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题解】
实贡:诚实地推荐。文章主要批判了选举中弄虚作假的腐败作风和君主“舍实听声”的过错,主张如实选拔真正的贤人。文章首先指出,人们都知道“国以贤兴,以诌衰;君以忠安,以忌危”,但“衰国危君”却“继踵不绝”,这并不是因为世上没有忠信贤能之士,而是因为贤人得不到任用。而号称国土辽阔、人口众多、朝廷清明的“今世”,虽然“数开横选”,结果却还是“官无直吏,位无良臣”, “贤者废锢”,这不能不是一个“可愤”而辛辣的讽刺。究其原因,主要是政风之腐败。在当时,“志道者少友,逐俗者多侍”,群臣百官都拉党结派而任用亲信,不根据实际的德才而凭虚假的吹捧选举人才。作者猛烈地批评了这种“虚张高誉,强蔽疵瑕”的官场作风和“舍实听声”的君主之过,竭力主张“忠选实行”, “不遂伪举,不责兼行”, “选贤贡士,必考核其清素,据实而言。其有小疵,勿强衣饰以壮虚声”, “各以所宜,量材授任”,选举那些“惰身慎行,敦方正直,清廉洁白,恬淡无为”, “忧君哀民,独睹乱原,好善嫉恶,赏罚严明”的贤士。如能这样,“则庶官无旷,兴功可成,太平可致”。总之,“忠良之吏,诚易得也”,关键在于“圣王欲之不尔”。作者对当今皇帝的批判无疑是尖锐的,而其怀才不遇之情也洋溢于字里行间,处处可见。
【 原文】
实贡〔一〕第十四
国以贤兴,以谄衰,君以忠安,以忌危〔二〕。此古今之常论,而世所共知也。然衰国危君继踵不绝者〔三〕,岂世无忠信正直之士哉?诚苦忠信正直之道不得行尔。
〔一〕 ○铎按:东汉,求贡不相称,名实不相副。此篇痛贡士不依质干,空造虚美,既与考绩相发,而尤愤于责备求全,视贤难复有进矣。
〔二〕 王先生云:‘“忌”当依本传作“佞”。’继培按“佞”字是也。汉书京房传云: ‘房尝宴见,问上曰:“幽、厉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
〔三〕 尹文子大道篇云:“危亡继踵。”
夫十步之闲,必有茂草,十室之邑,必有俊士〔一〕。贤材之生,日月相属,未尝乏绝。是故乱殷有三仁〔二〕,小卫多君子〔三〕。以汉之广博,士民之众多〔四〕,朝廷之清明,上下之修治〔五〕,而官无直吏,位无良臣。此非今世之无贤也,乃贤者废锢而不得达于圣主之朝尔〔六〕。
〔一〕 说苑谈丛篇云:“十步之泽,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
〔二〕 论语。
〔三〕 襄廿九年左传。○铎按:庄廿八年谷梁传:“卫小齐大。”成三年左传杜注:“春秋时以彊弱为大小,故卫虽侯爵,犹为小国。”
〔四〕 “多”字旧空,据程本补。汉书梅福传云:“夫以四海之广,士民之数,能言之类至众多也。”本传“汉”上有“大”字。按下文云:“ 今汉土之广博。”急就篇云:“汉地广大,无不容盛。 ”
〔五〕 诗大明云:“会朝清明。” 汉书伍被传云:“被窃观朝廷,君臣、父子、夫妇、长幼之序皆得其理。上之举错,遵 古之道。风俗纪纲,未有所缺。虽未及古太平时,然犹为治也。”
〔六〕 汉书朱云传云:“废锢终元帝之世。”按成二年左传云:“
子反请以重币锢之”,杜注:“禁锢勿令仕。”
夫志道者少友,逐俗者多俦。是以举世多党而用私,竞比质而行趋华〔一〕。贡士者,非复依其质干,准其材行也,直虚造空美,扫地洞说。择能者而书之,公卿刺史掾从事,茂才孝廉且二百员〔二〕。历察其状,德侔颜渊、卜、冉〔三〕,最其行能〔四〕,多不及中〔五〕。诚使皆如状文,则是为岁得大贤二百也。然则灾异曷为讥?〔六〕此非其实之效〔七〕。
〔一〕 传作“朋党用私,背实趋华 ”。按韩非子孤愤篇云:“臣利在朋党用私。”汉书货殖传序云:“伪民背实而要名。”此以“朋”为“多” ,以“背实”为“比质”,并误。“行”字亦疑衍。程本又误“用”为“朋”。古书多、朋、用三字往往相乱,战国策韩公仲朋,亦作韩侈,史记甘茂传作公仲侈,汉书古今人表又作公中用。霍去病传:“校尉仆多有功,封为辉渠侯。”颜师古曰:‘功臣侯表作仆朋。今此作“多”,转写者误也。’二事正与此类。○铎按:明闇篇:“而多比周则法乱”,“多”亦“朋”讹。
〔二〕 通典十三云:“后汉光武十二年,诏三公举茂才各一人,廉吏各一人。左右将军岁察廉吏各二人。光禄岁举郎、茂才、四行各一人,察廉吏三人。中二千石岁举廉吏各一人,廷尉、大司农各二人。将兵将军岁察廉吏各二人。监御史、司隶、州牧岁举茂才各一人。”续汉书百官志刘昭注载此诏称汉官目录云。按后汉书章帝纪建初元年诏云:“茂才、孝廉,岁以百数。”丁鸿传载和帝时定郡举孝廉之数,通典引之,注云:“推核当时户口,一岁所贡,不过二百余人。”鸿传语详实边篇注。
〔三〕 按汉时保举人皆有状。后汉书朱浮传章怀注引汉官仪博士举状云:“生事爱敬,丧没如礼。通易、尚书、孝 经、论语,兼综载籍,穷微阐奥。隐居乐道,不求闻达。身无金痍痼疾。卅六属不与妖恶交通,王侯赏赐。行应四科,经任博士。下言某官某甲保举。”他状当类此。“穷微阐奥”下,通典十三有“师事某官,见授门徒五十五人以上”。论语云:“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淮南子精神训云:“颜回、季路、子夏、冉伯牛,孔子之通学也。”
〔四〕 汉书公孙弘传云:“臣弘行能不足以称。”后汉书和帝纪永元五年诏曰:“选举良才,为政之本。科别行能,必由乡曲。”按“
科别行能”,即周礼乡大夫职所谓 “考其德行道艺而兴贤者能者”,郑司农云:“兴贤者,谓若今举孝廉;兴能者,谓若今举茂才。”汉书周勃传颜师古注:“最者,凡也。”
〔五〕 汉书李广传云:“校尉以下,材能不及中。”颜师古注:“
中,谓中庸之人也。”史记作“才能不及中人”。
〔六〕 “讥”旧作“饥”。汉书董仲舒传云:“春秋之所讥,灾害之所加也。春秋之所恶,怪异之所施也。”京房传云:“古帝王以功举贤,则万化成,瑞应着。末世以毁誉取人,故功业废而致灾异。宜令百官各试其功,灾异可息。”此文大恉如房所言。
〔七〕 汉书魏相传云:“今郡国守相,多不实选,风俗尤薄,水旱不时。”后汉书顺帝纪阳嘉元年诏曰:“闲者以来,吏政不勤,故灾咎屡臻,盗贼多有。退省所由,皆以选举不实,官非其人。是以天心未得,人情多怨。”
夫说粱饭食肉〔一〕,有好于面目〔二〕,而不若粝粢藜烝之可食于口也〔三〕。图西施、毛嫱,有〔四〕悦于心〔五〕,而不若丑妻陋妾之可御于前也。虚张高誉〔六〕,彊蔽疵瑕〔七〕,以相诳耀〔八〕,有快于耳〔九〕,而不若忠选实行可任于官也。周显拘时,〔一0〕故苏秦〔一一〕;燕哙利虚誉,故让子之〔一二〕,皆舍实听声,呕哇之过也〔一三〕。
〔一〕 汉书王莽传云:‘王业市所卖粱饭肉羹,持入视莽曰:“居民食,咸如此。”’
〔二〕 王先生云:‘此语与下“有悦于心”句当互易,“面”字衍。’继培按:淮南子说林训云:“佳人不同体,美人不同面,而皆悦于目。”
〔三〕 白虎通谏诤篇云:“黎蒸不熟。”“黎”即“藜”之省。
〔四〕 “有”旧作“可”。
〔五〕 管子小称篇云:“毛嫱、西施,天下之美人也。”淮南子说山训云:“画西施之面,美而不可说。”论衡言毒篇云:“好女说心。”
〔六〕 北堂书钞五十四引东观汉纪云:“邓豹迁大匠,工无虚张之缮。”
〔七〕 僖七年左传云:“不女疵瑕。”
〔八〕 汉书宣元六王传:“张博常欲诳燿淮南王。”元后传:“莽日诳燿太后。”王莽传:“所以诳燿媚事太后,下至旁侧长御,方故万端。” 又云:“欲以诳燿百姓。”“耀”与“燿”同。
〔九〕 汉书息夫躬传云:“辩口快耳,其实未可从。”
〔一0〕“时”下脱一字。
〔一一〕“故”下脱一字,疑是“疏 ”,“疏”与“苏”声相涉而失之。史记苏秦传云:“ 求说周显王。显王左右素习知苏秦,皆少之。弗信。”
〔一二〕史记燕世家。
〔一三〕淮南子主术训云:“天下多眩于名声而寡察其实,是故处人以誉尊,而游者以辩显。”列子说符篇云:‘爰旌目饿于道,狐父之盗下壶餐以哺之。爰旌目三哺而后能视,曰:“嘻!汝非盗耶?吾义不食子之食也。”两手 据地而欧之。狐父之人则盗矣,而食非盗也。以人之盗,因谓食为盗而不敢食,是失名实者也。’“欧”与“呕” 同。
夫圣人纯,贤者驳〔一〕,周公不求备〔二〕,四友不相兼〔三〕况末世乎?是故高祖所辅佐,光武所将相,不遂伪举,不责兼行,〔四〕亡秦之所弃,王莽之所捐〔五〕,二祖任用以诛暴乱,成致治安〔六〕。太平之世,而云无士,数开横选,而不得真,甚可愤也!〔七〕
〔一〕 论衡明雩篇云:“世称圣人纯而贤者驳。”汉书梅福传云:“一色成体谓之纯,白黑杂合谓之驳。”
〔二〕 论语。○铎按:已见论荣篇。
〔三〕 “友”旧作“肢”,据传改。博物志云:“文王四友:南宫括,散宜生,闳夭,太颠。”按尚书大传:“文王胥附、奔辏、先后、御侮谓之四邻,以免乎牖里之害”,指此四人,故孔子以回、赐、师、由拟之,章怀注此传即以四友属孔子,非也。春秋繁露天地之行篇云:“任群臣无所亲,若四肢之各有职也。”新语怀虑篇云:“目以精明,耳以主听,口以别味,鼻以闻芳,手以之持,足以之行,各受一性,不得两兼。”旧作“肢”,义亦可通,然与下“末世” 云云,文意不合,故定从本传。
〔四〕 尹文子大道篇云:“天下万事,不可备能。责其备能于一人,则贤圣其犹病诸!设一人能备天下之事,则前后左右之宜,远近迟疾之闲,必有不兼者焉。苟有不兼,于治阙矣。”后汉书韦彪传云:“夫人才行,少能相兼。”
〔五〕 “捐”旧作“损”。
〔六〕 汉书文帝纪:‘元年,有司固请曰:“古者殷、周有国,治安皆且千岁。”’颜师古注:“治安,言治理而且安宁 也。”贾谊传云:“陈治安之策。”○铎按:“成致”连用,亦见下文。
〔七〕 “真”旧作“直”。按续汉书五行志刘昭注引马融上书云:‘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以天下之大,四海之众,云无若人,臣以为诬矣。宜特选详誉,审得其真。’语意与此同。
夫明君之诏也若声,忠臣之和也当如响应〔一〕,长短大小,清浊疾徐,必相和也。是故求马问马,求驴问驴,求鹰问鹰,求駹问駹〔二〕。由此教令,则赏罚必也。
〔一〕 荀子彊国篇云:“下之和上,譬之若响之应声,影之象形也。”新书大政上篇云: “故为人君者,其出令也其如声,士民学之其如响。” 说文云:“□相□也。□,以言对也。”“应”与“□” 同。
〔二〕 “鹰”盖“骊”之误。说文云:“驴,似马长耳。骊,马深黑色。駹,马面颡皆白也。”马、驴、骊、駹为一物,又以马、驴为一物,骊、駹为一物。马驴以形,骊、駹以色也。汉书匈奴传云:“
匈奴骑,其西方尽白,东方尽駹,北方尽骊,南方尽骍马。”此駹、骊并举之证。○俞樾云:‘“鹰”字不伦。“駹”则仍即马之一种,上既言马,不应下又言“駹”,疑皆字之误。“鹰”当作“鸡 ”,“
鸡”误为“●”,因改为“鹰”矣。“駹”当作“尨”,谓犬也,涉上“驴”字而加马旁耳。马、驴一类,鸡、犬一类也。’○铎按:俞说“駹 ”为“尨”之加旁字是也,而“鹰”字不烦改。鹰、犬逐捕雉兔者,亦一类也。
夫高论而相欺,不若忠论而诚实〔一〕。且攻玉以石〔二〕,治金以盐,濯锦以鱼,浣布以灰〔三〕。夫物固有以贱治贵,以丑治好者矣。智者弃其所短而采其所长,以致其功,明君用士亦犹是也〔四〕。物有所宜,不废其材,况于人乎?
〔一〕 汉书张释之传:‘文帝曰: “卑之毋甚高论。”’韩非子八经篇云:“人臣忠论以闻奸。”说苑说丛篇云:“高议而 不可及,不若卑论之有功也。”
〔二〕 诗鹤鸣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淮南子说山训云:“
玉待礛诸而成器”,高诱注:“礛诸,攻玉之石。”说文作“备诸”。
〔三〕 仪礼丧服传云:“冠六升外毕,锻而弗灰。”士丧礼云:“
幂奠用功布”,郑注:“功布,锻濯灰治之布也。”既夕礼注:“功布,灰治之布也。” 礼记深衣注:“深衣者,用十五升布锻濯灰治。”杂记:“加灰锡也”,疏云:“取缌以为布,又加灰治之,则曰锡。”考工记云:“●氏湅帛,以栏为灰,渥淳其帛”,郑注:“以栏木之灰渐释其帛也。”内则云:“ 冠带垢,和灰请漱。衣裳垢,和灰请澣。”
〔四〕 管子形势解云:“明主之官物也,任其所长,不任其所短,故事无不成,功无不立。”后汉书第五伦后种传云:“春秋之义,选人所长,弃其所短。”
夫修身慎行〔一〕,敦方正直,清廉洁白〔二〕,恬淡无为〔三〕,化之本也。忧君哀民,独睹乱原〔四〕,好善嫉恶〔五〕,赏罚严明,治之材也。明君兼善而两纳之,恶行之器也,为金玉宝政之材刚铁用。无此二宝〔六〕,苟务作异以求名,诈静以惑众,则败俗伤风〔七〕。今世慕虚者,此谓坚白〔八〕。坚白之行,明君所憎,而王制所不取〔九〕。
〔一〕 孝经云:“修身慎行,恐辱先也。”
〔二〕 吕氏春秋离俗览云:“布衣人臣之行,洁白清廉中绳,愈穷愈荣。”
〔三〕 庄子胠箧篇文。
〔四〕 春秋繁露度制篇云:“凡百乱之源,皆出嫌疑纤微,以渐寖稍长至于大。”五行相生篇云:“昭然独见存亡之 机,得失之要,治乱之源,豫禁未然之前。”盐铁论申韩篇云:“塞乱源而天下治。”
〔五〕 汉书窦婴传:‘藉福曰:“ 君侯资性,喜善疾恶。”’颜师古注:“喜,好也。”
〔六〕 “恶行”以下,文有脱误。
〔七〕 淮南子齐俗训云:“矜伪以惑世,伉行以违众,圣人不以为民俗。”汉书师丹传哀帝策免丹云:“朕疾夫比周之徒,虚伪坏化,寖以成俗。”叙传叙货殖传云:“侯服玉食,败俗伤化。”
〔八〕 公孙龙子有坚白篇。史记平原君传云:“公孙龙善为坚白之辩。”庄子秋水篇:‘ 公孙龙问于魏牟曰:“龙少学先生之道,长而明仁义之行,合同异,离坚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穷众口之辩。”’齐物论云:“以坚白之昧终”,释文:‘司马云:“谓坚石、白马之辩也。”’
〔九〕 礼记王制云:“行伪而坚,言伪而辨,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杀。”
是故选贤贡士,必考覈其清素〔一〕,据实而言,其有小疵〔二〕,勿彊衣饰〔三〕,以壮虚声〔四〕。一能之士,各贡所长〔五〕,出处默语〔六〕,勿彊相兼,则萧、曹、周、韩之论〔七〕,何足得矣〔八〕?吴、邓、梁、窦之徒〔九〕,而致十〔一0〕。各以所宜,量材授任〔一一〕,则庶官无旷〔一二〕,兴功可成,太平可致,麒麟可臻〔一三〕。
〔一〕 “清”当作“情”。史记蔡泽传:‘应侯云:“披腹心,示情素。”’治要载尸子分篇云:“违情见素,则是非不蔽。”
〔二〕 易系辞上传云:“悔吝者,言乎其小疵也。”汉书平帝纪诏曰:“不以小疵妨大材。”
〔三〕 方言云:“凡相被饰亦曰奖。”“衣饰”犹“被饰”也。后汉书黄琼传云:“梁冀前后所托辟召,一无所用。虽有善人,而为冀所饰举者,亦不加命。”
〔四〕 韩非子六反篇云:“世主听虚声而礼之。”后汉书黄琼传李固遗琼书云:“俗论皆言处士纯盗虚声。”
〔五〕 淮南子主术训云:“有一能者服一事。”汉书丙吉传云:“
士亡不可容,能各有所长。”说苑君道篇云:“君使臣自贡其能,则万一之不失矣。”
〔六〕 易系辞上传:‘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
〔七〕 “论”当作“伦”。萧何、曹参、周勃、韩信,并见史记。○铎按:本传作“伦” 。
〔八〕 “得矣”盖“专美”之讹。 ○铎按:此谓不难得,作“何足专美”,则非其本旨。
〔九〕 吴汉、邓禹、梁统、窦融,并见后汉书。
〔一0〕“十”当作“也”,“而致 ”上盖脱二字。楚策:‘莫敖子华曰:“若君王诚好贤,此五臣者,皆可得而致之。”’此或即“可得而致” 四字。
〔一一〕汉书董仲舒传云:“量材而授官。”
〔一二〕书□陶谟。
〔一三〕诗麟之趾疏引郑康成答张逸云:“周之盛德,关雎化行之时,公子化之,皆信厚与礼合,古太平致麟之时,不能过也。”此言“
太平致麟”,盖亦用诗谊矣。○铎按:成、臻,耕、真合韵。
且燕小,其位卑,然昭王尚能招集他国之英俊,兴诛暴乱,成致治彊〔一〕。今汉土之广博,天子尊明,而曾无一良臣,此诚不愍兆黎之愁苦〔二〕,不急贤人之佐治尔。孔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三〕?”忠良之吏诚易得也〔四〕,顾圣王欲之不尔。
〔一〕 史记燕世家云:“燕昭王即位,卑身厚币以招贤者。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趋燕。于是 遂以乐毅为上将军,与秦、楚、三晋合谋以伐齐,尽取其宝,烧其宫室宗庙。齐城之不下者,独惟聊、莒、即墨,其余皆属燕。”汉书叙传云:“招辑英俊”,颜师古注:‘“辑”与“集”同。’
〔二〕 汉书王莽传云:“期于安兆黎矣。”“苦”字旧空,据程本。
〔三〕 论语。○铎按:此引孔子语以证人君第不求贤,求则何远之有?毛奇龄论语稽求篇据本传删节之文,谓“此正以贵贱、好丑、长短、清浊相反而实相成,以见思反之义”,乖节信本旨矣。
〔四〕 成十七年左传云:“能与忠良,吉孰大焉?”后汉书循吏王涣传邓太后诏曰:“夫忠良之吏,国家所以为理也。求之甚勤,得之至寡。”
【 译文】
国家因为臣子的贤能而兴盛,因为臣子的馅媚而衰微;君主因为臣子的忠诚而安全,因为臣子的嫉妒而危险。这是古今经久不变的论断,是社会上的人都知道的。但是衰微的国家、处于险境的君主却接连不断,这哪里是因为世上没有忠诚正直的贤士呢?实在是苦于忠诚正直的原则不能实行罢了。
在十步之中,一定会有茂盛的青草;在十户人家的城镇中定会有才智出众的人士。贤能人才的出生,就像太阳和月亮互相连接一样,从来没有缺乏断绝过。所以,就是危乱的商朝也还有三位讲求仁德的贤人,就是弱小的卫国也还有很多有德行的君子。现在凭借着汉朝国土的辽阔,士人和平民的众多,朝廷的清廉明察公正执法,君臣上下的整伤有秩序,但是官府中却没有正直的官吏,职位上却没有贤能的臣子。这并不是因为现在社会上没有贤能的人,而是因为贤能的人被罢免禁锢而不能来到圣明君主的朝廷上任职罢了。
那有志于奉行正确的政治原则的人朋友很少,而追随世俗的人同伴却很多。因此全社会有很多官吏拉党结派而任用自己的党羽,争着不顾实际的品质而追求表面上的美好。推荐人才的官员,不再依据他们的资质才干、衡量他们的才能品行,而只是凭空捏造一些不切实际的赞美之词,剔除其污秽的言行而空吹一通,再选择善于写文章的人把这些写下来。三公九卿、刺史以及各级副官佐吏,每年推荐的茂才、孝廉近二百个。一一细看他们的推荐文书,他们的德行都与颜渊、卜商、冉耕等哲人相等;但总结一下他们实际的品行和才能,多半及不上中等的人。如果他们真的都像推荐文书上写的那样,那么这就是每年得到了大贤人二百个。既然这样,那么自然灾害和怪异的自然现象为什么要来谴责呢?这些灾害怪异都是推荐选举时名不符实而产生的效验啊。
谈论米饭吃肉,可以在心里感到喜悦,但不如粗粮稻饼野菜蒸熟后可以吃到嘴里。画西施、毛墙,可以在眼中有美感,但不如丑陋的妻子难看的小妾可以侍奉在跟前。不切实际地进行夸张、高度地加以赞誉,竭力掩盖其毛病缺点,以此来互相欺骗炫耀,可以在耳中有快感,但不如忠诚地选举、如实地使用人才可以使他们在官府中胜任自己的职务。周显王拘泥于当时的毁谤,所以疏远了苏秦;燕王啥贪图空洞的赞誉,所以把君位让给了子之;这些都是舍弃了实际情况而听信名声、为了追求虚名而“呕吐”的过错啊。
圣人纯洁无瑕,贤人善恶相杂。周公旦对人不求全责备,文王的四个友人也各有所长而不能同时具备别人的才能,何况是没落时期呢?所以高祖选用辅佐大臣,光武皇帝任命将军垂相,不成全虚伪的推荐,不要求同时具备各种德行,对于灭亡的秦朝所舍弃的、王莽所抛弃的人,这两位开国皇帝都加以任用,用他们讨伐暴虐作乱的人,造成太平安定的政治局面。在太平的社会中,却说没有贤士;屡次开展广泛的选举,却得不到正直的人;正是非常令人烦闷啊!
那英明君主的命令就像声音,忠臣的响应应当像回声应和一样,那音值的悠长短促、洪大细小、清越粗重、急速舒缓一定要相应。所以君主要马,臣子就得寻觅马;君主要驴,臣子就得寻觅驴;君主要鹰,臣子就得寻觅鹰;君主要狗,臣子就得寻觅狗。发布命令要达到这种地步,那么奖赏和刑罚就首先得严格实行。
夸大地作高度的评价而互相欺骗,不如忠诚地进行评论而诚实待人。再说,雕琢玉器用石头,清洗金器用盐水,漂洗织锦缎用鱼胶,洗涤布帛用灰水。物品本来就有用低廉的来整治珍贵的、用丑陋的来整治美丽的了。聪明的人抛弃物品的短处而择取它们的长处来成就自己的事业,英明的君主使用士人也是像这样的啊。物品有了某一方面的适宜用途,也不把它的本身全部抛弃,何况是人呢?
修养身心谨慎行事,敦厚规矩端正刚直,清廉守节洁白无瑕,淡泊寡欲清静无为,这是进行教化的榜样。为君主担忧而怜悯百姓,独具慧眼地看出动乱的源头,爱好善行而憎恨邪恶,奖赏惩罚严格分明,这是治国的人才。英明的君主同时赏识这两种人而双双接纳他们。前者是制止罪恶行为的工具,是黄金玉器般的宝物;后者是政治方面的人才,具有钢铁般的功用。没有这两种宝物,苟且地致力于标新立异来求取名誉,假装虚静无为来迷惑民众,那就会伤风败俗。现在社会上喜欢虚名的那些人,可以称作是辩论“坚硬和白色”的空谈家。辩论“坚硬和白色”的行为,是英明的君主所憎恶的,也是圣王的制度所排斥的。
所以选举贤人推荐士人,一定要考察核实他们的真情,根据事实来介绍。他们有什么小毛病,千万不要勉强地加以掩盖文饰来壮大其虚假的美名。凡有一种技能的人,就要让他们各自贡献出所擅长的技能。或出来做官、或在家隐居、或沉默不言、或建议谈论,不要强行干涉他们。若能这样,那么萧何、曹参、周勃、韩信一类的人,哪里值得访求呢?吴汉、邓禹、梁统、窦融一类的人,则能招致一大批。对每一个人都拿合宜的位置安排给他们,根据他们的才能来授予职务,那么众多的官职就不会形同虚设,振兴国家的功业就可以成就,太平安定的局面就可以造成,吉祥的麒麟就可以被招来。
再说燕国弱小,它的地位低下,然而燕昭王还是能招引聚集其他国家的英雄豪杰,振兴自己的国家而讨伐暴虐混乱的国家,造成了安定强大的政治局面。现在汉朝的领土这样辽阔,天子尊严英明,却竟然没有一个贤能的臣子,这实在是不怜悯亿万人民的忧愁痛苦、不急于寻觅贤人来帮助治国啊。孔子说:“只是还没有想他呀,如果想的话,有什么遥远的呢?”忠诚善良的官吏,实在是很容易得到的,就看圣明的皇上想要他们还是不想要他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