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大道甚夷,而民好徑,此其所以發揚德音。〔疏〕注“大道甚夷,而民好徑”。按:老子文。
吾寡見人之好徦者也。邇文之視,邇言之听,徦則偭焉。〔注〕歎人皆好視听諸子近言近說,至于圣人遠言遠義,則偭然而不視听。或曰:“曷若茲之甚也?先王之道滿門。”〔注〕言此談過也。學先王之道者,亦滿門耳。曰:“不得已也,得已則已矣。〔注〕不得已者,官有策試者也。得已而不已者,寡哉!”〔注〕夫以策試而后學者,為官也。得不策試而好學者,為己也。為己之學也內,為官之學也外。外之与內,由南之与北,相去甚遠,是以慨其少也。〔疏〕“吾寡見人之好徦者也”者,音義:“好徦,音遐,本或作‘遐',下同。”按:法言序:“遐言周于天地。”字作“遐”。漢書本傳載此序作“假”,溫公從之。彼注云:“李、宋、吳本‘假'作‘遐'。今從漢書。”于是法言各本“徦”、“遐”字一律改作“假”矣。此文吳秘注云:“遐,一本作‘徦',古字也。”正与音義語相應。今世德堂本此“徦”字亦改“假”,不知字惟作“徦”,故吳以為古字耳。說文無“遐”,古止作“徦”。漢書禮樂志“徦狄合處”,華山碑“思登徦之道”,武斑碑“商、周徦□”,繁陽令楊君碑“寮類徦爾”,皆是。亦或以“假”為之。曲禮:“天王登假。”釋文:“假音遐。”列子黃帝:“而帝登假。”張湛注云:“假當為遐。”實當為“嘏”。說文:“嘏,大遠也。”徦、假皆同聲通用也。“邇文之視,邇言之听”者,說文:“邇,近也。”邇文,謂近代之書;邇言,謂閭里小知之說。“徦則偭焉”者,音義:“□焉,彌兗切。”吳云:“至于論遐遠之道則背焉,所謂舛馳者也。偭,背也。离騷曰:‘偭規矩而改錯。'”按:說文:“偭,鄉也。”系傳云:“鄉謂微向,非正向也。故史記本紀曰:‘項籍謂呂馬童曰:卿非我故人乎?馬童面之。注云:‘面,謂微背之也。'”段注云:“偭訓鄉,亦訓背。如廢置、徂存、苦快之例。离騷:‘偭規矩而改錯。'王逸曰:‘偭,背也。'賈誼吊屈原曰:‘偭蟂獺以隱處。'應劭曰:‘偭,背也。'項羽傳:‘馬童面之。'張晏曰:‘背之也。'張驅傳:‘上具獄事不可卻者,為涕泣,面而封之。'師古曰:‘謂偝之也。'”惠氏定宇左傳補注曰:“面縛之,謂反背而縛之。”考工記:“審曲面勢。”先鄭釋以陰陽之面背。許言鄉不言背者,述其本義也。古通作“面”。“先王之道滿門”者,司馬云:“言學先王之道者,所在滿于師門,不為少。”按:學記云:“古之學者家有塾。”鄭注云:“古者仕焉而已者,歸教于閭里。朝夕坐于門,門側之堂謂之塾。”孔疏云:“周禮:百里之內,二十五家為閭,同共一巷。巷首有門,門邊有塾。謂民在家之時,朝夕出入,恒就教于塾,故云家有塾。”然則門謂閭門,先王之道滿門,謂誦詩讀書之聲充溢閭塾也。“得已則已矣”,司馬云:“宋、吳本作‘得已則至矣'。”按:至者,“止”之誤,止亦已也。吳云:“如得已則各至其所至矣,所至邇文、邇言。”此据誤文生義,失之。“得已則已”者,書非策試所須,則不以為學,一也;干祿既得,則廢其所習,二也;可以他途進者,則無事于稽古,三也。注“歎人”至“視听”。按:世德堂本無此注。李以偭然為形況不視听之辭,似不用本義為訓,蓋讀為“□”也。注“不得已者,官有策試者也”。按:世德堂本亦無此注。
好盡其心于圣人之道者,君子也。人亦有好盡其心矣,未必圣人之道也。〔疏〕音義:“好盡,呼報切。”
多聞見而識乎至道者,至識也;多聞見而識乎邪道者,迷識也。〔注〕君子多聞見而心愈真也,小人多聞見而心愈偽也。〔疏〕注“小人多聞見而心愈偽也”。按:治平本如此,錢本同;世德堂作“情愈偽也”,浙江書局校刻秦本亦然。此据世德堂本改之耳。
如賢人謀之美也,詘人而從道;如小人謀之不美也,詘道而從人。〔疏〕俞云:“如,猶与也。”如賢人謀者,与賢人謀也;如小人謀者,与小人謀也。如、与聲近,故得通用。說見王氏經傳釋詞。宋云:“美,善也。”說文:“詘,詰詘也。”朱氏通訓定聲云:“詰詘,疊韻連語,曲也。凡單言詘者,皆曲之轉聲也。亦以屈為之。”“詘道而從人”,世德堂本“而”作“以”。按:“如賢人謀之美也”七字連讀,“如小人謀之不美也”八字連讀。詘道而從人,詘人而從道,乃申明美与不美之義。司馬云:“如,往也。往就賢人謀之,則彼將屈人之心以從正道。”則于兩“之”字句絕,而以“美也”、“不美也”為論斷之語。蓋因未得“如”字之義,故句讀亦誤也。
或問:“五經有辯乎?”曰:“惟五經為辯。說天者莫辯乎易,〔注〕惟變所适,應四時之宜。說事者莫辯乎書,〔注〕尚書,論政事也。說体者莫辯乎禮,〔注〕正百事之体也。說志者莫辯乎詩,〔注〕在心為志,發言為詩。說理者莫辯乎春秋。〔注〕屬辭比事之義。舍斯,辯亦小矣。”〔疏〕五經有辯乎”者,老子云:“善者不辯,辯者不善。”故以為問。“說天者莫辯乎易”,御覽六百八引作“辨”,下同。“說事者莫辯乎書”,意林引作“說地”。按:以尚書為說地,似指禹貢而言,然于義為隘。蓋妄人取与上文“說天”字相對改之。“說理者莫辯乎春秋”者,喪服四制,鄭注云:“理者,義也。”孟子云:“詩亡然后春秋作,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孔子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万氏斯大學春秋隨筆云:“春秋之文,則史也;其義,則孔子取之。諸史無義,而春秋有義也。義有變有因。不修春秋曰:‘雨星不及地尺而复。'君子修之曰:‘星霣如雨。'諸侯之策曰:‘孫林父、宁殖出其君。'春秋書之曰:‘衛侯衎出奔。'此以變為義者也。晉史書曰:‘趙盾弒其君。'春秋亦曰:‘趙盾弒其君。'齊史書曰:‘崔杼弒其君。'春秋亦曰:‘崔杼弒其君。'此以因為義者也。因与變相參,斯有美必著,無惡不顯,三綱以明,人道斯立。春秋之義遂与天地同功。”孔氏廣森公羊通義序云:“漢世謂公羊為今學,左氏為古學,以其書多古文訓讀。賈逵、服虔號能明之,雖時与此傳抵牾,而一字予奪必有意,日月、名氏詳略必有說,大旨尚不甚相背。杜預始變亂賈、服古訓,以為經承舊史,史承赴告。苟如是,因陋就簡,整齊冊牘云爾。董狐、倚相之才优為之,而又何貴乎圣人?大凡學者謂春秋事略,左氏事詳,經傳必相待而行,此即大惑。魯之春秋,史也;君子修之,則經也。經主義,史主事。事故繁,義故文少而用廣。世俗莫知求春秋之義,徒知求春秋之事,其視圣經竟似左氏記事之標目,名存而實亡矣。”注“惟變所适,應四時之宜”。按:系辭云:“易之為書也不可遠,為道也婁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唯變所适。”文言云:“与四時合其序。”注“尚書,論政事也”。按世德堂本作“尚書可論政事”。春秋繁露玉杯云:“書著功,故長于事。”史記自序云:“書記先王之事,故長于政。”注“正百事之体也”。按:世德堂本無此注。釋名釋言語云:“禮,体也,得事体也。”注“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按:詩關雎序文。注“屬辭比事之義”。按:經解云:“屬辭比事,春秋教也。”鄭注云:“屬,猶合也。春秋多記諸侯朝聘會同,有相接之辭,罪辯之事。”孔疏云:“春秋聚合會同之辭,是屬辭;比次褒貶之事,是比事也。”
春木之芚兮,援我手之鶉兮。〔注〕春木芚然而生,譬若孔氏啟導人心,有似援手而進,言其純美也。去之五百歲,其人若存兮。或曰:“譊譊者天下皆說也,奚其存?”曰:“曼是為也,天下之亡圣也久矣。〔注〕其義雖存,言天下無复能尊用圣道者久故也。呱呱之子,各識其親;譊譊之學,各習其師。精而精之,是在其中矣。”〔疏〕“春木之芚兮”四句,承上章論五經而為歎美之辭也。司馬云:“李本‘芚'作‘芒'。”按:錢本作“芒”,是元丰監本如此。今治平本作“芚”,乃后校書者依溫公集注修改。秦校云:“音義不出‘芚'字,是其本作‘芒'也。其實‘芚'是‘芒'非,音義本傳寫訛耳。”按:秦說是也。“芚”与“鶉”、“存”為韻。段表屯聲、□聲、存聲并第十三部,作“芒”則不韻矣。芚、芒形近,傳寫者少見芚,故誤為“芒”也。湘鄉曾編修廣鈞云:“說文無‘芚'。篆書‘春'作‘□',從艸、屯,從日。‘芚'即‘□'之省。然則春木之芚語意重复,疑當作‘眷木'。‘眷'与‘援'韻,此句首用韻例也。說文:‘眷,顧也。'眷木之春,猶云顧彼木之春耳。”舍□杳寶云:“芚即屯也。說文:‘屯,難也。象艸木之初生,屯然而難。從屮貫一。一,地也。尾曲。'此屯之本義也。自后通用為盈滿蕃聚之義,而本義轉微,故更造從艸之‘芚'字當之,猶出之本義,象艸木益滋上出達。及后習用以為入之反,而艸木滋上之義晦,乃更造從艸之茁字當之。茁即出也。”榮按:東說是也。“春木之芚”,謂五經應時而造,若嘉木乘春而出,屯然其難也。音義:“援我,音袁。鶉兮,音純。”按:鶉者,“奄”之假。說文:“奄,大也。讀若鶉。”經傳多以“純”為之。爾雅釋詁云:“純,大也。”“援我手之鶉”,言天下方溺,五經之作,如圣人援我以手,奄乎其大也。吳云:“孔子以魯哀十六年卒,至漢甘露元年,子云始生,凡四百二十八歲。后天鳳五年,子云卒,去孔子凡四百九十八歲。言五百歲者,舉其成數。”按:吾子云:“或曰:‘惡睹乎圣而折諸?'曰:‘在則人,亡則書,其統一也。'”然則五經不亡,無异仲尼常在,故去圣五百年而其人若存者,書在則然也。“譊譊者天下皆說也”者,音義:“譊譊,女交切。”按:說文:“譊,恚呼也。”廣雅釋訓:“譊譊,語也。”字亦作“呶”。說文:“呶,讙聲也。”詩賓之初筵:“載號載呶。”毛傳云:“號、呶,號呼讙呶也。”亦作“怓”,民勞:“無縱詭隨,以謹惛怓。”鄭箋云:“惛怓,讙嘩也,謂好爭者也。”釋文作“猶讙譊也”。然則疊義言之曰讙譊,亦曰惛怓,重言之曰譊譊,皆謂爭語之聲也。音義:“皆說,一本‘說'作‘訟'。”司馬依宋、吳作“訟”,云:“李本‘訟'作說',今從宋、吳本。”世德堂本承之。按:說謂師說,即下文云“各習其師”者也。舊刻“說”字多作“說”,漫漶其下半,則為“訟”矣。藝文志云:“昔仲尼沒而微言絕,七十子喪而大義乖,故春秋分為五,詩分為四,易有數家之傳。”儒林傳云:“自武帝立五經博士,訖于元始,百有余年,傳業者寖盛,支葉蕃滋,一經說至百余万言,大師眾至千余人。”所謂天下皆說也。“奚其存”者,正以仲尼沒而微言絕,故眾說紛呶如此。今云其人若存,然則存者孰謂也?音義:“曼是,莫半切,曼衍無极也。”按:小爾雅廣詁:“曼,無也。”宋氏翔鳳訓纂云:“曼,俗通作漫。”“曼是為也”者,禁止之辭,謂慎毋作此言也。論語云:“子貢曰:‘無以為也,仲尼不可毀也。'”皇疏云:“子貢聞武叔之言,故抑止之,使無以為訾毀。”朱子集注云:“無以為,猶言無用為,此‘曼是為也',即‘無以為也'之謂,言不須以譊譊者為詬病也。蓋諸經師說雖不胜异義,然皆所以發揚雅訓,藩衛圣教,异于諸子之言非圣無法者。今以群儒之聚訟,而遂謂圣道之不复存,則必有以廢經學、絕儒術為便者矣。故深警之,明言之不可不慎也。”“天下之亡圣也久矣”者,“亡”讀為“無”。司馬云:“天下之無圣人已久矣。”是也。“呱呱之子,各識其親;譊譊之學,各習其師”者,音義:“呱音孤。”說文:“呱,小儿啼聲。詩曰:‘后稷呱矣。'”按:自來說法言者,皆以此為子云譏俗學之陋。后漢書儒林傳論云:“夫書理無二,義歸有宗,而碩學之徒,莫之或徙,故通人鄙其固焉。又雄所謂譊譊之學,各習其師也。”此文宋注云:“赤子雖識親,因其愛而不知禮之序;末學雖習師,溺其說而不明道之正。”吳注云:“呱呱之子,各識其親,無他知。嘵嘵之學,各習其師,但然其師而已,非師則爭。”義皆相同。然此文先云“曼是為也”,后云“精而精之,是在其中”,則“譊譊之學,各習其師”之云,決非鄙夷之語。學行云:“務學不如務求師。”又云:“一卷之書,必立之師。”古未有以篤信其師為非者。漢世學人尤重師法,趙氏春沂兩漢經師家法考云:“六籍之學,盛于漢氏,諸儒必從一家之言,以名其學。左雄傳注所謂‘儒有一家之學,故稱家法'是也。家法又謂之師法,外戚傳:‘定陶丁姬,易祖師丁將軍之玄孫。'師古注:‘祖,始也。儒林傳:丁寬,易家之始師。'自夫子傳至寬,寬為大師,故以為始師。有始師乃有師法,所謂說經者傳先師之言,非從己出。法异者各令自說師法,博觀其義是也。張禹傳:‘蕭望之奏禹經學精習,有師法。'翼奉傳:‘元帝問善日邪時孰与邪日善時?奉對引師法。'五行志:‘朱博為丞相,受策,有大聲如鐘鳴。上問李尋。尋對引師法。'吳良傳:‘東平王蒼上疏荐良曰:齊國吳良治尚書,學通師法,經任博士。'李尋傳:‘治尚書,与鄭寬中同守師法。'劉寬傳注引謝承書云:‘寬學歐陽尚書、京氏易、韓詩,究极師法。'翟茂傳:‘元帝時,學于長安,事博士江生,習詩、禮,究极師法。'大抵前漢多言師法,而后漢多言家法。有所師乃能成一家之言,師法者溯其源,家法者衍其流也。夫家法明則流派著,可以知經學之衍別,可以知經文之同异,可以知眾儒之授受,可以存周、秦之古誼。漢學之盛,盛于家法也。”此云各習其師,即各守師法之謂,乃當時學人之通義。蓋天下無圣,承學之士非即其所習之師說而信好之,何以為學?學者之各習其師,不可以為陋,猶赤子之各識其親,不可以為愚也。“精而精之,是在其中矣”者,司馬云:“宋、吳本‘是'作‘各'。”按:學行云:“以習非之胜是也,況習是之胜非乎?”吾子云:“人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將誰使正之?”此是在其中之“是”,即是非之“是”,謂圣道之正也。孟子生之謂性章章指云:“孟子精之,是在其中。”漢書儒林傳云:“所以罔羅遺說,兼而存之,是在其中矣。”皆本此文。是孟堅、邠卿所見法言并作“是”,可正宋、吳本之誤。蓋時無圣人,所賴以見圣道者,師說也。一師之說,不必皆是,而斷不容全非。要在學者熟思而審擇之,取其合于圣人之言,而舍其不合者,則圣道之正即在其所習師說之中也。注“春木芚然而生”。治平本“芚”作“芒”,秦校云:“此正文与注歧异,乃初皆作‘芒',后改未畫一。”按:正文改“芚”,則注亦當爾。世德堂本作“芚然”,今從之。吳胡部郎玉縉云:“庄子齊物論:‘圣人愚芚。'彼釋文引李軌音丑倫反。此注曰‘芚然而生',其即讀為万物蠢生之‘蠢'歟?”注“有似援手而進”。按:春木之芚与援我手之鶉各為一義,不相連貫。檀弓云:“狸首之斑然,執女手之卷然。”上句謂木材文采如狸之首,下句謂執孔子之手拳拳然相親愛。彼釋文云:“女,徐音汝。”是也。此擬之為文。春木之芚,謂五經之義理如春木之發生;援我手之鶉,謂五經之功德如己方溺而援手而出之也。弘范合二句說之,終嫌牽強。胡云:“檀弓‘狸首斑然',喻槨材;‘執手卷然',言孔子助之治槨,義自一貫。此援我手云者,倒文耳,言手援芚然之春木也。春木譬孔子之教。‘手援春木',楊子自謂,即太玄擬易,此書擬論語是也。”注“言其純美也”。按:世德堂本刪此語。胡云:“李注言其純美,蓋讀‘鶉'為‘純'。”注“其義”至“故也”。按:“言”當為“然”,方俗或讀“然”如“言”,故傳寫誤耳。“其義雖存”,釋“其人若存”句。然“天下無复能尊用圣道者”,釋“曼是為也”句。“久故也”,釋“天下之無圣也久矣”句。弘范未得“曼是為也”之義,故釋之如此,非子云本旨也。世德堂本“久故也”作“久矣”。
或曰:“良玉不雕,美言不文,何謂也?”曰:“玉不雕,璵璠不作器;言不文,典謨不作經。”〔疏〕“美言不文”,御覽三百九十引作“至言不文”。淮南子說林云:“至味不慊,至言不文,至樂不笑,至音不叫。”“璵璠不作器”,初學記二十一引作“璠璵”。按:音義出“璵璠”,云“上以諸切,下附袁切”,明不作“璠璵”。治平本、錢本、纂圖互注本、世德堂本皆同。說文:“璵璠,魯之寶玉。孔子曰:‘美哉璵璠!遠而望之,奐若也;近而視之,瑟若也。一則理胜,二則孚胜。'”二徐本說文同。初學記二十七引逸論語、御覽八百四引說文并作“璠璵”,段本据改,而云:“法言亦作‘璠璵'。”今考法言各本皆作“璵璠”,不如段所云。陳氏倬□經筆記歷引古言璵璠者十余事,以明御覽傳刻之訛,則作“璵璠”者,正也。“言不文,典謨不作經”者,文心雕龍宗經云:“三极彝訓,其書言經。經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鴻教也。故象天地,效鬼神,參物序,制人紀,洞性靈之奧區,极文章之骨髓者也。自夫子刊述而大寶咸耀,于是易張十翼,書標七觀,詩列四始,禮正五經,春秋五例。義既极乎性情,辭亦匠于文理,故能開學養正,昭明有融。然而道心惟微,圣謀卓絕,牆宇重峻,而吐納自深。譬万鈞之洪鐘,無錚錚之細響矣。楊子比雕玉以作器,謂五經之含文也。”阮氏元文言說云:“許氏說文:‘直言曰言,論難曰語。'左傳曰:‘言之無文,行之不遠。'此何也?古人以簡策傳事者少,以口舌傳事者多;以目治事者少,以口耳治事者多。故同為一言,轉相告語,必有愆誤。是必寡其詞,協其音,以文其言,使人易于記誦,無能增改,且無方言俗語雜于其間,始能達意,始能行遠。此孔子于易所以著文言之篇也。古人歌、詩、箴、銘、諺語,凡有韻之文,皆此道也。孔子于乾坤之言,自名曰文,此千古文章之祖也。為文章者不務協音以成韻,修詞以達遠,使人易誦、易記,而惟以單行之語,縱橫恣肆,動輒千言万字,不知此乃古人所謂直言之言,論難之語,非言之有文者也,非孔子之所謂文也。”
或問:“司馬子長有言,曰五經不如老子之約也,當年不能极其變,終身不能究其業。”〔注〕言其奧妙。曰:“若是,則周公惑,孔子賊。古者之學耕且養,三年通一。〔注〕無訓解故。今之學也,非獨為之華藻也,又從而繡其鞶帨,惡在老不老也?”〔注〕鞶,大帶也;帨,佩巾也。衣有華藻文繡,書有經傳訓解也。文繡之衣,分明易察;訓解之書,灼然易曉。或曰:“學者之說可約邪?”〔注〕疾夫說學繁多,故欲約省之也。曰:“可約解科。”〔注〕言自可令約省耳,但當使得其義旨,不失其科條。”〔疏〕“司馬子長有言曰”云云者,此史記自序述司馬談論六家要指之語也。彼文云:“道家使人精神專一,動合無形,贍足万物。其為術也,固陰陽之大順,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時遷移,應物變化,立俗施事,無所不宜。指約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夫儒者以六藝為法,六藝經傳以千万數,累世不能通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故曰博而寡要,勞而少功。”按:司馬談習道論于黃、老,為黃、老之術,故其言如此。若史遷則講業齊、魯之都,觀孔子之遺風,所學不同,其論亦异。史記于孔子作世家,稱為至圣;于老子則以与申、韓同傳,而謂之隱君子,軒輊之意,顯然可見。班孟堅謂遷“論大道,先黃、老而后六經”,良乖事實。胡部郎云:“史記孔子世家:‘齊景公將欲以尼溪田封孔子。晏嬰曰:儒者,累世不能殫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談蓋本此。不知此晏子欲以沮孔子,乃私意,非篤論也。子長知之,故伯夷列傳云‘學者載籍极博,猶考信于六藝'也。然則此亦以五經不如老子之約云云,為司馬子長有言者,蓋世人以語出史記,遂不暇更為區別。而法言記或問之語,亦但据問直書,不复一一糾正耳。”“若是,則周公惑,孔子賊”者,謂信如或問所云,則周公、孔子為此浩穰難治之業以誤學者,在己則為悖,于人則為害也。“惑”与“賊”為韻。“古者之學耕且養”,俞云:“此本作‘古之學者耕且養',傳寫誤倒耳。古之學者与下文今之學也相對為文,上句用‘者',下句用‘也',亦猶論語陽貨篇‘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孟子盡心篇‘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并以‘者'、‘也'互用,是其例也。”按:漢書藝文志正作“古之學者耕且養”,此可為曲園說之證。然古者之學猶云古人之為學,于義自通,不必為誤倒也。“三年通一”,治平本如此,世德堂作“三年通一經”,司馬云:“李本無‘經'字,今從宋、吳本。”然則溫公所見舊刻皆無此字。蓋“三年通一”乃當時學人間習用之語,不言經而意自曉,法言引用成語,故其文如此。藝文志作“三年而通一藝”,此孟堅增成其辭。宋、吳本有“經”字,乃校書者据漢書增之耳。藝文志說此文之義云:“存其大体,玩經文而已,是故用日少而畜德多,三十而五經立也。”按:弟子傳云:“孔子曰:‘受業身通者七十有七人。'”而弟子中如子夏少孔子四十四歲,子游少孔子四十五歲,曾子少孔子四十六歲,子張少孔子四十八歲,宓子賤少孔子四十九歲。其它姓字不見于論語之諸賢,且有少孔子五十歲以上者。計至孔子之卒,其年皆未及三十,而并己身通六藝。則謂儒者以六藝為法,累世不能通其學者,其言不攻自破矣。“今之學也”,后漢書儒林傳論引作“今之學者”。沈休文齊安陸昭王碑李注,御覽八百十五,又王半山集李璧箋引法言,并与后漢書同。按:“今之學也”,承上文“古者之學”云云而為頓挫之辭,自以作“也”為优。曲園以為此“者”、“也”互用之例,未盡其旨。至后漢書惟節引此數語,上無所承,則改“也”為“者”,于文為順。義各有當,故不同耳。“非獨為之華藻也,又從而繡其鞶帨”者,音義:“鞶帨,上音盤,下音稅。”藝文志云:“后世經傳既已乖离,博學者又不思多聞闕疑之義,而務碎義逃難,便辭巧說,破坏形体,說五字之文至于二三万言。后進彌以馳逐,故幼童而守一藝,白首而后能言。安其所習,毀所不見,終以自蔽。此學者之大患也。”后漢書儒林傳論云:“至有分爭王庭,樹朋私里,繁其章條,穿求崖穴,以合一家之說。故楊雄曰:‘今之學者,非獨為之華藻,又從而繡其鞶帨。'”章怀太子注云:“喻學者文煩碎也。”是博而寡要,勞而少功,乃今之學者用力于其所不必用有以致之耳,豈儒術之過也!“惡在老不老也”者,音義:“惡在,音烏。”此對五經不如老子之約而言,謂學之難易,視為學之方如何,不在書之多寡。老子誠約,然以今人治經之法治之,則枝葉蕃衍,亦可至于無窮。苟今之治經者皆務實事求是,不為虛浮無用之說空費日力,五經雖博,何難之有也?“學者之說可約邪”者,前文云:“譊譊之學,各習其師,精而精之,是在其中。”然精之不如約之,精之者用力勤而所得少,約之則用力寡而所得多。今經說之煩如此,終不能求所以約之者耶?“可約解科”者,孟子題辭云:“儒家惟有孟子閎遠微妙,縕奧難見,宜在條理之科。”焦疏云:“廣雅釋言云:‘科,條也。'又云:‘科,品也。'蓋當時著書之法各有科等,孟子之意指既縕奧難見,則宜條分縷析,使之井井著明,故宜在條理之科。‘解科'即條理之科之謂。欲求經之易治,莫如取一切解科之書,芟其蕪穢,存其切要,勒為簡編,用資精熟,則文不煩而是已在其中,學者之說不期約而自約矣。”注“言其奧妙”。按:世德堂本無此注,治平本作“言其要妙”,今依錢本。注“無訓解故”。按:下注云:“訓解之書,灼然易曉。”是弘范解此章之義,以為古之為學難,今之為學易。其解三年通一,不以一為一經,而以為篇卷之屬,故釋之如此。蓋訓解不備,則須以己意求之,又同時有耕養之事,不能專精其業,故或曠日而竟一篇,或積久而明一義,此古者之學所以為難,至有終身不能究其業者也。“古者”云云,即指司馬談作六家要指論之時而言,時當孝武之世,初置五經博士,傳業未盛,學者通經不易,故談有是言也。注“鞶,大帶也;帨,佩巾也”。按:鞶有二義,說文:“鞶,大帶也。”易訟虞注、左傳庄公篇服虔注并同。太玄:“周帶其鉤鞶。測曰:‘帶其鉤鞶,自約束也。'”孫根碑:“束鞶立朝。”此皆以鞶為帶也。內則:“男鞶革,女鞶絲。”鄭注云:“鞶,小囊,盛帨巾者。男用韋,女用繒,有飾緣之。”士昏禮記:“視諸衿鞶。”鄭注云:“鞶,鞶囊也。男鞶革,女鞶絲,所以盛帨巾之屬,為謹敬。”晉書輿服志、宋書禮志并云:“鞶,古制也。漢世,著鞶囊者側在腰間,或謂之傍囊,或謂之綬囊。”此皆以鞶為囊也。此“鞶帨”連文,鞶當為盛帨之囊,非謂大帶。漢時鞶囊常繡虎頭為飾。班孟堅与竇憲箋云:“固于張掖縣受賜所服物虎頭繡鞶囊一雙。”東觀漢紀云:“鄧遵破諸羌,賜金剛鮮卑緄帶一具,虎頭鞶囊是也。”后漢書儒林傳論章怀太子注云:“鞶,帶也。字或作‘幋',說文曰:‘幋,覆衣巾也。'”是唐時法言別本“鞶帨”有作“幋帨”者。“幋”乃“鞶”之假,非用本義也。說文:“帥,佩巾也。”重文“帨”。注“衣有”至“易曉”。按:皋陶謨:“山、龍、華、虫、作會、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繡,以五彩彰施于五色,作服。”尚書大傳云:“山、龍,青也;華、虫,黃也;作繢,黑也;宗彝,白也;藻、火,赤也。天子服五,諸侯服四,次國服三,大夫服二,士服一。”是華者,華、虫;藻者,藻、火,皆彰施作服之事,所以辨等威,故以為訓解之喻。言今之為學,承訓解大備之后,不獨諸經大義皆已條理井然,如衣服之有華、藻,雖一名一物之細,亦各分別著明,若鞶帨之施文繡。學者不煩思索,循誦可曉,何必老子之為易,而五經之為難乎?此說与班、范二書之義适成相反。弘范所以不用二書之義而別為此說者,蓋以藝文志所云“說五字之文至于二三万言”,及儒林傳論所謂“繁其章條,以合一家之說”者,皆元始以后傳業寖盛之事,非司馬談論六家要指時所有,不可以此當彼論所謂“儒者博而寡要,勞而少功”之說。然“今之學者”云云,乃子云泛論近代俗學之蔽,不必泥事實為言。弘范以書無訓解為古人治學之難,頗近臆測。假如其說,則周、孔作經,初不自加注釋,豈非以甚難之業遺之世人,所謂惑且賊者,乃實事而非反言矣。且以“文繡之衣,分明易察”喻“訓解之書,灼然易曉”,亦為牽強,更与下文“可約解科”之云義不相應。然則弘范此解不如班、范二書之長也。安陸昭王碑注引此文李軌注云:“鞶帶,帨巾也。喻今之文字多,非獨華藻也,巾帶皆文之如繡也。”与今本不同。蓋弘范舊文如此。“喻今之文字多”云云,當在“衣有華藻文繡”之上,后校書者据說文改“帶巾”字為“大帶、佩巾”,而節去“喻今之文字多”數語耳。“文繡之衣”,世德堂本“衣”作“衣服”。注“言自可令約省耳”。世德堂本“耳”作“爾”。
或曰:“君子听聲乎?”曰:“君子惟正之听。〔注〕亦听耳,但不邪。荒乎淫,拂乎正,沈而樂者,君子不听也。”〔注〕拂,違也;沈,溺也。學記曰:“其求之也拂。”子夏曰:“今君之所好者,其溺音乎?”〔疏〕“君子听聲乎”者,御覽五百六十五引新論云:“揚子云大才而不曉音,余頗离雅樂而更為新弄,子云曰:‘事淺易善,深者難識,卿不好雅、頌,而悅鄭聲,宜也。'”是當時有以不曉音短子云者,故或以此為問。“君子惟正之听”者,正謂雅樂,義詳吾子疏。“拂乎正”者,音義:“拂乎,符勿切。”世德堂本作“佛”。按:說文:“弗,撟也。”引伸為戾,為違。經傳多以“拂”或“佛”為之。“沈而樂者”,“沈”讀為“□”。說文:“□,樂也。”經傳通作“耽”。廣韻:“□、耽皆丁含切。”書無逸:“惟耽樂之從。”偽傳云:“過樂謂之耽。”沈、耽皆從冘聲,古音相同。詩賓之初筵序:“沈湎淫液。”釋文云:“沈字或作‘耽',皆‘□'之假。”音義:“而樂,音洛。”“沈而樂”,謂淫過而以為樂也。“君子不听也”,世德堂本作“弗听”,浙江局本同。注“亦听耳”。世德堂本“耳”作“爾”。注“拂違”至“音乎”。治平本無此注。今据錢本、世德堂本補。“拂,違也”,世德堂本作“佛,違也”;“其求之也拂”,錢本、世德堂本皆作“佛”。按:學記:“其求之也佛。”釋文:“‘佛'本又作‘拂'。”弘范所据禮記字正作“拂”,故引以為此文之證。自正義本禮記作“佛”,校法言者因改此注引學記“拂”字為“佛”,而正文及注“拂,違也”猶仍其舊。治平本見其前后不相應,遂將此注刪去。而為五臣注者,乃并改正文及注“拂,違也”字悉為“佛”,以求合于禮記矣。引“子夏曰”者,樂記文。弘范讀“沈”為“湛”,故釋之如此。
或問:“侍君子以博乎?”曰:“侍坐則听言,有酒則觀禮,焉事博乎!”或曰:“不有博弈者乎?”曰:“為之猶賢于已耳。〔注〕今之所論,自謂侍于君子也。侍君子者賢于已乎?君子不可得而侍也。〔注〕人師難遭也。侍君子,晦斯光,窒斯通,亡斯有,辱斯榮,敗斯成。如之何賢于已也!”〔注〕窒,塞。“侍君子以博乎”者,“博”詳見吾子疏。說苑君道云:“魯哀公問于孔子曰:‘吾聞君子不博,有之乎?'孔子對曰:‘有之。'哀公曰:‘何為其不博也?'孔子對曰:‘為其有二乘。'哀公曰:‘有二乘則何為不博也?'孔子對曰:‘為行惡道也。'”韓非子外儲說左云:“齊宣王問匡倩曰:‘儒者博乎?'曰:‘不也。'王曰:‘何也?'匡倩對曰:‘博貴梟,胜者必殺梟。殺梟者,是殺所貴也。儒者以為害義,故不博也。'”是古有君子不博之說,故欲知其然否也。“侍坐則听言”者,曲禮云:“坐必安,執爾顏。長者不及,毋儳言。正爾容,听必恭。”鄭注云:“听先生之言,既說又敬。”是也。“有酒則觀禮”者,樂記云:“壹獻之禮,賓主百拜,終日飲酒而不得醉焉。”孔疏云:“終日飲酒而不得醉焉者,謂饗禮也。以其恭敬,示飲而已,故不得醉也。”此以不醉為禮也。燕禮云:“賓醉,北面坐,取其荐脯以降,奏陔,賓所執脯以賜鐘人于門內溜,遂出。”鄭注云:“明雖醉不忘禮。”此既醉亦有禮也。詩賓之初筵云:“飲酒孔嘉,維其令儀。”鄭箋云:“飲酒而誠得嘉賓,則于禮有善威儀。”是也。“焉事博”者,音義:“焉事,于虔切。”“或曰:‘不有博弈者乎?'曰:‘為之猶賢于已耳'”者,世德堂本“耳”作“爾”。論語云:“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皇疏云:“博者十二棋,對而擲采者也。弈,圍棋也;賢猶胜也;已,止也。言若飽食而無事,則必思為非法。若曾是無業而能有棋弈以消食終日,則猶胜無事而直止住者也。”陶氏鴻慶讀法言札記云:“‘為之猶賢于已耳',疑亦或人之言,‘曰'字當在此句下。或人蓋引孔子之言以自解,言以博侍君子,猶賢于無事也。如今本,則或人之問不成辭矣。”按:“不有博弈者乎”,乃借論語文以明古有博弈之事,非不成辭。“曰:‘為之猶賢于已耳'”者,即用論語文答之,謂論語此言之義乃如此,不可以為侍君子以博之說,“曰”字不當在句下。“侍君子,晦斯光”云云者,音義:“窒,珍栗切。”“亡”讀為“無”。司馬云:“宋、吳本‘有'作‘存'。”此誤讀亡如字,故改“有”為“存”,以相對耳。光、通、榮、成為韻。注“今之所論,自謂侍于君子也”。按:宋云:“此文本連下句,意未終,不當于此注之。兼注語大与正文不類,頗失楊旨。”不知此注乃引伸正文之義而增益其辭,以起下文,正得子云之旨。宋語殊謬。注“人師難遭也”。按:世德堂本“遭”作“逢”。任彥升王文憲集序李注引任昉雜傳:“魏德公謂郭林宗曰:‘經師易獲,人師難遭。'”注“窒,塞”。按:世德堂本此注上有“秘曰”字,衍也。說文:“窒,塞也。”
鷦明沖天,不在六翮乎?拔而傅尸鳩,其累矣夫。〔注〕拔鷦明之翼以傅尸鳩,不能沖天,适足為累耳。諭授小人以大位而不能成大功也。又言學小說不能成大儒。〔疏〕“鷦明沖天”者,鷦明詳前篇疏。呂氏春秋重言云:“是鳥雖無飛,飛將沖天。”高注云:“沖,至也。”按:讀為“沖”。廣雅釋詁云:“沖,當也。”“不在六翮乎”者,音義:“六翮,下革切。”爾雅釋器云:“羽本謂之翮。”說文:“翭,羽本也;翮,羽莖也。”王氏筠句讀云:“蓋謂羽本無毛而空中者為翭,眾毛所附者為翮也。”“拔而傅尸鳩”者,國語晉語韋注云:“傅,箸也。”詩鳲鳩毛傳云:“鳲鳩,秸鞠也。”說文句讀云:“說苑反質篇引詩‘尸鳩在桑',高注淮南時則訓同。是詩釋文云:‘本又作尸。'鵲巢序云:‘德如鳲鳩。'釋文作‘尸鳩',云:‘本又作鳲。'乃至王符潛夫論尚云:‘內怀尸鳩之恩。'則知經典中所有‘鳲'字,皆后人改也。”按:荀子勸學引詩正作“尸鳩”。今本說苑“尸”作“鳲”,淮南高注“尸”作“鳴”,皆傳刻之誤。平湖葛氏傳朴堂藏明鈔本說苑、吳黃氏藏北宋本淮南子并不誤。陳氏喬樅魯詩遺說考云:“鳲鳩字古但作‘尸',作‘鳲'者,今字也。列女傳引詩亦作‘尸鳩'、与荀子同。而說苑引詩作“鳲鳩”,此后人用今字改之耳。”(朴園不見明鈔本說苑,故云。)法言各本皆作“尸鳩”,亦舊文之未改者。爾雅釋鳥云:“鳲鳩,鴶鵴。”郭注云:“今之布谷也,江東呼為獲谷。”方言云:“布谷,自關東西,梁、楚之間,謂之結誥。周、魏之間謂之擊谷。自關而西,或謂之布谷。”戴氏震疏證云:“此條之首:‘布谷'二字,當作‘尸鳩'。”“其累矣夫”者,音義:“其累,力偽切。”按:系辭云:“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謀大,力小而任重,鮮不及矣。”即此文之義。注“适足為累耳”。按:世德堂本“為累”作“以累”。
雷震乎天,風薄乎山,云徂乎方,雨流乎淵,〔注〕徂,往也。方,四方。其事矣乎?〔注〕言此皆天之事矣,人不得無事也。天事雷、風、云、雨,人事詩、書、禮、樂也。〔疏〕“雷震乎天,風薄乎山”,顏延年曲水詩序李注引作“雷震于天,風薄于山”。廣雅釋詁:“薄,聚也。”天、山、淵韻語。天聲,□聲,段表第十二部;山聲,段表第十四部。文子上德山、淵為韻,太玄勤上九亦同。“其事矣乎”者,爾雅釋詁:“事,勤也。”注“徂,往也;方,四方”。按:世德堂本此語在吳注中,蓋司封承用李義,而為五臣注本者因于李注刪此語也。注“言此”至“樂也”。按:孔子閒居云:“天有四時,春秋冬夏,風雨霜露,無非教也。地載神气,神气風霆,風霆流形,庶物露生,無非教也。”鄭注云:“皆人君所當奉行以為政教。”
魏武侯与吳起浮于西河,寶河山之固,起曰:“在德不在固。”〔注〕辭在史記。曰:“美哉言乎!”使起之固兵每如斯,則太公何以加諸?〔疏〕“魏武侯与吳起浮于西河”者,史記魏世家云:“文侯卒,子擊立,是為武侯。”孫子吳起列傳云:“吳起者,衛人也,好用兵,嘗學于曾子。魏文侯以為將,擊秦,拔五城。文侯以吳起善用兵,廉平盡能(一),得士心,乃以為西河守,以拒秦、韓。魏文侯既卒,起事其子武侯。魏置相,相田文。吳起不悅。田文既死,公叔為相,而害吳起。吳起懼得罪,遂去,即之楚。楚悼王素聞起賢,至則相楚。及悼王死,宗室大臣作亂而攻吳起。吳起走之王尸而伏之,擊起之徒因射刺吳起,并中悼王。”漢書藝文志有吳起四十八篇,入兵權謀家。禹貢:“黑水西河惟雍州。”偽傳云:“龍門之河在冀州西。”孔疏云:“河在雍州之東,而謂之西河者,龍門之河在冀州西界,故謂之西河。王制云:‘自東河至于西河,千里而近。'是河相對而為東西也。”墨子兼愛:“古者禹治天下,西為西河漁竇。”畢氏沅注云:“西河在今山西、陝西之界。”宋氏翔鳳孟子趙注補正云:“魏世家:‘惠王十九年,筑長城,塞固陽。'固陽,漢志屬五原郡,在今陝西榆林府谷縣。魏河西地為极北。秦本紀正義云:‘魏西界与秦相接,南自華州鄭縣,西北過渭水,濱洛水東岸,向北有上郡、鄜州之地,皆筑長城以界秦境。'在今華州,北至榆林,縱長千余里,皆魏河西地。則魏本盡有河之西岸,据全晉之險,足以西制秦,所謂‘天下莫強者'也。”按:秦本紀孝公元年下令國中曰:“昔我穆公,自歧、雍之間,修德行武,東平晉亂,以河為界。往者厲、躁、簡公、出子之不宁,國家內憂,未遑外事,三晉攻奪我河西地,諸侯卑秦,丑莫大焉。”然則西河本秦、晉之界,秦厲公以來,晉始蚕食河西地。三家建國,而河西地屬魏。自此至魏襄王五年予秦河西地以前,西河盡在魏封域內,故武侯有与吳起浮舟于此之事。武侯之立,在周安王十六年乙未,吳起死楚,在安王二十一年庚子,中閒不過六年。(魏世家:“武侯九年,使吳起伐齊,至靈丘。”按:武侯九年,當安王二十四年癸卯,起死已久。此“使吳起”三字,必誤文也。)起之相楚,史稱其明法強兵,南平百越,北并陳、蔡,卻三晉,西伐秦,為時必不得甚暫。而起去魏适楚之前,為西河守,甚有聲名,又更田文、公叔之相,則亦必非數月間之事。此皆在武侯与起浮于西河以后,然則此“浮于西河”,必即武侯初立時事。“寶河山之固”者,起傳云:“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顧而謂吳起曰:‘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國之寶也。'”按:水經注河水篇云:“孟門即龍門之上口也,實為河之巨阨,兼孟門津之名矣。此石經始禹鑿河中,漱廣夾岸,崇深傾崖,返捍巨石,臨危若墜复倚。其中水流交沖,素气云浮,往來遙觀者常若霧露沾人,窺深悸魄。其水尚崩浪万尋,懸流千丈,渾洪贔怒,鼓若山騰。浚波頹疊,迄于下口。”又引魏土地記曰:“梁山北有龍門山,大禹所鑿,通孟津河口,廣八十步,岩際鐫跡,遺功尚存。昔魏文侯与吳起浮河而下,美河山之固,即于此也。”(按:諸書皆謂是武侯事,此作文侯,誤也。)“曰在德不在固”者,起傳云:“起對曰:‘在德不在險。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義不修,禹滅之。夏桀之居,左河、濟,右泰、華,伊闕在其南,羊腸在其北,修政不仁,湯放之。殷紂之國,左孟門,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經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殺之。由此觀之,在德不在險。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盡為敵國也。'”周禮夏官序官掌固,鄭注云:“國曰固,野曰險。”按:險、固散文亦通。周禮大司馬:“負固不服。”注云:“固,險可依以固者也。”鹽鐵論險固云:“故在德不在固。”又按:國策魏策云:“魏武侯与諸大夫浮于西河,稱曰:‘河山之險,不亦信固哉!'王鐘(一作“錯”。)侍王,曰:‘此晉國之所以強也。若善修之,則霸王之業具矣。'吳起對曰:‘吾君之言,危國之道也。而子又附之,是重危也。'武侯忿然曰:‘子之言有說乎?'吳起對曰:‘河山之險,信不足保也。是霸王之業,不從此也。昔者三苗之居云云。'武侯曰:‘善!吾乃今日聞圣人之言也。西河之政,專委之子矣。'”是起之再為西河守,即以此言。然呂氏春秋長見(亦見觀表。)云:“吳起治西河之外,王錯譖之于魏武侯,武侯使人召之。”則起之被讒而去西河,亦即以此言也。“美哉言乎!使起之固兵每如斯,則太公何以加諸?”纂圖互注本、世德堂本均作“使起之兵”,無“固”字,錢本作“用兵”。吳起傳集解引法言“使起之用兵每若斯”,字亦作“用”。按:司馬云:“李本作‘使起之固兵',(此“固”字世德堂亦作“用”,纂圖互注本作“固”。)今從宋、吳本。惜起之用兵多尚狙詐,不能充其言也。”明集注本依宋、吳作“用”,而溫公所見李本則作“固”,自五臣注本正文脫“用”字,校刊者以為宋、吳本如此,因以作“用”者為李本,而將集注李本作“使起之固兵”之“固”亦改為“用”,遂使集注“惜起之用兵”云云与上文“今從宋、吳本”之語不相應矣。此承“在德不在固”而言,故云“使起之固兵每如斯”。蓋險可依以固者謂之固,依險以固亦謂之固。泛言之,則凡安定堅強及能使安定堅強者皆謂之固。“使起之固兵每如斯”者,謂起知固國以德不以險,不知強兵以仁義不以權謀。使起本在德不在固之義以治其兵,則成為王者之師,故曰:“雖太公何以加諸?”注“辭在史記”。按:世德堂本無此注。(一)“能”下原本有偏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
或問:“周寶九鼎,寶乎?”曰:“器寶也。器寶,待人而后寶。”〔注〕道存則器不亡,道亡則器不存。〔疏〕“周寶九鼎”者,左傳宣公篇云:“昔夏之方有德也,遠方圖物,貢金九牧,鑄鼎象物。桀有昏德,鼎遷于商,載祀六百。商紂暴虐,鼎遷于周。成王定鼎于郟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漢書郊祀志云:“有司皆言:聞昔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象九州,其空足曰鬲,以象三德,饗承天佑。夏德衰,鼎遷于殷。殷德衰,鼎遷于周。周德衰,鼎遷于秦。秦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淪伏而不見。”又吾丘壽王傳云:“臣聞周德始乎后稷,長于公劉,大于太王,成于文、武,顯于周公。德澤上昭天,下漏泉,無所不通。上天報應,鼎為周出,故名‘周鼎'。”公羊傳桓公篇,徐疏云:“殷衰之時,鼎沒于泗水。及武王克殷之后,鼎乃出見。”“器寶,待人而后寶”者,左傳宣公篇云:“德之休明,雖小,重也;其奸回昏亂,雖大,輕也。”即其義。按:元后傳:“初漢高祖入咸陽,至霸上,秦王子嬰降于軹道,奉上始皇璽。及高祖誅項籍,即天子位,因服御其璽,世世傳受,號曰‘漢傳國璽'。以孺子未立,璽藏長樂宮。及莽即位,請璽太后,不肯授莽。莽使安陽侯舜諭指。太后知其為莽求璽,怒罵之,因涕泣而言,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乃仰謂太后:‘臣等已無可言者。莽必欲得傳國璽,太后宁能終不与邪?'太后聞舜語切,恐莽欲脅之,乃出‘漢傳國璽'投之地,以授舜。舜既得傳國璽,奏之。莽大說。”此文當為此而發。
齊桓、晉文以下,至于秦兼,其無觀已。或曰:“秦無觀,奚其兼?”曰:“所謂觀,觀德也。如觀兵,開辟以來,未有秦也。”〔注〕秦以兵兼,而不以德;莽以詐篡,而不以道。言秦兵之無可觀,則莽之篡不言可知。〔疏〕“齊桓、晉文以下,至于秦兼,其無觀已”者,孟子云:“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無傳焉。”趙注云:“孔子之門徒,頌述宓戲以來,至文、武、周公之法制耳。雖及五霸,心賤薄之。是以儒家后世無欲傳道之者。”此桓、文不足觀也。說文:“兼,并也。”秦始皇琅邪台刻石云:“維秦王兼有天下,立名為皇帝。”賈誼新書過秦下云:“周室卑微,五霸既滅,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諸侯力勁,強凌弱,眾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獘。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即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而仰上。當此之時,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秦王怀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而立私愛,焚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后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此秦之兼不足觀也。司馬云:“言皆尚詐力,不以其道而得之,雖強大,無足觀也。”“秦無觀,奚其兼”者,謂霸業之成,必有其道。桓、文之事遠矣,今姑置不言。若秦之有天下,非幸也。荀子議兵云:“秦人功賞相長也,五甲首而隸五家,是最為眾強長久。多地以正,故秦四世有胜,非幸也,數也。”又強國云:“應侯問孫卿子曰:‘入秦何見?'孫卿子曰:‘其固塞險,形埶便,山林川谷美,天材之利多,是形胜也。入境,觀其風俗,其百姓朴,其聲樂不流污,其服不挑,甚畏有司而順,古之民也。及都邑官府,其百吏肅然,莫不恭儉敦敬,忠信而不楛,古之吏也。入其國,觀其士大夫,出于其門,入于公門,出于公門,歸于其家,無有私事也。不比周,不朋党,倜然莫不明通而公也,古之士大夫也。觀其朝廷,其間听決百事不留,恬然如無事者,古之朝也。故秦四世有胜,非幸也,數也。”然則謂秦無觀者,是未知秦之所以為秦也。“所謂觀,觀德也”者,荀子又云:“兼是數者而盡有之,然而縣之以王者之功名,則倜倜然其不及遠矣。是何也?則其殆無儒邪!故曰粹而王,駁而霸,無一焉而亡。此亦秦之短也。”縣之以王者之功名,即觀德之謂。所謂秦無觀者,正謂其去王者之功名遠也。“如觀兵,開辟以來,未有秦也”者,兵謂武功。或人之所謂可觀者,皆武功之類也。如以武功而已矣,則古之能以力征定天下者,孰有過于秦者哉?秦始皇本紀載丞相綰等議云:“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今陛下興義兵,誅殘賊,平定天下,海內為郡縣,法令由一統。自上古以來未嘗有,五帝所不及。”蓋專以武功論,則此言固未為夸矣。注“秦以”至“可知”。按:此言五霸之獘,极于嬴秦,論其兵力,前代未有,猶外戚之禍,窮于新莽,觀其邪佞,亦書契所無。李注正得楊意。宋云:“此正文義似止論秦兵之由,而注兼王莽,亦猶蛇足矣。且云莽以詐篡不以道,夫豈有以道篡人哉?甚非謂焉!”不知古人微文刺譏,罕譬而喻。子云于莽,口誅筆伐,每托文于秦。如重黎云:“趙世多神。”又云:“恐秦未亡而先亡矣。”又云:“攘肌及骨,而赧獨何以制秦乎?”又云:“子弟且欲喪之,況于民乎?況于鬼神乎?”語雖謂秦,意實在莽。漢書王莽傳贊云:“昔秦燔詩、書,以立私議,莽誦六蓺,以文奸言,同歸殊涂,俱用滅亡。皆亢龍絕气,非命之運。”弘范此注,亦同班義。宋以為蛇足,可謂不善讀書。至注云“秦以兵兼,而不以德;莽以詐篡,而不以道”,乃謂秦之得天下由于力征,而不由于德,以比莽之得天下由于詐取,而不由于道。非謂莽不以道篡也。宋以文害辭,益形其陋矣。
或問:“魯用儒而削,何也?”〔注〕楊子貴儒學而賤兵強,魯國嘗為齊、楚所侵,所以譏問。曰:“魯不用儒也。昔在姬公用于周,而四海皇皇,奠枕于京。〔注〕皇皇歸美,安枕而臥,以听于京師。孔子用于魯,齊人章章,歸其侵疆。〔注〕章章,悚懼也。一時暫用,猶至于是,況能終之乎?魯不用真儒故也。如用真儒,無敵于天下,安得削?”〔注〕万物將自賓。〔疏〕“魯用儒而削”者,孟子云:“淳于髡曰:‘魯繆公之時,公儀子為政,子柳、子思為臣,魯之削也滋甚。若是乎,賢者之無益于國也。'”趙注云:“魯繆公時,公儀休為執政之卿。子柳,泄柳也;子思,孔急也,二人為師傅之臣。不能救魯之見削奪,亡其土地者多。若是,賢者無所益于國家,何用賢為?”則此魯謂繆公時之魯也。“昔在姬公用于周,而四海皇皇,奠枕于京”者,廣雅釋訓:“惶惶,□也。”又釋詁:“□,疾也。”皇皇即惶惶。學行“仲尼皇皇”,義与此同。劉向九歎:“征夫皇皇,其孰依兮?”王注云:“皇皇,惶遽貌。”“奠”者,“停”之古字。考工記:“凡行奠水。”鄭司農注云:“奠讀為停。”士冠禮:“贊者奠洒笄櫛于筵南端。”士昏禮:“坐奠觶。”鄭注并云:“奠,停也。”內則:“奠之而后取之。”鄭注云:“奠,停地也。”說文無“停”,古止以“奠”為之,奠、停一聲之轉。音義:“奠枕,章衽切。”方言云:楚、衛之間,“軫謂之枕”。郭注云:“車后橫木。”釋名釋車云:“枕橫在前,如臥床之有枕也。”小爾雅廣器云:“軫謂之枕。”宋氏訓纂云:“釋名變后言前,亦就枕生義。輿下四面材謂之軫。其三面前有式,左右有較軨,皆不見。唯軫后一面,人共見之。故諸家皆以車后橫木釋軫。”按:軫、枕亦一聲之轉。漢、魏以來,每以“軫”代“車”字用之。“四海惶惶,停軫于京。”謂四方諸侯爭先恐后朝貢京師耳。魯周公世家云:“武王既崩,成王少,周公恐天下聞武王崩而畔,周公乃踐阼,代成王攝行政當國。管、蔡、武庚等果率淮夷而反。周公乃奉成王命,興師東伐,作大誥。遂誅管叔,殺武庚,放蔡叔;收殷余民,以封康叔于衛,封微子于宋,以奉殷祀。宁淮夷東土,二年而畢定,諸侯咸服宗周。”新語無為云:“周公制作禮樂,郊天地,望山川,師旅不設,刑格法懸,而四海之內奉供來臻,越裳之君重譯來朝。”即其事。胡部郎云:“枕當讀為□。□即醓之正字,亦借‘□'為之,詳說文肉部‘□'血部‘□'段注。此又借‘枕'為‘□',枕、□同從冘聲也。周禮:‘醢人朝事之豆,其實韭菹、醓醢。'此在第一豆,為最尊,故楊子特舉之。”“四海皇皇,奠□于京”者,即詩文王“殷士膚敏,裸將于京”,孝經圣治章“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四海之內,各以其職來祭”者也。“孔子用于魯,齊人章章,歸其侵疆”者,廣雅釋訓云:“章章,沖沖,行也。”是章章猶沖沖,皆謂往來無定之貌。子云羽獵賦:“章皇周流。”李注云:“章皇,猶彷徨也。”左太沖吳都賦:“輕禽狡獸,周章夷猶。”劉注云:“周章,謂章皇周流也。”然則雙聲言之曰周章,疊韻言之曰章皇,重言之曰章章,其義同也。公羊傳定公篇云:“齊人曷為來歸、讙、龜、陰田?孔子行乎季孫,三月不違。齊人為是來歸之。”解詁云:“齊侯自頰谷會歸,謂晏子曰:‘寡人獲過于魯侯,如之何?'晏子曰:‘君子謝過以質,小人謝過以文。齊嘗侵魯四邑,請皆還之。'”左傳定公篇云:“夏,公會齊侯于祝其,實夾谷,孔丘相。將盟,齊人加于載書曰:‘齊師出竟,而不以甲車三百乘從我者,有如此盟。'孔丘使茲無還揖對曰:‘而不反我汶陽之田,吾以共命者,亦如之。'齊人來歸鄆、讙、龜、陰之田。”孔疏云:“八年,陽貨入于讙陽關以叛。九年,伐陽關,陽虎奔齊。其時,虎以讙去,鄆与龜、陰亦從之,皆為齊所取,至今始歸之。”此齊歸魯侵疆之事。運、鄆古字通。解詁以運、讙、龜、陰為四邑。龜也,陰也,同為邑名。服虔、杜預皆以為龜是山名;陰者,山北;鄆、讙、龜陰三田耳。以地理考之,自以服、杜之說為長。鄆,今曹州府鄆城縣;讙,今泰安府肥城縣西南;龜山在今泰安府新泰縣西南。陳氏立公羊疏謂何注四邑,蓋三邑之訛。運也,讙也,邑也;龜陰,田也。然新語辨惑亦云:“齊人懼然而恐君臣易操,不安其故行,乃歸魯四邑之侵地,終無乘魯之心。”則邵公語固有所本,不必為訛文也。皇、京、章、疆為韻。“魯不用真儒故也”者,俞云:“或人所問魯用儒而削,自指魯穆公時事。鹽鐵論相刺章曰:‘昔魯穆公之時,公儀為相,子柳、子原為之卿。然北削于齊,以泗為境;南畏楚人;西賓秦國。'或人此問,意亦猶是。楊子則以公儀諸人皆未足為真儒,必如周公、孔子,乃見用儒之效。故曰:‘魯不用真儒故也。'孟子告子篇‘魯繆公之時'云云,是魯以用儒而削,自戰國時已有此說。子思疑亦當作子原,不然何以反列子柳之下?且果用子思,不得謂非真儒矣。觀楊子‘不用真儒'之說,益見穆公之未能用子思也。”今按鹽鐵論作“子思、子原”,非“子柳、子原”;說苑雜言引孟子作“子思、子庚”;盧氏文弨群書拾補、王氏引之經義述聞皆以子庚為泄柳字。鹽鐵論作子原,疑即子庚之誤,庚、原隸形相近也。孟子云:“昔者魯繆公無人乎?子思之側,則不能安子思。”然則子思之曾仕繆公,固無可疑。特繆公不能盡其用,故謂之不用真儒耳。“如用真儒,無敵于天下”者,荀子儒效云:“故人主用大儒,則百里之地久,而后三年,天下為一,諸侯為臣。用万乘之國,則舉措而定,一朝而伯。”王氏念孫云:“伯讀為白,言一朝而名顯于天下也。”注“魯國嘗為齊、楚所侵,所以譏問”。按:世德堂本“嘗”作“常”,“所以譏問”作“故譏問之”。注“皇皇歸美,安枕而臥,以听于京師”。按:吳云:“皇皇,美也;奠,定也,定枕猶言安枕也。四海皇皇美盛,安枕無虞,歸向于京師。”義同李注。依此為解,則奠枕者各安其居之謂。然各安其居,以听命于京師,則謂之“奠枕于京”,于文為漏。司馬云:“四海既平,則王者安枕于京師。”說較可通。然“四海皇皇,奠枕于京”与“齊人章章,歸其侵疆”相偶為文,“歸其侵疆”即就齊人言,則“奠枕于京”亦當就四海言,增“王者”字解之,既為牽強,且前后文義參差不相應矣。注“章章”至“終之”。按:世德堂本無此注,有吳注云:“章章宜為慞慞,蓋古通用也。慞慞,懼也。”下述魯定公十年夾谷之會云云。說文無“慞”,古止作“章”。華嚴經音義引切韻:“慞,懼也。”此俗字。注“万物將自賓”。按:老子云:“道常無名,朴雖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將自賓。”
灝灝之海濟,樓航之力也。〔注〕濟,度也。言度大海在舟船,興大治在禮樂。航人無楫,如航何?〔注〕雖有舟航,而無楫棹,不能濟難;雖有民人,而無禮樂,不能熙化。〔疏〕灝灝之海,世德堂本作“浩”。按:問神(一):“商書灝灝爾。”又:“灝灝乎其莫之御也。”治平本皆作“灝”,世德堂本灝、浩雜出,乃傳寫之參差也。御覽七百七十一引作“灝灝于海”。按:經傳釋詞云:“于猶乎也。”又為歎美之詞,論語為政篇:“孝乎惟孝!”釋文及漢石經“乎”并作“于”,是也。然則“灝灝于海”猶云灝灝乎海,疑舊本如此,校書者不知于字之義,改為“之”字耳。“濟,樓航之力也”者,司馬云:“濟謂所以得濟。”音義:“樓航,或作‘斻',亦作‘杭'。”按:說文作“斻”。方言:“舟,自關而西謂之船,自關而東或謂之舟,或謂之航。”左太沖吳都賦劉注云:“樓船,船有樓也。”“船人無楫”,御覽七百七十一引作“舫人無烜”。吳曹侍讀元忠云:“作‘舫人'者,是也。說文:‘舫,船師,明堂月令曰:舫人,習水者。'北堂書鈔一百三十八引明堂月令曰:‘榜人,舫人,習水者。'是舫人乃舟師之稱。隸書方、亢形近,又涉上下文而誤。”按:曹說是也。楫、烜古今字。“舫人無楫如航何”者,謂通曉治術之人而不假以政柄,不能治國也。司馬云:“海以喻艱難,航以喻國,航人以喻儒,楫以喻勢位。”是也。注“雖有”至“熙化”。按:世德堂本此注全刪。“雖有民人”,錢本作“雖有人民”。(一)“神”字原本訛作“明”,据治平本法言改。
或曰:“奔壘之車,沈流之航,可乎?”〔注〕言治國及修身者,如車奔舟覆,故欲救之。曰:“否。”〔注〕否,不也。或曰:“
焉用智?”〔注〕夫智者,貴能解患救難也。今有患難不能解救,故曰“焉用智”。曰:“用智于未奔沈。〔注〕言奔沈,吾猶人也。必也,使無奔沈。大寒而后索衣裘,不亦晚乎?”〔注〕御災在于未發,思患在乎預防。〔疏〕“奔壘之車,沈流之航,可乎”者,司馬云:“奔壘,謂馬惊逸抵敵壘者。可,謂可救乎?”俞云:“說文夭部:‘奔,走也。從夭,賁省聲。'故‘賁'与‘奔'古通用。詩‘鶉之奔奔',禮記表記引作‘鶉之賁賁',是也。‘奔壘'當作‘賁壘'。射義:‘賁軍之將。'鄭注曰:‘賁讀為僨,僨猶覆敗也。'然則‘賁壘之車'謂車之覆于壘者。下句‘沈流之航',謂舟之沈于流者。兩文正相對。隱三年左傳:‘鄭伯之車僨于濟。'車以僨言,古語然也。”按:俞說是也。韓非子安危云:“奔車之上無仲尼,覆舟之下無伯夷。”奔車与覆舟相對,亦謂僨車也。若顧譚新語云:“奔車失轄,泛舟無烜,欲以不覆,未之有也。”(御覽七百六十九引。)則以為奔馳之義,此誤讀韓非耳。“壘”當為“□”。說文:“□,絫墼也。”段注云:“墼者,令适未燒者也。已燒者為令适,今俗謂之磚,古作專。未燒者謂之墼,今俗謂之土墼。□土則又未成墼者。積□土為牆曰□,積墼為牆曰□。禮喪服:‘剪屏柱楣。'注曰:‘于中門之外□墼為之。'今本‘□'皆訛‘壘'。急就篇‘墼壘'亦當作‘□'。蓋俗字□、畾之不分者多矣。”然則□本積墼為牆之謂,引伸之為積土之稱。僨□之車,謂車之覆于積土者也。“可乎”當作“可救乎”。李注云:“故欲救之。”明其所据本有“救”字。今本無者,傳寫偶脫耳。“用智于未奔沈”者,司馬云:“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按:素問四气調神大論云:“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王注云:“智之至也。”“大寒而后索衣裘,不亦晚乎”者,言車僨舟沈而后求救,猶大寒而后索衣裘,雖有智者,末如之何。四气調神大論云:“夫病已成而后藥之,亂已成而后治之,譬猶渴而穿井,斗而鑄椎,不亦晚乎!”注云:“智不及時也。”司馬云:“言不足以為智。”似失其義。注“言治國及修身者,如車奔舟覆”。按:二句義不可通,當有脫誤。注“否,不也”。按:世德堂本無此注。注“御災在于未發”。按:世德堂本“御”作“御”。
乘國者,其如乘航乎?航安,則人斯安矣。〔注〕航傾則人危,法亂則國亡。〔疏〕“乘國者,其如乘航乎”者,詩七月:“亟其乘屋。”鄭箋云:“乘,治也。”治航,謂主航之事者。胡部郎云:“乘如論語‘有馬者借人乘之'之‘乘'。包注云:‘有馬者不能調良,則借人乘習之。'”宋氏翔鳳發微云:“借人乘習,則皆期于善御,亦六藝之一。”然則乘國猶言御國也,乘航亦得曰駕航。郭鈺詩“浩蕩天風駕海航”,蘇軾賦亦云“駕一葉之扁舟”,是也。“人斯安矣”,書鈔一百三十八、藝文類聚七十一并引作“民斯安矣”。曹侍讀云:“蓋唐以前本如此。今作‘人'者,乃唐人避諱改之。”按:人謂航人,不當作“民”。此唐以后校書者以唐諱“民”曰“人”,故遇唐本“人”字輒還為“民”,或于所不當改者亦改之也。“航安則人斯安矣”者,喻治國者當知為政之大体,國之利害,先于一切,不得違道以干百姓之譽。
惠以厚下,民忘其死;忠以衛上,君念其賞。自后者,人先之;自下者,人高之。〔注〕欲上,必以其言下之;欲先,必以其身后之。處上而民不重,在前而民不害。誠哉,是言也!〔注〕誠,信也。〔疏〕“惠以厚下,民忘其死;忠以衛上,君念其賞”者,此言上下報禮之事出于人情之自然,非強而致也。易兌彖曰:“說以先民,民忘其勞;說以犯難,民忘其死。”詩東山序引作“說以使民,民忘其死”。左傳襄公篇引夏書曰:“惟帝念功。”司馬云:“言志不在于取而自得之。”是也。“自后者,人先之;自下者,人高之。誠哉,是言也”者,此引古語以證上文之義。惠以厚下者,薄于己而厚于民,是自后也。而民至不愛其死以報之,是“自后者,人先之”也。忠以衛上者,輕其身而重其君,是自下也。而君必盡禮以尊顯之,是“自下者,人高之”也。注“欲上”至“不害”。按:皆老子文。注“誠,信也”。按:世德堂本無此注。論語云:“子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胜殘去殺矣。誠哉,是言也!”皇疏云:“誠,信也。古舊有此語,故孔子稱而美信之。”
或曰:“弘羊榷利而國用足,盍榷諸?”〔注〕盍,何不也。曰:“譬諸父子,為其父而榷其子,縱利,如子何?〔注〕有若譏十二之稅,楊子貶榷利之例。卜式之云,不亦匡乎!”〔注〕匡,正也。桑弘羊榷利之時,天下大旱。卜式曰:“獨烹弘羊,天乃雨。”式之所言,大匡正矣。〔疏〕“弘羊榷利而國用足”者,史記平准書云:“桑弘羊以計算用事,侍中。弘羊,雒陽賈人子。”音義:“榷利,音角。”世德堂本作“搉”,從手。漢書武帝紀:“天漢三年二月,初榷酒酤。”如淳云:“榷音較。”韋昭云:“以木渡水曰榷。謂禁民酤釀,獨官開置。如道路設木為榷,獨取利也。”顏云:“榷者,步渡橋。爾雅謂之石杠,今之略彴是也。禁閉其事,總利入官,而下無由以得,有若渡水之榷,因立名焉。”然則榷利之“榷”,乃取于步渡橋以為義,字當從“木”作“榷”。說文:“榷,水榷橫木(一),所以渡者也。”朱氏通訓定聲以此為“核”之假。說文:“核,實也。考事襾笮,邀遮其辭,得實曰核。”按:榷者,總利入官,其義為專,為獨,非考事得實之謂。榷酒酤之云,必當時立此法者所命之名。專利謂之榷,猶罔利謂之龍斷,古語有然,不煩改讀也。史記平准書云:“元封元年,桑弘羊為治粟都尉,領大農。以諸官各自市,相与爭(二),物故騰躍,而天下賦輸或不償其僦費,乃請置大農部丞數十人,分部主郡國,各往往縣(漢書食貨志無“縣”字。)置均輸、鹽鐵官。令遠方各以其物貴時(志作“如异時”。)商賈所轉販者為賦,而相灌輸。置平准于京師,都受天下委輸。召工官治車、諸器,皆仰給大農。大農之諸官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即賣之,賤則買之。如此,富商大賈無所牟大利,則反本,而万物不得騰踊。故抑天下物,名曰平准。天子以為然,許之。于是天子北至朔方,東到太山,巡海上,并(志作“旁”。)北邊以歸。所過賞賜用帛百余万匹,錢金以巨万計,皆取足大農。弘羊又請令吏(志作“民”。)得入粟補官,(志作“吏”。)及罪人(志作“以”。)贖罪。(志無此字。)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复終身,不告緡。他郡國各輸急處,而諸農各致粟,山東漕益歲六百万石。一歲之中,太倉、甘泉倉滿,邊余谷諸物均輸帛五百万匹。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于是弘羊賜爵左庶長,黃金再百斤焉。”漢書車千秋傳:“桑弘羊為御史大夫。八年,自以為國家興榷筦之利,伐其功,欲為子弟得官,怨望霍光,与上官桀謀反,遂誅滅。”“譬諸父子,為其父而榷其子”,世德堂本作“為人父”。按:為其父之“為”,于偽切。若作“為人父”,則“為”當平聲。“卜式之云,不亦匡乎”者,平准書云:“是歲(按:元封元年也。)小旱,上令官(志作“百官”。)求雨。卜式言曰:‘縣官當食租衣稅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志無“肆”字。)販物求利,亨弘羊,天乃雨。'”漢書卜式傳云:“卜式,河南人也,以田畜為事。時漢方事匈奴,式上書愿輸家財半助邊,上不報。數歲,乃罷式。式歸,复田牧。歲余,召拜為中郎。歲余,拜緱氏令,遷成皋令,拜為齊王太傅,轉為相。會呂嘉反,式上書請行,死之以盡臣節。元鼎中,征式代石慶為御史大夫。式既在位,言郡國不便鹽鐵而船有算,可罷。上由是不說式。明年,當封禪,式又不習文章,貶秩為太子太傅,以儿寬代之。式以壽終。”注“盍,何不也”。按:世德堂本無此注。注“楊子譏榷利之例”。按:治平本“例”作“權”,錢本同,于義難通。今依世德堂本改。注“匡,正”至“正矣”。按:世德堂本此注上冠“秘曰”字,則以為吳注語,其文亦小有增損,蓋吳襲李語而略改之耳。史、漢并云是歲小旱,此云天下大旱,誤也。又正文“卜式之云”,當指“縣官食租衣稅而已”之語,此專以請烹弘羊當之,亦非。(一)今本說文“榷”作“上”。(二)原本“爭”下有偏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
或曰:“因秦之法,清而行之,亦可以致平乎?”曰:“譬諸琴瑟鄭、衛調,俾夔因之,亦不可以致簫韶矣。”〔注〕俾,使也。譬之琴瑟調,正則合雅,鄭、衛則為淫。秦法酷暴,雖欲使圣人因之,不可以致康哉。鄭、衛本淫,雖使夔拊之,而不可致簫韶。〔疏〕“因秦之法,清而行之,亦可以致平乎”者,漢法多因秦制,故以為問。致平謂致治太平。“譬諸琴瑟鄭、衛調”者,顏延年秋胡詩:“聲急由調起。”李注云:“調猶韻也。”又:“義心多苦調。”注云:“調猶辭也。”“俾夔因之,亦不可以致簫韶矣”者,樂記云:“夔始制樂。”鄭注云:“夔,舜時典樂者也。”公羊傳哀公篇徐疏引鄭書注云:“簫韶,舜所制樂。”又引宋均樂說注云:“簫之言肅。舜時民樂其肅敬而紀堯道,故謂之簫韶。或曰韶,舜樂名,舜樂者其秉簫乎(一)?”按:簫韶疊韻連語,字亦作“箾”。說文:“虞舜樂曰箾韶。”簡言之則曰韶。論語:“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秦法不可以為治,猶鄭聲不可以為雅。极亂之后,非撥亂反正,無以致太平。荀子不苟云(二):“國亂而治之者,非按亂而治之之謂也。去亂而被之以治。”是其義也。注“俾,使”至“簫韻”。按:世德堂本此注全刪。皋陶謨云:“夔曰:‘于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故云使夔拊之。“拊”与“撫”同。(一)“秉”字原本訛作“乘”,据公羊傳徐疏改。(二)“不苟”原本訛作“修身”,据荀子改。
或問:“處秦之世,抱周之書,益乎?”曰:“舉世寒,貂、狐不亦燠乎?”〔注〕貂、狐之裘,于体溫燠。或曰:“炎之以火,沃之以湯,燠亦燠矣!”〔注〕言秦焚書坑儒于湯火之中,但苦太熱耳。此謂或人戲嘲楊子之辭。曰:“燠哉!燠哉!時亦有寒者矣。”〔注〕歎秦之無道也。時亦有寒者,謂四皓隱居,尸子避地,斯皆清涼其身,不燠秦之湯火。〔疏〕“處秦之世,抱周之書,益乎”者,周書謂孔子之書。言世尚刑法,而獨守六藝之文,与世不合,無所用也。“舉世寒,貂、狐不亦燠乎”者,音義:“貂,音雕。”爾雅釋言:“燠,暖也。”司馬云:“天下無道,而獨得先王之術,可以自治矣。”“炎之以火,沃之以湯,燠亦燠矣”者,說文:“□,溉灌也。”今字省作“沃”。吳云:“何必貂狐之為燠,若用湯火,亦燠矣。猶言何必周書之為治,若用刑法,亦可治矣。”司馬云:“言用秦之法,以治秦之民,亦孰敢不從!”“燠哉!燠哉!時亦有寒者矣”者,司馬云:“言雖不得已,一時暫從,而中心不服,終致乖亂。”按:謂湯火之焰,俄頃即衰;刑法之威,旋踵而滅。恃湯火以為燠者,燠暫而寒常;用刑法以為治者,小治而大亂也。注“言秦”至“之辭”。按:焚書坑儒,世德堂本作“燒詩、書,坑儒士”。此注云云,乃弘范之誤解,不如吳注之長。注“尸子避地”。按:史記孟荀列傳:“楚有尸子。”集解引別錄云:“楚有尸子,疑謂其在蜀。今案尸子書,晉人也,名佼,秦相衛鞅客也。衛鞅,商君,謀事畫計,立法理民,未嘗不与佼規也。商君被刑,佼恐并誅,乃逃亡入蜀。”藝文志“尸子二十篇”,注云:“名佼,魯人。”
非其時而望之,非其道而行之,亦不可以至矣。〔注〕天由其時,人由其道,非時之有,望之不可得見;非道而行之,不可得至。〔疏〕司馬云:“用秦之法以求治,猶冬而望生,春而望獲,之燕而南,适楚而北,終不能致。”注“非時”至“得至”。按:世德堂本作“非時之夏,望之不可見;非道之正,行之不可至。”
秦之有司負秦之法度,〔注〕秦法已酷,吏又毒之。秦之法度負圣人之法度,秦弘違天地之道,而天地違秦亦弘矣。〔注〕失德之報,何其驗哉!〔疏〕“秦之有司負秦之法度”者,謂若李斯、趙高矯始皇詔誅太子扶蘇之屬。秦任刑法,本以防奸邪,而秦臣之奸邪愈滋,是負秦之法度也。“秦弘違天地之道,而天地違秦亦弘矣”者,宋云:“秦欲以万世君之,天地止以二世滅之。”吳云:“秦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万世之業。止二世而亡,是天地違秦亦大矣。”按:此承秦之有司負秦之法度而言。圣人之法度,天地之道也。秦負圣人之法度,是為弘違天地之道。而天假手于有司,使負其法度,以亡秦。是天地違秦亦弘也。注“秦法已酷,吏又毒之”。按:世德堂本“已酷,作“酷矣”。吳云:“秦之法度本以刑罰決斷為本,而秦之有司乃以慘酷為能,是負其法度矣。”司馬云:“秦法雖酷,亦在于求治,而有司又為文巧以亂之。”二說略同。李義秦法本酷,有司從而加甚,不得云“負”,且与天地違秦之義不貫,恐非楊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