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人言“痛饮酒,熟读《离骚》,便成名土”,谓《离骚》之不易读也。余十一岁随学厦门,先资政公即以此授读,分日为课,每读三百字,凡八日而竟。
及长,从郑苏年师游,师亦令读此,则漫应曰:“已读过。”师愕然曰:“汝亦知读此乎?”试以句义,茫然不能应,乃悔所业之未精而《离骚》之果不易读也。
最后始得读吾乡龚海峰先生之《离骚笺》,则怡然涣然,觉难读者转为易读。忆在浦城作《七十初度诗》,诸孙有不知“初度”二字者,出《离骚》示之,于是有欣然欲读者。今年就养东瓯,夏日正长,因督佳、俦二孙于正课之隙,分日读之,乃展转至数旬而不能竟其事。记余在京师时,与伊墨卿谈及《离骚》,墨卿自言少侍其尊甫云林光禄公,值有谬误事,公怒欲扑责之。门客为之解劝,公因罚令一夜读《离骚》自赎,墨卿自初更朗诵至鸡三鸣,即能背诵,一字不遗云云。
回里时,间与林樾亭先生述其事,先生亦言少时为其尊甫山阴公(名其茂,曾为山阴令)督责,偕弟香海太史,俱以一夜读《离骚》终篇,黎明背诵,不误一字。
此二事恰相似,墨卿、樾亭二先生并非有绝人之禀,而古今人之不相及已如此,然则熟读《离骚》作名士顾可易言哉!王叔师《离骚序》云:“《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喻,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草,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只用五十余字括之,而二十五篇深情隐恨毕露,此灵均之功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