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甲戌岁,江南北大旱,赤地千里。时督抚大吏命各州县劝捐赈恤,而无锡、金匮两邑侯韩公履宠、齐公彦槐,亦下乡勘灾,顺便劝捐。无锡计捐十三万余缗,金匮计捐十二万四千余缗,活人无算。其图赈之法,前人未有,已载齐公《征信录》中。兹特再录一通,无论水荒旱荒劝捐放赈者,当以此为法。
喜庆十有九年,江南大旱,金匮分无锡地,地势视无锡为高,被灾尤剧。八九月间,槐尝以事赴乡,窃见赤地数十里,民间炊无米,爨无薪,汲无水,恻然忧之。夫官发常平仓谷,平粜于民,便矣。然远在数十里之外者,不能为升斗之米来也。故官平粜,但能惠近民,不能惠远民。殷富之家,以其余米平粜于其乡,远近咸便矣。然无升斗之资者,不能籴也。故民平粜,但能惠次贫,不能惠极贫。
天恩浩荡,极次贫户,悉予之赈,而靡不遍德矣。然赈者,赈灾也,于例但及有业之贫民,而不及无业之贫民。故欲推广皇仁,不使一物不获其所,惟邑之殷富捐赀接济,乃救荒之大者。夫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殷富之家,幸足于衣食,目击邻里乡党之人饥且寒以死,孰不欲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者。顾上劝捐而下或不应,何也?则经理之不得其道,不能使人无所疑惑,无所瞻顾也。且人情之所甚不忍而急欲救之者,亦第于其亲者近者耳。其目所不及见,耳所不及闻者,固非情之所甚迫者也。向之捐者,大抵设立公局,令一邑之钱悉入局中。彼殷富者,以为吾既捐矣,不知是钱也官将发之于何人之乡,董事者将散之于谁氏之里,而我乡我里之贫乏无赖者,犹不免于我乎扰也。而吝不捐者,遂妄生议论,曰:“是特以饱官之囊橐,供董事者之侵渔而已。”以故愿捐者少,而不愿者多。
今也定为图赈之法,以各图所捐之钱,各赈本图。图有贫富,以富图之有余,协济贫图之不足。令图自举一人焉以经理之,其钱即存于捐者之家,而不必入于公局。官与公局之董事者,第纪其数,为之调拨而已。某图饥口若干数,捐若干数,协济若干数,各书一榜于其图内,使贫富见之,晓然明白。施者知其财之所由往,食者知其食之所自来。则捐者无所疑,而不捐者无可藉口。且以富稽贫,其户口必清,以贫核富,其捐数必实,于恤贫之中,寓保富之意,则事易集则官不劳也。
是说也,槐尝谋之乡先生,言之上游,皆以为可。自十月初旬,捐廉以倡,至今岁三月,计捐钱十有二万四千余缗矣。而殷富之家,好行其德,复于其间为粥以赈,城乡设厂十余处,计所捐又不下万数千缗,饥民赖以全活者无算。呜呼!
孰谓人心之淳,风俗之厚,今不古若哉!赈既毕,尚有余钱六千余缗,而无锡之赈亦有钱余。于是复谋之乡先生,言之上游,以所余钱留为修建南北二桥之费,亦以工代赈也。邑之人乐其事之集,刊为成书,用垂永久,而归美于槐。嗟乎!
槐何功,槐既不能善政及民,使岁不饥;又不能使民俭且勤,皆有盖藏,虽饥而不至于困。其起死人而肉白骨者,乡先生之谋,邑人殷富之力也,槐则何功?虽然,人各有乐善好施之心,而能不阻之,使其无所疑惑,无所瞻顾者,则图赈之法良也。用是书之,以告后之官斯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