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从兄旭升言,村南旧有狐女,多媚少年。所谓二姑娘者是也。族人某意拟生致之,未言也。一日,于废圃见美女,疑其即是。戏歌艳曲,欣然流盼。折草花掷其前。方俯拾,忽却立数步外,曰:君有恶念,逾破垣竟去。后有二生读书东岳庙僧房,一居南室,与之昵;一居北室,无睹也。南室生尝怪其晏至,戏之曰:左挹浮丘袖,右拍洪崖肩耶?狐女曰:君不以异类见薄,故为悦己者容,北室生心如木石,吾安敢近?南室生曰:何不登墙一窥,未必即三年不许。如使改节,亦免作程伊川面向人。狐女曰:磁石惟可引针。如气类不同,即引之不动。无多事,徒取辱也。时同侍姚安公侧,姚安公曰:向亦闻此,其事在顺治末年。居北室者,似是族祖雷阳公,雷阳一老副榜,八比以外无寸长,只心地朴诚,即狐不敢近。知为妖魅所惑者,皆邪念先萌耳。
【译文】
远方堂兄旭升说:村南过去有个狐女,迷惑了许多少年。人们所说的“二姑娘”,就是这个狐女。有位族人,立意要生擒狐女。心中做决定,口上没有说。一天,他在一个废菜园中见到一位美女,怀疑就是狐女二姑娘。于是便对她唱起挑情的歌曲,送去引诱的眼神,并折采花草扔到她的面前。美人正要俯身捡起花草,忽然退立数步之外,严肃地说:“君有恶念。”随后就跨过破墙走了。后来,有两位书生在东岳庙僧房读书。其中一位居住南室,与狐女发生暧昧关系。另一位居住北室,根本看不见狐女的活动。南室书生曾经责怪狐女到得晚,怀疑她从北室生那里来,开玩笑地说:“你这是左手拉住仙人浮丘的袖子,右手又拍着仙人洪崖的肩膀肩——你同时和另一个人相处在一起吗?”狐女说:“君不因为我是异类而轻视我,所以我要为悦己者容,与君交好。至于北室书生,心如木石,毫不好色,我哪敢靠近呢?”南室生说:“你何不对他引诱一番,未必就能做到三年不动心。若能使他改变气节,也就免得他在人前摆出一副程伊川——道学家的面孔了!”狐女说:“磁石只能吸引铁针,如果品类不同,就吸引不动。别多事了,免得自讨羞辱。”当时我和再从兄旭升同侍先父姚安公身旁,姚安公听完旭升这段叙述,说:“以前我也听人讲过这件事,事情发生在顺治末年。居住北室的书生,似乎就是族祖雷阳公。雷阳是一位老副榜(贡生),八股以外身无一寸之长。唯有心地朴诚,就是狐妖也不敢近身。由此可知,凡是被妖魅蛊惑的人,都是因为自己首先萌生了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