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论著之属二 鲁隐公论(苏轼)

类别:集部 作者:曾国藩 书名:经史百家杂钞

    【原文】

    公子翚请杀桓公,以求太宰。隐公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 营菟裘,吾将老焉。”翚惧,反谮公于桓公而弑之。苏子曰:盗以兵拟人,人必杀之。夫岂独其所拟,途之人皆捕击之矣。 途之人与盗非仇也,以为不击则盗且并杀已也。隐公之智,曾不若是途之人 也,哀哉!隐公,惠公继室之子也。其为非嫡,与桓均尔,而长于桓。隐公 追先君之志而授国焉,可不谓仁乎?惜乎其不敏于智也。使隐公诛翚而让桓, 虽夷、齐何以尚兹?

    骊姬欲杀申生,而难里克,则优施来之。二世欲杀扶苏,而难李斯,则 赵高来之。此二人之智,若出一人,而其受祸亦不少异。里克不免于惠公之 诛,李斯不免于二世之虐,皆无足哀者。吾独表而出之,以为世戒。君之为 仁义也,非有计于利害。然君子之所为,义利常兼,而小人反是。李斯听赵 高之谋,非其本意,独畏蒙氏之夺其位,故勉而听高。使斯闻高之言,即召 百官陈六师而斩之,其德于扶苏,岂有既乎?何蒙氏之足忧?释此不为,而 具五刑于市,非下愚而何?呜呼!乱臣贼子,犹蝮蛇也,其所螫草木,犹足以杀人,况其所噬啮者 欤?

    郑小同为高贵乡公侍中,尝诣司马师,师有密疏,未屏也,如厕,还, 问小同:“见吾疏乎?”曰:“不见”。师曰:“宁我负卿,无卿负我。” 遂鸩之。王允之从王敦夜饮,辞醉先寝,敦与钱凤谋逆,允之已醒,悉闻其 言。虑敦疑己,遂大吐,衣面皆污。敦果照视之,见允之卧吐中,乃已。哀 哉小同!殆哉岌岌乎允之也!孔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有以也夫! 吾读史得鲁隐公、晋克里、秦李斯、郑小同、王允之五人,感其所遇祸福如此,故特书其事,后之君子,可以览观焉。

    【译文】

    公子晕向鲁隐公请求让他去杀掉桓公以此要求任命他当太宰。隐公说:“因为桓公年纪小的缘故我才代替作了国君,现在他成人了我将要把君位还授给他,我已派人去建造我的芜裘城,将退居到那里去。”公子翠害怕将来受到惩罚,于是反过来在桓公面前诬陷隐公而将隐公杀死。

    苏子说:强盗用兵器揣度人,那人一定要将他杀死的。难道只有被他揣度的人去杀他吗,道路上的人都会去将他捕杀掉的!道路上的人与强盗并非有仇,但他们认为不杀他,那强盗就会杀他们自己。鲁隐公的智谋,还不如路途上的人!悲哀啊!鲁隐公是惠公继室所生的儿子,他虽不是嫡子,也是与鲁桓公地位相等的,而且还比鲁桓公年长。鲁隐公追念先君惠公的心意而将君位传授给桓公,不可称作不仁吧?可惜哟!他没有敏感的智慧。假若隐公诛杀掉公子晕后把国君位让给桓公,即使是伯夷、叔齐,哪还能有超过这样的举动呢!

    春秋时晋献公夫人骊姬想杀掉太子申生,而担心里克反对,就有优施来诱导他;秦二世打算诛杀他的长兄扶苏,而担心李斯阻拦,就有赵高来胁迫他。这两个人的智慧就像出自一个人一样的水平,而他们遭受的灾祸也没有多少差别:里克没有免掉被晋惠公诛杀,李斯没有免除遭受秦二世的虐待。这种下场都没有什么可悲哀的,我特别揭示出来作为世人的鉴戒。君子实施仁义的行为,不是想到对自己有什么利害关系,然而君子的行为,义和利是常常应该兼顾的,而小人却不是这样的。李斯听从赵高的谋议,不是他的本意,只是害怕蒙恬夺去他皿相的位子,所以勉强听从了赵高。倘使李斯听到赵高废立的计谋,马上召集百官,召集全军而将赵高杀掉,对扶苏有这种恩德,哪里会被罢相呢!蒙恬哪里值得担忧的呢?放弃这种行为不做,而遭五刑斩于市上,这不是最愚蠢的人又是什么呢?啊呀)乱臣贼子,就像蝮蛇一样,它所鳌过的草木,还完全可以毒杀死人,更何况被它直接咬上了呢?

    郑小同担任魏帝高贵乡公的侍中,曾经到司马师的家中去,司马师有一份秘密的文件,没有收藏起来就上厕所去了,回来时问郑小同:‘看到我的文件没有?”郑小同说:“没有看见。”司马师说:“宁可我对不起你,不要让你对不住我。”于是就把他毒死。王允之跟着从伯父王敦夜里饮酒,因酒醉了先去睡觉。王敦与钱凤两人谋划作乱,王允之已经醒了,听到他们的全部谈话,担心王敦怀疑自己,于是就大肆呕吐,衣服脸上都是污物。王敦果然提着灯来查看他,见王允之躺在床上正在呕吐中,就出去了。悲哀啊,郑小同!危险呀,差一点就完了的王允之呀!孔子说:“危险的国家不要进去,混乱的国家不要居住。”是有道理的啊!、我读史书,看到鲁隐公、普国的里克、秦国的李斯、魏晋时的郑小同、王允之五个人的事,感慨于他们所遇到这样的祸福,所以特别写出他们的事实来,使后来的君子们,可以观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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