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文】
秦昭王问孙卿曰:“儒无益于人国。”孙卿曰:“儒者法先王,隆礼义,谨乎臣子,而能致贵其上者也。人主用之,则进在本朝;置而不用,则退编百姓,而敌必为顺下矣。虽穷困冻馁,必不以邪道为食,置无锥之地,而明于持社稷之大计,叫呼而莫之能应,然而通呼裁万物,养百姓之经纪。势在人上,则王公之才也;在人下,则社稷之臣,国君之宝也。虽隐于穷闾漏屋,人莫不贵之,道诚存也。仲尼为鲁司寇,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溃氏踰境而走,鲁之鬻牛马不豫贾,布正以待之也。居于阙党,阙党之子弟,罔罟分有亲者取多,孝悌以化之也。儒者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儒之为人下如是矣。”
王曰:“然则其为人上何如?”孙卿对曰:“其为人也广大矣。志意定乎内,礼节修乎朝,法则度量正乎官,忠信爱利形乎下,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不为也。若义信乎人矣,通于四海,则天下之外,应之而怀之,是何也?则贵名白而天下治也。故近者歌讴而乐之,远者竭走而超之,四海之内若一家,通达之属,莫不从服,夫是之谓人师。诗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夫其为人下也,如彼为人上也,如此何为其无益人之国乎?”昭王曰:“善。”
【 译文】
秦昭王问孙卿道:“儒者对于别人的国家没什么好处吧?”孙卿说:“儒家学派的人士效法古代的圣王,尊崇礼义,谨慎地做臣子,而且能够使他们的君主受到人们的景仰。君主如果任用他,他就在朝廷里做一个称职的臣子;如果把他丢在一边不予任用,他就回到老百姓的行列,做一个诚实、恭顺的老百姓。尽管艰难困苦,挨饿受冻,也一定不屑于以歪门邪道谋取衣食。他没有立锥之地,而通晓保持社稷治理国家的大计;他奔走呼号而没人去响应,但他通晓使万物各得其所,使百姓安居乐业的纲纪。假如他的地位在众人之上,他能够挑起天子、诸侯的重任;假如他的地位在人之下,他就是国家的栋梁、君主的宝器。虽然他隐居在寒酸的小胡同中难以遮风挡雨的破屋子里,但没有人不尊敬他,因为他的确有高尚的德行。孔子当鲁国的大司寇时,羊贩子沈犹氏不敢在早上往羊肚子里灌水,公慎氏休掉了他那淫乱的老婆,平时胡作非为的慎溃氏逃到了别的国家,鲁国的牛马贩子不敢漫天要价,这是孔子以自己的端方行为来扶助人们心中的正气啊!孔子住在阙里,阙里的年轻人出去打鱼或捕猎,分配猎物时总是给有父母的人多分一些,这是孔子孝敬长辈友爱兄弟的精神感化了他们啊。儒者在朝廷当官,就会使朝政完美,在草野为民,就会使风俗淳厚。儒者在天子诸侯之下为官为民就是这样了。”秦昭王又问:“他的地位在人人之上时又怎么样呢?”孙卿答道:“那他的作用就大了。他怀有坚定的意志,用礼节整顿朝廷,用各种规章制度整顿官府,使百姓养成忠、信、爱、利这些品德。如果做一件不仁不义的事、杀一个没有罪过的人就能得到天一,他也决不去干,他的大义得到人们的信任,传遍四海,那么中国版图以外的人民都会响应他、归附他、这是为什么呢?那是高尚的名声显扬于天下,天下人受他的感召而达到天下大治啊。他的仁德使近处的人都歌颂他、欢迎他,远处的人都不辞劳苦地来投奔他,四海之内亲如一家,人类的足迹能够到达的地方,人们没有不愿追随他、服从他的,这样的人就是所有的人的表率。《 诗经》 说:“无论是东方西方,无论是南方北方,没有不心悦诚服的。”就是说的这样的人啦。儒者作为臣民像刚才说的,他作为君主像现在说的,怎么能说他对人家的国家没有益处呢?’秦昭王说:“你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