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宗襄皇帝(校者案:《清史纪事本末》卷八载,永历十四年夏四月,上思文皇帝谥号曰绍宗襄皇帝。今据以补入)讳聿键,小字长寿,高皇帝九世孙也。父义,以唐世子追封裕王,国于南阳府。母毛氏。聿键生三岁,祖端王惑于嬖妾,囚世子承奉所,聿键从之囚。稍长,读书即能识大义。年十八,尚未请名。世子为其弟毒死,端王讳之,将传国于次子。守道陈奇瑜入吊,谓端王曰:“世子薨逝不明,若又不立其子,事必发觉。”端王惧,始为聿键请名,立为世孙。
崇祯五年,聿键年三十有一。袭王位。选妃曾氏,诸生曾文彦女也。
七年,流寇披猖,南阳当其冲。又其城庳薄,王捐千金谋修筑。太守陈振豪不受功,王疏参之。烈皇帝震怒,逮振豪置理。王又援潞王近事,乞增兵三千人,设参将一员。不许。
八年冬,贼再犯南阳。王上疏云:“臣府护卫一千二百人,近制以其半为汴梁班军,给抚臣以下徭役。无谓。惟明诏念臣困厄,以全军见还。”诏报曰:“南阳班军番直,祖制已久,朕不敢变。”时烈皇帝欲行宗室换授之法,陈子壮署礼部事,执不可。王贻书子壮,称说典训,援据经传,以相驳难。上乃下子壮狱。王每薄公卿为不足重,而争宗藩体统。劾总督卢象不朝其所。建请烦多,廷臣忌之。
会九年京师戒严,王率护军勤王。汝南道周以典止之,不听。至裕州,巡抚杨绳武以闻。严旨切责以擅离南阳。十一月下礼部议。给事冯可宾、钟介议废为庶人,安置风阳高墙。押发官同知张有度欲以槛车行。王自裁,不殊。至凤阳,守陵奄人索贿不得,墩锁以困苦之。病几殆,曾妃割股以进,始愈。有司廪禄不时,资用乏绝。
时有望气者曰:“高墙中有天子气。”言于淮抚路振飞。因假赈罪宗,入墙见王,心独异之。王告以吏虐状。振飞疏请加恩罪宗,赡以私钱,且谪其吏之无状者。
南都建号,大赦,得出。封南阳王。遣官送寓广西。道杭州而南都陷。王劝潞王监国。三日而潞王出降。
初,清师屠扬州,乘胜至瓜州。时郑鸿逵镇京口,与清帅张天禄相距。天禄,故史可法爱将也。鸿逵阵伤其一目。而清师编筏向京口,别由上流暗渡,遂袭破郑师。鸿逵扬帆东遁。而户部主事苏观生亦自南都走浙,与郑胥会于杭,遂奉王入闽。
弘光元年(清顺治二年)乙酉六月二十六日,次建安。王下令曰:“昔我太祖高皇帝扫荡群氛,统一区宇。成祖文皇帝燕都定鼎,威震华夷。仁涵义育,累洽重熙。何期数当阳九,天降鞠凶?昔年蓟北独深蒙难之悲,此日金陵复有南辕之恨。孤愁凉德,雪耻未遑,念切同仇,请缨有志。今尔臣民连笺劝进,至再至三。谓寇迫杭城,人无固志,贼臣有屈膝之议,举国同蒙面之羞。孤览斯言,抚膺陨涕,痛统绪之几坠,怅天下之无君。孤不得已,俯顺舆情,允从监国,谨于六月二十八日朝见臣民于建安。收拾余烬,恢复南都。张皇六师,迎还玉辂。萃皇灵于涣散之后,出百姓于汤火之余。”
又谕郑鸿逵出示安民于八府一州,曰:“寡人布素十年,毫无烦扰。今除下程小饭该县官备办外,一切供亿并毡彩无益等事,俱各免行。当百姓剥膏见骸之日,寡人誓约己以安天下。违旨者治以不忠扰民之罪。随侍官校不过十人,敢擅取民间根薪粒米,即时察启请究,定然捆打八十,割耳游示。寡人生平真性实心,字字真诚。尔各官一体遵行,毋负寡人倦倦至意。”
翰林学士黄道周进誓师文、监国谕、祭告文、登极诏共四通,并缴赐劳银三两。手敕答云:“所进撰文俱能写孤意中事,且典核有体。孤心嘉悦,留至日备用。孤今昼夜焦劳,新创诸事,方盼先生速至,便议战守并监国礼仪。至在途之费,上下所共需也,同艰分济,典非溢格,不准再辞。着即祗受,称孤轸恤至意。”
又谕郑鸿逵敕曰:“昨据先生启请中标黄将官领兵二千,各令把守仙岭等关,业即俞允,兼令发犒矣。孤发旨后,思念兵将跋涉之苦,孤目亲睹。今使兵将把关;必要先足其月饷,然后好责其成功。兹谕先生各兵将一概应支粮饷,除前欠粮支并先生捐资代给者,通算欠数,俟孤到省陆续照补外,今将现令把关兵将二千名,即将浦城县现存正项银两,每名先给与现月六月一月,并再预支闰六月一月,示孤轸念兵将至意。其额兵二千,传谕该将,一不许兵冒领,二不许纵兵淫酗赌博等弊。抖擞精神,一意防守外,仰先生即将标下大小将领年龄、籍贯、履历速造简明文册一本。再历来各将照给支饷数目,各兵行坐每名支饷数目,并自今年正月起至六月各饷支过几月,通共领过银数若干,现欠几月,每月欠银若干,通共欠饷若干,先生赔应若干,曾那应补公家别项若干,某饷断宜急补,某宜稍缓补给,俱一—速造简明文册一本。共册二本,一二日即造进来。其发过犒银并支过该县两月饷银,给发后再行造册。一面具启,一面移部,以凭开销。孤以困顿之余,宫内生长,不谙军国大事,惟先生竭力辅孤不逮,以全奉孤南来精忠大节。”
时闽广军门刘若金欲驻福宁州,以抽洋税。州中士民及铺户恐致骚扰,粘帖拒之,遂罢市激变。
二十九日,总兵南安伯郑芝龙进冰纱十端,漳纱、葛纱、软纱、永春布各五端。启曰:“芝龙盥手跪诵唐王殿下赐谕,如丝如纶,感高厚之恩。惟是天步艰难,正望荡平之日。幸殿下神圣,尤为中兴之主。芝龙前得胞弟鸿逵手信,慎重之过,恐武备未周,致有窥伺,故意从迂远之行。兹奉令旨谕示,芝龙即亟会抚按司道及缙绅孝廉贡监生员,无不欢欣鼓舞,共庆升平。人心如此,天意可知。祸乱之作,皇天所以开圣人也,其在斯乎?然众议亦云只先监国而后登极,此与芝龙之愚见暗合矣。又据差官邹泰传谕欲居贡院。察贡院系山腋,稍雨即患水,当以布政司为行宫。若布政司一时未便搬移,芝龙总兵衙门亦可驻跸。即与抚按各官议妥,不敢有烦睿虑。其谕旨赐芝龙胞弟芝豹者,因芝龙在省督船,彼在安平练兵,相去六日路程,方差人赍去,未及取启回报,统惟慈宥。芝龙一味拙直,心口如一。苟有率误,更望天涵到底,方信芝龙之无他肠也。”手敕答云:“自古英雄相遇,凡功业之巨细,正在相信之浅深。启内一切慎举动,择行在,识虑周详,任事坚决,孤更感激。另启,所进衣著,孤即受用,以昭与卿一体之忠爱云尔。”
芝龙随进笺劝以监国,恢复中兴。手敕答云:“汉唐中兴,各有成资。今止一隅,势非昔比。况孤庸质,恐羞祖烈,惟是先生兄敬弟忠,勋猷夙著。前靖虏(校者据《海上见闻录》补“虏”字)伯奉孤南来,实惟先生是奔是依。自孤勉允监国之后,专望先生兄弟,在朝则孤之心胆也,在边则孤之左右臂膊也。孤占先生等才,不愧太祖臣子。至于诸将,则均有安危之寄。一统告庙,功成封侯,孤必不负。”
又谕芝龙云:“把守关隘一切急务,先生业豫料理有绪,孤不胜嘉慰。措饷之难,其来已久。孤今惟实至俭至劳,布素外朝,以先天下。余俟监国之后,与先生等面议而行。至委先生兄弟守巡总督重任,出孤独断倚任之专,先生不可辞此官,即孤不可辞监国。闰六月初一日当过建宁,一切监国事宜俱要豫备。一统所基,关系甚重,勉之慎之。”(校者案:此谕与《思文大纪》所载小异。)
初二日,福建布政使周汝玑、参议傅云龙、张文辉、副使佥事柴世埏、陆怀玉、李长倩、罗万爵、张、刘柱国、张晋征、王芋、都司陈绩、郭轲、杨升诚具笺迎贺。有云:“分班(校者案:《思文大纪》作“”)锡宠,宗支首重于维城;压(校者案:《大纪》作“嘉”)纽储祥,嗣服莫先于监国。殷忧启圣,式聆基命之歌;多难兴邦,载辑景山之颂。(校者案:是下《大纪》尚有两联)恭惟殿下忠怀帝室,孝笃天经。国号从唐,化治顺尧天之则;藩封移秀,派演流涓水之芳。锡玉辂以疏荣,执桐而作宝。岂谓遭家不造,遂俾国步多艰?念主上之播迁,敷天疾首;痛臣民之流散,率土寒心。苟非白马之盟,孰系紫宸之重?爰揆神异,允叶祯符。是用师锡佥同,天人交与。金枝干叶,独推一本之向阳;玉水万流,共仰朝宗之入海。闽封虽褊,负水凭山;闽众虽孱,本忠依孝。一成一旅,少康王自有仍;三让三推,孝文来于代邸。精克励于胆尝薪卧,势终充于泉达火然。保四海而非难,王天下其再见。汝玑等涕泪余生遭逢盛举,悲已深于集蓼,喜忽动于开熙。朝上国之麟图,ム仅有光赤社;歌高皇之龙种,行将继美朱陵。伏愿持危以虑,雪耻勿忘,世德作求,荣(校者案:《大纪》作“永”)怀安辑。一新君臣上下之往辙,尝思光武中兴;亟回东西南北之人心,必奏昆阳大捷。想片时时运(校者案:《大纪》作“胡运”),不过腐鼠孤雏;计一统皇舆,伫庆游麟巢凤。”手敕答云:“孤允藩院公启,定于本月初七日驾临布政司监国矣。切望文武协恭,各捐夙谬,共图恢复,仰慰高庙。彝典酬功,孤必不靳。”
初三日,舟次水口驿。驿乃古田县地,为入省之噤喉。先时,驿递有坐驾大船祗候水次。王却之不御,惟乘民间小舫仅载数人者,宫眷在焉。不设彩缦及鼓吹。观者举手加额,以为俭素如此,吾民其有瘳乎?郑芝龙迎于舟次,即赐接见。传谕各官俱候登驿朝参。及登驿,各官恭迎道左。至驿,阶下行四拜礼。王谦抑赐答两拜。传谕各官暂退,仍亲标二十员名进。在东者,南安伯臣郑芝龙、靖虏伯臣郑鸿逵、巡抚佥都御史臣张肯堂、闽广总督臣刘若金、巡按御史臣吴春枝、屯盐道臣罗万爵、福兵备道臣张、分巡道臣王芋、都司佥书臣陈绩、内臣王承恩。在西者,户部侍郎臣何楷、大理寺卿臣郑、通政司左通政臣马思理、光禄寺少卿臣林铭鼎、尚宝司少卿臣郑昆贞、四川按察司按察使臣曹学、科臣陈燕翼、臣张利民、道臣郭贞一、黄锡衮。时郑、马思理、曹学俱在籍,穿吉服。何楷等俱自南京来,穿素服待罪。监国宽仁,怜其不得已之故,有旨勿问。赐坐赐茶。即面谕云:“省城闻行在择布政司,一时官吏搬移并修理,未能猝办,暂于总兵府驻跸。各宜仍旧,勿得营造,致滋劳费。”随谕跟役捧出御用剩银一百五十两(系淮阳巡抚呈进者),除在途犒赏买办外,即充修葺丹垩之施,勿取诸民。
时有议修理宫费酌派各属者。曹学言于芝龙曰:“仁声仁闻,王政之先,岂宜睿驾未临而先派多金修理?是播侈风于下里也。不肖有司藉此而括库藏,科百姓,增美之谓何?而彰其过乎?”芝龙即示禁止之。
又谕:“守关进取,决不可无兵,有兵决不可无饷。饷出之民,有民而后有饷。安民以裕饷,必须户部得人。兹众卿在廷,即佥择其可者。”于是咸举侍郎臣何楷。楷力辞,曰:“臣尚负罪,俟明法诛戮,奚敢肩兹重任?”叩头恳辞贤者。监国以举出诸公,俯答其拜,而坚欲用之。又谕吏部曰:“天步方艰,饷为兵命。户部重任,得人甚难。兹特面允文武公举户部侍郎何楷,廉而能计(校者案:此下《大纪》有“巨以识微”句)。孤于崇祯乙亥亲阅邸报,亦服其侃侃掖垣。危难仗义之人,必于直言敢谏中求之。古人成说,孤奉为范。何楷升户部尚书,即日到任理事,慎勿再辞,致耽急务。该部即会同何楷确议推择清吏司郎中一员,以便呈堂行事。并即推摄文选司郎中事一员。”(校者案:此谕与《大纪》所载颇有异同)又命巡按都御史张肯堂速铸大小衙门印,印文俱冠以“行在”二字。
特授浦城训导王兆熊翰林院待诏,专理睿览书籍事务。兆熊字念葛,福宁州人。岁贡,任浦城训导。监国入关,即为扈从,后出使温、台。监国称其真忠如金石,真清如冰玉,故有是授。
是晚,命于水口驿下关泰山庙议推各要紧衙门职员,次早至芋原驿始定,具疏以闻。
初四日,日午,舟次洪塘,登岸。择吉入城监国,乃暂憩民家。庭无供张,市不易肆。愚民以为天子来,更静于县吏。
戌时,奉令旨云:“孤今监国闽省,遵照祖制,举用阁部等官,虚心听纳,惟慎惟公。除不忠先帝皇上负国害民者概不录用外,藩院诸衙门既会议确当,即允所启分别摄事还职。”
初五日,敕司礼监传谕:“天气炎暑,公件紧极。各启朝者概从简便。在任文武及大小绅衿百姓俱止行一拜三叩头礼,续到者免朝。”
福州知府熊经启请冕服式。敕照依会典。
太常寺少卿曹学朝见,启进三款。一为福建解京钱粮,俱宜属兵饷项下,祈勿他用,恐防不继。一为礼成之后,即宜遣靖虏伯郑鸿逵抵关、相度防守进取事宜以闻。一禁戢逃兵沿途抢掠害民,似宜急谕逃将,令其识认部下之兵,收拾什伍,示以赦辜复用之意,暂纾民患。三者皆实着可行。监国目之曰:“此海内名儒也。孤在唐国,闻名久矣。兹幸在此得见,以慰数年景慕之意。”因赐坐赐茶。
传谕礼部:初七日入城监国,先祭告天地、太庙、唐国宗庙,俱用太牢,设陈簋笾豆如礼。仍拟祭文三篇,摄礼部臣刘若金会太常寺少卿曹学撰述陈设。俱遵谕行。
初六日,谕布政司速造诸祖神位,设太庙。曰:“自古忠臣孝子,未备居室,宗庙为先。今孤瞻仰孝陵,不胜愤痛。既议监国于兹,必先祭祖,方敢摄政。速于该省择一公所,匾曰行太庙,届期行礼。”
初七日,监国入城。以南安伯府为行在。群臣庆贺如礼。
特授贡生薛瑞泰司经局正字。瑞泰字幼安,侯官人,娴掌故,大中丞鸣宇公子也。闻监国右文稽古,以家藏《御览》、《玉篇》、《太平广记》、《资治通鉴》各书计五百余本,疏献之。敕授此官。旋以年老不任仕进辞。监国温旨慰之,曰:“瑞泰以乔木世臣之家,敦礼义廉耻之节,巍然如鲁殿灵光。所进书籍,雅体孤心。如此京职,原敦怙(校者案:此字疑有讹,《大纪》缺)劝,不准辞。仍候登极后即行召对,全孤爱重老成之意。”后瑞泰因饷额不足,复捐助五百金,即进翰林院五经博士。
监国特颁亲制便览序文。一日戎政。略曰:孤惟人君能以至公待天下,方可责人臣以无私,苞苴不入司马门,天下始得真将之用。将真,六军之命安矣。盖文武一刚柔也,刚柔一动静也。譬之身,文筋而武骨也,文背而武胸也,分则体用,合则一身。文蔑武,武蔑文,亦必不能独立矣。论者谓文以节武(校者案:此句《大纪》衍为一节),此自寻常之将言耳。若夫唐之李、郭,宋之岳、韩,我朝之徐、常,今奉孤之两郑,皆大将也。将大不待节制,相大不妨专擅。不妨不待,皆得自靖(校者案:《大纪》作“师”)其心,此天地之间气,必有为而生也(校者案:此下《大纪》尚有数语)。目今札弁满天下(校者案:此下《大纪》亦有数语),孤必求真大将,亲拜而授之钺。以立见孝陵、复东南泽国为半功,再复西北以报烈宗深仇为全功,半则以徐魏国处之,全则以郭汾阳酬之。诏列甚明,惟天下英雄速图自奋(校者案:此下《大纪》尚有数语),成孤中兴之烈。二曰缙绅。略曰:孤惟帝王之御世也(校者案:此下《大纪》有十四字),必与文武之贤者共之。始于得贤将相,终于得贤百职。四海兆民,方有攸赖,民安则华强夷服矣。然历稽世道之污隆,机握于帝王之宇量。宇量必包乎天下,始可以总统乎千官。千官当而民治,民大治而帝王始安(校者案:“始安”《大纪》作“安矣”)。帝王量狭,一统必割据,帝王量大,割据必一统(校者案:此下取与《大纪》比看多节去)。盖量大则识必高,识高始能用彼声色货利,又何有于东林门户、魏党、马党之纷纷哉?呜乎!三党成,偏安矣,四党成,一隅矣。今孤卧薪而望孝陵,尝胆以图一统,焦劳昕夜,惟贤是求。追维洪武二十四年,王祖分封唐国,祖训命名诗曰《嘉历协铭图》。往时未详,于今有悟。我天我祖,既预兆之,敢不孜孜敬天法祖、与我文武誓复旧疆、仰答我上帝之休命乎?彝典酬功,信如皎日。
命参将金锖赍监国赦款,宣谕金衢。
又谕吏、兵二部起大学士蒋德于泉州。敕曰:“今中兴伊始,孤志切亲征。密勿必得匡赞之臣,始可分任从行居守之重。旧辅蒋德,简重于先帝,久钦(校者案:《大纪》作“饫”)其经纶。况学博古今,度具忠亮。着以原官起用佐理。着新任行人司张廷榜星速敦聘,即来行在,与孤分劳。”德辞以足疾。复敕云:“卿宏才伟度,海内具瞻。孤昔奉藩,闻之尤悉。先帝简任既至,孤实眷倚非轻(校者案:“非轻”《大纪》作“旧臣”)。南京之召未起,是卿进退节全。孤虽莫当明主,志清陵庙(校者案:此句《大纪》作“坚志自信,清我陵庙”)。焦劳榜徨,盼卿如渴。昨虚传卿奉召至,孤喜而不寐,随谕侍臣不必拘套,即着速至便殿召对。既而寂杳,孤心惘然。孤望卿之切如此。乃复往还,动淹旬月。辞奏一到,大悲孤心。足恙未痊,自有体裁之法。经济名臣,坚不我顾。孤诚薄德,还念先帝念高皇,定不准辞。十日之内,断望即到,慰孤至怀。”
时郑鸿逵疏请正位号,不然,恐无以压众心而杜后起。芝龙意别有在。诸大臣多言监国名正,出关尺寸,建号未迟。而李长倩有急出关、缓正位、示监国无富天下心一疏。不报。而拥立者艳翊戴功,竞劝登极。乃于是年(清顺冶二年乙酉)闰六月二十七日,祭告天地祖宗,即位于福州。诏曰:“朕以天步多艰,皇家末造,忧劳监国,又阅月于兹矣。天下勤王之师既以渐集,向义之心亦以渐起,匡复之谋亦渐有次第。朕方亲履行间,鼓舞率励,以观厥成。而文武臣僚咸称萃涣之义,贵于立君。宠绥之方,本乎天作。时哉不可失,天定靡不胜。朕自顾缺然,未有丕绩,以仰对上帝,克慰祖宗。而临安委辔,尊攘无期,大小泛泛,如河中之木,朕敢不黾勉以副众志而慰群望?朕稽载籍,汉光武闻子婴之信,以六月即位高阝南,即以是年为建武元年,诞膺天命。昭烈闻山阳之信,以四月即位汉中,即以是年为章武元年,立宗庙社稷。艰危之中,岂利大宝?亦惟是兴义执言,系我臣庶之望故也。以今揆古,即以是年为元年。其承天翊运定难功臣,悉以次第进爵行赏。分茅胙土,稍俟恢复,以勒勋庸。其翊运宣猷守正文臣,亦以次进级,别需来章(校者案:“来章”《大纪》作“表章”,属下句似当)。孝秀耆宿军民人等俱依前谕优给。行在所山川鬼神除淫祠外,皆遣正官精祭告,以示朕缵绪为天下请命之意。”大赦。改是年七月一日以后为隆武元年。颁诏于八府一州,有一十八款。时于行在午门外宣读,臣民跪听者数千人。
先是,五鼓,驾自南安伯府移入布政司。庭燎辉煌,军容壮丽。各官咸以次入。芝龙戎装骑马行于驾前,鸿逵率禁军殿其后。至司,即入行宫。百官鹄立,始闻环佩之声。寅时,驾用衮冕朝服,升殿受朝贺,初行五拜三叩头礼,继又行二十四拜。
以布政司为行殿,额鼓楼门为行在大明门。以福建省为福京,以福州府为天兴府。
追尊唐国高、曾祖考谥号。遥上弘光帝尊号曰圣安皇帝。
进封靖虏(校者据《海上见闻录》补“虏”字)伯郑鸿逵为定清(校者据《思文大纪》补“清”字)侯,南安伯郑芝龙为平夷(校者据思文大纪补“夷”字)侯,并赐号承天翊运定难功臣。郑芝豹为澄济伯,郑彩为永胜伯。以按司为芝龙第,都司为锦衣卫,盐运司为通政司,巡抚署为吏部,海道署为户部,提学署为都察院,税课司为南察院。余各官皆僦民房受事。
封弟聿钅粤为唐王,主唐国祀。叔器鼎为邓王。
设六部九卿,并赐号翊运宣猷守正文臣。以张肯堂为吏部,李长倩为户部、曹学为礼部,吴春枝为兵部,周应期为刑部,郑为工部,马思理为通政使,郑广英为锦衣卫都督。
以天、建、延、兴四府为上游,汀、邵、漳、泉四府为下游,各设抚按。县升府,府升道,道转内卿。一命以上,咸与宠锡。
是时敷求耆硕。自何楷、蒋德、黄景、黄道周、苏观生、陈洪谧、林欲楫、朱继祚、黄鸣俊、姜曰广、吴、高弘图、路振飞、陈奇瑜、郑三俊、熊开元、黄士俊、林增志、李先春、顾锡畴、陈子壮、王应熊、杨廷麟等皆起为大学士。然或至或不至。其远不能至者,仅列其名遥授而已。阁臣至三十余人,俱闲无事,不令票旨,皆帝亲为之,德、欲楫、景皆力疏辞。行人以死请之,乃至。
隆武元年七月初六日,诛清朝使人马得厂。
改天兴府学为国子监。先是,飓风坏学宫,郡绅马思理与诸生郑泽等谋重修之,至此落成。因命郑泽等准贡入监,马思理升级有差。
设五城巡视御史及兵马司。
特旌钱塘令昆山人顾咸建死节。
谕司经局正字薛瑞泰:“搜访遗书,不论新旧,朱蓝批阅。至十六朝实录,尤为要典。著尔留心,朕不负此忠款。”
谕文武臣民:“朕誓择于八月十八日午时,亲率御营中军,平夷(校者据《思文大纪》补)侯郑芝龙御营左先锋,定清(校者据《大纪》补)侯郑鸿逵统率六师,御驾亲征。尚赖文武臣民勇效智力,谋富才能,同报祖宗以救百姓。有功者,朕必重赏,再无食言。”(校者案:此谕开首斥清数语,备载《思文大纪》)即日发示安民。
司礼监太监庞天寿传谕:“行在合用物件,惟以俭朴为本。有司官不得违旨阿奉,以害民生。”口敕谕:“行宫中不许备金银玉各器用,止用磁瓦铜锡等件。并不许用锦绣洒线绒花帐幔衾褥,止用布帛。件件俱从减省,称朕恬淡爱民至意。违者即以不敬不忠治罪。”
时帝长斋布素,日与大臣讲求政治于便殿。又性好书籍,搜阅不丙夜不休。自叙曰:“朕始祖唐定王,高皇帝二十二子,母李贵妃出。洪武二十四年受封,永乐六年之国。传子靖王,早逝无嗣。弟继为宪王。王长子悼简世子,早薨,次子夭,第三子舞阴王袭封为庄王。王子成王,无嗣,二弟浙阳王亦绝,三弟文城恭靖王长子入继为敬王。追封恭靖为唐恭王。王继统三十余年,寿七十有一,子顺王。顺王子端王。端王子追封裕王。裕王万历二十二年封世子。长子,即朕也。家庭多难,端不悦裕。在内官宅,母毛娘娘生朕于万历三十年四月初五日申时,先有云神拥送之兆,后有遍身鳞锦之祥。祖不悦而曾祖母魏悦之。八岁延师,仅辨句读。十二岁曾祖母薨,祖即将朕与父同禁。篝佛灯,日夜苦读。禁十六年。朕二十八岁,尚未报生焉。崇祯二年二月,父为叔鸩,朕誓报仇。赖有司持之公,天启祖考心,请于烈庙。奉敕准封。本年十二月十二日,祖考亦薨,朕乃奉藩。五年六月初三日,受封。九年六月初一日,请觐。七月初一日,报仇。二十日,请勤王。八月初一日,起行。十一日,见部咨。寇梗回国。十一月廿一日,奉降迁之命,责朕以越关擅毙。十年三月二十二日,到风阳高墙。五月,大病,中宫割股。十二年,朱大典请宥。十四年,韩赞周请宥。十六年,路振飞请宥更切。十七年十二月十三日,奉旨该部即与议覆,而有三月十九日之事,不及全受先帝恩矣。痛哉!今朕四十四岁,共分四节:一节二十八岁为家难。二节自二十八岁至三十五岁十一月为治国。九年十一月奉谴,三十六岁至四十三岁八月,皆高墙囚禁八年事。第三节、第四节则上年至今年也。”
翰林院学士黄道周至自衢州。即日召对便殿,谈恢复事宜。称旨。帝誉之曰:“真朕中兴名相也。”即拜大学士,入阁赞助机务。
时永定土寇劣生王叔光、王中庆、王凤来等因南都之变,招集亡命数千,攻大埔等县,屯锦风窑地方,去城三十里而阵。又闻武平失守,势益鸱张。攻围永定县七日。知县徐可久陈乡勇,严保甲,用间设奇,直捣其巢,擒斩二百余人。余党解散,叔光仅以身免。
汀州大旱,斗米银三钱。
敕禁各关兵将,毋得放逆辅马士英入关。初,士英在金陵卖官纳贿,颠倒贤奸,三尺童子,咸为唾骂。及金陵之变,圣安出奔,士英不顾,独奉慈禧太后至杭。杭人不能相容。势逼,又弃去,独拥重赀与部下将士数千奔逃各处。方国安、朱大典咸数其误国之罪而驱逐之。闻帝即位闽海,又谋入关。芝龙素善士英,独以为士英不即叛降而亟亟求太祖子孙而立之,一念可嘉。帝下其议于庙堂。议云:“士英蠹国偾师,祸延宗社,擅权纳贿,怨结生灵。养私兵以致寇,为凶暴于国门,拥天子以出居,遂卖君于中道。由昔言之,误我圣安皇帝,误我慈禧太后,蒙尘播迁,罪在天下,当为天下之所共诛。由今言之,不奉隆武之朔,不请藁街之辜,矫虔狼戾,罪在兴朝,当为兴朝之所共讨。今江右有马兵象兵,皆云滇南遗孽,湖东有惠登相、金声桓,亦旧与奸辅关通。士英若能图功自赎,以黔人收滇兵,为功甚易,以马兵收象贼,奏效非难。仅有桑榆之勋,略宽衔橛之路,亦诸臣所以曲体天心、弘开法网者也。”帝以为然,故行文于各关,凛奉确遵。
以李世奇为左春坊左庶子,赖垓为右春坊右庶子,俱兼翰林院侍读。
十三日,召对永胜伯郑彩于便殿。以唐王为监国,邓王为协守。改都察院为唐王府,南察院为邓王府。命工部造御前令箭三十枝,备亲征用。
帝亲出芋江,父老遮道恳留,乘舆复返。议者谓东南仰望王师,急如拯溺。迟出关一日,则人心一日瓦解。国家之失,在此著也。
改庶吉士为庶萃士。特开储贤馆,定取士以十二科。命苏观生为翰林学士以领之,考课无虚旦。既而似玉,鱼目混珠,招徕者多羊质虎皮。帝亦厌而罢之。
浦城令施以贪酷被劾。帝方恨贪官之失人心也,欲以高皇帝之法行之。中有罗织之者,兼以问官挟仇,遂斩之。
命副总兵施福守崇安关。
十九日,广寇攻陷武平。时城内犹于西街演戏。有奸人为内应,打口号三声,贼遂攻入。百姓自相践踏而死者无算。
江西广信府永丰县原任大理寺少卿詹兆恒、上饶县原任广西南宁府知府杨闻中上贺表推戴。温旨答之。
时内外文武济济,而兵饷战守机宜专委芝龙一人。芝龙,泉州南安县石井巡司人,所居地名东石,即泉州郡城南三十里安平镇也。父绍祖,为泉州库吏。蔡善继为泉州守,府治后衙与库街相望。芝龙时十岁,戏投石子,误中善继。擒治之,见其秀丽,笑曰:“法当贵而封。”遂释之。安平滨海,有李习者以商舶往来日本,芝龙以父事之。习授芝龙万金,寄其妻子。会习死,芝龙乾没之。与弟芝虎流入颜振泉党中为海盗。振泉死,其伙遂推为长。久之而所得不资。崇祯中,受巡抚沈犹龙招抚。芝龙娶日本长崎王族女为妻。凡为日本赘婿者,例不得归。就抚后,芝龙乃挈其妻还东石。当是时,海舶不得郑氏令旗不能往来。每一舶例入三千金,岁入千万计,芝龙以此富堪敌国。乃筑城于安平。宫室纵横数里,海梢直通卧内,可泊船,径达海。其守城兵饷自给,不取于官。旗帜鲜明,戈甲坚利。凡贼遁入海者,檄付芝龙,取之若寄。故八闽以郑氏为长城。犹龙母诞日,芝龙进珊瑚高尺余,饰以珠龙金盒。犹龙叹赏。复进一株。制生犀黄金为甲,每出则百余人如一人,莫辨其孰为芝龙也。芝龙有弟芝虎,次鸿逵,次芝豹。一门声势,ピ赫东南。时南安有苟憨,惠安有刘香,皆称富强。苟憨先亡,刘香恃众不就抚,朝命芝龙讨之。战于五虎门之定海所。芝龙力不敌香,而弟芝虎勇甚,望见香乘大舰指挥兵士,以轻舟超舰而上,直前取香。左右惶急,莫敢纵兵。香亦勇,格虎,兵器堕,遂徒手而搏,相持入海而死。芝龙遂并其众,势益强。南都建号,封芝龙南安伯。及拥立帝,遂进爵为侯,开府于福州。坐见九卿,入不揖,出不送。
时廷议战守兵额二十万,自仙霞关外,宜守者一百七十处,守兵计十万。其十万今冬精练,明春出关,一枝出浙江,一枝出江西。统二十万之兵,合两浙两粤之饷,尚犹不足。芝龙乃奏请两税内,一名预借银一两。分遣侍郎科道各府征发。以浦城训导王兆熊为吏部主事兼御史,管义饷。兆熊沿门搜括,不输者,榜其门曰不义。义饷者,抚按以下皆捐俸助饷,名官助。官助外,有绅助,有大户助也。于是东南鼎沸。
又察括府县库积年存银未解者,厘毫必解。
又大鬻官爵。部司价银三百两,后减至百两。武札仅数十两或数两。于是倡优厮隶,尽列冠裳。然无俸无衙,空名而已。其黠者,倩轩盖,雇仆役,拜谒官府,鞭挞里邻。晋江令金允治莅讼,两造皆称职官,则立而语,互殴于庭,竟不可制。民不堪其苦,反望清师之至,谣曰:“清行如蟹,曷迟其来?”
芝龙又请清理寺囚,纳赎可得八十万。帝不听。
户部李长倩请开事例,从之。
旧辅傅冠入朝,自请恢剿江右,帝允其请。既而迁延邵武,为谏官所劾而罢。
帝赐大臣宴,郑芝龙以侯爵位宰相上。首辅黄道周谓祖制武职无班文官右者,相与争执。终先道周,而芝龙不悦。诸生佞芝龙者,上疏言道周迂腐无能,不可居相位。帝敕督学御史按之。
初,芝龙、鸿逵恃援立功,汲引姻娅,要地清流,口授帝前。如吏科给事朱作楫、户部主事叶正法,皆门下也。帝不尽从,颇怀怨望。及郊天于南台,二郑皆称疾不出。阁部何楷劾之,言朝廷大典无过郊天,而二勋不出陪祭,无人臣礼。帝重其风裁,令掌都察院事。已而鸿逵扇于殿上,楷呵止之。二郑益怒。楷知不为二郑所容,请告再三。帝欲两全之,暂令回籍。谕以收复两京,即召总宪。楷出都甫四十里,遇盗,戕其一耳。盖芝龙使其部曲杨耿为之也。
时旷昭巡抚江西,而清将刘一鹏统数百骑至南昌。牌先至,昭即命士民出迎,而身自扁舟遁去。江省风靡,独赣州不下。帝命太仆少卿万元吉、左春坊左庶子杨廷麟等协力守赣,措置有方。苏观生请帝出关,幸赣州。廷臣亦章满公车,佥谓赣居山川上游,豫不能仰面攻。且左为楚,右为闽浙,背为粤东,足以控制三面,使四方豪杰知朝廷有恢复大计也。帝亦欲躬履行间。郑氏方欲挟帝以自重,力以缺饷沮之。不报。观生遂先赴南安,帝亲于殿门祖之。
帝幸国学,祭酒赖垓进讲,三品以上官坐听,其余侍圆桥。观者如堵。时郑氏无经略之志,而江西义旅响应。二十二日,遂命黄道周以师相出关募兵,联络江西,救徽援衢。道周慨然自任曰:“立君以救民,吾之素志。今主上观征在即,分道而进,灭寇复仇,机会难失。我为大臣,宁惜以身先之?庶人心有知,不至泄泄也。”当时饷缺,自办一月之粮而往,芝龙竟不与一钱,帝惟给以空札付百函为行资而已。因加鸿胪寺序班赵士超兵部职方司主事,赴黄辅臣军前监纪。士超字玄卿,闽县人。祖荣,正统初授中书。英宗北狩,两使沙漠,历任二部尚书。后以讨曹贼功,荫一子,世袭。士超虽诸生起家,夙有才干。辅臣一见,深相器重,故特疏荐之。士超见兵饷寡少,遂倾余橐,得千金,募壮士百余人。其父璧,官防海参戎,且力赞成之。士超遂偕壮士而行。
道周既出,何吾驺至自广东,用为首揆。锡以银章,文曰辅佐中兴。
八月初四日,颁刻《皇明祖训》及自制登极、亲征、监国三诏于各郡王、镇国将军。赐白金十两。
初五日,命天兴府重铸福建等处承宣布政使司之印。
初六日,命中书颁敕书一道、旗牌八面于前军都督府左都督郑芝豹。
命礼部颁祖训五十七本于内阁六部诸臣工,务令熟记遵行。大学士林欲楫等表谢云:“圣祖开天,方策轶鼎彝之重;神孙继统,羹墙凭琬琰之垂。用孝作忠,昭哉嗣服;以守为创,允矣中兴。恭惟皇帝陛下(校者据《思文大纪》补)天符握赤,圣略凝玄。炼五色石而补鳌巅,白水启宛城之驾;起半壁天以息龙火,黄衣耀闽海之祥。世统上缵高皇,并道统亦同一揆;治法远绍开代,即心法可以万年。刻成《祖训》一书,遍赐臣工百职。或治内,或制外,篇篇蕊笈琅函;若纬武,若经文,字字禹图轩鼎。宣威布德,白宫禁以逮夷蛮;杜渐防微,由藩封而及政府。煌煌大册,晔晔洪谟。九重方且率祖训以攸行,多士亦用秉文而觌德。此真凝兴朝之永命,而肇一统之洪休者也。臣等念切宪章,身惭文献。图呈金镜,欲勒《贞观政要》之编;名企玉书,窃陋汾水大风之制。伏愿圣不自圣,新又日新,因时制宜,声为律而身为度,得意忘象,口成文而笔成书,则训行且遍臣民,而显承益光谟烈矣。臣等云云。”
敕锦衣卫堂上官曰:国家新创,禁门启闭,一以更定(校者案:据《大纪》当补“漏尽”二字)为期。朝日,大臣许带三人,小臣许带一人。其直科抄疏诸臣,各带十人。钟鸣之时,俱于午门外伺候。如有青衣小帽,杂于班联之后,或借用僭戴冠帽者,即行拿究。各官护短争执者,并究。各官应带牙牌,工部察奏。
又敕工部修理后殿垣墙低缺处,以肃清禁地。
时,浙江塘报靖□伯黄蜚在湖州,屡经破敌。特改造银印赐之。
初八日,丁祭。先期,命太常寺卿曹学诣文庙供办陈设各项事宜,恭进祝版,候填御名。至期,遣大学士行礼。启圣公祠提学御史行礼。
通政司左通政周汝玑恭进二祖圣容暨勋臣六人真像。温旨答之。
戊子,礼部请例应致祭太社太稷。时以大雨故,宫中具衣冠遥拜。命定清(校者据《思文大纪》补)侯郑鸿逵恭行代摄。
谕太常寺设鼓于宫门。如遇祭期,鸣鼓三通,以示诸臣齐集班联。
钦天监恭择十八日丁酉,与圣诞壬寅乙巳丙申丙申,丁与壬合,乙丙丁相会为日月星三奇照耀大明之象,允宜圣驾亲征,大张九伐。
著礼部给事中陈履贞至郊外,钦迎平夷(校者据《大纪》补)侯郑芝龙,问其途中劳苦。准休沐一日,即来勤政殿召对。
以兵部右侍郎唐显悦协理戎政,给以敕谕关防。
钦天监奏进新历,敕下礼部速刻颁行。
惠州流贼袁王总残破武平、上杭二邑。檄定清(校者据《大纪》补)侯标下将官黄廷等统兵(校者案:《大纪》作“平夷侯标下将官黄延等领官兵二千八百名”)前往协剿,仍敕抚臣刘柱国相机调度,毋致蔓延。事平破格酬功。
是月,粤西靖江王亨嘉自称监国于桂林,号桂林为西京。初,靖江篡位自立,其后嫡嗣及其宗二十余人上疏告讦。天、崇两朝,迄无宁岁。王厚赂朝贵,以故辄直王而下讦者于狱。南都建号,王表贺登极。因伪奏全、永、连三州皆为土贼所据,抚按匿不以闻。及南都陷,王遂睥睨神器,以总兵杨国威为大将军,推官顾弈为吏科给事,臬司曹烨等皆俯首听命,推置僚属。会闽诏至,不受。将发兵至梧州,抚臣瞿式耜移书总制丁魁楚为备,且檄思恩参将陈邦传防梧,又止狼兵勿应靖。于是以大义启靖江曰:“两京相继陷,大统悬于一发,豪杰睨睨逐鹿。闽诏既颁,何可自兴内难为渔人利?”靖江怒,遣桂平道井济促式耜入桂。弗应。
未几,靖江提兵至梧,式耜坚坐梧城。靖江谒者促式耜朝,式耜曰:“王也而朝,礼也。”谒者曰:“易朝服。”式耜曰:“王乌用朝服,以常服朝,礼也。”靖江知式耜不可夺,一日迓式耜语。式耜未及靖江舟,忽拽上一小艇,靖江宦官门正刘应科、罗之护、卫指挥曹升持刃加式耜颈,逼巡抚敕印。式耜曰:“敕印可刃求耶?”桂推官顾奕遮式耜项,拽过数舟。数仆数起。式耜坐,神稍定,曰:“我朝廷开府重臣,若欲为帝,曾卢陵渔户之不若矣。”靖江假抚军令入署,索敕印。抚军家人疑有变,奉敕印惟谨。靖江实虑西抚与东督应,而西抚情形已达数周,促兵之羽飙驰矣。清江乃用小艇挽式耜上桂,塞其舱窦,不令见人,但听水石氵々声。至桂,闭于王邸。式耜日凝坐,不与诸靖人语。王邸人进食,式耜未尝食也。先是五月,式耜知靖江必有变,先遣标官徐高至桂,察王动静。高幼子得出入宫中,至是得进饣粥云。高后为坐营,挂制胜将军印。永历四年(清顺治七年)殉始安王难者也。
式耜以隆武之立也非序,故不劝进。且素防靖江有变,处之泰然。而式耜夫人邵昼夜啼泣,因遣家人周文赍疏至闽,贺帝即位,并乞师。曰:“岭表居楚、豫上游,岭表失,则豫无所惮,楚未得通,天下事益不可为矣。臣式耜朝以死,则粤中夕以亡。岂惟一省之忧?”因陈靖江形势有必败状,及靖江挟式耜而西,将逼广东。九月,丁魁楚、陈邦传讨靖江,败之。靖江返桂。时已深秋,式耜犹著单纱衣。靖江送饮食及衣,俱不受。一日,趣式耜抚军令调狼兵。式耜曰:“戴罪之臣,曷可莅戎事?”瞑目不食,求自毙。诸靖人畏之,送居刘仙岩,距桂城五里许。靖江以符调狼,狼不应。外兵且急。复迓式耜入,请还抚军治。式耜曰:“戴罪之臣,曷可再还抚军治?”送敕印至,式耜免冠南面拜而受之。诸靖人为慑然。复请莅抚军事。不答。日使数往返,薄暮,还抚军治。城中人士始帖然。
时湖南列校宣国公焦琏为总镇杨国威旗鼓,知所事非正,阴归抚军。抚军授之计。会陈邦传兵亦应檄至,琏夜缒城下,入邦传军。复ㄌ邦传上城,陴守皆琏兵。随擒国威、顾奕等。五鼓攻靖邸。戒军士第擒靖江,以安人心,他无扰。厥明,大定。诫兵将除蛊惑靖江者数人外,无侵株。
特谕:“守困恩官路振飞,非仅一时豆粥麦饭之感,察访莫遇,昼夜为思。能访致者赏千金,与五品京官。”于是吴江县诸生孙可久(校者案:“可久”,《大纪》作“久中”)上言:“昔曾闻其寓于洞庭,踪迹可据,愿往访之。”是冬,访而得之。立授可久都督府经历。振飞入阁办事。振飞第三子,年十七,入朝。赐名太平,授锦衣百户,改兵部职方主事,寻转广西按察司佥事。后奉敕升抚,适丁父艰南归,与其兄居洞庭东西两山之间。
十一月,原太子少保、礼部尚书翁正春孙男进伊祖所藏《国朝实录》一部,自高皇至庄皇帝十有二朝。
帝亲饯太子太师肃虏(校者据《思文大纪》补)伯黄斌卿,授以印剑敕书,复赐银币。文武罗列郊外饯送,军容整肃,观者夹道。敕书有云:“一统不全,即朕不孝;三吴未复,即卿不忠。盼望我孝陵,羹墙如见;可怜我百姓,汤火曷归?”复制诗以送之,曰:“朕今伸大义,卿任董恢征。寸心达圣祖,一德壮留(校者案:《大纪》作“神”)京。将廉天地,恩遍事功成。终始封劳报,君臣共治平。”郑鸿逵于饯送时,解所束玉带赠之。
十三日,册立皇后曾氏。诏曰:“朕惟乾坤合德,风化之方圆攸在;日月俪体,生物之健顺所彰。自古君必立后,所以承祖庙,裕后昆,建极于万方者也。朕赖文武臣民不忘高皇帝圣泽,劝进绍统中兴,于前闰六月二十七日卯时即皇帝位于天兴府南郊。恭即祭告祖宗,谥唐国高曾祖考四代。亲上洪号后,即于是日谨遵祖制,钦命朕元妃曾氏为皇后于宫中。顾念时事倥偬,册宝冠服未备。同朕登极之日,虽加中宫之称,然立后大典,朕亦何敢草率而行?于是申令礼部爰稽旧章,择吉于今日辰时,朕亲御冕衮,祭告天地祖宗、御殿。遣差勋辅大臣平夷(校者据《大纪》补)侯郑芝龙持节,定清(校者据《大纪》补)侯郑鸿逵、内阁辅臣苏观生、朱继祚各捧册宝冠服,立元妃曾氏为皇后。即于是日追封后父江西南昌府府学廪膳生员曾文彦为吉水伯,后母何氏为吉水伯夫人。皇后自十九龄作配朕躬,荷蒙毅宗皇帝于崇祯五年六月初三日,遣官扬武侯薛濂、兵科左给事中许世荩持节捧册宝封朕为唐王,皇后为王妃,同日拜命。十余年来,皇后忠敬贞淑,与朕同喜修行。朕性时有过刚,皇后婉赞,补益弘多。至同困苦八年,割股再延朕命。皇后之贤,远不愧高、曹、向、孟,近无忝于孝慈祖后。朕今恭承天序,明运中兴。朕为天下报祖之君父,皇后为天下忠君之母仪。朕托内助于法宫,并示懿轨于亿兆。《传》不云乎?‘阴阳和而雨泽降,夫妇和而家道成。’皇后(校者案:“皇后”《大纪》作“大臣”)其明敷五教,播训三从。四海同遵王化,万方共仰皇风,华夷随唱,称朕意焉。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十四日,百官进《贺中宫表》。百官命妇进贺中宫,礼官引进,行在宫外,候驾到风辉堂升座,请旨,乃允进宫。于内勤政殿依序行一拜三叩头礼,名曰拜殿,才到内太和殿朝见中宫。一品、二品赐宴,三品赐茶,四品以下免待(校者案:《大纪》“待”作“侍”)。
赐平夷(校者据《大纪》补)侯郑芝龙长子国姓名成功,即芝龙妻日本女出也。成功原名森,于弘光时入南都太学,闻钱谦益名,执贽为弟子。谦益字之曰大木。丰彩掩映。及帝建号,成功时年二十有一,入朝。帝奇之。芝龙因是唆帝赐今姓名,总督禁旅,以驸马体统行事,封忠孝伯。每帝意所向,成功辄先得以告芝龙,由是廷臣无敢异同者。
初,帝之未至闽也,建昌告警,邵武知府吴文炜、推官朱健咸移眷属出署。至是彼此不和,乃互讦。帝以其守土之官,不能安辑讹言,反至倡逃,罪不可原。吴杀而朱绞。
广信知府解立敬碎牌拒敌,铅山典史周寅生死守孤城,咸加级衔以旌异之。
谥榆林佥事郭应响为忠烈,赠太常卿,附祀西郊二周忠烈祠。
敕礼部铸靖夷伯印赐方国安。
追谥学士陶安为文端,少卿李习为忠恪,从内阁中书舍人陶光翔请也。
午时,召对淡溪王并诸子及奉新王四侄。
始议行保甲法。闽县一百八铺,侯官一百三十二铺,令各户自备利器,以戒不虞。并互察奸宄。逐铺换补栅隘。十家设一储水具,以防火患。张肯堂为巡抚时,尝行是法。至是再重申之,故有是命。
工部营缮司造宝纛一座,中绣文曰天子之命。
敕上游抚臣吴春枝速移驻邵武,以确探虔中消息。时传闻虔抚李永茂先具舟移眷属驻粤东境内,且与军民不协。讹横日闻。宣言寇至之日,反戈相向。阁臣林欲楫、朱继祚、苏观生密以为言。令吏、户、兵、工四部会议虔事。吏部尚书张肯堂上疏救之。寻得温旨。
台州鲁王不受诏,相见陈兵。赐肃虏(校者据《大纪》补)伯黄斌卿上方剑,令统水师于八月初二日从福宁出宁、绍、金、衢等处,合兵进剿。斌卿,莆田人,先以御倭功叨世荫,旋以水战功又叨世荫。临行恳请移荫。乃敕谕之曰:“功成且带砺茅土之是酬,乃先朝应与之恩荫而不与卿乎?卿两弟准即袭职金吾。卿子二人,朕为改与钦名,长曰世爵,次曰世勋,以兆卿家世世昌盛,为我中兴世臣之意。”
以兵科给事张家玉监永胜伯郑彩军。命兵部多给札付以为家玉鼓舞人材之用,不宜吝亦不宜滥,滥则人视之太轻,弊且有甚于吝也。家玉,东莞人,号芷园,崇祯癸未进士,改庶常。甲申,闯贼破京师,家玉抵书骂贼。贼缚之,使两武士夹之,问以故。家玉年少貌秀拔,声巨辞辩。贼叹曰:“吾杀此曹多矣。临死澌战不能作一语,未有若此人者。”竟释不杀。家玉虑不得脱,乃伪为文誉贼,乘间南走金陵。会柄国者方借周钟等案以倾东林,而家玉与钟同馆,又出周文忠凤翔之门。益恶之,竟罗织削籍,居钱塘。及与总兵郑鸿逵副使苏观生等奉帝入闽监国,以家玉为侍讲。至是遂兼兵科,使监彩军。彩驻邵武,家玉先驱抵广信。时益藩方溃围而出,建昌遂陷于贼。南丰、广昌亦献册投降。抚臣具疏认罪,且言:“楚督何腾蛟集兵三十万,拓地数千里,已至荆、岳。怜臣夙昔之交、联络之义,以见地见兵待陛下之用。然陛下之所以用腾蛟者,必由建、赣始达星沙。若不亟出劲兵,救还建、赣,为通达湘、楚之路,使贼得袭二郡而据之,则腾蛟隔在异域,即有强兵壮马、广地丰粮,声教不及,何由为陛下用乎?一丝千金,所关极重,惟勿以臣言之渎,遂弃天下重也。”帝遂于二十八日先发御营右先锋永胜伯郑彩统大兵,由杉关援应虔、抚。
斌卿既出,道遇抚臣杨文骢庆贺登极章疏,并缴镇东伯方国安、总督朱大典、东阳县诸生赵忠桢各札与文骢者,斌卿为上之。乃谕内阁撰敕书各一道,礼部铸关防各一颗,与抚臣杨文骢及子鼎卿。敕谕文曰:“尔夙负英才,博综多艺。朕在京口,屡相接对,深所面悉。数月以来,顿成奇变(校者案:此下《大纪》尚有数语)。靖虏奉朕间关至闽,监国登极,力肩危统。誓惟勤民雪祖,焦劳昼夜不遑。钱塘遇鼎卿,朕以故人之子待之。元勋鸿逵前后奏朕,浙东赖尔先弭未萌之隐害,复振久泛之人心。朕大悦慰,业即钦授尔以兵部侍郎,职理浙东,鼎卿亦进宫衔(校者案:《大纪》作“官衔”)。今览奏贺,并详叙吴越情形,则尔父子即朕之大耿小耿矣。云龙风虎,各有其时,丈夫相厚,岂有已乎?其益懋厥绩,协同勋辅,先清东浙之尘,继扫临安之寇。朕若早见孝陵,定许破格酬报。”文骢贺表有云:“一人有庆,新开一统之祥;八郡无疆,大普八之瑞。正值隆华之伊始,宁云劫运之方终。庆洽华夷,欢腾朝野。盖自统肇神尧,必以陶唐为祖;功开神禹,还从明德兴基。淮水戈横,宝剑直开新日月;滁阳鞭指,铁衣重换旧江山。扫电轰雷,当年奏捷,栉风沐雨,屡世辛勤。三百年德泽在人心,比于商周,咸谓过矣;十三宗太阿由己手,贤于尧舜,不亦远乎?兵农礼乐,本朝之轨则实详;内外华夷,大明之疆界自整。时当末季,边防撤而胡马渡彼阴山;祸至近郊,朝政浊而蛇虺噬乎上国。抱有君无臣之痛,三策何人?深出此入彼之悲,两京胥没。王纲扫地,帝统在天。兹盖伏遇皇帝陛下(校者据《大纪》补)乘乾御宇,拨乱救民。万载瞻依,兆协白水真人之地;六龙骖服,祥起赤休帝子之灵。日生沧海浴玻璃,九万里而神龙出;云幞武夷开锦绣,五百年而王者兴。地裂天崩翻圣水,几至于六字无民;云兴霞蔚过钱塘,因之而八方得主。克勤克俭,大禹之无间然;至孝至仁,周文之有敬止。似三犁倏清夷(校者据《大纪》补)穴,向北挥鞭;如百川争赴谷王,在东立极。黄龙痛饮,腥膻扫净,比周武王之甲子,更自昭明;白凤鸣岐,肃穆重临,想汉光武之乙酉,于今为烈。臣质本驽骀之贱,谬司虎豹之关。然志本报韩,子房之椎未坠;奈天不祚汉,曹沫之耻空存。念此膝一屈不复伸,敢斩贼(校者据《大纪》补)头南走越;虽寸心既枯犹不死,愿随马足北吞胡(校者据《大纪》补)。况春从天上,衮衣曾锡翠云裘;香自日边,琼食共分青玉案。当此弥天负罪,赖龙文待以不死之科;若使随地自全,俾羊裘得遂再生之日。感极而十行俱下,春深而五体齐捐。伏愿乾坤再造,水犀百万下蛟门;南北并收,熊罴一声还风阙。采薇作颂(校者案:《大纪》作“诵”),庆中国之有圣人。天保兴歌,即外夷知戴天子。卜年卜世,从兹为有道之长;永福永康,自此贺无穷之历矣。”
十五日,帝于午门外以亲征事祭告天地。驾回,升殿,行常朝礼。
十六日,祭告太庙。
十七日,杩祭。命工部造大银斧钺四把,柄端龙头,柄末龙尾,钺端龙口吞珠,柄缠金龙,其长五尺。
十八日,驾出洪山桥,饯正先锋郑鸿逵、副先锋郑彩。帝亲御甲胄,登坛授钺。先锋率诸将士跪听号令。叩头毕,遂按部伍,建旌旗,鸣金鼓,扬兵就道。执钺官在先锋前行。帝乃解甲胄,御翼善冠袍,回驾。是日方授钺而大风雨,吹台上所悬匾,堕中钺柄,折为二,太祖神牌亦倒。三军失色。而先锋启行,更有堕马之兆。
中宫懿旨,令司礼监觅女厨十口,务要选备精洁妇女,用价平买,不许勒骗。帝竟却之,曰:“不可轻选,失朕大信。朕宁自苦,以慰民心。”
十九日,遣平夷(校者据《大纪》补)侯郑芝龙诣太庙、宗庙行礼。会典皇后将谒宗庙,致斋三日。斋满,皇帝先遣官用牲牢行事,告以皇后将祗见之意。兹立后已五日矣。
二十日,皇后庙见。
二十七日,丙午,祀天于南郊。
严禁水口驿立膳夫名目、令居民津贴。
监察御史吴春枝纠劾不职邵武通判陈王谟、古田知县吴士耀、汀州(校者据《大纪》补“汀州”二字)知府王国冕。奉旨:“各官赃私可恨,皆纱帽下虎狼也。若不严惩,民生何赖?都革了职,该抚速解来京究问,追赃充饷。”
命兵部主事徐州彦颁诏于四川。州彦,重庆人,初为光泽令,以墨声下狱。登极宥罪,授以驾部,捧诏人川。
赠川抚陈士奇兵部左侍郎,荫一子,人监读书。士奇,漳浦人,字弓甫,号平人,富于文艺,言论侃侃。天启乙丑成进士。当成都破时,士奇已交代出署,犹骂贼不屈,身被百创,磔死阶前。与蜀王同日被难。至是赠恤焉。
浦城百姓请留县令郑为虹,有“十不可去浦”之疏。命御史察议。后以为虹为御史,巡仙霞关。
敕吏部云:“方今中兴事重,政务繁多。惟旧辅黄景受简先帝,敏慎弘亮,才堪救时。旧辅高弘图直道壮节,望重具瞻,即着该部补本起用。仍著中书舍人陈翔遵旨敦聘。”
命御史林兰友巡按江西。敕书关防谕之曰:“尔此行著显破情面,明竖担当,大展忠猷。令人指之曰,如此行事,方是中兴之骢马;如此激扬,方是天子之法臣。尔是朕亲简之臣,尔之不善,即朕不明,尔之有为,亦朕善用。江民憔悴于贪政久矣,切切以朕‘先教后刑、先情后法’八字行之,又八字曰:‘小贪必杖,大贪必杀。’真能代朕行此十六字,始不负人君耳目之寄。根心而行,休说谎话。至谕切谕,想着汜着。”
敕谕内阁:“陈燕翼既改翰苑,朕身监国登极,两月政令全无纪载,后世何征?即着燕翼专理中兴史职。同协理史事刘以修轮直和衷堂,与闻机务,以便编摩。即日传行入直。”
吏部左侍郎王志道进本朝实录。
发银牌一面,令吏科都给事陈燕翼颁与本科给事中掌印朱作楫,旌其直言。
以何九云为编修。九云字舅悌,晋江人,癸未进士,选庶常。大司空乔远之子。文行俱优。王兆熊劾其从逆。冢臣曾樱疏荐之。有旨云:“九云名家子弟,有品有学。两京日期甚明,何得一概牵诋?即着湔洗冤情,速令前来供职,纂修威庙实录,不得再有托陈。不许人言再为诬蔑。”
召对闽县八十五岁老人周良屏于便殿,访地方利病。称旨。
考选推官周之夔,御批其对策云:“之夔此作,毕竟是老作家,学识两到,尤堪词林之选。”即以之夔为翰林院编修。
以太常卿曹学署翰林院事,国史总裁,专设兰台馆以处之。
吏部主事王兆熊举十义士林化熙、张伦、黄弘光、姚毓灵、梁春晖、张伯彦、姚毓震、薛滨、陈邦良、陈洪谟等往富室大家倡义劝输。帝以国用不足,从之。再谕十人当体王兆熊为国真诚,不得一毫错负,功成日,从优议叙。
赠川抚邵捷春兵部左侍郎,予祭葬。捷春字肇复,号剑津,侯官人。万历己未进士。历官四川副使。时献贼作乱,省城有谋内应者。捷春缉获奸细宗人某某,保全阖省。蜀王疏荐之,遂超授巡抚。适与同年督辅杨嗣昌议论不合,索饷甚力。答曰:“吾兵吾饷,仅足办蜀。”遂失嗣昌意,特疏纠之。缇骑入蜀,蜀民拥泣,不与开读者月余。复率百余人伏阙。蜀王公疏继之。捷春面谕百姓曰:“岂有王命而可以私意请者?尔辈为此,吾罪愈大矣。”乃与缇骑谋约私遁。至半路,始得开读就逮。缇骑亦怜其冤。抵京,下狱,遂饮药卒。是时,长子明俊上疏鸣情,特加赠恤。明俊因助饷银三千两,帝锡以金匾曰“义冠闽臣。”复拜官武选郎。谕吏部曰:“公道,天地之元气,无时不流注于两间。惟在朝廷则治,在草野则乱,好恶合则安,是非分则危。朕览邵捷春抚蜀,群情号呼事节,为之怆然。虽近来饰说纷纭,究竟真假难昧。奏内捐助三千,并求雪父冤,虽孝子之用心,岂古今之通义?邵捷春若情真罪当,则虽百万赤金,岂可翻案一字?若实蒙冤,则朕为天地神人之主,前后百世之公道,亦朕分所当明。况近事乎?况明臣乎?”
吏科都给事陈燕翼因赐旌直银牌于朱作楫,遂陈十事疏,曰:“臣以崇祯甲戌进士筮仕广东程乡县。六年行取,苦无资斧,不得抵京,不得已乞丐于一二同事故人,逡巡后至,遂稽初次考期。壬午十一月,寇薄都门,始获先帝召对于德政殿。寒月霜夜,灯烛荧煌。遭遇先帝耸身案外,视臣者再,问臣者二。果脯茗酪,捧出大内。至今念之,五情空热。然犹为权奸所扼,仅循次补工垣。时周延儒柄政,爵列恩幸,咸出其门。臣疾其所为,自春徂冬,不肯投刺一谒其面。入垣,即极言其卖官鬻爵,并羁縻蓟督,阴脱门生范志完纵寇入口之罪。同列咋舌。闻诸阁臣,先帝曰置臣劾疏袖中,径不发票。其念臣至此!其得不与熊开元杖者,开元言显而臣言隐耳。然终以建言决汴不应叙功,力驳台臣黄澍之疏,票拟处分。计臣尔时在垣不过五月,然臣虽谪而先帝犹手臣疏,目视延儒。尔时,阁臣吴等、冢臣郑三俊、宪臣刘宗周等咸是臣议,或有谓慷慨陈言、亟摅忠愤者,或有谓其真孤凤之鸣、胜读出师表者。臣奉使抵家,塞胸直气,道路荣之。无何,里中缙绅之祸起,通国缩肭。臣以谏垣余气,折衷直言,几遭捃摭。今顾瞻里中,尚不免谈虎色变。是臣之直言,不敢行于臣里者,一也。臣以癸未仲春抵里。甲申之变,天地反覆,岂意自全?无何,南中台省祁彪佳、李沾等交章荐臣,荷圣安皇帝起臣原官。臣赐环于七月,入朝于十一月。先后局面,判若隔世。遥想当年论澍,偶出一时意气,岂复意澍后来有借题翻身、回身皈正、抗阻王命一事?前后公案,各分两重。闻今岁举兵东下,过师滁阳(校者案:《大纪》作“池阳”),搜索旧铨郑三俊不遗余力。盖三俊亦尝劾澍者。观其搜索三俊,计必不肯忘臣。言官论事,自其职掌,岂意当年殿上之争遂贻后来舟中之敌?亲识家族,相持为戒。是臣之直言,所不敢行于朝廷者,二也。陛下龙飞海甸,每事留意,臣科凡奉该科记着再会核议之旨屡矣。臣虽顽钝,人非木石,宁不感奋?然其所连者,率强半臣里中人。宦情如火,媒(校者案:《大纪》作“躁”)进如饴,片言弹驳,即恨深寇仇者也。犹忆赍捧之役,陛下欲核用一人,臣听凭部议,半字未加。迩来蒙恩得意之后,遽修前郄,扯臣殿廷,裂带批颊。臣于此举未着片字,犹横遭侮辱若此,若其(校者案:《大纪》作“真”)言之,祸起旋踵。是臣之直言,所不敢行于朝廷者,三也。然虽如是,臣窃观陛下两月来用人行政,臣未尝不顷刻忧心及之。出止游衍,未尝一刻不在陛下左右而冀效忠于万一也。臣犹忆宋臣苏轼之告其君曰:‘陛下求治太急,听言太广,用人太骤。’臣少学苏氏,师其忠鲠,窃不自揣,亦以此言进。陛下精神意量可以囊括海内,学问文章可以灌注百王,机权驱驾可以罗络高光。所愿少进者,重之一字耳。《论语》曰:‘君子不重则不威。’老氏亦云:‘重为轻根,静为躁君。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周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校者案:此下《大纪》有“君子知微知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十四字)凡若是者,言皆不贵示人以太尽,而使邪佞辈为可测也。陛下抚有六合,权借闽中为汉中耳。普天推戴,悉主悉臣,何分厚薄?何论远近先后?凡为人臣斤斤道推戴者,为梯荣计耳,君子薄之。臣窃意此后凡拥戴与同盟字面,虽陛下厚恩,不忘故人私语。然规模已狭,且近文士习气,不宜数出帝王口中。臣之欲效忠者,一也。定清(校者据《大纪》补“定清”二字)勋侯一见决圣(校者案:《大纪》作“策”),奉驾来闽,使明朝再造,海国奠安,不受兵革。功在社稷,伊谁之力?然尚余后来一步,为恢疆复仇之举,始觉竿头着(校者案:《大纪》作“更”)进,圆满无恨。今日报功,似当稍留余地,微寓持盈保泰之意,使延世勋臣有百年亿世之量,而后气局悠长,可与带砺同久。臣之欲效忠者,二也。祖宗用人,必由部铨。而陛下自行票拟,铨部反觉无权。一人之身,倏用倏舍,倏重倏轻。夫人之材质,生下已定,非有里背旁侧,可任那移涂改之理。今一官安顿,或至数易,果其为人择官,抑真如不得已?使营进者咸起躁心,而抡材者转无持操。遐迩观听,所窥至微。臣之欲效忠者,三也。古之帝王或起徒步,或起中叶。然其初政大端,率不过发一二言,行一二事,用一二人,传之中外,而天下已服矣。源源来归,络绎踵至,不在多也。今陛下新政,美不胜书。仰窥圣意,直欲以三五盛王数百年所不及措手之大业而数月了之,其专扌完规局,真可目空今古。然时会机缘,缓急先后,讵能一一应手?如一事未当,多益为累。臣之欲效忠者,四也。在昔光武起事南阳,肃宗即位灵武,虑皆于草莽中立国。惟是君臣上下抟心戢志,专意治兵,度于他务,亦皆不暇旁及。今漫漶数时,似皆以升官杂务耗其专营,而于用兵吃紧时日,反坐无事。甲里匪颁,物力亦为减汰。臣之欲效忠者,五也。先帝励精十七年,值边寇交讧,中外多故,属望廷臣,鲜有当意者,于是不得已而旁求之。保举换授,特用副榜等科。明经选举,几半天下,钦授破格,差拟国初,而究竟边腹行间赐剑秉钺、俄顷骤贵之徒,迄未有半人只士出手奇杰,如古班超、陈汤等辈翻空(校者据《大纪》补)绝域、塞应明诏者,而反以苦心轻信之过,为人所用。方面大耳、美髯丰下者,即为将材;舌滑唇油、走空如骛者,即为边料(校者案:“料”,《大纪》作“材”)。金缯显列,糜费无算,言之痛心。陛下试观:从古皇皇汲汲乞官求进之中,岂有真品?南阳高卧,惟恐人知,东山捉鼻,相戒不免,尚能勉强一出,差有所立。今流品混淆,搅同油面,辨析切(校者案:《大纪》作“穷)研,如镂空彩。无已,亦惟择精良无伪、踏实硬做者,假以岁月,宽以文网,庶几积久自见成功。其纸上铺张、口中夸大者,悉不可听。臣之欲效忠者,六也。吏道以贪廉为归,臣节以顺逆为案。计典间杂私怨,是矣,而祖宗深意,岂因以一二概许全翻?北案或有传疑,似矣,而先皇精爽,决不忍以贼孽重污圣化。近日南都马士英、阮大铖、张孙振辈(校者案:《大纪》作马士英、阮大铖、陈鉴、张振、刘应宾辈)借四镇以挟制朝廷,翻尽计典,用尽从逆者,而国随之。当时臣具有《中兴政自可为,人心不容坏尽》一疏,丑诋已甚,而若辈掩耳盗铃,不恤也。已事无及,可为哽噎。若是者,非欲陛下诛既往,但欲惧将来耳。不然,是乾坤之两番改易倒置,而只为群奸诸不逞者燃灰起用之地,无怪乎有识痛恨者谓南北两陷,皆诸奸党怨望失职,利其深入,以为自己出头伸眉之日,非过论也。臣之欲效忠者,七也。自五月逆寇(校者据《大纪》补“逆寇”二字)渡江以来,虽所在蹂躏,而浙直江右等处士绅百姓亦皆各有义声,发愤破产,募兵举动,差足振醒群情,倡激忠义。而闽以乘舆所在,自二勋二伯阁部先声之外,别无一旅足以佐发中军。一锱一颗皆仰给朝廷,简发而栉,数米而炊,窃窃然几成市道。夫江右之与两越,譬之人身,则亦今日行在京师之两臂也。一臂痿痹,则置之而若罔闻。一臂灵活,则用之而惟恐不敝。万一右臂不仁,左臂其能起乎?臣窃以今日团练乡兵一着,在在郡县所宜专责一人,著实举行。而上游与近京城乡,尤宜全力饬治,以纬官兵所不及。凡所在街巷村落,贵令公举一头目人,自连结布置,如捍怨敌。庶几先声可夺奸魄。不然,贪目前官爵近便之可乐,乡居室家三窟之可恋,而先后糜烂,究竟同观,淫掠焚屠,遐迩不免。此在眉睫,顾诸臣不察耳。先臣董应举有云:‘杀运将至,人心先愚,惟大圣人起而救之。’臣之欲效忠者,八也。桐江一丝,系汉九鼎。计其时高风未播,亦不过富春一钓徒耳,试之以事,安知不与樊英、殷浩同讥?惟尔时汉祖容之,列诸外臣,使之高睨千仞,以阴助王化。夫以帝王之势,屈官一故人,何啻雀之适羿?而孰知东汉之所得者,为已多乎?方今废籍白丁,所在成市,乞埔登垄,投拜门墙,苟负人形,粗识句读,或能雇倩代笔上疏者,咸思撺掇做官。一隅几何,堪此横溢?即如中书舍人,唐制以为宰相宣麻先兆,何等贵重!而今贩夫佣隶皆得随意滥叨。诸如此类,不可枚举。尔时南京有‘都督量成斗,职方满街走’之谣,可为痛戒(校者案:此下《大纪》尚有两联)。士人惟负此一具骨气顶天立地,若其平居不能自胜于利禄富贵,又何怪其一遇寇贼靡然屈膝?目今开国之初,承两朝末流廉耻颓丧之后,似宜首以濯磨士大夫气骨为复仇先务。不然,未有不能有耻而能不辱者。臣之欲效忠者,九也。我朝(校者案:“我朝”下“尊礼”上《大纪》尚有十八字)尊礼孔、孟,使人缘帖括之陋,以亲见圣贤,阶制科之荣,以担荷学脉。所以列圣朝真儒辈出,如河东、崇仁、余干、新会、姚江、泰州、盱江、吉水诸贤(校者案:此下《大纪》有“间出于时”句)鼓吹休明,扬挖圣化。其服官居乡,一切不苟,而超然自能胜于尘垢之外,出处穷达,各成本领。神宗中叶已后,学脉寝微,然犹若晓焰辰星,耿然未散。自魏忠贤焚弃书院之后,士大夫相戒不谈,而断然以濡首利欲为安心立命之奥,其高者乃以气魄闻见空慧杂毒当之。然施之世道人心,远不相中。臣窃观陛下洞达昭融,淡泊确苦,安如穷士,诚有得于光明缉熙之学(校者案:此下《大纪》尚有数语)。此时人间机械沉溺蔽锢已深,一旦骤与之证颜、思之传,格格难入。第于孟子浩然、曾氏反身处,指其入路,揭之以一诚,庶有救正。昔刘安世学于司马张九成,致于孝宗,惟此一字。朱熹亦云:吾平生所学,惟正心诚意四字,岂隐默不以告君?后世迂之。然当时张德远辈实用此四字不着。嗟呼!今日君臣上下皆能克己去私,实实体此四字,而有不能灭贼(校者案:灭贼下《大纪》有“破逆”二字)者,臣不信也。臣之欲效忠者,十也。凡此十事,臣怀之两月来,积诚欲献。徒以日不暇给,愤郁至今。兹因陛下旌直之举,内愧不安,集而上之。伏惟陛下赦臣字数逾格冗长之罪。”御批答之曰:“所奏十事,国势(校者案:《大纪》作“是”)人心,无不洞悉,直中兴第一名疏也。朕录一通,置之座右,朝夕省览(校者案:此下《大纪》尚有数语)。着加升一级,以劝直言。”
十二月初二日,帝亲征,以唐、邓二王监国。郑芝龙留守,料理兵饷。王戎服登舟,百官鳞集,号令严明。泊芋江之渚。五日,乃发。
南平县民张安礼、林中柱、张孝直数百里躬进米豆酒浆,远迎王师。帝嘉纳之,命御营兵部分赐诸将,且给与序班冠带,赐号忠良处士,各赐银牌一面,以旌义举。古田县一都水口驿民有输助者,亦以银牌赏之。
河南兵备副使邵起遣官入贺。敕命起为总理豫、楚、直、陕、晋、齐六省提督军务,兼理粮饷,讨逆安顺,便宜行事。
十五日,命周鼎新赍亲征诏四通,往温、台、宁、赣四处开读。并顺赍手敕与辅臣黄鸣俊曰:“自卿辞朝,朕切盼出关之信,乃闻今日尚滞福宁,殊可异也。况卿不由衢而从温,廷议不然。倚卿甚重,何逗留如此?朕今亲征行矣,朕若至建宁,卿必至衢州,朕若出关,卿必至江上。不然,公议无私,甚可畏也。亲征诏及谕鲁王书并示于卿,其善宣朕意焉。余与周鼎新议之。特谕。”
先是七月,徽州起义师,右佥都御史金声于绩溪山中立十有三寨,各以副将主之。绩溪四围皆山,如壁立,止前一路可通。声等以大木为前营,坚不可拔。会乡官黄澍时已降清,来说声以天命,声艴然叱之。澍阳为婉顺而阴间其上下,由是各寨稍稍离心。是月,清师从宁国山中间道袭绩溪,执声至南都,不屈被杀,阖门十余口皆自缢。徽州遂陷。时洪承畴为南都内院,招抚江南,莅杀金声。声既死,尸犹立不仆。比洪还署,见声俨然危坐堂上,洪大惊,入内恍惚,不敢出者数日。
初,道周之救徽也,军无见粮。苦心联络,激劝忠勇,给札为功赏。得之者,荣于诰敕。至有僧军锄棘荆以随其后者,名曰扁担兵。纠合九千余人,从广信抵金衢。安插残黎,孤城捍卫。前后擒斩以百计,救徽援衙,厥有成绩。适衢抚与道周议论不合,忌其屯师境上,遂密疏其短于朝,道周初未之知也。既而请兵不至,请饷不给,始知其由。乃与监纪赵士超议曰:“朝廷遣郑兵各路,七月于兹矣,未见与敌一矢相加遗。敌势愈猖,不几笑朝廷无人耶?我辈为天下倚重,必先声一举为诸路倡。”遂决意长驱,将入婺源。婺源令,道周门人也,驰书诱道周,许为内应。道周信之,遂深入谷中,至明堂里而清师四合。道周亲冒矢石,誓不俱生。兵尽矢穷,遂为张天禄所擒。以道周忠烈,不忍加害,曰:“当生致于南京洪内院,得一忠义人,胜于得数十州郡也。”遂及监纪赵士超、中书毛玄水、蔡时培、赖叔儒四人,并械送金陵。道周作诗四章,大骂不屈,绝粒积十有四日,不死。洪承畴,故道周同乡也,一见恐为所诟,乃托故不与通,命操江陈姓者说之。道周闭目掩鼻不言。洪乃疏救,言:“道周清节夙学,负有重望。今罪在不赦,而臣察江南人情无不怜悯惜道周者,伏望皇上赦其重罪,待以不死。”清廷不允。寻同土超四人骈斩于市。士超临刑时,数承畴之罪而骂之,曰:“误国老贼,夷我宗社,害我赤子,吾恨不生啖其肉。”复嘱道周曰:“吾师神魂勿乱,同去孝陵见太祖,当为厉鬼阴歼之。”
二郑既出关,疏称候饷,驻师不进。内檄切责如雨,乃逾关行四五百里而还,仍疏言饷绝,留滞如故。帝乃遣锦衣卫康永宁航海乞师安南。风逆,自崖而返。
是岁,安南入贡。使人衣冠颇类中国,但椎髻跣足。所贡惟金龟、银鹤、银炉、香绢,无异物也。
其冬,滇中亦有沙定洲之乱。定洲者,临安蒙自土司也。父源,崇祯初与阿迷州土人普明声、吾必奎等奉调江西,破水乌之贼。既而京营御史傅宗龙受命按黔,知明声勇黠,特请随行。滇抚闵洪学入奏,言自明声东行,滇土司兵益弱。其为时所重如此。明声至黔,水西贼随就抚。明声回滇,授阿迷土知州,日益骄蹇。崇祯五年,巡按赵洪范至临安,明声率兵迓之,戈甲旗帜列数里。洪范恶之,贻书抚军王伉,谓其养痈。伉亦习闻明声不法,遂列奏请调黔蜀兵会讨。是年冬,三省汉土兵俱集,以黔镇商士杰掌兵政。伉自出临安督粮。布政使周士昌监军。击明声,败之,进围阿迷。明声使其下伪约降,阴使人以重贿诱吾必奎曰:“君不闻兔死狐悲乎?阿迷平,兵行及元谋矣。”既而官军与贼战,必奎卖阵先走,官军大败。事闻,大司马熊明遇以起衅为伉罪,遂与洪范俱被逮。士昌阵殁。明声仍巧词乞抚。广西郡守张继孟奉委抚明声,思以计杀之。每称明声才武,且有功,不宜摧毁,以致变乱,皆有司之过也。明声闻之,喜。一日,继孟将谒兵备道于临安,先诫其下必取途阿迷,见明声将至,故熟睡舆中,其下不得请。醒而问所次,已逾其境数里矣。佯怒,责其从行者,且曰:“我有事,须急至临郡,往返恐后期,可沿途置骑俟我,我今回见普公。”遂尽屏舆盖先行,独与从者驰数骑趋阿迷。明声先已有人侦继孟,闻其言,益大喜,出迎谒,语甚欢。方持茶饷客,继孟戏曰:“常闻南中土司善药人,我不敢饮。”明声惊遽,指天誓曰:“方德公,无以报,何有此?公果疑,明声请先饮。”竟易盏饮之。不知继孟执茶时,手中预藏毒药置茶内矣。明声留治馔,辞以有事谒兵备急,俟回,当痛饮。明声闻其途中言,信之,因别去。继孟疾驰易数马,即夕达临安。明声药发始觉,命其党率兵追之,不能及。明声竟死。明声妻,沙源女也,无子。江右贾人万姓者,有女,故伎也。明声嬖之,狡而淫。明声死,万氏据其众,选部下壮而美者,更番入侍。沙源诸子定海、定洲、如琦等,皆与之私。既久,觉无以服人,乃招定海为赘婿。已复嫌其朴陋,而定洲年少白皙,更窃杀定海,而赘定洲。定洲之年,与其子服远相若也。服远耻之,与万分寨而居。后服远病死,定洲乃兼蒙自阿迷之众,遂轻黔国公沐天波,以为可取而代也。是年八月,定洲约吾必奎聚众反,连陷武定、禄丰、楚雄诸郡县。吾必奎者,其先元谋土知县,久绝不嗣矣。至必奎,以战功得官,仍居故地。自阿迷卖阵后,桀骜日甚。至是,沐天波檄官军及土官禄永命、龙在田等击败必奎,擒之。永命,宁州土知州。在田,石屏州土人。俱以水乌之乱有战功者也。十一月,定洲兵至,而必奎已伏诛,遂大失望。会奸人饶希之、余锡朋等逋骗天波金宝无以偿,以贸易往来各土司营中,夸天波家饶富。定洲心动,阴结都司阮韵嘉、张国用、袁士弘等为内应,以十二月朔入城辞行。天波以家忌未出见。定洲入门大呼,其下蜂起焚劫。天波由小窦出西城。时禄永命在省,方巷战拒贼。从官周鼎止天波留讨贼,天波疑鼎见诱,杀之。遂走楚雄。其女陈氏、妻焦氏亦走城北普吉村之金井巷,即夕自焚死。天波弟天泽、天润皆遇害。定洲因尽得沐氏所有,盘踞省城,劫巡抚吴兆元为题请,言“天波叛,沙定洲起兵定之,应以定洲代天波镇滇”。兆元不可,拘之别室,夺其印,以伪疏入告福京。定洲遂行府事。又至禄丰,执家居大学士王锡衮置贡院,胁之与兆元传檄各郡县。龙在田在安宁,与禄永命等各引所部归。万氏在阿迷,闻变,惊曰:“吾家当为此贼败矣。”谋至省执定洲以投诚。既至,见定洲气焰赫然,资用饶给,更喜过望。夫妇坐八人舆,持刺与抚按往来,欣然自得也。沐天波至楚雄,定洲率众追之。是时,楚雄新为吾必奎所破。金沧道副使杨畏知奉调监军至楚雄,楚人留之。畏知遂驻楚。闻定洲西出,与天波计守西御之具,未集,曰:“公在楚,贼以全力聚攻,城必破。公不如西走永昌,使楚得为备。贼即西追,恐楚塞其后,留攻楚,又恐公从西来。首尾牵制,上策也。”天波从之。定洲至楚雄,城闭不得入。为畏知所绐,遂去。遣其党王朔、李日芳等分攻大理蒙化,陷之,屠杀以万计。畏知乘间撤城外居民尽入城,清四野,筑隍陴,檄调汉土兵。郡县多遥应之。
隆武二年(清顺治三年)丙戌春正月己酉朔,帝不受朝贺,以三大罪自责,布衣蔬食。诸臣各戴罪。
敕上游巡抚吴春枝选募健丁,精勤训练,曰:“上游关系,不减关中河内。朕方倚卿以萧何、寇恂之任,幸自勉施旃,以膺重赏。新募兵粮,准照各营例给。”
平夷(校者据《大纪》补)侯郑芝龙僭用“监国留后”四字,诏改正之,曰:“福京任二王为居守。卿以勋辅为留后,原无‘监国’字面。卿还将题奏文移照敕填注,不可错误。”
罚旧粮道夏尚纟万金,以助兵饷。复命御史陆清源核其素行,不得一毫含隐,以广惩贪劝廉之风。尚纟贪声载道,时吏部主事王兆熊以为言。尚纟有死灰再燃之意,故乐助云。
左都督杨鼎卿细陈起义情由。诏答之曰:“人君大柄止在知人善任,人臣大义惟是勿欺至公。朕久历艰难,稍识情伪,朝廷坏于朋党,祖庙由此两危。北京之失,东林之罪何辞?南都之陷,魏党之咎莫谢。其余门户声气,朕自有万古鉴衡以御天下(校者案:此下《大纪》尚有数语),诸臣万疏千章,岂能夺朕心公断?靖夷侯方国安力扼江干,大功实在宗社。朕今亲征在迩,指日相见,未尽之情还俟面奏。杨鼎卿父子还终始调联,以待王师之至。”
御营吏部尚书路振飞进《奋练义勇说》,帝曰:“此真安攘大略,书策留览,暇当为卿序之。”
时天兴府贡生郑献可谋立生祠以祝万寿。诏责之曰:“朕绍大统七月,祖陵不见,疆土不复,臣子因循不能变,百姓汤火不能援。擢朕之发,不足数朕之罪。惟此一念身殉太祖,天地临之。自登极八闽,上无血性担当之依,下无爱民如子之臣。出饷之微,累我百姓,朕实痛心,有何功德而作此无妄建祠之事?且即中兴一统,亦断不学丧心文武,剥了民,还受谀献。生祠之事,郑献可速速行(校者案:《大纪》作“停”)止,无重累吾民,增朕之罪过。御营该部速行文与该抚按传示。”
是月,沙定州攻楚雄,不能下。一日,杨畏知坐城楼,贼发巨炮击之。烟焰所指,正罩畏知,贼谓必死。须臾烟散,畏知端坐如故,惟击去左帻耳。因惊叹以为神。畏知视贼懈,辄出奇兵奋击,前后所杀甚伙。贼引去,东攻石屏。石屏守亦坚。复攻宁州,破之,永命死。龙在田在石屏,与其党许名臣窜大理。定洲既定迤东,复西攻楚雄,分兵为七十二营,环城圪濠为久困计。畏知守益坚,终不能入。未几而四将军之师自黔入滇,定洲解楚雄之围,陈兵革泥关以拒。四将军以兵五万突之,沙兵大败。四将军者,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是也,皆献贼义男。献贼伏诛,去伪号,欲迎黔国以辅王室。会闽中遣太监孙兴祖调沙兵入卫,四人谓孙兴祖曰:“朝廷远不知滇事始末,今若征之,是奖乱也。不如讨平沙逆,迎还沐爵,使之引兵东向。”兴祖然之,传檄至€南。定洲杀故大学士王锡衮以宵遁。
郑芝龙、方国安合疏荐旧辅马士英。两人故士英门下也。时国安营钱塘江上,士英在其营。诏即充为办事官,军前办事,许以图功自赎,俟恢复杭城复官。
敕谕楚督何腾蛟曰:“国运中微,朕勉继统。云龙风虎,舍卿其谁?今朕亲征,暂驻建水,先遣辅臣苏观生瞻奉山陵,宣安兵将,与卿同心,先复江省,继靖南京。并抚镇刘广胤(校者案:《大纪》作“承胤”)等,复江省者封世伯,复南京者封世公,复北京者封真王,具如明诏。卿其勉之。”(校者案:此下《大纪》尚有“先遣精甲一万,迎朕湖东”等十数语)又谕云:“楚、粤、云、贵,近有异闻。卿可挽(校者案:《大纪》作“援”)天无二日之义,以全朕骨肉之情,尤所殷望。”
提学御史毛协恭进同乡各臣书疏。帝读毕感痛,云:“江南士绅无不洒涕思明,枕戈待举。朕必亲提黄钺,张皇六师,以慰臣民之望。大小文武,当时时刻励尔志,毋狃偏安。”
谕督剿蜀寇兵部尚书王应熊曰:“辅臣密勿重任,出总军旅,原非常之艰难,托非常之亲信。当使万里之外,宛如咫尺纶扉。朕以臣民拥戴,继统危微,倚卿元老,如身有臂。祖宗疆宇凡有未复,即朕躬之有罪,亦耆辅之深羞。朕或用人行政之不善,卿当有闻即告。况四川为卿之桑梓,朕之版图。大小文武举用一以委卿,一切军民机务即假卿便宜。”
应熊又疏陈西南形势。复手敕答之曰:“览卿奏,详陈兴复次第、天下形势,朕意豁然,深嘉卿硕画。朕自惭虚薄,何能负荷多难?但稍秉仁孝之性,切励除雪之诚,一誓清孝陵,二誓葬烈庙,三誓迎圣安。半载恨无寸功,亲征暂跸建水。天以元老留辅朕躬,将以中兴全功托卿,岂但西南倚赖?饷济维艰,朕必从长力行抚措。朝廷时切兵行饷设(校者案:《大纪》“饷设”作“粮随”)之筹,卿亦预申老师匮财之戒。上下交警,不日功成矣。切望切望。”
敕江西辅臣杨廷麟、督臣万元吉、ぁ臣曾之遴(校者案:《大纪》作“曾应遴”)、陈泰来速备兵迎驾。
手敕辅臣苏观生曰:“朕以卿与楚督定兴伯(校者据《大纪》补封爵)何腾蛟为左右两臂,卿两人必无一毫矛盾,百事一德一心,以释朕虑,以佐中兴。两美必合,预防宵小交构。戒之记之。”(校者案:《大纪》此谕尚有“发印”等一大节)。
时王应熊上疏言恢复蜀中诸郡县。帝答云:“卿力恢残败封疆,屡胜猖狂逆寇,用饷仅十五万,不取空城伪印为功。信从前覆京弊端,赖我元臣一洗。朕志削平天下,闻此大慰于心。至献贼之残忍,手砍数十万生灵,朕实不胜痛愤。若不速救斯民,何赖(校者案:《大纪》作“颜”)对我太祖?望卿力任平贼,朕必有请立应。至摇黄诸寇,罪原轻于献贼,卿还善用戎索,俾为我用。若能以摇平献,释过赏功,必不失信。卿以不杀止杀,图机出之仁恻,尤足嘉悦。”
粤督丁魁楚辞封伯爵。不允。谕之曰:“朕当艰危继统,全赖闽、粤合济中兴。卿有闻檄拥戴之大忠,又有迅平逆寇之巨绩。王守仁当全盛之时,无推奉之事。以卿比之,功实为过。世伯之颁,卿当钦受。乃奏引四咎,愈见奇勋(校者案:《大纪》尚有“若不拜表擒逆,高庙神灵何倚”语)。况朕继统半载,寸功未立,倚卿两粤,如臂护身。还宜勉奉恩纶,仍旧督理,俟朕得拜孝陵,另敕召卿入觐,誓成中兴君臣始终。言出真切,不可再辞,负朕激望至意。”
特禁云山禅寺僧宗德聚众建醮、诵诸天菩萨宝号。
大理寺少卿熊化疏请恢复之策,必先首定江西。且历陈关外隐(校者案:《大纪》作“急”)着。帝答谕曰:“恢复始江西,自是正着。但随机应变,亦难执定一局。其锡玺书与永宁,授阎罗宋等以官职,俱已行了。至批答咨度二事,关切朕躬,朕深嘉纳。条陈泛滥,希冀得官,实效罔闻,徒开幸窦,俱近日弊习,允当一一裁汰。熊化老成沉静,无党无偏,朕所孚鉴。”
川陕总督樊一蘅遣官入贺,帝答之曰:“太祖栉沐之天下,两都武陵,三误而有今日。朕勉答群请,继统艰危(校者案:《大纪》此下尚有“夷寇草窃”等数语)。我君臣当尽改覆辙,打起精神,实实爱民,实实治兵。人心天意,兴复可必。樊一蘅才名久著,万里投诚,亟当勉佐中兴,与云台之列云耳。”
瓯宁县知县赵庾陈政事疏。帝嘉之曰:“赵庾此疏,言兵言将,言饷言战守,包括已尽,即可为今日闽疆御备之要着。下部看议,着实举行,毋忽。”
益阳王私授县官。诏禁之曰:“国家敦厚懿亲,自有典制。朕复天性笃爱宗枝。王借受慈禧之命,又借勋镇方国安之推奉。近日表奏虽来,公然用监国之宝。不知此宝授自何人?勋辅士英、国安疏王本末甚明,朕正不必显戮(校者案:《大纪》作“示”)。乃到处骚扰,妄行升授。复闻播害龙游,民苦不堪。又图遂昌,尤碍法纪。着地方抚按官速速止王回严,以明大义。”
敕广督丁魁楚、按臣王化澄、镇臣周仕凤曰:“朕因兵力未厚,致稽出关。卿等仍照前旨,募兵五千,不可为浮议疑阻。再召狼兵七千(校者案:此下《大纪》有“七千之兵”语),俱准支销正项钱粮(校者案:此下《大纪》有“三月之内,朕要见卿之兵到”语)。仍命大将周仕凤督至御营,随驾征剿。朕亲至虔入楚,以收天下全局。卿其力赞成功焉。”
敕两广事例银五万两付何腾蛟,为收拾降兵、取江克京之用。
联络恢剿兵部尚书杨廷麟疏留粤饷以备大兵。帝以粤饷为御营急需,万不可留。但念卿剿事方殷,量留五万,凑前五万,以成剿局。速复江省,以迓乘舆。俟地方恢复,动支正项,并行劝输的(校者案:《大纪》作“酌”)用。
二月,广督丁魁楚俘逆藩亨嘉及从逆顾奕、杨国威等,遣总兵马吉翔械至建宁行在。帝命楚、淮诸王会议,免为庶人,于连江安置。敕奉新王严加钤束,不许令见一人,透出一字。若有毫厘疏虞,地方官从重加法,王责亦无所辞。靖庶寻病死。顾奕等弃市。会册封桂王,并封丁魁楚平粤伯,予世袭及铁券。陈邦传富川伯。晋瞿式耜司马兼副都。式耜辞曰:“国家祸变,构难同室,讵臣子称功地?西臣办西,奚以功为?”不听。乃复授兵部右侍郎。
是时浙东亦奉鲁藩监国绍兴。
辅臣曾樱荐晏日曙巡抚广西。式耜得代,遂放舟东下,山水诗文自娱。
升马吉翔都督同知管锦衣卫事,寻领敕招抚流贼李锦。锦即自成嗣侄也,号一只虎。
初,自成陷京师,沿边镇将望风披靡,独关宁吴三桂乞师往征之。三桂美丰姿,善骑射。躯干中人耳,而勇力绝人,沈鸷善谋。弱冠,中翘关高选,裘马清狂,风流自豪。尝嬖一玉峰妓曰陈沅者,即俗所传陈圆圆也。年十八,籍梨园,每一登场,花明雪艳,冠绝当时。三桂欲娶之而未果。崇祯末,田妃擅宠,两宫不协。而流氛日炽,羽书仓皇,宸居不怡。戚畹嘉定伯以营葬归苏,将求色艺兼绝者,由母后进之,以分西宫之宠。因出重赀购圆圆,载之以北,纳于椒庭。一日侍后侧,上见之,问所从来。后对“左右供御,鲜同里顺意者。兹女吴人,且娴昆伎,令侍栉盥耳”。上制于田妃,复忧国事,不甚顾,遂命遣还。故圆圆仍入周邸。
时三桂已累迁节镇,方奉诏出驻山海。嘉定伯饯之甲第,出女乐侑觞。圆圆适在列,轻鬟纤履,绰约凌云,每至迟声,则歌珠累累。三桂黯然魂消,停卮不语。诘朝,使人道意,有紫云见惠之请。嘉定欲拒之。或说之曰:“方今四方多事,寄命干城,严关锁钥,尤称重任。天子尚隆推毂之仪,将军独专受之柄?他日成功奏凯,则二八之赐,降自上方,犹非所吝。君侯以田窦之戚,坐膺绂冕。燕、赵芳脂,吴、越媚黛皆得致之下陈,何惜一女子以结其欢耶?”嘉定许诺。三桂陛辞,上赐金三千。三桂分千金为聘,师行期迫,未及娶也。嘉定具奁饰媵,送其父家。十七年二月,贼势孔亟。给事吴麟征请弃山海关外,召三入桂人卫。三月,始弃宁远。诏封三桂平西伯,率兵入卫。以道梗不得达。十九日,贼陷京师,执三桂父,勒令作书招之。随遣使赏银十万,犒三桂军。贼素畏三桂故也。三桂得书,欣然从贼矣。既而询使以陈姬安在,使以籍入告。乃按剑而起曰:“大丈夫不能保其室,何用生为?”作书以绝其父曰:“李贼猖獗,我国无人,遂致京城失守,圣主晏驾。意父奋椎一击,誓不俱生,否则刎颈以殉国难,亦分也。何乃隐忍偷生而又训以非义?父既不能为忠臣,儿亦安能为孝子?请从此诀。”勒军入关,缟素发丧。
贼得书,怒戮其家三十八口,系东行。三桂妻亦遇害。而圆圆翻以籍入无恙。
四月十九日,贼从一片石出口,东突外城,遂薄关门。三桂窘甚,乃乞师于清,随清军南下。三桂为前锋,清九王(即摄政王太宗文皇帝弟也)为殿,英王为左翼,统万骑从西水关入。豫王亦统万骑,张右翼,从东水关入。
先是,贼军师宋矮子谏自成云:“皇爷去,皇爷不利;三桂来,三桂不利。”自成不听,出师至山海关,与三桂接战。三桂兵败。宋矮子云:“明日午时,数当大凶,宜收兵回京。”又不听。是晚宋矮子忽失所在。次日日中,忽见尘沙山起,声如雷鸣,军士色战。自成方错愕间,而清师突至击之。自成大败,尽委辎重妇女而奔。立枭首,悬之于纛。将杀圆圆,圆圆谓闯曰:“妾闻吴将军已卷甲来归矣,徒以妾故,又复兴师。今杀妾,何足惜?恐妾死而不利于王,奈何?为大王计,宜留妾以系其心,当说彼不追以报大王之恩遇也。”贼亦不能复战。幸三桂之不即图己也,乃弃圆圆而去。
三桂方度关,至山西,昼夜不息,尚未知圆圆之存否也。其部将已搜访得之,飞骑传送。时三桂驻师绛州,将欲渡河。闻之,大喜。遂结彩楼,备翟佛,列旌旗箫鼓亘三十里,乘香舆以亲迎焉。既成婚,三桂遂置讨贼事于不问。辛未进士吴伟业乃作《圆圆曲》以讥之,有“恸哭六军皆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之句。
自成奔至紫荆关,遣降贼将唐通守之。通复降于清师。自成复至陕西,部署残兵,尚余五十万。而清师三千卒至。自成曰:“来何神也。”遂发兵围之。三日夜人马寂然。自成不敢击,欲伺其动静,方剿灭之。而清兵复至,三千骑从中奋起,金鼓齐鸣,左右冲突,内外夹攻。自成复大奔。追至黄州,自成单骑先奔,及通城九宫山,乡寨王氏兄弟击杀之。时自成余众尚三十万,锦代领之,与自成妻高氏、氏弟一功并左营郝永忠等渡洞庭,窜踞山寨。吉翔招之,不从。而督师何腾蛟与堵胤锡往抚,乃受封号。封锦为左军侯,挂龙虎将军印,赐名赤心;高一功右军侯,赐名必正。其他部将皆通侯,号忠贞营。并封高氏贞淑夫人。颁敕谕云:“朕念赤心昔日托身非所,乃今翻然悔悟,竭奉中兴。虽名臣必待真主,亦赖其有贤母而端慈训也。据督抚连章报其至诚归戴,已挂印封侯。俟朕驻跸武昌,然后面锡铁券,再允督抚之奏,钦旌母德之贞。尔以善教为慈,赤心以遵母为孝,慈孝既萃于尔门,忠义必恒于功业。特赐尔封,给与恩诏。仍著有司竖坊,敕文用淑赞中兴,朝廷风标万方,尔门芳留百世。皇后闻之,再三嘉叹,面请加恩。赐尔珠冠一顶,表里四疋。令闻远被,以显恩纶。尔高氏当时以大义训赤心,俾其一德明良于终始。全恢江省,立复金陵,一统功成,尔子拜爵于奉天殿,尔身奉恩于坤宁宫。史册昭然,岂不伟欤!尔母子其钦承朕命。”时楚督何腾蛟疏:“闻闯贼既灭,其党郝摇旗有指示之功。”故特赐郝名曰永忠。
时严州告急,三衢震惊,督辅黄鸣俊具疏入告。特敕行在兵部连发兵三千,应援衢州。
敕处州道臣董振秀以丽水、青田、缙云、宣平、景宁五县饷银给勋臣刘孔昭,以龙泉、遂昌、松阳、庆元、云和五县饷银给杨文骢。时二臣互有争执。复手谕之曰:“师饱在饷,师克在和。与其同饷而涉于争,不如分饷而归于和。今复两臣同心协复,勿再争竞。近闻年荒饷急,民困难支,仍将民粮分限催征,以息民力。两臣亦不许差人至县,辱官虐民。违者该管官具疏参奏。”
金衢道臣疏陈衢州士民惊窜,库藏空虚,藩宗乌合之兵盘踞于内,淳遂鸱张之寇蹂躏于外。如此艰危,速宜救援。乃敕都督同知施福提兵出关,以壮声势。
归化县复征十七年已免之粮,以备王师。诏禁止之。
谕兵部尚书郭必昌曰:“朕自登极以来,诸臣未有催发事件者,今始于卿见之。具见慎重关切,朕心嘉悦。每日文书甚多,俱经朕之手眼方行。此后卿部凡有要紧本章,即于封上搭一红签,上书六字曰‘要本乞速批行’,庶即先批发。以后卿切记着。”
兵部尚书朱大典拥重兵于金华,与方国安势不相下。帝敕其协心和气,共济时艰。至是赍和本至,乃加阁衔。大典疏辞,帝谕之曰:“卿忠勤干济,劳苦功高(校者案:《大纪》此下有“在辅臣振飞,固有同心”语)。朕衷实切眷倚,宜祗承明命,以慰朕远怀。”大典因疏荐使臣兵科给事刘中藻思苦虑深,学纯力定。帝召对,称旨。
松江捷书至。赐督臣荆本彻、镇臣黄斌卿、张名振各银二十四两、表里四端,以示激劝。余将帅各升级有差。
命户科给事李日炜督催汀、邵、惠、潮四府粮饷。其借助过者,准作三年预征。
帝欲不次用人。镇江诸生钱邦芑者,芝龙门下也,召对中旨,擢为监察御史。熊开元执不可。不听。已而邦芑论开元。开元辞去。
中旨以王期为总督,彭遇觊为佥都御史。路振飞、曾樱封还内降。帝曰:“方今多事,用人必欲循调,非休休之度。”振飞言:“遇凯新进士,降贼西南。乞怜马士英,巡抚浙江,搜括民财,至于激变。期升在太湖,奉剑州知州朱盛征,始称通城王,继称皇帝。卖官夺女,两山百姓不容。故尔逃来,非臣等之私隙也。”帝乃罢二人。
先是,建宁行在即巡方署,阁臣蒋所营也。以湫隘喧哗,屡形责让,乃于三月初一日移驻城外伽蓝。初六日,登舟。十一日,抵延平,以府署为行宫。
兵侍东阁陈洪谧在籍。遣内官邓金趣之,不至。
马金岭兵变。命路振飞至浦城告抚。
广东布政使汤来贺运粤饷十万,由海道至,擢兵部右侍郎,督师江右。御史艾南英言:“来贺奸忄佥小人。周钟自北逃回,来贺匿之扬署。其解饷之任,指挥僚佐所优为,岂曰能贤?遽膺显擢,何以示后?”不听。
敕黄斌卿曰:“卿孤军久处舟山,援饷不继,朕每以为念。今得张名振资助万金,克复苏、松可望。其大鸟镜、硝磺、枪刀、铅弹等项,一并给发。”
郑芝龙进浙江(校者案:《大纪》作“浙直”)水陆图。帝曰:“观斯图,备悉奇正之著。五路并出,与合太湖义兵为策应,使西兴将士为我出力,俱是全著急务。卿其速规进取,毋但仅托条陈。”
总兵胡来贡纵兵抄粮焚劫,特诏禁之。
敕朱成功招置郑彩逃兵,毋得令其惊扰地方百姓。
下游巡抚吴之屏疏陈时事孔亟,内防宜周。帝曰:“泉州新旧兵额一千一百余名,岁需饷银七千余两。除绅衿每田一顷助银一钱及典铺、车铺、湾(校者案:《大纪》“澳”)船、海船资助外,可足岁支之额。足见尔用心料理。务使兵民相安为要。”
谕唐、邓二王曰:“京中民情安堵,市肆不迁,朕心慰悦,亲征原以安民。闽都根本重地,王等还多方晓榆,禁戢逃兵。朕若早觐孝陵,自有蠲免恩诏。”
帝将取道于汀。饷部侍郎李长倩以汀属空虚,请留饷三万,以训练土著而备缓急。帝可其议。楚兵复霄粤饷,以前十万两不足用。李长倩以为言。帝云:“留饷已有前旨。该镇共事一方,著与通融接济。俟朕至军前,再行酌处,毋得纷争。”
谕大学士熊开元曰:“卿以聪敏执持,受知简用。朕昔不以人言而用,今岂以人言而舍?著调理安痊日,即来行在办事。马借人乘,尚为厚谊。岂君臣之际任重纶扉,何必缴进?著留为病愈入朝之用。”
敕浙东巡按御史郭贞一赈恤驿递曰:“祖制,地方设立驿递,原为上下通达道路,流贯血脉,事关非细。近日文武诸臣忠上之心既微,恤民之念更短,累我百姓,苦窜驿官。先帝屡下明禁,诸臣欺蔽相仍。今日残疆,驿骚尤甚,朕所痛恨。温、处、衢之免应副,已奉明旨。其金、严、绍、宁、台五府,所当一体恩恤。非是紧急军机,一切不许应副。如有抗旨害民,三尺俱在。该抚恪体,以苏吾民。”
马士英叩关来朝。先是,曹学以罪辅不可入关揭士英,故帝数其罪,不许,谕守关官兵毋纳士英。士英前后七疏,列件自理。帝命付史馆存案,以俟公论。
监国鲁王遣柯夏卿、曹惟才来聘。帝加夏卿兵部尚书,惟才光禄寺少卿。手敕谕监国曰:“朕无子。王为皇太侄。同心戮力,共拜孝陵。朕有天下,终致于王。取浙东所用职官,同列朝籍,不分彼此。”寻遣佥都御史陆清源解饷十万给东浙。清源散饷不平,兵哗而遁。或曰士英唆方国安斩之。
左都督杨鼎卿固却鲁藩令印,王手敕嘉之曰:“若鼎卿者,可谓忠荩能明大义矣。朕与鲁王,原无嫌疑,前付柯、曹二使臣启答王书,或未之见乎?”
谕左都御史熊开元曰:“宣德达情,全藉巡方御史。近来积弊因仍,贪者工攫取,傲者喜逢迎,以致民穷无告,盗贼繁兴。殊可痛恨。卿还严访详谕,务令激扬得法,吏畏民怀。有不称职的,即参来重处。”特设建言簿以壮敢言者之气。从开元请也。
广西抚按报一僧自称弘光,谓黄得功营所获者,非真也。帝召九卿科道议迎请。群臣曰:“即真弘光,甫经失国,有遵奉而无迎请。”抚按续报,有侍弘光者验之,果伪。下狱究之,妄人假托以惑众耳。即时处决。
十四日,清师下吉安,又下抚州。初,汀、韶间有大帽山,洞蛮强甚,屡征不伏。永宁王诱之出降,遂与清师屡战屡捷,因复抚州。清师围抚,郑彩屯广信,永宁请救。其监军给事中张家玉以三营往,抚围暂解。已而复合。彩遂弃广信入关。抚州复陷,永宁王死之。洞蛮亦散。帝削彩爵,戴罪立功。
楚督何腾蛟遣长沙知府周二南诱降李贼余众四十八部。二南中流矢死。贼帅欲得腾蛟亲至乃降,腾蛟即往,贼帅皆惊喜下拜,至军前听用。一时骤增兵马数万。帝喜,告太庙。封腾蛟为定兴侯兼东阁大学士,降帅皆授总兵。而长沙饷缺,降者稍稍解体,贼帅袁宗第及田、高诸部掠舟而去,独郝永忠、王进才留麾下。
有泉人蔡鼎者,多言,李密疏荐为前知。召至,以方外服见,封国师。然所言庸鄙,试以占策,亦无验。彩既败回,鼎请自试。一战而蹶,逃回。帝谓国家元气之削,由于靖难。命礼臣追复建文帝年号,忠臣方孝孺祠设姚广孝像,跪于阶下。
自吉安失守,督师万元吉、都宪陈赓、兵曹王其宦议列栅守张家渡。而溃兵势不可止。陈赓收散亡入赣,万元吉退守皂口,惟安远江起龙兵三百人。时苏观生以阁部督师于赣,同乡李陈玉、杨仁愿、丘埙、杨文荐、范六吉、周待诏、刘李矿皆请发师援皂口,观生发新威营二百人。元吉以监纪程亮督之,下守端津滩。楚帅曹志建以二千人至,一夕即噪而去。
四月初一日,关警频传,人心惑乱。敕唐、邓二王力行保甲法,以固根本地方。
太仆寺少卿凌超疏陈“急做实做,不出‘君谋臣断’四字”。帝称其要言不烦,下部议之。
兵部主事张俨上《定庙算而后动疏》,帝览之,叹曰:“此疏洞晰军国事机,朕三复之,不忍释手。行在该部,其力行之。”
滇抚吴兆元疏辞敕书印剑。帝谕其加意料理,曰:“卿久抚滇疆,弘宣猷绩。正资善后,毋贻朕南顾忧。扫除沐天波,业有成命。不准辞。务令南人不反,以成一统丰功。朕复另有酬叙。”
谕德兴王由兮(校者案:《大纪》作“枵”)曰:“江民苦兵,甘为夷用,情罪可原。赦过之条,已括于‘有发为义民、无发为难民’十字中。”
敕谕阁部诸臣曰:“国家虽当抢攘,乃文事武备,两难偏废。近据两广、云、贵俱已开科,岂福京八府劝进全节、守关措饷之人不在大比之例?江浙绅衿向风,尤不可不俯答其望(校者案:《大纪》此:下有“宜定五月内,阁中乡试,浙东附试另卷,以便各省同来会试”等语),行在礼科确议奏行。”
先是,靖庶颁伪诏至贵州,巡抚范矿固却之,且厉兵固圉。至是,矿进拱戴疏。帝以其忠义,加右都督。
黄斌卿久托舟山,未有寸功,虚糜廪饷,乃削伯爵。
鲁监国以公爵封芝龙兄弟,遣左军都督裘兆锦、行人林必达奉命而来。帝以其惑众欺侮,兼以芝龙兄弟愧愤不出,谕令囚之,以候常朝日面质。后兆锦以金赎刑,必达亦复原官。
谕辅臣黄景曰:“福京讹传惊避,溃兵窜逸,山寇乘机抄掠。兵单饷绌。根本之地,动摇如此,深为可忧。所议归并事权,以宪臣兼制二抚及兵道移驻福清等事,卿其确议力行之。”
答谕吏部主事郑赓唐曰:“朕独居不御酒肉,力行已久,岂为难事?若王言屡易,时势使然,朕岂得已哉?至求治过速,止为心切觐陵。尔言言药石,远识深心,朕心嘉悦。”
谓侍臣曰:“近日两京覆后,武臣冒滥骄贪已极。怯御夷而勇杀民,巧凌蹿而无法纪。何能破其积习?”
初五日,帝诞辰,诸臣先一日请贺。帝不受,曰:“朕奉大统,已近十月。孝陵不见,百姓不安。文因循于内,武扰害于外。中兴事业,茫无端绪。蔬菜自勉,岂可晏然自居以听群工庆祝耶?惟于行在所总用太牢一分,遥祭二祖列宗,唐国祖宗另设于旁。”
清师逼崇安。帝敕施福速统兵出关驱剿,命辅臣蒋德督之。福顾迁延,德复疏趣之。帝叹曰:“如此情景,与郑彩进关、张家玉守新城何异乎?”
工部尚书郑为国姓成功请发鸟铳,帝曰:“国姓图功,虽是急务,御营兵器关朕躬命身,鸟铳岂可全发?如此等事,该部以司空大臣全无执裁,惟请朕躬为推卸之地,郑何无骨力至此!姑且不究。”
郑芝龙疏陈闽省守关兵饷器械衣甲,共用银一百五十六万。帝谕之曰:“卿兄弟纯忠大节,拥戴朕躬。中兴大事,非卿谁托?据奏即竭三省之物力,亦不能不穷于接济。地方钱粮,只有此数。若不内外兼顾,剿守并行,大害大祸必然飙至,中兴事业必不忍言。从未有藩篱不顾(校者案:《大纪》作“固”)、止靠家门堵贼者。此理至明,不待再计也。前卿两次议奏用兵四万,犹恐用饷难继。今必先议守,后议兵,以三万守关口,一万守腹里。此数之外,再不可增。若持议不决,旷延时日,即朕自误高皇也。卿当遵依,以全守关之事。若复再有争执,再有推卸,是彼苍不欲中兴,朕亦只有避贤路而已。”(校者案:《大纪》此下尚有“分配兵饷,和盘打算”等十数语)。
是月六日,清师至皂口。新威营先溃,江兵次之。万元吉亦遂入赣。赣城民仓皇争窜,元吉欲杀其妾之出署者,人心乃定。十一日,杨文荐自任城守。命中书康范生乞师于南雄。旧赣督李永茂遣副将吴之蕃、游击张国祚率兵五千人至。十四日,清师临赣。苏观生率所部退守南康。滇粤诸军先后至南康者以数万计,皆惴惴莫敢下。二十九日,阁部杨廷麟自雩都力促新抚阎总及张安各营兵四万余至赣。江抚刘广胤自宁都召募二千人亦至。然皆未敢逆战。
帝命建祠祀江西死难曾亨应、黄端伯、萧汉、李大觉,名曰四忠。以曾筠、徐蜚英配享。时有王锡者,亦同死难。并敕礼部予谥以表之。
处州府贡生李瑞庚(校者案:《大纪》作“唐”)疏陈恢剿三策、治安五要。帝览其疏曰:“以捣淮为恢金陵、复江浙之神著,以出兵九江为破南昌、固岭南之急著,以奇兵袭江口、以偏师复徽为上下应援之紧著,三策俱说得是。治安五要,于养民、任贤、生财节用、奖廉惩贪诸务,深明洞晓,应是通才学古”(校者案:《大纪》作“学古通才”)。
敕谕杨文骢曰:“大明宝祚,启自太祖,两遭覆陷。凡为太祖亲孙,有能攘臂先立,则太祖神灵有依,大明国祚斯立。朕与鲁王,大义正在于先后,名分尤在于叔侄。鲁王先立,朕虽叔辈,断当北面鲁王,以存太祖。若复后立,是名为争。总一立也,先立以存太祖为孝,后立以坏祖宗为不孝。今朕先监国登极四十日,在万古自有至公,岂今日一二佞舌可以颠倒?杨文骢受知最早,杀苏寇以明大义,劝鲁藩而笃尊亲,本末甚明。人言虽如其面,朕心自有鉴裁。所进陈函辉启稿,不堪一笑,鬼蜮满纸,宜靖夷侯参奏以为食肉寝皮之可恨也。朕爱侄王,万不得已,业允勋镇所请,以明太祖大法。该督尚慎终如始,善保地方,善行宣抚。得觐孝陵,朕必不负元功”。
赠松江死难原任长乐令夏允彝右春坊右中允,给祭葬,谥文忠。
帝览户科给事黄周星疏,曰:“奏内三寒心处,真可寒心。盗贼公行,民生凋敝,兵将退缩,左藏罄悬,罪訾蜩沸,角户分门,全不以国恤为念者,大小文武诸臣之罪也。政教不行,威令不信,举措刑罚失中,廷议纷纭狡窃者,是则朕躬之过也。从今君务改弦,臣亦须猛省”。
敕谕御营内阁传示臣民曰:“臣民拥立朕躬,朕志誓救民雪祖。外(校者案:《大纪》作“逆”)寇虽狂,尚可暂守而养战锐。诸臣议论纷纭,殊为道旁筑舍。今征士蔡鼎回报关上情形甚确。国姓成功巡关回来,迎驾暂至邵武,相机出关。二十八日之行且止。总之,自古创业中兴,谁不危而后济?朕惟以宁进死不退生六字自誓,并以六字察验臣工。此后除战守驻跸一听条陈外,若有敢请驾回天兴并请退避广东者,诸臣必从重议罢,余必立斩以徇。朕心通于上帝,臣民仰体钦承。”
副都御史荆本彻疏请小踞(校者案:《大纪》作“船”)可资战胜。帝谕以闽中方用水师,览此奏诚为要著。下部议之。
闽县、侯官县耆老诣延津请驾回福京。帝感叹曰:“即位十有一月,无时不思靖祖救民。飞跸既久,岂得回銮?固知入虔岚险艰辛之状,但恨在闽不能安闽,闽民不负朕,朕负闽实多矣。”
建宁诸生请驾再临建水。帝曰:“朕进取之念,甚坚甚切,万无转跸之理。但谓农家力作,征役宜宽,朕亦耿耿于中。”
敕于华玉迎驾兵须严加约束,曰:“朕之焦劳日夜,誓救汤火之民。于华玉豪爽忠敏,才敌万夫,受朕深知重倚。必要严约兵将,令民间草木不惊,方为扈驾时雨之师。”
江抚刘广胤以行宫刻期告竣,疏请驾临。帝答之曰:“朕跸位(校者案:《大纪》作“驻跸”)虔南,收复江右,即移师入北,庙谟久定矣。只以闽省三关严商守御,乃尔耽延时日。太庙奉先,肃修备举,诸臣分任功次,俟到日议酬。”
礼部右侍郎曹学疏陈驾驻延津,所有关切四事:一浚延河堤防,一汰随征冗役,一通福京米船,一事例银两许以生铁准债。帝嘉纳之。
谕户部侍郎梁应奇曰:“览尔所陈祛衙蠹、清隐匿、革火耗、禁牌票、去飞诡、除陪税六事,皆去其害足以裕国者。着逐款力行,遍为严饬。有踵前弊者,监司守令府佐立行纠参,以副委任至意。”
上游巡抚吴闻礼纠内臣戴照贪婪蔑法。帝命辅臣黄鸣复先行提问后奏。
命兵部多给奖功释罪榜文,星驰军前宣布。
敕顺德知县蔡楠曰:“顺德系东粤巨邑,地方多故,亟当轸恤民隐,加意抚绥。况履残酷之后,倍宜施恩者乎?惠良兴治,以俟报绩。”
礼科给事龚善选进大势攸归疏,有曰:“楚留辰州,蜀留遵义,江留赣州、南安,浙留金华、温州。信天意之有归,人心之有待者乎?”帝然之。
嘉兴起义旧冢臣徐石麟殉难死,其子尔谷疏称先臣起义独先,殉难独苦。帝伤悼之,官尔谷为中书。敕再从厚加恤,与同难侯峒曾一体。
礼部主事吴峦(校者案:《大纪》作“吴钟峦”)请首克南昌,选锋锐进,最为上策。倘舍此他图,关门一有骚动,全闽震惊矣。往虔非时,且人力舟车俱有未便。帝然之。谕饷部侍郎李长倩曰:“大师飞挽方亟,中兴事业尤仗转输。该部一力担承,以副倚畀至意。”
江督万元吉、御史黄赓(校者案:《大纪》作“黄广”)疏请再召滇黔兵马,以图恢复。帝曰:“东南只此幅员,生民只此膏血。不难于调兵,难于措饷。虽土司官兵忠义勇敢,必先议饷银出于何处,然后召兵不难也。”
工部左侍郎葛寅亮疏言务去饰治繁文,必收近取实局。帝目为“老成格言,朕当书铭座右”。
敕督辅苏观生曰:“自卿行后,朕拟即幸虔州,以慰待。奈闽、浙士民恋恋难释,不得不少为迟留,安此赤子。迎驾各兵,卿暂令其并力齐心,克复湖东。清道之功,与扈跸等。至措饷艰难,卿所久知。切戒以兵无扰民,勇必堪战,勿致虚耗粮糗。湖西正在战守,著于梁应奇饷内发三万两接济。”
郑芝龙于泉州建寺,名曰报恩。帝赐名敕建报恩禅寺,僧官赡田,俱如议遴选置买,以永梵修。
江南布衣翟翠疏进直言。帝曰:“此疏于古今得失之局,亦有所窥。至规切朕躬处,言言药石,诚可嘉尚。准随便候对。”
谕兵部侍郎于华玉曰:“朕痛两京继覆(校者案:《大纪》此下有“全非夷寇之能”句),止因兵民扛恨,致危宗社。今日仅有弹丸,资此民生,以期恢复一统。若复伤民,即促国脉。卿宜仰体朕意,实令民安。新兵哗噪扰民,乃未经节制者,卿当亟振刷陋规,毋徒忧畏谗谤。”
谕户部曰:“纳贡事例,原非得已。大县量准四名,中县三名,小县二名,不得滥收,事平即止。”
时清师逼湖东,乱民逃窜。有致恨于政令不一者。帝敕揭重熙与辅臣傅冠同事,何三省与督臣汤来贺同事,诚恐权任太分,翻多掣肘,号令重出,莫知适从也。
衢、广警报狎至。御史郑耀星疏陈诸臣虚声多,实际少。帝深以为然,曰:“尔既知之,自当力挽之,毋仅托空谈可也。”
谕兵部尚书吕大器曰:“卿所言用人太滥,所用之人又转相援引,虐民丛盗。望治何由?所见甚是。朕自今当急省改。”
谕辅臣曰:“朕为天下臣(校者案:《大纪》作“生”)民之主,未能拯救苍生,心实恻(校者案:《大纪》作“歉”)然。况可令官兵肆虐,小民受害乎?闻沿途阎兵抢掠终日,所议招抚,是为何用?还着该督抚各官申严约束,毋得任其骄纵害民。”
御史朱盛浓疏请实行训练兵卒。帝曰:“兵宜练,必练心,练胆,练力,练气,练忠义,方成劲旅。不可徒放炮呐喊,如儿戏故态。着申饬行。”
太仆寺少卿凌超疏称急举、实做、密察三言及谨慎二字,与以浙人办浙事,用奇用正,时至机动等语。帝曰:“览尔疏,俱有成算于胸中。吾久不见凌生矣,着即召对。”
山西道御史林兰友疏陈仙城酿乱激变、贼党聚众焚劫事。帝曰:“仙邑壬午之寇,由邑令残酷,署官贪黩。岂惟仙邑,古今天下之乱,那一非守令不肖所致?据奏李芳馨之竖旗,群盗之响应,祸始于无良胥役,县官岂能无罪?除县官有无赃迹实际别议外,今当先拿猾胥,以服潢池之心;次部署官兵,以为戡剿之用。”
王谓首辅何吾驺曰:“文章之气,可销甲兵,多士奋庸,务收俊。朕念福京士子,亟宜宾醮,兹定期六月开科,锁闱三试。彻棘放榜,不许游移一日。监临照两京旧制,定用御史两员,提调则布政司,监试则按察司。一应科场事宜,即于五月杪报竣,不许苟简滋玩。分考官务用甲科。推知不足,即就甲科中行官礼聘。其江西、浙江、湖广及各省来试者,跋涉可念,着地方官给与文书路引,以御盘诘。现在流寓的,就赴福京督学考选。一应赴京恩岁贡,照旧例着礼部考选。”
时三衢告急。兵部司务徐心箴疏陈三可惜四可忧。帝目其切中时弊。
大学士曾樱荐同乡刘逵堪为御史。帝曰:“御史为朝廷法官,若不清勤激切,何以明目达聪?从来巡方积弊积玩,朕所亲见。这所举用刘逵,堪巡粤左,即着允行。”
五月一日,清师围广信。诸军先后溃散。江抚刘广胤退避雩都,援兵益不敢前,广信遂陷。
兵部主事徐州彦疏陈间关入蜀、宣布皇恩、目击情形等事,胪列督辅抚按在事诸臣王应熊、樊一蘅、李乾德、马象乾、米寿图、刘鳞长、王芝瑞、万年策、郑逢元、刘泌、范文光、牟道行、田华国、曾英、曹勋、莫宗文、杨展、贾登联、谭诣等戮力残疆,奉扬威命。帝曰:“川蜀频年苦寇,民不聊生。闻诸臣提挈赞襄,朕心甚喜。州彦克尽使职,着即前来复命。”
谕靖夷侯方国安曰:“卿威望绩劳为江上诸帅之冠,至矢心奉戴,忠诚无二,朕尤鉴孚。卿无可间之嫌,朕岂听谗之主?中外大小诸臣须同心一德,乃能办敌。切勿妄分彼此,使敌人(校者案:《大纪》作“丑夷”)闻之得计。卿其晓示将士,善体朕意。”(校者案:《大纪》此下尚有提及马、阮诸人数语)。
方国安奏富、德、源三县大捷,斩获甚众,由镇臣方元科竭力支撑,傅明德、田胜、涂有声协助。帝大悦。
初九日,廷试贡生。敕礼部各察正身年貌,严核混冒怀挟等弊,以作人文,上隆治典。
广西桂林等府州进贺监国登极表四十六道。王念其路远迟延,不罪。
黄斌卿疏陈:“古今多一精忠,中兴少一名相”。帝览奏曰:“辅臣道周精忠大节,就义从容,真足感动天人,争光日月。朕方恢中兴大业,而一代纯臣先殉国难。抚念今昔,倍为怆怀。翁龙楠现在何处?着该部再行察访,务得实信回奏,以凭从优恤录。其毛玄水四员,并与察恤。”
禁地方官官买。曰:“府州县之行户,实地方害民之恶政。官之稍有良心者,尚以官价买之,比市价十去五六;全无良心者,直票取如寄。胥吏缘之,奸孔百出。朕昔潜邸,久知此弊。宜行永革。”(校者案:此下《大纪》尚有数语。)
帝谓群臣曰:“辅臣道周,委身殉难,其子子中备述之,镇臣黄斌卿亦有此奏。读绝命诗有‘支天千古事、失语一朝人’之句,朕亦不觉泣数行下。恤典著于五日内察例具奏。其子子中年俱幼稚,更可怜悯。准给银二十两以助书资。”
赐吏科给事朱作楫旌廉天字银牌二面,曰:“作楫以羁旅之臣,直言受知。身处掖垣,能却暮金,真浊世之灵光也。”
帝曰:“天气炎蒸,轻犯岂宜淹禁(校者案:《大纪》此下尚有数语)?军徒以下,准俱保释,以迓天和。”
福京监察御史王孙蕃、韩元勋疏陈减篇恤士,推一时之恩。惟是二书三经,不若三书二经为合式。其题目仍照七篇俱出,二场亦然。庶镌之试录,传之天下后世,皆信为不刊之章程,兴朝之盛美也。帝准如议行。
监军兵部主事黄师正进督师史可法遗表。帝曰:“可法名重山河,光争日月。至今儿童走卒,咸知其名。方当击节(校者案:《大纪》作“楫”)渡江,速图恢复,乃为强镇力阻,奸党横行,竟赍志以殁也。惜哉!读遗表,令人愤恨。应得赠恤祭葬易名未尽事宜,行在该部即从(校者案:《大纪》作“行”)详议具奏闻。其母妻犹陷寇(校者据:《大纪》补“寇”字)穴,一子未知存亡。作何获寻,黄师正多方图之。”
时泸溪危急,揭重熙参督辅傅冠身任督师,日午未起,未尝至关上一步,人言啧啧。帝怒其有负委托,准以原衔归里。
帝谓诸辅臣曰:“临民之官,岂可以银而得?朕于闽、浙近地,凡有捐饷至二三千而求为知县者,朕断不允。盖为生民计,不可不周。况抚戢凋残,有所未便耶?”
复谕首辅何吾驺曰:“朕在延多日,漫云兼顾江、浙,终于江、浙何补?不如实实出关,拿定一件做去,尚为得力。且今地方止有闽、广、江、楚,四省咽喉,全在一虔,彼(校者案:《大纪》作“清”)所必争,我所必守。今不自出,负祖负民,朕之存亡,犹其小者。今还要催林咨兵并陈天榜兵到,决意初一日必行。”
赠诸生翟翰林院待诏。,江南人,雅以复仇雪耻自负。闻监国登极,匍匐入闽。建言谏诤,不遗余力。帝特官之,不受。至是病故。御史钱邦芑为陈其本末。帝怜其才,赠以是官,并赐银二十两为葬资。邦芑为缴还之。帝曰:“朕视忠臣,过于骨肉。一臣之亡,即少一助。翟赐金着与制一碑碣,不必缴进”。仍赐四语,俾勒于石,曰:“生既尽君臣之义,死亦凛夷夏(校者案:《大纪》作“华夷”)之防,名称大明正士,实关天地纲常。”钱邦芑等奉行。
礼部缴进贵州试录二十册。
初,有曲周县生员韩雄都者,与帝遇于淮扬,颇有献纳。继乃与路振飞等起义太湖,同副总兵王羽、参将王奋武、中书路泽溥、泽淳、举人杨廷枢等同仇敌忾,大挫敌锋。至是,雄都入闽。帝称为佳士,超拜兵部职方司主事。
帝闻江督万元吉死守赣州,特加枢衔;江抚刘广胤退避雩都,着革职听勘。
谕吏部验封司员外曹元芳曰:“东南为朕一人故,三遭寇虐。览奏如恫在躬。义师所在云集,乘其怨而激励之,因其势而利导之,真恢剿一大机。元芳为国仇家难惊心,慷慨请缨,具见忠孝。但勇往难,往而有济更难也。”
郑芝龙疏陈孤臣督辅黄道周矢志尽忠。帝特赠道周文明伯,谥忠烈,祭葬即照伯爵例行。妻封一品夫人,四子长为锦衣卫,世袭指挥;次为锦衣卫,世袭正千户;三子着任行在尚宝寺丞;四子任中书舍人。仍敕有司一立庙于本乡,名曰报忠,一立庙于福京,名曰悯忠,春秋致祭。并与立坊于家,篆额曰中兴荩辅。其遗诗即立碑于庙门。
特议加福京乡试解额三十名,以示龙兴首善、广开薪至意。
督辅杨廷麟疏陈虔事危在旦夕,援兵半已溃亡。帝曰:“吉州失守,督臣万元吉诸兵皆付一掷,抚臣刘广胤先出雩都,副总陈丹、张琮、李源氵符五月一日失机。成何法纪?此番功罪宜明,卿即详悉入奏。惟虚惟公,勿僭勿。见在收拾残败,亦即中兴根本。粤兵狼兵三万余人准卿召募,但作何招集,作何约束,必先议定。近日地方苦兵尤甚于贼,经过不慎,号令不严,驱虎进狼,绿林四起,岂必寇作戎首哉?包象乾、张家玉兵,卿还严谕,不得收聚凶徒,终成溃散。朕十日内一定亲跸汀州,面议方略。”(校者案:《大纪》此下尚有“誓在必行,决不失信”语)。
谕吏部尚书郭维经曰:“官员贤否,关民生之荣悴,切宗社之安危。若吏部有满堂清官,天下必少呻吟百姓。朕于此选,至虚至公,力拔其尤而后已焉。”
又谓兵部试司务蒋平阶曰:“览尔奏,多发人所未发。如一官五月而更易数人,一人数日而更三命,百里而督抚并设,巡方与中使并差,皆害政之大者。至谓疑人复留用,募兵不问饷,有听言之名而未收其用,去铺张而存实意,相天下机而务持重,皆切要语。朕所嘉尚焉。”
吏部尚书郭维经疏列三吴起义死难土绅。各赠官有差:葛麟赠兵部郎中,钱振先赠参政,顾赠兵部主事,王日如赠兵部员外,冯翥赠副使,钱圭赠参政,王有容赠佥事,麻三衡赠国子监学正,凌宏焕、张明光、谢球俱赠训导。
大田县贡士乐英进《册府元龟》一部。
琉球世子遣官航海入贺,并贡方物。
镇臣黄蜚一家殉难。予祭葬,并行原籍建坊旌表。
敕郑芝龙拨兵遣将守江山,壮衢声势,未可卸远调之担,自撤藩篱。时海师议久不成。朝廷兵饷尚缺。礼部侍郎曹学谓恢复之策,舟师直捣金陵,或可冀其万一。故罄竭家赀及盐本诸项,勉成一万以济之。
左都御史张肯堂疏荐崔芝善于用海,有船五十余号,有兵二千余名,乞释罪图功,置臣标下。帝曰:“前杨耿纠其募贼入港,因发兵捕剿。卿既信其无他,即准随卿前进。定限夏至前到,以便卿乘风吉行。崔芝俟再立功,即与挂印”。
翰林院检讨何九云进家藏书四百八十四种,计三千五百本,令弟九禄赍投。帝曰:“朕性喜图书,所进者缣缃殊富(校者案:《大纪》此下有“颇快案愿”语),着即收进。内有重的,仍发与九禄领回。九禄着任国子监学正,以示酬劳。”
四川参政刘鳞长疏称恢复重、夔二府三州二十三县,以川饷赡川兵,不敢虚糜破冒。帝嘉其不避艰危,尽抒方略,忠劳懋著。特升太仆寺少卿,俾其前来陛见供职。
时有讹言驾回天兴者,帝闻之怒,曰:“朕以进战自誓,岂有复回之理?谁为此言以惑乱耳目?即应立刻察明斩首,以警其余。”
行人司瞿昶疏陈楚、滇、蜀、黔事情。楚在一事权,专任使,预敕重臣以待南昌、荆、襄之复,即遣大将以镇之。蜀在结将士,收民心,用蜀人办蜀事。摇黄则剿抚并用,献贼则歼厥渠魁。滇、黔则在外援邻邦,内顾门户。但近日勋臣土司议论未定。其地近蜀之遵永、楚之接界,平溪、铜仁,俱宜防援。种种皆扼要实着。帝嘉纳之。
帝谓近臣曰:“信抚五易而得周损,今又说损不可用。才能试而后见。俟到任后不效,另议未晚。信乎!用人之难也。”
礼部拟会试,定用十月,移催各省各府。
有恩贡生陈元纶赴廷试,进所著《豳风保治全书》、《五经涉录》各一部。敕谕留览,以启所学。
六月,以杨鹗总督偏沅。何腾蛟因进敕印一齐交付疏。帝谕之曰:“卿宣劳江汉,功在社稷。复楚恢豫,长驱燕代,业以全担付卿。杨鹗之推升,因彼时未审舆图,偶为错举。岂有一柄两操之事?今中枢需人,业召鹗入佐矣。朕与卿分则君臣,谊同父子,何不因疑奏明,遂为是举?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尚惟始终一心,力任危地,以必见孝陵、必葬威宗为任。朕与卿当共勉之。”后有两奉君命出江,百念回思顾楚之疏,中有“愿为愚,不愿为智,不敢弃,不忍弃,不能以两年死挣之城弃之他人之手”云云。帝始欣然曰:“阃外之事,悉以赖卿。惟有早开云台以待。”
帝命翰林院新选萃士万荆等十二名,随庶吉士后,入阁拜先师。复敕翰林院官时其教习,毋得作辍。其服色比庶常,而冠袍角带焉。后兵部主事万曰吉劾其非制,且有赝鼎见售之疏。帝曰:“拔士于贡中,作养人材,事关特典。名为萃士,原不同于庶吉士,毋得慷慨(校者案:《大纪》作“愤激”)不平,暗行诋诽。”
敕台臣艾南英将其生平著作刊刻成帙者进览。
时钱塘江上战功,惟方元科为能用命。封为定胡伯,并发手敕以示优异。帝曰:“天下之坏,不坏于寇而坏于兵,不坏于兵而坏于官,殊可痛念。浙中无所事事之官,逍遥于家,骚驿于途,渔猎细民的,通着抚按清察撤回,安辑地方。”
时清师数万逼楚疆。李赤心等怯不敢前。监军道章旷独逾岭督榆兵血战,斩获甚众。清师屡却。督部何腾蛟疏闻。特升旷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提督军务,恢抚湖北地方。
巡关御史郑为虹叱责芝龙标下将官陈俊、邹太争舟,芝龙密诉于帝。帝曰:“干戈宁谧,全藉文武和衷。为虹叱责,亦是代卿约束。卿幸勿芥蒂,仍以王臣王事视为一体,等于虚(校者案:《大纪》作“同”)舟,尤所殷望。”
衢州知府伍经正不奉鲁藩,帝以其义凛一尊,秉节不二,再与实加一级示劝。
福京太仆寺卿甘惟荣上疏乞休。帝谓之曰:“同一去国,太平无事,人竞进而己独退,则为恬;国运多艰,人致身而己思去,则为避。此义诸臣所素知者。惟荣仍降一级,以警偷惰。”
命黄斌卿曰:“荆本彻虽非贼寇,乃尔骚扰地方,民恨实甚,杀了便罢。所招降将士,善为约束,勿令流毒,致重民怨。”
郑芝龙制油扇五千五百握有奇,分给闽中应试生儒,以为却暑。帝破例允行。
改十五日乡试首场,《四书》三篇,经二篇。十七日二场,策三道,判二条。从减篇节省之旨也。是时,吴炳从江右单骑入关,帝命为布政司,提调棘闱,而以编修刘以修为主试。以修字懋卿,号九一,阆中人,庚辰进士。先是,以修进《文昌化书》,帝曰:“《化书》劝人忠孝,朕甚嘉之。以修生长其乡,即与门人较定,更当广布成书,以襄上治。”
福京吏部司务王士和疏陈六事:文职广而脱卸者多,武弁盛而立功者少,升迁骤而责任益轻,议论烦而实用益寡,听纳博而精神愈纷(校者案:《大纪》作“棼”),移跸频而民生日苦。帝叹为苦口良药。随以士和为延平守。
是时,苏观生、陈赓多方鼓舞援军将士。吴之蕃、张国祚两营奋勇出战,与清师遇于李家山、九牛之间,数战皆捷。清师疑援兵至,撤围退屯水西。之蕃、国祚亦退守南康。时赣守已阅两月,奉诏劳苦,改名忠诚府。加杨文荐右都御史。二十四日,江起龙、赵印选、胡一清率师三千,南安同知刘清容引兵三百,苏观生部下遣师三千,粤帅余卒三千,杨廷麟收散亡数千,大司马郭维经、侍御姚奇胤召募滇闽兵八千,阁部丁魁楚部下遣师四千,先后皆至。营于城外,不下四万余人,皆欲一当敌。先时,中书袁从谔出募砂兵三千,铨曹龚蔡、兵曹黎遂球出募水师四千,留滞南安。万元吉以为必待水师之至,并力一战,安危在此一举。王其玄曰:“今水涸不能泛巨舟,且其帅罗明受故海盗也,桀骜不驯。龚、黎二公如慈母之奉骄子,岂能如约?”
是月朔,皇子琳原诞生。群臣表贺,有“日月为明,止戈为武”语。帝叹赏。大赦。覃恩。手诏封芝龙泉国公、鸿逵漳国公,寻改芝龙平国公、鸿逵定国公。郑氏厮养俱得三代诰。撰敕及织轴者,日不暇给。
阁部顾锡畴流寓温州。有镇将与督学相结,取事例银供饷。诸生鼓噪,镇将缚一二人杀之。锡畴欲疏劾,镇将乃乘夜缚锡畴投之于江。子蓥遁免。镇将者,贺君尧也。顾为佟邦年门生,邦年子为清朝嘉湖道。蓥在署中,适君尧以赂佟入官,蓥见之,以告。乃置之死。
时清师陷萧山,遂围诸暨及绍兴、严州。关门震动。
二十七日,发榜,取中叶瓒等一百七十五名,副榜六十五名。钱邦芑请一榜尽赐登科,以成旷典。而是科弊中甚多。榜内李枚文理大谬,编修周之夔、御史刘霖懋取布政司原卷不通处疏纠之。帝即命黜革,逮房考推官王三俊,追赃一万两以助水师饷。其余另旨。令南城御史方元令覆试。黜落四名。仍发续榜,俱准为举人。继而三俊之赃甫完而清师已至,幸免株连。
秋七月,都督陈谦奉鲁藩使,与行人林{次土}至关,超趄不进。芝龙以书招之,乃入陛见。启函,称皇叔父而不称陛下。帝大怒,下廷议禁狱。陈谦者,武进人。乙酉春,赍南都诏封芝龙为南安伯。比启读,券乃误书安南。谦谓芝龙曰:“安南则兼两广,南安仅一邑耳,请留券而易诏,更晋伯为侯。”芝龙大喜,厚赠而别。半道而南都失守。故芝龙素德谦,御史钱邦芑乃密启谦为鲁藩心腹,与郑深交,不急除,恐有内患。或以告芝龙。芝龙谓刑所必经其门,临期救之未晚。至夜半,内传片纸,别移谦斩之。芝龙闻,伏尸哭,极哀。以千金百布葬谦,为文祭之,有“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之语。因疏“海寇狎至,今三关饷取之臣,臣取之海,无海则无家,非遄征不可,拜表即行”。中使手敕云:“先生稍迟,朕与先生同行。”及之河,则飞帆过延平矣。芝龙既去,守关将施福尽撤兵还安平,声言饷缺。盖微闻钱塘信也。
雷州守将杀清知府赵最、推官李宣国。高州府乡兵逐清所置官,复其城。
诏以皇子恩释佥都御史田辟于狱。辟,河南人,甲戌进士。南都时以户部榷税虔州。是年春,募兵入卫,改署都察院事。疏纠阁臣曾樱,语连中宫,帝含怒未发也。既而遣锦衣卫王之臣往阅其师,并发月饷。之臣迎合意旨,疏纠诡兵冒饷。遂下诏狱。然兵籍俱实,饷又未发,班行多申救者。帝怒不解。至是乃释。后辟崎岖楚、粤间,卒抗节而死。
督师黄鸣俊久驻衢州。八月,忽退入仙霞关。帝怒。适鸣俊子职方主事天复从驾,诏逮狱,而命建宁府羁鸣俊。鸣俊惧,请奋勇自效。寻统兵出关。
王子琳原薨,谥庄敬。
郑鸿逵驻关外,传言清师至,则徒跣疾行三日夜而抵浦城。询及后至者,则兵哗也。事闻,削其封爵。
帝因首辅何吾驺言,决意幸汀入粤。而芝龙力请旋跸福京,且云:“倾家相助,可四百万。关门固守,决难飞渡。”帝不听。芝龙归,又令继母赴行在,力向中宫言。又不听。时清师已辐凑关外,帝尚在延平,将幸赣州。特诏宣芝龙商留守事宜。芝龙不至。清内院洪承畴先绐芝龙,啖以闽粤王官爵。凡关隘水陆之兵,二月时俱早撤回。浙东既溃,清师从容入闽。而或由建,或由汀,或由福宁,俱走山谷间道出不意,不尽由仙霞也。
十七日,清师将至浦。百姓请出降,按臣郑为虹不可。再请行,又不可。及清师至,拥见贝勒。为虹不屈。贝勒嘉其节,不忍杀,且劝剃发。为虹曰:“负国不忠,辱先不孝,忠孝俱亏,我生何用?宁求速死,发不可断也。”明日复召见,责输饷。为虹曰:“清白吏何处得金?”百姓争欲代输,赎以不死。为虹以民穷财尽,持不可,喷血大骂,贝勒下令斩之。为虹字天玉,扬州人,癸未进士。年少美丰姿。初令浦城,洁己爱民。帝入关闻其廉,欲置之左右。浦民留之,有“十不可去浦”之疏。遂宠其任为巡关御史,亦以恤浦民也。关将不法,为虹绳之。有曲护关将者,反露章弹为虹市恩邀誉。帝知其忠,不问。复命巡按上游。关将颇为敛手。清师入关,为虹叹曰:“文武不睦,势不可为也。”竟不屈死。科臣黄大鹏同日殉难。为虹义仆陈龙,与标下中军游击原某、浦城千户张万明及子都司张翘鸾、都督洪祖烈从死。百姓为之祠焉。
清师破延平,帝出狩,犹载书十车以从。时随行者,止何吾驺、郭维经、朱继祚、黄鸣俊数人。已而何与郭亦遁去。辅臣路振飞追驾不及,缢于邵武山寺。礼部侍郎马思理、工部尚书郑俱扈驾,中途逃归。思理诈死,遁至海上,拥戴鲁藩。则争先屈首而已。
上游巡抚吴闻礼遁入山寺。人有劝之者曰:“岂有堂堂抚臣而怕死耶?”后率乡勇赴敌死。
延平府王士和矢志不移,曰:“吾受国厚恩,以守此土。不能持寸铁与斗,死有余愧,可与之俱生哉!”乃正衣冠经于堂皇。士和,临川人,富经术。崇祯朝领乡荐。初为吏部试司务。帝入关,疏陈六事,帝嘉其直,升知府事。清正不阿,延人德之,痛哭如丧所亲,鸠金敛焉。
永福降绅黄文焕男琪逐县令起兵,伐山开道至延平,朝清贝勒。
时有贡生齐巽、中书张份、医僧不空等,鸠众起兵。清师之遣挂示安民者,辄杀之。仓卒无饷,曹能始学俭助以千金,始克招募。黄琪密报贝勒王下福州,遂各逃散。
时讹传清师入闽,有“留发不留人,留棺不留屋”之语,省城巨室移棺郊外,城中如洗。
二十八日,帝抵汀州,清师踵至。建宁知府杨三瞿、延平道赵秉枢一路迎降。随征御史王国翰以警急闻,帝怒,欲杖之。扈从皆遁。次日有十余骑叩城,曰扈跸者,乃追骑也。遂执帝及曾后去。国翰及子都督同知凉武、礼侍曹学、通政使马思理俱缢死。后至九龙潭投水。帝崩于福京。或曰:“代死者为唐王聿钊,帝实未崩。”其从亡之臣,则戊辰进士赖垓、河南丙子解元熊纬也。后粤中建号,尊帝曰思文皇帝。
是月,罗明受率水师至赣。清师截之于江。明受遁走,弃巨舟八十余,兵士被获者数百。赣城内外列营丧气。清师于二十八日破广营,二十九日破滇营。自是,东南城外无一卒。
九月三日,清师围赣。城中留者,江起龙罢卒三千,汪国泰、金昌振四百余,徐日彩新招虔人二百余,郭维经部下三千余。城外惟水师后营黄志忠二千余而已。赣人登陴日久,勉强支持旦夕。
清师既下汀州,别遣李成栋、韩固山略定兴、泉、邵、漳等处。九月八日,入泉州。德化县令陈元青迎降。大学士蒋德绝粒死之。
十九日,清师至福州,从北门而入。城中百姓十留一二。父老仍鸠各铺羊酒郊迎。贝勒王驻札洪塘沙洲,出谕安民。禁兵士毋得入城肆掠。分职任官,悉如旧制。福州缙绅俱遁山谷,首至者某部尚书某一人而已,跪沙中竟日。贝勒不为礼,徐乃令去曰:“尔官在明朝若是大乎!兹不便用也,速去。”
时剃发令下。有闽县人赵卯,生三子矣。妻时已丧。卯乃多市鱼肉与父母畅饮,酒酣,请父母拜之。日暮,卯俟父母安寝,徘徊中庭,忾叹数四。呼其子曰:“尔读书笔砚可简出,吾有用。”随命三子先寝。乃濡浓墨大书于壁曰:“男子赵卯,不肯剃头死。”掷笔,缢于中堂,时年三十有六。
礼部尚书曹学,字能始,号雁峰,年十八举于乡,二十一成进士。宦辙所至,兴利除害。工古文词赋,富于著述。尤喜临池,入晋魏之室。熹宗朝以序何总制士晋所著书,谈及阉寺三案,削职追夺,几陷不测。归来闭户,著天下名胜志,选古今十二代诗,撰《五经说》。继乃旁通天文、禅悦、字说、语录、二十一史,皆有纂缉。威宗朝屡诏起之,不就。帝夙知其名,初入闽,即起为太常,寻进少宗伯。特设兰台令,修《威宗实录》。闻驾已离延津,即削发入山寺为僧。有不知时势者四人,思为恢复计,乃率里中无赖三十余人,直抵寺中而强之。学曰:“千金,予不惮倾囊以应。奈时势已至此何?”四人苦恳之,学恻然曰:“与其留为儿孙用,不如先为国家用。成败利钝,非予所知。诸君勉之。”翌日下山,予之如其数。四人者延学至帅府,时即九月十六日也。至十九日清师入城,学乃呼家人,告曰:“吾志已定,今日正吾尽节之日也。”遂沐浴正衣冠缢于中堂,年七十有三。语不及后事。后五日,始得入棺。次年二月十九日,移榇西郊二忠祠,葬祭成礼。
右卫指挥胡上琛,字逢圣,号席公,直隶人。伊祖以功授燕山卫,后升福州右卫,遂占籍焉。上琛幼孤,依母家田氏。少长,娴礼义文词。年十八,赴京袭祖职。折节读书,耽于赋咏。多蓄书画,有当意者,辄典衣购之。帝入闽,升锦衣卫,扈从延平。及帝出狩,上琛徒步归,闭户不出。清师将入城,上琛密令人入山觅毒草。其爱妾刘蕙闻而笑曰:“君岂以我妇人不知节义事而不与闻耶?吾有志久矣,特虑君志未决耳。”上琛喜动颜色,遂服冠裳,与妾拜天地祖宗,并坐中堂,饮药酒而卒。上琛时年三十有八,蕙年二十有一。子四人,先时嘱母氏抚养。
十月三日,赣城中有缒城而出者,清师获之以为乡导。夜泊小东门而上,乡勇犹巷战刃之。四日黎明,清师四集,遂破忠诚府。万元吉、杨廷麟投水死。郭维经入嵯峨寺焚死。兵科给事万发祥、守道彭期生、吏部主事龚、御史姚奇胤、兵部主事于斯昌、王其{宀弘}、黎遂球、柳昂霄、鲁嗣宗、钱谦亨、户部主事杜、中书舍人袁从谔、刘孟钓、刘应驷、赣州推官署府事吴国球、同知王明俊、临江推官胡缜、知县林逢吉、监纪通判郭登宁、乡官卢象观、举人刘曰、万与升、马芝、贡生杨述鸿、黄尚实、胡国伟、王明、管声元、戴绂、段之辉、朱长应、赖尚佐、刘期锡等数十人,不死于兵,即自尽投水耳。
十九日,清师入漳州。漳州道傅从龙、知府金丽泽以城降,皆仍旧职任事。不三日而乡民兵起,杀从龙、丽泽。
当清师之未入泉州也,郑芝豹先至,闭城索饷。诸绅不应者,即枭其首,缚亲家母于庭。抵暮,得数万。又具火手五百,将尽焚城中宫室。以饷未足,迟至明日。俄报清固山兵将至,乃奔安平。
芝龙保安平时,楼船尚五六百艘。军容ピ赫,战舰齐备,炮声不绝,震动天地。以前约南都洪内院信未通,故犹豫未敢迎师。又自念早撤关兵,清师得通行无所累,有大功。而两广素属部下,若招两广以自效,闽广总督可得,犹南面王也。清贝勒令泉绅与芝龙最厚者郭必昌招之。芝龙曰:“我非不忠于清,恐以立王为罪耳。”会固山兵逼安平,芝龙怒曰:“既招我,何相逼也?”贝勒闻,乃切责固山,令离安平三十里勿驻军。而遣内院二人持书至安平,其略曰:“吾所以重将军者,以将军能立唐藩也。人臣事主,苟有可为,必竭其力。力尽不胜天,则投明而事,乘时建不世之功,此豪杰事也。若将军不辅立,吾何用将军哉?且两粤未平,今铸闽粤总督印以相待。吾所以欲将军来见者,欲商地方人才故也。”芝龙得书,大喜,必欲降附。诸将多不从。其子成功痛哭而谏,劝之入海。而芝龙念田园遍闽、广,秉政以来,增置庄仓五百余所。驽马恋栈,遂进降表,单骑以五百人自随而降。成功母自缢死。
芝龙过泉州,大张播告,夸投诚之勋。犹持贝勒书招摇,得官者就议价。十一月十五日,至福州,朝见贝勒,握手甚欢,折箭为誓。遂命酒痛饮。饮三日,夜半,忽拔营起,挟之而北。从者五百人皆别营,不得见,惟狎客陈鼎随之。亦不许通家信。芝龙乃面作家书数封,皆嘱无忘清朝大恩语。而谓贝勒曰:“北上面君,乃芝龙本愿,但子弟多不肖,今拥兵海上,倘有不测,奈何?”贝勒曰:“此与尔无与,亦非吾所虑也。”
芝龙既行,郑彩、郑鸿逵、郑成功皆率所部入海,成功树旗曰“杀父报国”。张肯堂、沈犹龙等亦往舟山依鲁王。芝豹独奉母居安平。
芝龙至京,陛见,奉朝请。
十二月朔,成功会文武群臣于烈屿。设高皇帝神位,定盟恢复。仍改明年丁亥为隆武三年。移于南澳。勤王者远近至,军声颇振。
永历元年,即郑氏所奉之隆武三年(清顺治四年)丁亥,四月十八日,黔国城中人执阮韵嘉、袁士弘槛送楚雄,伏诛。二十四日,孙、李诸军入城,秋毫无犯。定洲据省凡五百五十日。
五月,李定国帅师向临安,庚申至壬戌拔之。改阿迷州曰开远,蒙自曰乐新。遣使至楚雄、永昌。杨畏知犹以流贼目之。
是月,郑成功于厦门中左所设演武场。
六月,四将军入迤西,杨畏知迎战,被执。四将军解其缚,坐之上座,以为同奖王室,非有他也。俾作书通意于天波。畏知曰:“果尔,当从我三事:一不用献伪号,二不杀百姓,三不掳妇女。”可望皆许之,即折箭对誓。迤西得免屠戮,畏知之力也。
七月,土司龙在田、许名臣降清。
郑成功合郑鸿逵军围泉州于桃花山,不克。
八月十八日,四将军兵入鹤庆,又分兵入丽江。土知府木懿迎降。天波得畏知书,犹不敢信,遣其子中显至营曰:“但得守永昌足矣,不敢复望故位”。刘文秀谓诸人曰:“沐世子来,犹国公也。请以国公之礼礼世子。”世子归,以二十骑送之,悉反所得沐氏世宝。天波大喜过望。二十骑中有两人历阶而上,中显视之愕然,谓其人曰:“此即抚南刘将军及王将军某也。”天波乃与两将军还成都。车裂余锡朋、徐中和等,以谢国人。
文秀随引兵讨佴革龙。佴革龙者,定洲之老巢也,有九山,最险。峒名溪乌,其外巢曰大庄,夷蛮黑老虎踞之。其战,口衔双刀,手舞大刀,所向无前。文秀围之久不下。定国益师往,诛黑老虎。
定国之攻临安也,定洲部目李阿楚拒战甚力。定国穴地道置炮,炮发而城陷。阿楚赴火死,兵犹巷战。定国怒,执城中绅衿兵民尽戮之。所杀七万八千余人,而阵亡与自焚自缢者不与焉。又屠晋宁及昆阳、呈贡、归化,又杀数十万人。迤东被戮之惨,几与蜀同。而迤西独免,宜楚雄人至今尸祝杨畏知不衰也。
十月四日,峒人多出降。破之,执万氏、定洲以归。沙乱由于万氏,滇人疑其如夏姬,及献俘,黑奇丑,莫不大笑。
是月,朱成功(即郑成功,用国姓也)从大学士曾樱议,颁明年闽中正朔,号戊子大统历,用文渊阁印印之。
永历二年(清顺治五年)戊子闰三月,成功攻同安、安溪,皆下,以吏部主事叶翼云署同安事。五月,围南安县七十日,不克而还。八月,清师破同安,叶翼云及镇将丘进、金裕皆死之。遣光禄寺卿陈士京入朝于肇庆。
永历三年(清顺治六年)己丑,士京还白肇庆。晋封成功为延平王。始奉粤中正朔(校者案:即永历,以前皆称隆武也)。六月,清漳浦守将归降于成功。
永历四年(清顺治七年)庚寅,成功率师南征。
永历五年(清顺治八年)辛卯二月,清守泉州镇将某侦厦门单薄,袭破之。曾樱自缢。诸绅咸避于浯屿。成功自南返泉州,攻者始退。十二月,成功攻漳浦,其令来降。
永历六年(清顺治九年)壬辰正月,清海澄守将赫文兴举城来降。成功围长泰县,清督帅陈锦来援,败之。二月,成功复克平和、诏安、南靖三县,进围漳州府。七月七日,陈锦为其内司李进忠等五人所刺,以其首来降。八月,刑部侍郎王灵石至自五指山,言思文在彼为僧。继而敕使至厦门。一时故臣皆不能决。九月,清金帅(校者案:即固山金励)援漳,郑师失利。
永历七年(清顺治十年)癸巳三月,五指山复遣使来存问诸臣。使言思文今离五指,驻平远县,将起兵。故臣乃具公疏,请敕验视。卒不可得。五月,金帅以万骑攻海澄,遇伏,大败。六月,郑师南下。会潮州守将郝尚文来降,以定海李孟署太守事。其属县潮阳、惠来相抗,成功赴剿。
永历八年(清顺治十一年)甲午四月,清廷议割漳、泉、惠、潮四郡地,令郑氏剃发,不受。清师复陷潮州。十一月,成功发水陆师,应西宁王李定国于粤东。十二月朔,成功克漳州。漳属十县,而降者九,独龙岩不下。十二日,泉州属七县,而降者六。
永历九年(清顺治十二年)乙未正月,郑师克仙游,攻凡半月。四月,郑师援粤之师失利,统军黄梧降级。五月,郑师祭旗,大演陆师,戈甲耀日。集缙绅观之。六月,郑师祭海,大演水师。九月,南克揭阳、澄海、普宁三县,命峻揭阳,毁澄、普。十一月,守舟山清将巴臣兴举城来降于郑师。发师已三月,阻风,至是始抵城下。十六日,清师再遣使议和。
永历十年(清顺治十三年)丙申正月十一日,始颁粤中正朔十年大统历,以前年有军事也。守台州将清马信弃其城降于舟山。二月,马信及冯用、张洪德俱抵厦门,谒成功。五月,粤师失和,归斩其将苏茂。闰五月,改厦门中左所为思明州。六月二十四日,黄梧以海澄降清,县令王元士从之。协将康雄不从,断其手,得坠城出。七月五日,以陈忠勇侯留守思明州,成功率师北伐。夺闽安镇,斩清将胡希孔,生擒百七十余人。二十三日,战于南台,夺桥。又明日,战于桥北,再胜。二十八日,战于教场,夺马二十五匹,擒延平援将张礼。八月四日,成功克连江。二十六日,清师陷舟山。总制陈雪之、英义伯阮进俱赴海死。
永历十一年(清顺治十四年)丁酉十二月,思明火药局火。
永历十二年(清顺治十五年)戊戌正月,粤中以玺书通问于思明。二月,徐孚远觐粤中行在,泛海取道安南入滇。成功会师浙海,以前少司马张煌言为监军,北上抵羊山。羊山故有龙祠,海舶过者致祭必以生羊,即放羊于山,久而孳息日繁,见人恬不畏避。军士竞执之。时天朗波平,怪风猝至。海舶自相枞击,义阳王溺焉。于是返旆。
永历十三年(清顺治十六年)己亥五月,郑师悉众北指。张煌言以所部亡命为前驱,入江,抵瓜州城下。明日,成功至,清师御之,满汉兵死者千余。郑师乘胜,遂克其城。成功南渡攻镇江。煌言溯长江,未至仪真五十里,吏民迎降。六月二十八日,煌言抵观音门。成功已克镇江,水师毕至。七月朔,哨卒七人略江浦,取之。五日,芜湖以降书至。成功谓煌言:“芜湖上游门户,倘留都不旦夕下,则江楚之援日至。控扼要害,非公不可。”七日,煌言至芜湖,传檄郡邑。江之南北相率来降,郡则太平、宁国、池州、徽州,县则当涂、芜湖、繁昌、宣城、宁国、南宁、南陵、太平、旌德、贵池、铜陵、东流、建德、青阳、石埭、泾县、巢县、含山、舒城、庐江、高淳、溧阳、建平,州则广德、无为、和,凡四府三州二十三县。而下流之常、镇属县亦皆待时为迎降计。时有清大帅单骑东奔,饭于村店。店惟一老妪。大帅皇遽问曰:“今待何如?”老妪不知其为大帅也,合掌向天而谢曰:“闻杀北人尽矣。”大帅不敢饭而去。金陵亦窃议迎降,未定而谍知郑师疏放,樵苏四出,营垒为空,士且释兵而嬉。用轻骑袭破其前屯。成功仓卒移帐。质明,军灶未就,清师罄城出战。郑师大败。成功遂乘流出海,并撤镇江之师。煌言趋铜陵,与楚师遇。兵溃,变姓名从建德、祁门山中出天台以入海。
成功之败而归也,以厦门单弱,方谋所向。中途遇红夷船。其通事乃南安人,谓成功曰:“公何不取台湾?台湾,公家之故土也,有台湾则不患无饷矣。”
台湾,海中荒岛也。崇祯间熊文灿抚闽,值大旱,民饥,上下无策。文灿向郑芝龙谋之,芝龙曰:“公第听某所为。”文灿曰:“诺。”乃招饥民数万人,人给银三两,三人给牛一头,用海舶载至台湾,令其茇舍开垦荒田为生。厥田惟上上,秋成所获,倍于中土。其人以衣食之余纳租郑民。后为红夷所夺,筑城数处:曰台湾,曰鸡笼,曰淡水。此外又有土城数十处。台湾之城,叠乱石高数丈,厚丈余。用火煅之,石化为灰,融结成块。其门户为澎湖。澎湖淡水,地势低下,海舶至此,须易船而入,故险而易守。
成功往攻台湾。至澎湖,适遇水涨,竟以海舶渡之,直抵城下。城中红夷不过千余人,余则皆郑氏所迁之民也。以大炮击城,坚不受炮。湾民导之曰:“城外高山有水,自上而下,绕于城濠,贯城而过。城中无泉井,所饮惟此水。若塞其源,三日而告困矣”。成功从之。红夷乞降。遂以大舶迁其家。
成功据其地数年,卒,子郑锦(案:即郑经)嗣。后至甲寅,耿精忠反于闽,郑氏人犹奉粤中正朔曰二十八年(校者案:台湾直至永历三十七年始降清,时已清康熙二十二年矣)。
三余氏曰:郑氏以盗贼之智,习海岛无君之俗。委身而托之,祭则寡人,亦云幸矣,藉之谋国,不已慎乎?黄道周辈号称心膂,在承平固曰能贤,毕竟迂远不达事变,其于弘济时艰全无影响。赣即后亡,而万则自用颇专,杨亦迟于见事,岂所称扶危定倾者耶?卒之君逃臣死,俱归孟浪。适以速郑氏之负箧担囊而趋已耳!可慨矣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