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回 朱仙镇打擂台逞英雄 节级家赏中秋致奇祸

类别:集部 作者:(明)青莲室主人 书名:后水浒传

    话说杨幺同两押差在关帝庙中瞻仰了一番,走出庙来,拣了一个小篷,进来买酒吃。火工见了,便将好酒好肉送来。三人吃了半晌,杨幺便叫火工来问道:“今日将已近午,这教头怎么还不上台与人放对?莫不是虚张声势捱到傍晚,只应故事就下台去,怕人打么?”

    火工听了,便拍掌大笑起来,道:“你这个人,怎这等冒冒失失,乱说人长短?若要你看了这教头,也要吓个发昏。这上台的乐教头,是打尽世间无对手,怎么怕人虚应故事!只是他眼眶大,晓得决没人来与他放对,故此在家同这些掌管擂台的相公们吃上台筵席酒,是年年旧规,不到日中也不上台来。”

    杨幺听了,笑问道:“这教头怎个模样儿?直恁装腔作势,难道就没个人来打他下台?”火工又笑说道:“我若不说,你那里知道?你若肯多照顾我吃几角酒,我便细细说知。”杨幺道:“这个使得。”火工便去取了五角酒来,立着说道:“我今且莫说他本事了得,只说他的身材模样你听。他生得:

    头大有如笆斗,眼睛实似铜铃。

    上下獠牙突出,两边须鬓黄形。

    膊阔三停以外,身高一丈有零。

    叱咤俨然霹雳,行来却似煞星。

    传授一班子弟,言谈四座皆听。

    终朝饮得醉醺,上得台来未醒。”

    杨幺见他说得齿牙松脆,甚是好听,只将酒大碗价呷。因又问道:“这教头在此立了三年,难道并没个人与他交手?譬如我今日要上台去打他,可打得他倒么?”火工听了,看着杨幺,又笑说道:“你若两臂上没有水牛般力气,胸中没个临机应变,拳棒不十分精通,我就劝你莫要去干这有罚无赏,去讨苦吃。今春有一汉子,身材倒也雄壮,也恃着自己有三分力气,叫人写明了一纸生死不抵文契,走上台去,只一交手,不两个转身,被教头打翻,倒栽葱跌下台来,直跌得脚折手伤,如今还没全好着哩。”杨幺道:“自己没本事,被他打了,这也无怨。”

    说未完,只听得发起三声大炮,一时直震得芦篷俱动。火工道:“教头出门来也。”因见吃酒的人立起,便自去料理会钞。杨幺遂悄悄对两押差说道:“我去打这厮下台,休教他夸口,笑天下无人。”

    两押差忽听见要去放对,各吃了一惊,忙阻说道:“他夸他的嘴,我走我的路,休去做险。”杨幺道:“讨个名儿,只此就走。你们自坐着。”两人见他执意,不敢拦阻。杨幺将桌上的酒几口吃完。此时正是热天,只穿着一件白布单衫,只向包裹中取出一副裹布并护膝来,缠好了腿脚;穿上一双深脸起跟软底鞋,将两裤裆扎紧,将一条青布大搭膊,从脐腹上直拴到心窝;又将鬓发挽紧紧的一个角儿,将两袖拽扎起;拣了一杆哨棍,闪立在篷首。

    只见东边一对对旌旗执事,当当几下锣响,遂队队摆到台前歇着。又有一班乐工,俱披红簪朵,吹打诸般乐器,引导在前。走了多时,才见一顶深檐盖幔,有十数人,扛抬着一乘竹帐缠镶显露大轿。轿上坐着的,便是上擂台的教头乐汤。只见坐在轿上,抡着一杆大棍,果是相貌十分凶恶。轿后便是几位官人,各骑着高头骏马。后面跟随一百多个徒弟们,各执着刀、枪、斧、棍,以及仆从诸人。

    那乐汤坐在轿上,昂昂得意,两只眼睛骨碌碌斜看四下。将到台前,他不等轿夫落肩,用棍在轿上只一按,便踊身蹿跳上台。台下人齐声喝彩,这是乐汤用“蟾蜍出井”势蹿跳上台。到了台上,将棍插立旁边,走出一步,立在滴水檐前,朝着关帝大门。双手拢着一件青色漏底团花、单纱大蟒袍的袖子,喝声:“弟子乐汤,今逢圣诞吉日良时,登台放对,助笑圣容,参神唱喏。”

    唱喏完,遂走入中间,除了巾帻,脱去内外袍袄,只留着一件花绣双龙戏珠搭脊,拴着一条大红主腰,露出胸前,两臂上紫筋暴涨。又将两裤裆揭起,将主腰上一对金鸳钮扣住,露着乌渗渗两腿黑卷毛。又卸去双靴,内中自有腿绷护膝,换了一双铁叶裹头软底鞋。然后两脚腾挪,用手搭了几个势子,又旋走了四方,霎时在台上起飞脚,使空拳,一时打出许多名色、各种身分来,只打得一片声响。台下这些观看的人,俱齐声喝彩。

    乐汤打了一回,方立住身,向台下大声说话道:“俺乐汤自得异人传授,拳棒无比,得做东京禁军教头。只嫌食禄被拘,遂辞本职,教授弟子。近蒙大宝集上宰官士庶聘请,设下这座擂台放对。不期立了三年,上台数十馀次,并没一人敢来交手,俺便白受了众香官许多喝彩利物。今日又是帝君寿诞,只得照例上台。不知你们众人中可有能事的汉子,上台与俺交手,争取利物?若再没有,俺也自觉无颜,只索辞别众人回去。

    说声未完,杨幺看得明白,听得详细,急要上台。不期人似蚁聚,将他身子紧紧逼住,一时转不得身。遂将棍头在地上一点,一个身子便直蹿过人头,就在人的肩膀上借力,跳上擂台,对着乐汤大喝道:“休夸臭口!我杨幺打擂台来也!”说罢,遂将棍拄定,立在一边,让乐汤动手。

    此时台下整千万观看的人,忽见这人在人头上蹿跳上台,与教头放对,俱各惊惊奇奇。这几个富家子弟正坐在敞篷内,捡点礼物并收众香客的喝彩钱钞,好等教头下台相送。忽见这人自称姓名,上台放对,连忙向台上叫道:“那汉子且莫交手,可下来写明了不抵文契。”杨幺那里听他,只两眼瞅定乐汤,让他打来。

    这乐汤在台上正夸说得十分燥皮,忽见这人用“踏莲”蹿跳上台,便知有些来历,心中也吃了一惊。到了台上,却见这人打扮不如,身材不如。再定睛一看,见这人两颊上有颗金印,知是刺配囚徒,一发看他不上眼。见他用杆木棍,便冷笑了一笑,即撤身抓过这杆浑铁水磨藤缠、九尺长、重六十四斤的齐眉大棍,睁圆怪眼来逼杨幺,恨不得一棍打翻,将他掀下擂台。便怪叫一声:“合死囚徒,快起手纳命!”遂一棍打来。杨幺即用棍轻轻拨去,拖棍便走。

    乐汤见他不敢还手,便欺他没本事,不放在心。又大喝道:“不要走,走的不算好汉!”杨幺回转身来。乐汤仗着平生勇力,即飞起一棍,从杨幺头顶上折劈打下来。杨幺两手举棍,用个乌云盖顶势往上一迎。不期打的势重,迎的力猛,早将杨幺这杆檀木铁裹头的哨棍劈折做两截,只留得半截在手。台下看的人,便有的与乐汤喝彩,有的替杨幺担忧。乐汤见打断杨幺哨棍,心中十分快活,便暗想道:“我只消这一棍去,便打得他肉泥骨粉,掼下台去,方消得俺恶气。”遂又一棍打来。

    谁知杨幺偏不慌不忙,交过半截断棍虚架了一架,即低头让过,在那边立着。乐汤见他躲过,不胜大怒,遂将棍舞动,横打直搠过来。杨幺只蹿跳躲避,引逗得乐汤在台上团团赶打。台下这百十个徒弟见师父赶打,便一齐呐喊助威。乐汤见打不着,心头已是急得火发,再听见徒弟们助威,一发焦躁,遂尽力赶打。杨幺只将这半截断棍在手中招架躲闪。忽见乐汤赶走的脚步漏了些破绽,急回身抢在乐汤背后,说时迟,那时快,用右手将乐汤的大红主腰一把抓住,将头顶着乐汤脊背,一手将他两脚往上一掀,托定了屁股,早将乐汤直律律的顶在头上,只团团旋转。

    乐汤初时忽见杨幺转入背后,急待回身,早被杨幺手快抓住主腰,一时回不过来,忙将棍往后反打,却被杨幺顶起。遂又将棍往下乱搠,却被杨幺乱旋乱转,直旋得一时头晕眼花。又被杨幺的头顶着脊心,只顶得浑身骨节疼痛,险不将肝肠五脏俱要迸裂。一阵昏迷,早将手中这杆铁棍丢落下来。杨幺见旋转得他已是没气,便自己将身子一侧一卸,一个翻身,喝声:“下去!”遂向着向前人头上,平平的直卸下来。这是杨幺在朱仙镇上打闹擂台,一时棍断,急用白猿躲闪法避过乐汤铁棍,转到背后,是个雕扑兔,翻身侧卸,是个大鹏展翅,件件有名。是杨幺放出一生本事、全副精神,方打得这座擂台。

    此时台下人人喝彩道:“杨幺好个汉子,快下台来,披红迎送、给取利物!”这百十多个徒弟忽见师父被擒被旋,丢落下台,一齐要赶上台来,为师父报仇。忽听见众人叫他来取利物,一时顾不得师父,忘了报仇,俱拥进敞篷争抢利物。

    杨幺在台上看得明白,便拾了乐汤这杆铁棍,在手中一看,不胜欢喜。忙用手向押差一招,跃身跳下台,在人丛中一跃一跳。两押差只紧跟在后,霎时奔出村来,向着原路。恐有人追,三人各不说话,一径奔走而去。

    这些徒弟抢完利物,才来看救报仇。却见乐汤横躺在地,紧闭双目,白沫外滚。连忙抬入篷来,将合就的灵药灌救了半晌,才回过气来。众徒弟忙看台上人,已不知去向,方才着急,知去不远,一面着几个服事乐汤,其馀各执器械一齐追赶。追赶了十馀里远近,内中有个老成的立住说道:“我们俱是师父的徒弟,师父这般力气本事,尚且被他打去。只他本事力气,岂不比师父更加几倍?又得了师父这条铁棍,就赶上了,我们这些人不够他几棍打翻。追不出好来,反吃人笑。不如回去救好师父,才是正理。”众人见说得有理,遂又一哄奔回。

    只说杨幺打了擂台,走出村中,两个押差只叫紧走。杨幺一面走着,一面将这铁棍不住的在手中捻弄,弄得十分得意,遂高高兴兴直走到日落,方寻店安歇。各吃了一番酒食,杨幺将铁棍放在身旁,然后睡着。到了天明起身,直走到下午,方得到了汴京城外。杨幺因有书信,急要去见孙节级,不便在城外安歇,一同入了城中。果然是皇都帝阙,鱼龙变化之邦,十分繁华富丽。因见天色渐晚,不便去见孙本,遂寻店歇下。

    到了次日,三人各换了衣服出门。遂慢慢观看城中景致,实是非凡。怎见得?但见:

    城池高大,府号开封;巷陌相连,州名汴水。南连吴楚,北接燕秦。砺山带河,居天下之中;地厚民丰,得四方之正。向前去,三十六条花巷,家家热闹;转过来,七十二座楼台,户户喧哗。行到可惊可怖之地,是五凤楼前,祥云霭霭,走到可欣可羡之处,是正阳门内,瑞气纷纷。远观长朝殿上琉璃瓦,近看万寿宫前椒粉墙。出入班分文武,居停分别军民。真是看之不尽,果乃玩之有馀。始知赫赫皇都,方信人烟辐辏。

    杨幺同押差看玩了半日,杨幺忽说道:“我这人一时失检,既与人寄信,便当问明住处。这孙节级与我素不相识,京城广阔,不知住在那条街巷,只索寻人问明。”二人笑说道:“何必问人,他是开封府的节级,只到府前去问便知。”杨幺点头道:“还是你衙门人出身,果然有理。”遂一齐问到开封府来。正值府堂上审问事情,赶逐闲人,因此一时不便乱问。

    立了一会,见面前走出一个老成的人来,忙上前拱手问道:“动问老兄,贵衙门有个孙本,充做节级。在下要会他一面,因失记了他家住处,不便去寻,一径到此。不知可在府中?乞烦指引。”那人忽听见问着孙本,一时颜色俱变。忙看了杨幺一眼,也不回言,只低头而走。杨幺见这人光景,便不问他,遂让他走去,正要另自问人,却见这人走入小巷,在那里点头暗唤。

    杨幺连忙走来,这人方说道:“你们恁好大胆!幸喜人不留心,不曾被缉事使臣听见。又恰问的是我,倘或问着别人,怎么了得!”杨幺听了,暗暗动疑,忙随机说道:“在下是岳阳人,犯罪同押差在此经过。因知孙节级肯济人危急,为此望济。若看老兄恁般说,莫非他近日做了甚不循理的勾当?望乞说明。”这人道:“循理不循理我一时不便细说,现今被人出首他通同大盗,正在府堂审究,十分厉害。你再不可问人,忙些远去吧。”

    杨幺正要再问,这人已是走远,因对两押差说道:“谁知他正值有事,可恨方才又不曾问得他住处。这里不便,只索到别处再问,好将这封金子与他家使唤。上下买嘱,岂不恰好。”说罢要走。两上押差忙拦住,悄悄说道:“这个去不得。你方才不听见说他通同大盗,被人首发,根究往来?你今这封书信,实不便送去。倘或被人识破,岂不自投罗网!前日骆庄做了人命干连,受屈受责。莫要又在开封府做盗贼人犯。误了限期。”

    杨幺听了,沉吟了半晌道:“受人之托,见人之危,必须做个了当才是。”二人忙说道:“莫若等日后寄来,也不差什么。”说罢便只催走。杨幺又暗想了一番,只得回到店中,取了包裹,出城而去。

    原来孙本当日抵换放走了殷尚赤,倒也隐瞒得水泄不漏,绝无人知,暗暗喜欢。过了多时,不期去年中秋节令,东京城中家家俱要庆赏。十五这夜,各家自备酒席,大小男妇俱坐月下饮酒欢乐。这日孙本在狱中料理了一番,到了下午便就来家。家中妻子许蕙娘同着使女织锦在厨下收拾酒肴,孙本遂在堂中,叫终日跟随的小厮黑儿打扫堂前。孙本入内去取出一幅古画来,悬挂上面,香几上供了一贴纸神,是尊月光菩萨。两边摆一对古铜花樽,一个白净磁器香鼎。便焚起好香,不一时,里面先将素果、素点、素菜,织锦同着乳妈一替替托了出来,孙本在香几上摆满供。

    不一会,许蕙娘领着小哥走出堂来,织锦夹了一条红毡,铺在堂中。先自孙本在本朝上拜了四拜,然后许蕙娘同着小哥拜完。早见堂前月色照上阶头,黑儿已将桌子摆设中间,夫妻遂对面坐下,将小哥横坐在傍。织锦自同乳妈捧出果品、酒肴,摆列得齐齐整整。织锦同黑儿各执酒壶,左右立着筛酒。孙本与许蕙娘饮酒赏月,十分乐意。

    饮了半晌,孙本忽停杯对着月儿,不觉连声叹息。许蕙娘见了,不胜惊讶,问道:“官人为何无故烦恼?你不见三星在天,明月入怀。家不丰而自足,无所求人;身不荣而自尊,人皆企仰。今夫妻、儿子皆欢聚于灯前月下,酌此美酒佳肴,较之平等人家,实出寻常万万。官人有何不足,作此烦恼?乞请开怀,莫使良辰虚度。”孙本似听不听,只不言语。许蕙娘见了着急,因又问道:“官人有甚心事不可告人?但夫妻间亦何必隐忍,作外人看?”

    孙本听了,便又长叹一声,只得说道:“我岂敢将娘子作外人看!孙本也没别件心事,只为对景偶触雄心。因思昔年习成武艺,在沙场中立得寸功,指望显名,峥嵘头角。不意命中淹蹇,遭本官忌,险致丧身。后得脱罪,在府中做了节级下役。又不意有缘,得与娘子配合,哥儿已是五周。若只处此,可谓荣辱无关,平安有幸矣。但我当此壮年,力挽千钧,胸存豪侠,不能卫霄奋翮,日在牢狱中检点罪囚。虽施小惠,常行小德,只不过称善于人而已,怎能使我吐气扬眉?是以有此叹息!”

    许蕙娘聪明,遂劝解说道:“人生困顿遭际,就如花木一般,无不因时而发。苟非其时,岂能强其挺秀吐芬。人患无大志,必致沉埋沟壑中而已。今官人有此大志存心,岂是蛰龙柙虎,为我母子作老死家庭计耶!莫若且待时来,自有机会。”

    原来这许蕙娘是东京城中一个老秀士许教授的女儿,自小知书达礼。只因这许教授当年与族人争论,贫富难敌,遂屈陷在开封府狱中。孙本一力看觑,又替他上下告求,遂得释放还家。许教授感孙本情义,央媒将蕙娘嫁了孙本。只小得孙本两岁,今年是二十一岁,已嫁了五个年头,夫妻极是恩爱。

    孙本听见妻子说话甚有道理,心中不觉一时快畅。因说道:“娘子说话,果是中听。”便叫:“取热酒来,我二人畅饮。”黑儿听了,忙取了热酒筛来。孙本连吃了数杯,便将这杯在手中看了几眼。许蕙娘见他吃到兴来,不胜欢喜,因见他看杯,遂会过意来。回头对织锦说道:“你去到房中橱内取出这只寿字玛瑙杯来,与官人吃酒,才得充量。”

    孙本听了,不胜欢喜道:“我正在此嫌这杯小,吃得闷人,不料娘子早见得到此,真可谓夫妇同心!”织锦遂入内去取杯。这黑儿在旁见他二人说说笑笑,正在忘情之际,便推说去取热酒,即转身走入,却不入内去惊动,只闪立在黑暗路口,张望内里。

    原来这黑儿只得十八岁,自小在内服事,看着织锦长大。小时各不留心,这织锦今已十六,实知情意之时,在背后同黑儿有些言头带笑、语尾含情。黑儿便乘空去撩拨麻犯她,她便含嗔变脸,假作声张,使黑儿惊慌走避。及至黑儿忘情,她偏又丢情弄俏,勾勾引引,直引得黑儿一片身心常在魂梦中颠颠倒倒,只没个遇巧的所在做一手儿。

    这夜孙本、蕙娘对坐赏月,他两个立在身后,四只眼睛滴溜溜,你看我,我看你。恨不得霎时并叠在一处,要想做天上月圆、人间成对,正看得十分动情,忽听见主母叫织锦入内取杯,便来闪立。等了半晌,早见织锦从亮处走来,见她走得将近,即上前拦腰搂住,不期织锦是个女子,从亮处走入黑处,已是心惊胆怯,忽暗地有人搂上身来,只吓得心摇体战,嚷叫起来。早因惊战,将这寿字玛瑙杯失落在地。黑儿见她声张,忙捂住她的嘴道:“好姐姐,我是黑儿,趁此无人,早完心愿。”便用手探入腰间。织锦方知是黑儿,遂不声张,只双手推他开去。

    谁知这声叫嚷,却被堂中许蕙娘听见,连叫织锦。黑儿才慌了手脚,遂放手去取酒。织锦连忙答应走出。只因这一走出,有分教:

    须知近日无冤,盖因前世有仇,

    不知果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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