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如是我闻一 怨鬼求衣

类别:集部 作者:纪昀(清) 书名:阅微草堂笔记

    乌鲁木齐军吏邬图麟言,其表兄某尝诣泾县访友,遇夜雨,投一废寺。颓垣荒草,四无居人,惟山门尚可栖止,姑留待霁。时云黑如墨,暗中闻女子声曰:怨鬼叩头,求赐纸衣一袭,白骨衔恩。某怖不能动,然度无可避,强起问之。鬼泣曰:妾本村女。偶独经此寺,为僧所遮留,妾哭詈不从,怒而见杀,时衣已尽褫,遂被裸埋。今百余年矣,虽在冥途,情有廉耻。身无寸缕,愧见神明。故宁抱沉冤,潜形不出。今幸逢君子,倘取数翻彩楮,剪作裙襦,焚之寺门,使幽魂遮体,便可盄诸地府,再入转轮。惟君哀而垂拯。某战栗诺之,哭声遂寂。后不能再至其地,竟不果焚。尝自谓负此一诺,使此鬼茹恨黄泉,恒耿耿不自安也。

    【译文】

    乌鲁木齐军中佐吏邬图麟说:他的表兄某,曾经到泾县寻访友人。遇到下雨,夜里投奔一个废弃的寺院。寺院墙垣破败,荒草遍地,四面没有居民,只有山门还可以暂住,他就姑且停留等待天晴。当时黑云如墨,暗中听到女子的声音说:“怨鬼叩头,恳求赐给纸衣一套,白骨感恩。”某恐怖不能动弹,但估量无可回避,勉强起来问她。鬼哭泣着说:“妾本来是个村女,偶而独自经过这个寺院,被和尚所拦阻挽留。妾哭骂不从,激怒和尚而被杀。当时衣服已全部剥去,于是被裸体掩埋,到现在一百多年了。虽然身在地狱饿鬼之处,终有廉耻之情,身上没有一丝一缕,愧于见到神明。所以宁愿抱着久未昭雪的冤屈,潜藏形迹不出。今天幸而遇到君子,倘使取几层的彩纸,剪作衣裙,焚烧于寺门,使幽魂得遮蔽身体,就可以到冥府里申诉,再进入轮回。希望您哀怜而予以拯救。”某颤抖着答应了她,哭泣声就停止了。后来不能够再到那个地方,竟然没能焚烧过。他曾经自己说背弃了这一诺言,使这个鬼含恨黄泉,经常耿耿于心而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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