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道诗最易工,何也?以其所居境界清闲,力学甚易也。亦最难工,何也?
自幼披剃即读经忏,谁能以经史子集贯于胸中哉!若读书人半路出家,自有不得已之事,即有一、二诗篇亦必写其牢骚抑郁,而终非释、道之诗也。记目存和尚题《张忆娘簪花图》云:“他年得入维摩室,不许簪花许散花。”乃为得体。若祥上人之“水藻半浮苔半湿,浣纱人去不多时”,佛裔之“鱼亦怜侬水中影,误他争唼鬓边花”,句虽新,乃色鬼语,尚得为释、道耶?
有青螺庵客僧名量周者,貌甚恶俗,惟念佛而已。一日有诸名士集庵中作诗社,赋梅花诗,轻视此僧不之顾。量周忽技痒,求分韵得音字云:“几被霜侵与雪侵,孤根留得到而今。谁于冷处垂青眼,只合空山抱素心。茅屋风高门正掩,板桥冻折路难寻。棱棱莫谓无相识,曾有何郎为赏音。”诸名士皆垂头丧气,为之搁笔。
余偶见禅鉴僧《咏四皓》云:“因秦生白发,为汉出青山。”一联甚妙。又墨禅师《盘山诗》云:“一鸟堕寒翠,千峰明夕阳。”隆光师《即景》云:“水绕柴门碧,花欹钓槛红。”又《雨后》云:“返照一条溪畔路,晴云几叠画中山。”
皆僧道中不可得之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