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论著之属二 乐论(苏洵)

类别:集部 作者:曾国藩 书名:经史百家杂钞

    【原文】

    礼之始作也,难而易行,既行也,易而难久。天下未知君之为君,父之为父,兄之为兄,而圣人为之君父兄。天下未有以异其君父兄,而圣人为之拜起坐立。天下未肯靡然以従我拜起坐立,而圣人身先之以耻。

    呜呼!其亦难矣。天下恶夫死也久矣,圣人招之曰:来,吾生尔。既而其法果可以生天下之人,天下之人视其向也如此之危,而今也如此之安,则宜何従?故当其时虽难而易行。既行也,天下之人视君父兄,如头足之不待别白而后识,视拜起坐立如寝食之不待告语而后従事。虽然,百人従之,一人不従,则其势不得遽至乎死。天下之人,不知其初之无礼而死,而见其今之无礼而不至乎死也,则曰圣人欺我。故当其时虽易而难久。呜呼!圣人之所恃以胜天下之劳逸者,独有死生之说耳。死生之说不信于天下,则劳逸之说将出而胜之。劳逸之说胜,则圣人之权去矣。酒有鸩,肉有堇,然后人不敢饮食。药可以生死,然后人不敢以苦口为讳。去其鸩,彻其堇,则酒肉之权固胜于药。圣人之始作礼也,其亦逆知其势之将必如此也,曰:告人以诚,而后人信之。幸今之时吾之所以告人者,其理诚然,而其事亦然,故人以为信。吾知其理,而天下之人知其事,事有不必然者,则吾之理不足以折天下之口,此告语之所不及也。告语之所不及,必有以阴驱而潜率之。于是观之天地之间,得其至神之机,而窃之以乐。

    雨,吾见其所以湿万物也;日,吾见其所以燥万物也;风,吾见其所以动万物也;隐隐谹谹而谓之雷者,彼何用也?阴凝而不散,物蹙而不遂,雨之所不能湿,日之所不能燥,风之所不能动,雷一震焉而凝者散,蹙者遂。曰雨者,曰日者,曰风者,以形用;曰雷者,以神用。用莫神于声,故圣人因声以为乐。为之君臣。父子。兄弟者,礼也。礼之所不及,而乐及焉。正声入乎耳,而人皆有事君。事父。事兄之心,则礼者固吾心之所有也,而圣人之说又何従而不信乎?

    【译文】

    礼开始施行时,才反难但容易推行;既推行开后,做起来容易却难于持久。天下还没有知道国君要像国君,父亲要像父亲,兄长要像兄长时,圣人为他们明确了君臣、父子、兄弟的关系。天下没有什么来表现君臣、父子,兄弟差别的形式时,圣人为他们制定了拜、起、坐、立的仪节;天下的人不肯突然跟从我制定的拜、起、坐、立仪节时,圣人自身先做起。哎呀,这也很难呐!天下人厌恶死亡的心,已很久了,圣人招他们说:“来,我使你活着。”然后圣人的方法果然可以使天下的人活下来。天下的人看到过去是如此的危险,而现在是如此的安全,那他们应该何从呢?因此,在那时虽然艰难却易于推行。既已推行了,天下的人视君臣、父子、兄弟间关系就好像头与脚一样不要等待特别的提醒,然后才识别;视拜、起、坐、立的仪节,就像睡觉吃饭一样不必等待告诉,然后才进行。虽然如此,一百个人这样做,一个人不服从,那情势不会马上就被处死。天下的人,不知道起初不遵从礼就要死,而看到现在不遵从礼却不至于死,就会说:“圣人欺骗了我!”所以,在这个时候礼虽然推行容易却难于持久。

    哎呀!圣人据以取胜天下劳苦和逸乐之说的,只有生存和死亡的一个说法。死和生的说法不为天下人所相信,那劳苦和逸乐的说法就将出来取胜。劳苦逸乐的说法取胜,那圣人的权柄就丧失了。酒中有鸡毒,肉中有茧苦,人就不敢饮酒吃肉;药可以使要死的人复生,然后人就不会以药苦口而不吃药。把酒中的鸡羽去掉,把酒中的茧草除去,那酒和肉的味道原来就比药好。圣人开始制作礼的时候,也逆料到发展的趋势礼必然会遭破坏,说:“要以诚实告诉人然后人们才相信。幸好现在这时候,我所告诉人们的,它的道理是正确的,而事实也是一样的对,所以人们以此相信。我知道理论,而天下的人知道事实。事实有时不一定都是合于理论的,所以我知道理论不足以折服天下人的口舌,这就是用语言相告所不能解决的了。”用语言相告所不能解决,必须有用一种暗中驱使率领的办法解决,于是圣人观察天地之间的事物,得到最神妙的机关,从而窃取来制作成乐。

    雨,我看见它能润湿万物;太阳,我看见它能干燥万物;风,我看见它能摇动万物。隐隐欲欲响的称为雷那个东西,它有什么用呢?阴气凝聚而不散开,事物遭促而不通畅,雨不能使它润湿,太阳不能使它干燥,风不能使它摇动,雷声一轰鸣,那凝聚的就散开,促迫的就通畅。称为雨的,称为太阳的,称为风的,是用它的形态;称为雷的,是用它的神奇。有用的东西没有比声音更神奇了,因此圣人借声音创制乐。作为君臣,父子、兄弟的关系,是礼。礼不能达到的作用,乐却可以达到。平正的声音进入耳朵,而人都有了事君、事父、事兄的心,那么所说的礼,本来是我心中所拥有的。那圣人的解说,又怎么不使人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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