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上元县见了回文,即刻升堂,将魏临川提到丹墀下,知县喝道:“你这奴才!有多少匪党?在外坑害良民,快快招来!免得本县动刑。”魏临川听见,并无此事,吓了一跳,禀道:“这宗银子实在系花公子所付,只求大老爷开恩,将小的解回,便见明白。”知县喝道:“你这奴才!在本县境内,害本县子民,要想解上杭州,意欲半路脱逃,先把你这奴才狗腿夹断,后问口供。”吩咐夹起,两边一声答应,走上三五个衙役,不由分说,拉上堂来扯去鞋袜,将腿夹起,魏临川大叫一声,昏死过去,半晌方才醒来,口称“老爷,小的这件事真正冤枉。”知县大怒道:“这光棍还要抵赖,称什么冤枉?”吩咐收绳,两边一声答应,又是一绳收足。问道:“招不招?这假银子从何而来?”魏临川哀告道:“实系花府的。”知县喝道:“你还说是花府的,既然是花府的,为何花府不认?本县知道,你这奴才久走江湖,惯会熬刑。”吩咐左右再收,两边答应,又是一绳收足,魏临川哎哟一声,又昏死过去。知县吩咐取凉水喷面,魏临川醒来。知县问道:“招也不招?”魏临川道:“老爷!小人实是冤枉难招。”知县大怒骂道:“你这光棍,如此熬刑,还称冤枉,又用棍打这狗头。”两边衙役一声答应,举起无情棍来,认定夹棍上打来。魏临川哎哟一声,又昏死过去了,半晌醒来叫道:“爷爷!小人受刑不起,情愿招了。这宗银子本不是花府的,是小人自造的,来骗他缎子是实,不想天网恢恢,被他识破。”知县见魏临川招了,又问道:“你匪党,共多少人?做过几次?”魏临川告道:“就是小人一个,没有匪党,这是初次出来,被人识破。”知县暗想这样光棍,也不知害了多少百姓,不如早早送他性命,替万民除害。吩咐松了刑具,两边答应,登时松了刑具。知县叫道:“魏临川,本县开活你。”魏临川磕了一个头道:“愿老爷高升一品,世代公侯。”知县笑道:“本县就此放你,恐百姓说本县断事不明,且带去收监。”后书没有交代。且说花府内,忙忙碌碌,今日是二十五,到二十八日娶钱氏小姐过门,只等钱氏小姐娶过门后,慢慢接崔氏进府。有怜听了此言,也就不提起了。一心料理娶亲之事。有怜心中暗想:我家大爷,几番要把崔氏带进府来,那时我却不能相会他了,要不是破头说他,才息了这个念头。将来把钱氏小姐娶过门,依旧将崔氏带进府来,终久我在空处,目下大爷娶亲的银子是我掌管,不如拐他几千两银子,与崔氏商议逃到他州外省,做个长久夫妻,岂不为美?强如这样偷偷摸摸,耽惊受怕,不知崔氏心中如何?不若到晚间去试试他的意思,然后用计拐他。主意已定,堪堪天色已晚,将身子溜出府门,到了魏家门首,轻轻用手扣门。崔氏正在房中,心里暗想:魏临川怎么去了一个多月不见回来,莫非把他的银子拐到别处去了?将我丢下也未可知。又想起花文芳足迹不来,连有怜的影子都不见,叫人摸不着一个实信,好不心焦。想了一会,正要去睡,忽听敲门,心下想道:不知是那个冤家到了?忙拿烛台走到门口,低低问道:“却是何人?”有怜道:“是你心上人!”崔氏轻轻把门开了。花有怜把门推上,崔氏关好,到房中坐下问道:“为何你这一向总不来走走,今日那阵风儿吹得来的。”花有怜笑道:“因大爷姻事甚忙,终日没有工夫前来。今日特地偷闲来走走,惟恐你寂寞。”崔氏问道:“魏临川为何还不回来?是何原故?花文芳亦不来走走?”花有怜笑道:“谁想着你?你还想着他?今日你断了他的想罢!”崔氏见花有怜说话蹊跷,难道他不回来了么?有怜道:“也差不多!”崔氏惊问道:“为什么事他不回来?你这冤家不要哄我,把实话对我说!若不把真话告诉我,我从今后不许你上我门。”花有怜见妇人急了,遂道:“你若有真心待我,我便把实话对你说。”崔氏道:“我怎么没有真心待你?你今日若不说真话?你就请回去,从今不必上我的门!”花有怜道:“我若把真话告诉与你,只怕你要着恼,原来我家大爷是天下第一个负心人,一向魏临川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机,把那钱氏夺了过来。谁知他生出一条毒计,害了他的性命,造下三千两假银子,打发他上南京买缎子,不知怎么犯在上元县那里,就行文来查。我家大爷好不狠心?他不招认,说临川是个光棍,假冒相府之名,叫上元县重究。那知县见了回文,自然重处,想魏临川久已作泉下之鬼!你想,我家大爷的心肠毒也不毒?狠也不狠?”崔氏一闻此言大惊道:“原来花文芳是这般狼心狗肺,把我的丈夫害了性命,叫我倚靠何人?”不觉大哭起来。花有怜劝道:“你且不必啼哭,我的话未曾说完。”崔氏收住泪道:“有话快对我说!”花有怜道:“我说来,你又会着恼,我家大爷连日不来,你道为什么原故,今日是二十五日,到了二十八日他将钱月英迎娶过门,就要带你进府,你若细心小胆伏待他,他就留心在你身上,倘有一些不到处,他一时性起,反过脸来,轻者是骂,重者是打,再重则置于死地。自古道:侯门深似海,地个敢与他要命。我今日特地把个底儿与你,你却要小心,不要落在他圈套之中。那时要死不得死,要活不得活。”崔氏听了花有怜这一番言语,登时恼得柳眉直竖,杏眼圆睁,把银牙一咬骂道:“这个奸贼,如此可恶!无故将我丈夫害了性命,这般无情,不记当日对天发誓,死于刀剑之下,我只叫他犯了咒神,现报于我。”花有怜道:“你且定神细想主意,不必单是着急!”崔氏又道:“我明日拿个包头,齐眉扎起,到钱塘县那里,代丈夫伸冤报仇,将这个奸贼拿到当堂,把他做过恶事,一五一十说出来,怎么把我强奸,怎要夺钱氏,怎么叫我丈夫定计害了冯旭,怎样叫马夫季坤杀了春英,怎么叫花能放火,烧死冯家许多人口,怎样做了假银,害了我丈夫的性命?”花有怜听了这一番话,慌了手脚。
不知崔氏如何出首,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