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小梅

类别:集部 作者:蒲松龄 书名:聊斋志异

    蒙阴王慕贞,世家子也。偶游江浙,见媪哭于途,诘之。言:“先夫止遗一于,今犯死刑,谁有能出之者?”王素慷慨,志其姓名,出橐中金为之斡旋,竟释其罪。其人出,闻王之救己也,茫然不解其故;访诣旅邸,感泣谢问。王曰;“无他,怜汝母老耳。”其人大骇曰:“母故已久。”王亦异之。抵暮,媪来申谢,王咎其谬诬。媪曰:“实相告:我东山老狐也。二十年前,曾与儿父有一夕之好,故不忍其鬼之馁也。”王悚然起敬,再欲诘之,已杏。

    先是,王妻贤而好佛,不茹荤酒;治洁室,悬观音像,以无子,日日焚祷其中。而神又最灵,辄示梦,教人趋避,以故家中事皆取决焉。后有疾,綦笃,移榻其中;又别设锦捆于内室而扃其户,若有所伺。王以为惑,而以其疾势昏督,不忍伤之。卧病二年,恶嚣,常屏人独寝。潜听之,似与人语;启门视之,又寂然。病中他无所虑,有女十四岁,惟日催治装遣嫁。既醮,呼王至榻前,执手曰:“今诀矣!初病时,菩萨告我命当速死;念不了者,幼女未嫁,因赐少药,俾延息以待。去岁,菩萨将回南海,留案前侍女小梅,为妾服役。今将死,薄命人又无所出。保儿,妾所怜爱,恐娶悍怒之妇,令其子母失所。小梅姿容秀美,又温淑,即以为继室可也。”盖王有妾,生一子,名保儿。王以其言荒唐,曰:“卿素敬者神,今出此言,不已亵乎?”答云:“小梅事我年余,相忘形骸,我已婉求之矣。”问:“小梅何处?”曰,“室中非耶?”方欲再诘,闭目已逝。

    王夜守灵帏,闻室中隐隐啜泣,大骇,疑为鬼。唤诸婢妄启钥视之,则二八丽者,婊服在室。众以为神,共罗拜之。女敛涕扶掖。王凝注之,俯首而已。王曰:“如果亡室之言非妄,请即上堂,受儿女朝谒;如其不可,仆亦不敢妄想,以取罪过。”女砚然出,竟登北堂。王使婢为设坐南向,王先拜,女亦答拜;下而长幼卑贱,以次伏叩,女庄容坐受;惟妾至,则挽之。自夫人卧病,婢惰奴偷,家久替。众参已,肃肃列侍。女曰:“我感夫人盛意,羁留人间,又以大事相委,汝辈宜各洗心,为主效力,从前愆尤,悉不计较;不然,莫谓室无人也!”共视座上,真如悬观音图像,时被微风吹动。闻言悚惕,哄然并诺。女乃排拨丧务,一切井井。由是大小无敢懈者。女终日经纪内外,王将有作,亦禀白而行;然虽一夕数见,并不交一私语。既殡,王欲申前约,不敢径告,嘱妄微示意。女曰:“妄受夫人谆嘱,义不容辞;但匹配大礼,不得草草。年伯黄先生,位尊德重,求使主秦晋之盟,则惟命是听。”时沂水黄太仆,致仕闲居,于王为父执,往来最善。王即亲诣,以实告。黄奇之,即与同来。女闻,即出展拜。黄一见,惊为天人,逊谢不敢当礼;既而助妆优厚,成礼乃去。女馈遗枕履,若奉舅姑,由此交益亲。合卺后,王终以神故,亵中带肃,时研诘菩萨起居。女笑曰:“君亦太愚,焉有正直之神,而下婚尘世者?”王力审所自。女曰:“不必研穷,既以为神,朝夕供养,自无殃咎。”女御下常宽,非笑不语;然婢贱戏押时,遥见之,则默默无声。女笑谕曰:“岂尔辈尚以我为神耶?我何神哉!实为夫人姨妹,少相交好;姊病见思,阴使南村王姥招我来。第以日近姊夫,有男女之嫌,故托为神道,闭内室中,其实何神。”众犹不信。而日侍边傍,见其举动,不少异于常人,浮言渐息。然即顽奴钝婢,王素挞楚所不能化者,女一言无不乐于奉命。皆云:“并不自知。实非畏之;但睹其貌,则心自柔,故不忍拂其意耳。”以此百废具举。数年中,田地连阡,仓廪万石矣。又数年,妾产一女。女生一子——子生,左臂有朱点,因字小红。弥月,女使王盛筵招黄。黄贺仪丰渥,但辞以耄,不能远涉;女遣两媪强邀之,黄始至。抱儿出,袒其左臂,以示命名之意。又再三问其吉凶。黄笑曰:“此喜红也,可增一字,名喜红。”女大悦,更出展叩。是日,鼓乐充庭,贵戚如市。黄留三日始去。忽门外有舆马来,逆女归宁。向十余年,并无瓜葛,共议之,而女若不闻。理妆竟,抱子于怀,要王相送,王从之。至二三十里许,寂无行人,女停舆,呼王下骑,屏人与语,曰:“王郎王郎,会短离长,谓可悲否?”王惊问故,女曰:“君谓妄何人也?”答曰:“不知。”女曰:“江南拯一死罪,有之手?”曰:“有。”曰:“哭于路者吾母也;感义而思所报,乃因夫人好佛,附为神道,实将以妾报君也。今幸生此襁褓物,此愿已慰。妄视君晦运将来,此儿在家,恐不能育,故借归宁,解儿危难。君记取:家有死,时,当于晨鸡初唱,诣西河柳堤上,见有挑葵花灯来者,遮道苦求,可免灾难。”王曰:“诺。因讯归期。女云:“不可预定。要当牢记吾言,后会亦不远也。”临别执手,怆然交涕。俄登舆,疾若风;王望之不见,始返。

    经六七年,绝无音问。忽四乡瘟疫流行,死者甚众,一婢病三日死。王念曩嘱,颇以关心。是日与客饮,大醉而睡。既醒,闻鸡鸣,急起至堤头,见灯光闪烁,适已过去。急追之,止隔百步许,愈追愈远,渐不可见,懊恨而返。数日暴病,寻卒。王族多无赖,共凭凌其孤寡,田禾树木,公然伐取,家日凌替。逾岁,保儿又殇,一家更无所主。族人益横,割裂田产,厩中牛马俱空;又欲瓜分第宅,以妄居故,遂将数人来,强夺鬻之。妄恋幼女,母子环泣,惨动邻里。方危难间,俄闻门外有肩舆入,共觇,则女引小郎自车中出。四顾人纷如市,问:“此何人?”妄哭诉其由。女颜色惨变,便唤从来仆役,关门下钥。众欲抗拒,而手足若痿。女令一一收缚,系诸廊柱,日与薄粥三瓯。即遣老仆奔告黄公,然后入室哀泣。泣已,谓妄曰:“此天数也。已期前月来,适以母病耽延,遂至于今。不谓转盼间已成丘墟!”问旧时婢媪,则皆被族人掠去,又益欷欺。越日,婢仆闻女至,皆自遁归,相见无不流涕。所絷族人,共噪儿非慕贞体胤,女亦不置辨。既而黄公至,女引儿出迎。黄握儿臂,便捋左袂,见朱记宛然,因袒示众人,以证其确。乃细审失物,登簿记名,亲诣邑令。令拘无赖辈,各笞四十,械禁严追;不数日,田地马牛,悉归故主。黄将归,女引儿泣拜曰:“妄非世间人,叔父所知也。今以此于委叔父矣。”黄曰,“老夫一息尚在,无不为区处。”黄去,女盘查就绪,托儿于妄,乃具馔为夫祭扫,半日不返。视之,则杯馔犹陈,而人杳矣。

    异史氏曰;“不绝人嗣者,人亦不绝其嗣,此人也而实天也。至座有良朋,车裘可共;迨宿莽既滋,妻子陵夷,则车中人望望然去之矣。死友而不忍忘,感恩而思所报,独何人哉!狐乎!倘尔多财,吾为尔宰。”

    【译文】

    山东蒙阴县王慕贞是官宦之家的子弟。一次他偶然游到江浙,看见一位老妇人在路上哭,就问她。她说:“我死去的丈夫只留下一个儿子,现在犯罪判了死刑,谁能帮忙让他出狱呢?”王慕贞一向慷慨乐于助人,所以起名“慕贞”表明志向,听了老妇人的话,就拿出囊中的金钱替她调解,最后终于免了她儿子的罪。老妇的儿子出狱后,听说是素不相识的王慕贞救了自己,很茫然不知道是什么原故;于是到王所住的旅馆拜见,感动得又哭又谢,并且问王什么原因。王慕贞说:“没有其它原因,只是可怜你的老母亲罢了。”那人大惊地说:“我母亲已去世很久了。”王也很奇怪这事。快到晚上时,老妇人也来表示感谢,王就责问她为什么说谎。老妇说:“实在告诉您,我是东山老狐狸。二十年前,曾与孩子的父亲有一夕的姻缘,所以不忍心让他死后没有后嗣,祭享无人。”王听后肃然起敬,再想问详细情况,她已经无影无踪了。

    早前,王慕贞妻子贤惠而好敬佛,不吃荤不喝酒;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专供观音像,因为没有儿子,天天在洁室内烧香祈祷。而神仙又最灵验,常托梦显示,教人趋吉避凶,所以家中的事都取决于神灵的托梦。后来王妻有病了,越来越重,就搬床到洁室中;又另外铺设锦缎被子在内室,还把门从外面锁上,好像有什么等待。王感到这事很奇怪,但因妻子病势沉重神志不清,也就不忍伤她的心由这样做。王妻卧病二年,特别讨厌喧闹,常把侍候的仆人支开自己独卧。王偷偷地听那静室,好像有人说话;打开门一看,又寂静没人。王妻在病中没有其他顾虑,只有一个女儿十四岁了,天天催促王给女儿置嫁妆准备结婚,等到女儿行了结婚大礼,王妻招呼王慕贞到床前,拉着手说:“现在就要诀别了!刚患病时,菩萨告诉我命中应立刻死;念我心中有没有了结的事,幼女未嫁,于是赐给我一些药,让我延续生命来等待。去年,菩萨将要回南海,留下案前的侍女小梅来侍候我。现在,我将要死了,我这个薄命人没有生个儿子。保儿是你的妾所疼爱的。恐怕你再娶的正妻是个凶悍的媳妇,让他们母子受沦落。菩萨侍女小梅容貌秀美,又温柔贤淑,可以立即娶为继妻。”原来,王有一妾,生了一个儿子,叫保儿。王认为妻子的话荒唐,说:“你平常最敬奉神,现在说出这话岂不是太亵渎神明么?”妻说:“小梅侍侯我有一年多了,我二人不分彼此,我已婉言求过她了。”王问:“小梅在什么地方?”答:“屋内的人不就是吗?”王刚要再问,妻子已闭目去世了。

    王夜里守在妻子灵床遮帐旁边,听见室内隐隐有抽泣声,他大惊,怀疑闹鬼。呼唤许多女婢仆人打开内室门锁一看,原来是一位年轻的美人,披麻戴孝坐在屋内。众人以为是神,一起向她叩拜。那女子停止悲泣搀扶起众人。王凝神注视她,她低头不语。王说:“如果我亡妻的话不是胡说的,请你即刻上正房,受儿女拜见;如果不愿意,我也不敢心存妄想,免得罪过。”那女子含羞地走出内室,竟然登上正屋。王让婢女替她安排坐北朝南的座位,王先叩拜,女子也立即叩拜;下面按长幼卑贱次序叩拜,女子很庄重地坐着受礼;只是王妾到了时,女子才挽起她不受礼。自从夫人卧病在床,奴婢们偷懒懈怠,因此家中衰败现象已经很久了。众人参拜完,都恭敬地站立一旁侍候。女子说;“我感谢夫人的盛意,于是留在人间,夫人又把家中大事委托给我,你们要改过自新,为主人效力,从前的过失,都不计较了;如若不这样,就不要说室内没人管教了!”大家看座位上的人,真如悬挂的观音菩萨像,被微风不时地吹动。大家听了她的话都惶恐害怕,一起大声地应诺。女子于是安排指挥家中的丧事,一切井井有条。从此全家大小没有一人敢再偷懒。女子一天到晚忙着料理内外,王要干什么事,也事先告诉她然后再做;虽然女子与王一天要见好几次,但并不说一句私房话。妻子出殡以后,王想再提以前与女子约定续弦的事,但不敢直接说,就让妾去微微示意提醒。女子说:“我受夫人谆谆嘱托,当然义不容辞;但婚配大礼,不能草率。世交伯父黄先生,地位高有道德,应当请他来主持我们的婚礼,我就同意结婚。”当时,沂水黄太仆大人,正闲居在家,是王慕贞父亲的挚友,来往很友善。王亲自拜见,把实际情况告诉黄伯,黄伯很奇怪,就与王一同来了。女子小梅听说黄伯来,赶快出来拜见。黄伯一见,很吃惊以为是天上神仙,就谦逊推辞不敢担任主持婚礼的事;但赠送婚礼贺仪很丰厚,王与小梅结婚以后黄伯就走了。小梅赠送黄伯许多衣物,好像奉养公公婆婆那样,由此交往越来越亲。王自从结婚以后,终因为把小梅当做神仙,在亲近中带着严肃,有时间起神仙的日常生活。小梅笑着说:“您也太愚了,那会有正直的神仙,而下嫁到人世间的?”王一再盘问她的来历。小梅说:“不必追问,既然认为是神,就早晚供奉,自然没有灾难。”小梅对下面仆婢,很是宽厚,说话总带着微笑;婢仆正在戏笑打闹,远远地看见她,立刻就默默无声了。小梅笑着告诉她们说:“难道你们还以为我是神吗?我那里是神?实在是夫人的姨妹,从小感情好;姊姊病了思念我,暗中让南村王姥姥招呼我来。因为每天要见着姐夫,有男女的嫌疑,所以托是神意,关在内室中,其实那里是神。”大家还是不相信。但是天天侍候她旁边,见她的举止动作,与平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因此虚妄的说法渐渐平息了。然而即使顽钝的奴婢,王常用打骂方法不能教化的,小梅说一句话没有不乐意遵命的。大家说:“也不知什么原因。实在不是怕她;只看见她的容貌,我们的心就柔顺,不忍心拂她的意了。”以后家中百废俱兴。数年之间,田地阡陌相连,仓库里堆了万石粮食。

    又过了数年,妾生了一个女儿。小梅生了一个儿子。儿子一生下来,左臂上有朱红色迹点,起名叫小红。满月时,小梅让王设筵盛情地招待黄伯。黄伯贺礼很丰厚,但推辞说年岁太大了,不能远来;小梅派两个女仆强求邀请,黄伯才来。小梅抱小儿出来,露出小儿左臂,表示了请求起名的意思。又再三请问小儿的吉凶。黄伯笑着说:“这是喜红,他的名字可增加一个字,就叫喜红吧。”小梅特别高兴,再次从内室出来向黄伯叩谢。这一天,满院子鼓乐齐鸣,显亲贵戚络绎不绝。黄伯留住了三天才回去。忽然门外有车马来,说是接女儿回娘家。而以往十多年,小梅与娘家从没有联系,大家议论纷纷,小梅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她整妆完了,就把儿子抱在怀中,要王送她回娘家,王听从了她。乘车走了二十多里,路上寂静无人,小梅叫停下车,让王下了马,支开仆人跟王说:“王郎王郎,相会短离别长,是不是令人悲伤?”王惊问什么原因说这话,小梅说:“你认为我是什么人?”王回答说:“不知道。”小梅说:“你在江南拯救过一个判了死罪的人,有这事吗?”说:“有。”小梅说:“在路边哭诉的人是我母亲;她感谢你的侠义总想报恩,又因为你夫人信佛,常常附会神意,所以让我来报答你的恩德。现在我幸而生下儿子,这个心愿也就得到慰藉了。我看你不吉的命运将要来临,这小孩在家,恐怕不能养育成人,所以借口回娘家,解救儿子的危难。你记住:家中有死人的时候,你就在早晨鸡刚打鸣时,赶快到西河柳堤上,看见有挑葵花灯的人来,就拦着路苦苦地哀求他,你才可以免灾。”王说:“好。”于是又问她回来的日期。小梅说:“不能预定。你一定要牢记我的话,后会就不远了。”临别时两人拉着手,很伤心地落下泪来。一会小梅登上车子,车子疾驰如风;王一直到看不见了,才返回。过了六七年,没有一点音讯。忽然四乡八里瘟疫流行,死的人很多。王家一个婢女病了三天就死了。王想起以前小梅的嘱咐,就特别留心。这天与客人一齐饮酒,大醉以后就睡着了。等醒了时,听见鸡叫,他急忙起来赶到堤头,看见灯光闪烁,那个提灯的人已经走过去了。他急急地追赶,只隔百步左右,可是愈追距离愈远,渐渐看不见了,只好懊悔地回家。过几天,他突然患了暴病,不久就死了。王氏家族多是无赖之辈,一块欺凌王家的孤儿寡母,庄稼树木,他们公然砍伐割取,从此家道日衰。过了一年,保儿又夭折了,一家更是无主。同族的人更蛮横了,夺田霸产,厩中的牛马也都抢空了;又要瓜分宅院,因为王妾住在院内,于是派了几个人来,强要卖掉王氏宅院。王妾护着小女儿,母女俩抱着痛哭,惨状感动了乡里。正在危难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有轿子抬进的声音,一看,原来小梅领着小儿子从轿子里面出来了。她向四面看院子内纷纷嚷嚷像集市一样,就问:“这些是什么人?”王妾哭着诉说原由。小梅脸色大变,便叫随来仆役,关上大门锁上锁。族里众人想要抗拒,但手足却软弱无力。小梅命令仆人把他们一一捆起来,绑在廊柱上,每天给他们三碗稀粥喝。还立即派老仆赶快向黄伯告急,自己进屋哭起来了。哭后,对王妾说:“这是天意啊,本来定好上月回来,正赶上母亲生病耽误了,以至到了今天。没想到转眼之间家里已经败落了!”问起过去的婢女老仆,才知都被同族的人抢掠去了,听这话她更悲伤了。过了一天,婢女老仆听说女主人回来了,偷偷逃回来,相见后没有不落泪的。捆着的同族人,一块吵嚷这小儿不是王慕贞的亲生骨肉,小梅也不与他们争辩。过会黄公来了,小梅领着儿子出门迎接。黄公握着小儿手臂,捋起他左袖子,看见朱红痕记还是从前那样子,就让他袒露左臂给众人看,表示证据确凿。然后,黄公又细细地审察丢失的物品,一一登记在簿,亲自拜见县令。县令拘捕了数名无赖,各打了四十大板,戴上手铐脚镣关了起来,严厉地追回抢走的东西。不过几天,田地马牛,都如数归还原主。黄公将要回去,小梅领着小儿子哭拜说:“我不是世间的人,叔父您是知道的。现在我把这小儿子委托给叔父了。”黄公说:“老夫我只要有一口气,没有不替他安排料理的。”黄公走了以后,小梅对家里的一切盘查就绪,把儿子托付给王妾,准备了祭品为丈夫扫墓,半天后还没回来,王妾等去看她时,墓地上只有祭品还陈放在那儿,人已不知去向了。

    异史氏说:“不绝人家后嗣的人,人家也不会绝了他的后人,上边说的情况虽是属于人事,实际也是天意啊。主人家兴盛的时候,座中有好朋友,一块享受车马皮衣富贵荣华;但主人死后,家势衰落,再过几年墓上生新草,昔日朋友不仅不肯照顾他的遗属,乘高车有地位的朋友望着他的遗属唯恐走得不远,躲得不快呢。死了朋友而不忘怀,感恩而想着报恩,仅仅是人,还是狐狸呢!倘若你有很多财富,我愿意替你当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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