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缄曰:“尔等所见非他,乃绣云仙阁也。”二子曰:“绣云仙阁,何人所建?又属何人所居?”三缄曰:“王母悲大道不明,世之好道而求道者不能分别邪正,故多入旁门,且多入旁门中之旁门。此皆好为人师者矜奇立异,辅以妖法骇人,习道者流因而入是牢笼,以求快捷方式。不知野方外道,存心不良,每借邪术以惑民,约集成党。久之,不遵王法,悖逆圣主。一经势败,诛及九族,惨不可言。古往今来,以邪教而叛逆者,其不诛及九族几希。吾愿世人毋为野道误焉。王母深忧之,乃旨命道君,遣仙临凡,阐明大道。特建此阁,以待大道修成者,入是阁内享受仙福焉。”二子曰:“天下之道一也,胡以有邪有正耶?”三缄曰:“天下大道,如孝、弟、忠、信、礼、义、廉、耻八端,本无奇邪,圣人教人,不外乎此,此至圣之大道也。即道祖之仙天大道,亦不外是。不过炼气凝神,寡欲清心,以付还本体,又何异儒者正心诚意、定静安虑之功哉?其后分而为邪者,以大道平平,厌而为之,做出一番矫揉造作,较平常之大道为易习,较平常之大道为易灵,故厌平喜新之俦,趋入其中者甚多。说者以为有害于大道,不知大道昭然天壤,原不为邪教所损,是习之者只以自害耳。”二子曰:“吾师自旨领王母,命奉道君,周游四方,阐兹大道,邪道从此可以绝乎?”三缄曰:“邪道不一,恐难于绝也。”二子曰:“吾师步步逢人指点,大道已无混淆。习道女男,谅不入旁迕而从正孰矣,何能绝耶?”三缄曰:“大道此时固尔闸明,所恨者三万六千野鬼业已投生,后世必出三千六百旁门,且由旁门而支分派衍,不知伊于胡底安能拒之?”二子曰:“如是,但愿世之习道者慎而又慎,不入邪道,累及身家子孙也,则幸甚。”三缄曰:“弟子出言,俱愿人好,真不愧道门中人也。”二子曰:“是皆吾师之善教耳。”言毕,拜师而退。
三缄亦退入蓬庐坐定,暗喜:“诸徒各皆能成,惟转心、混元、野马、蛛虎见物思迁,尚有所待。但是吾道已得,应升仙府,未见王母下诏,今趁闲暇,不免指石成虎,身历虎难,以试诸子视师之轻重如何。”主意定时,即向万星台外乱石一指,只见数石摇动,顷刻化成七八彪虎,直入台内,将三缄衔去。三缄大呼救命,诸男女闻呼惊出,见一巨虎把师衔定,旁有数虎随后争夺。于是不顾生死,各执器械,追逐此虎。虎见追逐人众,愈走愈急。诸弟子悲者悲,逐者逐。谁知追逐逼近,虎掉转身来,大啸一声,喷起腥风,竟将三缄衔入茂林,不知去向。诸子不舍,前山后岭,处处搜寻,恰如失了宝珍,无地不觅。正在慌乱,忽听有人呼曰:“师在这里!”及奔到呼声处,又毫无踪迹。搜寻已久,急不能得。无何,天色昏黑,雨如倾盆。诸子不顾乃身,仍在山岗攀树梯崖,寻师所在。整整乱了一夜,未有一人独归万星台。
三缄已知诸徒敬师心切,假在山左呻吟数声。诸子闻之,一拥而前,见师卧于大松树下,手足俱失,头上鲜血喷流,泣而问曰:“师之手足安在?”三缄曰:“已被毒虎噬去矣。”诸子曰:“师首何以鲜血喷流耶?”三缄曰:“为虎吞入口,旋又吐出,皮骨皆破,所以血流如注焉。”诸子见此情形,个个含悲,忙将师身抬回庐内放下。三缄曰:“吾教尔等习道,不辞指点之劳。只冀师徒同赴大罗,长享仙福,不知吾有何错,倏然遭此虎噬。兹者吾体己坏,命恐不久。如吾死后,尔等须念平日教诲,将吾安厝华,仍在此地勤习大道。王母坠下懿旨,升尔等于绣云阁内。”言甫至斯,大叫一声而没。诸子呼天号泣,台之内外,俱为震动。泣已,购材安厝,设位于讲道台上,朝夕祭奠,延至一月之久。
三缄见诸子尽皆坚定心肠,而且念念在师,心可谓诚矣,正欲还其本躯。紫霞真人早知三缄道功已成,宜登绣云仙阁,遂命正心子、复礼子往召三缄。三缄见得师召,即随二子乘云来到洞府。紫霞安慰数语,当请凌虚、碧虚、清虚、云衣诸真人,筹商入阁之举。诸真至,紫霞大设仙宴,领三缄向诸真而拜曰:“吾弟子脱胎临凡,四方阐道。承诸真保护,至今大道已成,应升绣云,还望诸真联名奏请。”凌虚等曰:“这是自然,不烦兄虑。”三缄于是又向各真人叩首者三。诸真奖谕一番,宴罢归去。紫霞送至洞外,拱手而别。
诸真去后,紫霞谓三缄曰:“师自命尔脱胎尘世,凡遇患难,诸真保护累累。此日功成,皆赖诸真匡扶之力。须于各处洞府一为拜谢,方不负玉汝于成之意焉。”三缄曰:“师言甚是。何时方去耶?”紫霞曰:“尔尚以假死试尔门人,宜速到各真洞府,拜谢以还,仍归万星台,静候上旨。”三缄曰:“师命是听。但弟子此去,先参哪位真人?”紫霞曰:“师命正心子、复礼子前导尔去。先从凌虚、碧虚处,次第参之。”三缄聆此,拜辞紫霞,遂与二子云车驾动,直向凌虚洞府而来。凌虚知之,爱命童儿呼及门徒,将执事排齐,远远迎接。
门徒得命,各服仙服,各骑仙鹤,竟到十里外,候着三缄。三缄正与二子同坐云车之上,忽听仙乐飞鸣,因询复礼子曰:“是乐音也,胡为哉?”复礼子曰:“此地历凌虚洞府不远,凌虚师叔知尔必至,故先排执事,以迎尔焉。”三缄曰:“吾乃弟子之班,何敢当此?”正心子曰:“新成仙品,无异人世初得功名。凌虚师叔大排队伍以迎尔者,一以待为仙之荣,一以鼓励未成仙子之意耳。”言谈未竟,凌虚门徒遥而望曰:“前有祥云一朵,三缄仙官临矣。”于是各下鹤鞍,候于道旁,拱手而立。三缄见得相迎者其恭如此,忙与二子齐下云车。正心子曰:“何劳众仙远迎,恐将吾辈折坏矣。”众则同声曰:“适闻贵洞府三缄仙官来拜吾师,师故命吾郊外迎之。恐有不恭,仙官切勿见咎。”三缄曰:“一介凡躯,敢徼仙眷?礼仪不整,众仙还宜海涵。”内有一仙曰:“吾师素爱仙官,夸有阐道才,特命十二童子,将所乘彩鸾一只,请仙官乘之。”三缄曰:“彩鸾系师叔所乘,弟子何敢僭份?”仙子曰:“此属师命,不敢有违。”即呼十二童儿,同将彩鸾扶至三缄之前。三缄视之,高大如鹏,五彩俱备,背负红鞍,所绣花草,恰似生成。三缄再三谦让。众仙齐声曰:“仙官不乘,吾师不喜,是尊之反以触之也。”三缄无奈,只得飞上鸾背。众仙齐车并驾,与同十二童子,各乘小鹤,簇拥而行,前面玉笛金箫,一齐吹弄,洋洋盈耳。彩鸾喉下金铃响亮,俨与箫笛合调而鸣。三缄此时好不侥幸。
片刻之际,凌虚洞府已到。洞门外高悬金字大牌,上题“阐道仙官三缄”字样。到了洞府,童儿齐下小鹤,将彩鸾扶定。三缄下得鸾背,凌虚笑容可掬,上前接着,携手入洞。三缄拜舞已罢,即请入席,亲执玉瓶而言曰:“想弟子自领师命,脱胎尘世,历尽无限磋磨,在经锻炼之时,未免难于容受。安知玉不琢则器不成乎?今将大道阐明,上天所喜。吾等面奏上帝,必然受封诰为上品金仙,永不坠落红尘,也不枉苦修一料。”所言至此,复大笑曰:“吾前意阐道之任,尔肩之而尔能完之。诸弟子尚其以三缄为法焉。”可三缄曰:“弟子即承师命,其道之阐明者,乃吾师指点,与师叔等之匡扶也,弟子有何功哉?”凌虚曰:“尔太谦矣,尔劳顿极矣。黄粱仙酿,可多饮几觯。”诸弟子见师如是珍重三缄,莫不鼓舞欢欣,羡其荣耀。
顷之,黄粱饮毕,三缄辞别,又向碧虚洞府而投。碧虚命人远迎,一如凌虚一般。惟各门人之所乘者尽属麒麟、狮、象,亦有十二童子牵彩狮一匹,请三缄乘之。三缄推辞再三,始上狮背,顷刻而到碧虚洞府。碧虚设筵款待,夸奖不已。
筵毕辞去,又到各洞拜谢恩典。各洞排列执事不一,所乘者或走兽,或飞禽。飞禽中仙鹤而外,如鸾如凤不等;走兽中麒麟而外,如狮如象不等,每至一处,真人必着仙服,出洞迎接。中界仙子,无不夸三缄之荣。在三缄心中,亦不想荣华乃至于此。
各洞拜罢,仍回紫霞洞来。紫霞曰:“弟子可归万星台矣。俟至朔一朝贺,奏请上皇,自有鸾音诏尔师徒。”三缄闻渝,当即辞别,向万呈台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