免与提升官吏时的首要工作。《 尚书》 上说:“你们要安定百姓,除了那理想的人才还选择什么呢?”这就是前代的圣明帝王取得太平从而产生出歌功颂德的乐曲的原因啊。
《周易》 中《 否》 、《 泰》 两卦提到小人、君子之道的一减一增,阴暗邪恶的小人与光明正大的君子不可能并存共处。所以,观察一下君主所聚集的人,那么国家是兴盛还是衰亡的端倪就可以看出来了。后程、契、皋陶聚在一起就导致了和乐昌盛,皇父、撅、龋聚在一起就招致了自然灾害和变异。那政策的好坏所表现出来的情形,即使相隔上千里,也会像重合信符一样毫无差异;即使相距上百代,也会有重合的事迹。
人的先天本性相近而后天习性相距很远。所以,是贤能还是愚蠢,取决于其心窍,而不在于其地位的高贵和低贱;是忠诚老实还是欺诈骗人,取决于其品性,而不在于关系的亲近和疏远。和秦二世一起丢了天下统治权的,是皿相、御史大夫;和汉高祖一起夺取天下的,是丝绸市场上的商贩、宰狗的屠夫。骊山的囚徒,矩野泽中的强盗,都成了有名的将军。由此看来,只要得到了理想的人选,就不必担忧他们的贫穷卑贱;只要得到了理想的干才,就不必厌恶他们过去不良的名声事迹。
远远地追溯汉朝创立以来的事迹,骄横放纵地位高贵的臣子,常常受到惩处诛杀;同党的人身居官位而同时受到治罪的,常常占十分之二三。由此看来,高贵荣耀的臣子,从来都是培植委任亲信、提拔奸邪党羽的。所以王莽和汉朝的三公九卿州牧郡守篡夺了汉朝的政权,光武帝和汉朝那些被遗弃的民众将士一起惩罚了他们。如果地位高贵的人一定是贤良而忠诚的,地位卑贱的人一定是愚昧而欺诈的,那么为什么会这样?
从成帝以来,一直到王莽,三公九卿及列侯,下至县令县尉,大大小小的官员,将近十万人,都出自汉代所谓的贤能明智忠诚正直高贵荣耀的人士之中。王莽篡夺皇位的时候,只有安众侯刘崇、东郡太守翟义,想到了侍奉君主的礼义,见义勇为的精神振作高涨,想诛杀王莽。事情虽然没有成功,但其志向节操值得记载。那官员要用十万来计算,其中能够以身殉国报答皇恩的,只有两个人。由此看来,在衰微的时代,群臣百官中贤人实在很少,其中官做得越大的罪恶越严重,地位越高的罪孽越深重。所以说:太平时代的德行,衰微时代的罪恶,常常和爵位的高低自然而然地相符合……
孔子说:“国家政治清明,在这种情况下却贫穷而卑贱,这是一种耻辱;国家政治黑暗,在这种情况下却富裕而高贵,也是一种耻辱。”《 诗经》 伤心“洁白洁白的骏马,在那空旷的山谷”;又说“花言巧语如水流,可使自身乐无忧”。这大概是指衰微时代的士人,志向越清高的,身份越卑贱;阿诀奉承越巧妙的,官职越尊贵。学说主张按类汇聚,万物按类分开;同样视力的人能互相看见,同样听力的人能互相听见;只有圣人才了解圣人,只有贤人才了解贤人。
现在掌权的人,既不能明辨贤人与庸才,而又被显贵之人的神气意向所威逼,被有权有势者的嘱咐委托所威胁;请求说情的人挤满了门庭,礼物就像车轮上的辐条聚集于车毅上那样从四面八方送上来;被眼前这些急于做官的人所追逼,就将首先委任他们。这就是正直之士被孤立埋没的原因,也是成群的邪恶之人能结党进用的缘故啊。
周公旦做宰相的时候,以谦恭的态度尊重贤士,所以能得到真正的贤人。祁奚当大夫的时候,推荐仇人及儿子,所以能得到正直的人。当代获得官位的那一帮子人,依靠女儿、妹妹的得宠来傲视士人,凭借君主的权势来欺侮贤人,却想让有志向讲道义的贤士趴在自己跟前卑躬屈膝地来侍奉自己、毁掉面子阿谈奉承来求得亲近,这样做了以后才保护扶持他们,那么有操守的贤士就只有采食野豌豆、受冻挨饿、隐居而死在山洞之中罢了,哪有肯踏上这帮人所盘踞的朝廷来和这帮人交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