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 党国清 太原小吏 村人陈翁 乐坤 永清县庙 崔泽 韩愈 李逢吉
樊宗训 裴度 张仲殷 凌华
沈 聿 贞元中,庶子沈华(华原作聿,据明抄本改。)致仕永崇里。其子聿尉三原。素有别
业,在邑之西,聿因官遂修葺焉。于庄之北,平原十余里,垣古埏以建牛坊。秩满。因归农
焉。一日,寝堂之东轩。忽惊寤,见二黄吏谓聿曰:“府司召郎。聿自谓官罢。无事诣府。
拒之未行。二吏坚呼,聿不觉随出。经历亲爱洎家人,挥霍告语,曾无应者。二吏呵驱甚
迫,遂北行可二十里。至一城署,人民稀少,道路芜荟,正衙之东街,南北二巨门对启。吏
导入北门,止聿屏外。入云,追沈聿到。”良久,厅上读状,付司责问。聿惶惧而逃,莫知
所诣,遂突入南门。门内有厅,重施帘幙,聿危急,径入帘下。则见紫衣贵人,寝书案后。
聿欣有所投,又惧二吏之至,因声气撼动,紫衣遂寤。熟视聿曰:“子为何者?”聿即称官
及姓名。紫衣曰:“吾与子亲且故,子其知乎?”聿惊感未对。又曰:“子非张氏之弥甥
乎?吾而祖舅也。子在人间,亦知张谓侍郎乎?”聿曰:“幼稚时则闻之。家有文集,尚能
记念。”紫衣喜曰:“试为我言。”聿念樱桃解结垂檐子,杨柳能低入户枝。”紫衣大悦。
二吏走至前庭曰:“秋局召沈聿。”因遥拜,呼紫衣曰“生曹”,礼谒甚恭。紫衣谓曰:
“沈聿吾之外孙也,尔可致吾意于秋局,希缓其期。”二吏承命而出。俄返曰:“敬依
教。”紫衣曰:“尔死矣,宜速归。”聿谢辞而出,吏伺聿于门,笑谓聿曰:“生曹之德,
其可忘哉。”因引聿而南。聿大以酒食钱帛许之。忽若梦觉,日已夕矣。亦不以告人,即令
致奠二吏于野外。聿亦无恙。又五日,聿晚于庄门复见二吏曰:“冤诉不已,须得郎为
证。”聿即询其事犯,二吏曰:“郎建牛坊,平夷十古塚,大被论理,候郎对辩。”聿谓
曰:“此主役之家人银钥擅意也。”二吏相顾曰:“置即召奴,或可矣。”因忽不见。其
夜,银钥气蹶而卒。数日,忽复遇二吏,谓聿曰:“银钥称郎指教,屈辞甚切,郎宜自
往。”聿又勤求,特希一为告于生曹,二吏许诺。有顷复至,曰:“生曹遣郎今夕潜遁,慎
不得泄。藏伏三日,事则济矣。”言讫不见。聿乃密择捷马,乘夜独游。聿曾于同州法轮寺
寓居习业,因往诣之。及至,(至原作出,据明钞本、陈校本改。)遇所友之僧出,因投其
房。当宿累日,惧贻严君之忧,则径归京,不敢以实启。庄夫至云:“前夜火发,北原之牛
坊,已为煨烬矣。”聿终免焉。(出《集异记》)
贞元年间,沈华辞官归于永崇里,他儿子沈聿在三原当县尉。城西有他家一个庄园,沈
聿因为做了官。就把庄园整修一番。庄园的北面有十多里的平原,就用墙围起一片过去的坟
地做了牛圈。沈聿任期满了以后,就回到庄园务农了。有一天,他在东屋窗下午睡,忽然惊
醒,看见两个黄衣官员进屋来对他说,“府司召见你。”沈聿说自己已经不作官了,没有什
么公事须去见府司,就拒绝不去。可是两个黄衣官员坚持叫他去,他也就不知不觉地跟着走
了。看见家里的亲人们,沈聿挥手告别,但家人没有任何反应。两个黄衣官员催促得很急,
带着他向北走了二十多里,进了一个城里。城中人很稀少,路上长满荒草。正衙在东街上,
南北两扇大门对开着,官员领沈聿进了北面的衙门,让他在外面等着,进去报告说,“沈聿
已经捉到。”过了半天,听得里面大堂上有人念状子,还有审判官责问的声音。沈聿吓坏
了,掉头就跑,惊惶中不知该向那里去,就急忙逃进了南面的衙门。见门内有个大厅,门上
有很厚的门帘子挡着。沈聿急忙躲进帘子后面,一看厅上有个穿紫衣的人在书桌后面睡着。
沈聿虽然为找到躲藏的地方而高兴,但仍怕两个黄衣官追到这里,喘气很粗,惊醒了那个睡
觉的紫衣人。紫衣人看了沈聿半天说,“你是什么人?”沈聿就报了姓名和官职。紫衣人
说,“我们是亲戚,你知道吗?”沈聿感到惊讶,一时答不上来。紫衣人又说,“你不是张
某外甥的儿子吗,我是你的舅爷爷呀,你在人间难道不知道张谓张侍郎吗?”沈聿说,“小
时听说过您。我家有您的诗文集,我读过,还能记得一些。”紫衣人高兴的说,“那你能不
能给我背几首呢?”沈聿就背了“樱桃解结垂檐子,杨柳能低入户枝”的诗句。紫衣人更高
兴了。这时那两个黄衣官突然进来了,但他们见了紫衣人很恭敬,称他“生曹”并跪下叩
拜,然后说,“秋局让我们带沈聿去过堂。”紫衣人说,“沈聿是我的外孙,你们向秋局的
主管转达我的意思,请他们对沈聿缓期执行。”两个官员奉命走了,不一会儿就回来对紫衣
人说,“照您的意思办了。”紫衣人对沈聿说,“这里是阴曹,你来这里就是死了,现在放
了你,就快回家吧。”沈聿赶快拜谢后退出来,见那两个官员等在门外,对沈聿笑着说,
“生曹的恩情你可不要忘了啊!”说完就领上他向南走。沈聿对两个官员说回头一定好好报
答。这时沈聿就突然醒了过来,一看太阳已经落了。这件事他谁也没告诉,立刻派人带着酒
饭纸钱到野外祭奠那两个官员,就没再有什么事情。五天后的晚上,沈聿在庄园门外看见那
两个官员又来了,对沈聿说,“你案子中的原告不断喊冤,追得很紧,你得去对案作证。”
沈聿就问自己倒底犯了什么案。两个官员说,“你家盖牛圈,平了十个古墓,人家把你告下
了,等你去对证。”沈聿说,“平坟的事是我的管家擅自干的,他叫银钥。”两个官员至互
相看了看说,“那就把他留下,咱们去抓管家银钥,也许能行。”说完忽然不见了。这天夜
晚,管家突然气绝死去。几天后,两个官员又来了,对沈聿说,“银钥说平坟的事是你命令
他干的,一个劲地叫屈,你还是去一趟吧。”沈聿就一面请求,并希望他们把这情形告诉那
们当生曹的舅爷爷,两个官员答应了。过了一会就回来对沈聿说,“你舅爷让你今晚赶快出
去躲一躲,这话千万不可泄露,你躲出去三天就没事了。”说完就不见了。沈聿立刻偷偷骑
上快马,乘天黑逃出去。他过去曾在同州的法轮寺里读书,打算到那里去躲。到了法轮寺,
找到他交好的一位和尚,就住在他房里。几天后,怕自己的父亲挂念,就赶回京城,这些事
都没敢实说。后来庄园的仆人来报告说前天晚上庄园突然失火,北原上的牛圈已化为灰烬
了。沈聿终于逃出了这场劫数。
党国清 晋阳东南二十里,有台骀庙,在汾水旁。元和中,王锷(锷原作愕,据明抄本改)镇河
东时,有里民党国清者,善建屋。一夕,梦黑衣人至门,谓国清曰:“台骀神召汝。”随之
而去。出都门,行二十里,至台骀神庙。庙门外有吏卒数十,被甲执兵,罗列左右,国清恐
悸不敢进。使者曰:“子无惧。”已而入谒。见有兵士百余人,传导甚严,既再拜。台骀神
召国清升阶曰:“吾庙宇隳漏,风日飘损,每天雨,即吾之衣裾几席沾湿。且尔为吾塞其罅
隙,无使有风雨之苦。”国清曰:“谨受命。”于是搏涂登庙舍,尽补其漏。即毕,神召黑
衣者。送国清还。出庙门,西北而去,未行十里,忽闻传呼之声,使者与国清俱匿于道左。
俄见百余骑,自北而南,执兵设辟者数十。有一人具冠冕,紫衣金佩,御白马,仪壮魁伟,
殿后者最众。使者曰:“磨笄山神也,以明日会食于李氏之门,今夕故先谒吾君于庙耳。”
国清与使者俱入城门,忽觉目皆微惨,以乎搔之,悸然而寤。明日,往台骀庙中,见几上有
屋坏泄雨之迹。视其屋,果有补葺之处。及归,行未六七里,闻道西村堡中有箫鼓声,因往
谒焉。见设筵,有巫者呼舞,乃醮神也。国清讯之,曰:“此李氏之居也。李存古尝为衙
将,往年范司徒罪其慢法,以有军功,故宥其死,摈于雁门郡。雁门有磨笄山神,存古常祷
其庙,愿得生还。近者以赦获归。存古谓磨笄山神所祐,于是醮之。”果与国清梦同也。
(出《河东记》)
晋阳东南二十里有座台骀神庙,庙在汾河边上。元和年间王锷镇守河东时,有一个叫党
国清的老百姓,善于盖房子。有天晚上,国清梦见一个黑衣人对他说,“台骀要召见你。”
他就跟着走。出了城门二十多里,来到台骀神庙。只见庙外有几十个穿铠甲持刀枪的兵丁列
在两旁,国清吓得不敢进去。黑衣人说别怕,带他进了庙拜见。只见庙内也有一百多侍卫,
警戒森严,一个传一个地呼喊着让他往前走。国清赶快又下拜。台骀神召国清上殿,对他
说,“我的庙宇漏了,风吹日晒,一到雨天,我的衣服用具就被淋湿。请你把房上的漏处修
补一下,使我免受风雨之苦。”国清说,“我一定照办。”于是就和好了泥,上房把漏的地
方全都堵上了。干完以后,神就让那黑衣人送国清回家。出了庙门往西北走,没走十里地,
忽然听见喝道声,黑衣人和国清一起藏在道旁。不一会只见一百多人骑马由北向南来,其中
有几十个拿着兵器侍卫的人,中间簇拥着一个头戴官帽身穿紫色官服佩带金饰的人,这人骑
着白马,仪表堂堂,后面的卫队人数更多。黑衣人告诉国清那就是磨笄山的山神,因为明天
要去参加一位姓李的人家的宴会,今晚先来我们这里约请我们台骀神去。国清和黑衣人进了
城门后,忽然觉得两眼有点痛,用手一揉,就醒过来了。第二天他来到台骀庙,看见案子上
有屋坏漏雨的水渍,抬头看屋顶,果然有修补堵漏的痕迹。回来时,刚走了六七里地,听见
路西村子里有鼓乐声,就跑去看。原来是有一家人正在设了祭坛摆着酒宴祭神,还有跳大神
的载歌载舞。一打听,原来这家人正是姓李。这家有个叫李存古的曾当过军官,因为目无法
纪犯了死罪,上司范司经徒他曾有军功,免去李存古死罪,把他流放到偏远的雁门郡。雁门
有磨笄山神庙,李存古常常到庙里去上供祷告,祈求得够活着回到故乡。最近果然被赦免放
回来了。李存古说这是磨笄山神的保佑,所以才摆设祭坛谢神。国清一听,果然和自己做的
梦完全符合。
太原小吏 王锷镇太原,尝一日亭午之际,有小吏,见一神人,长丈余,介金仗剑,自衙门缓步而
来。既而伫立久之,若有所伺。小吏见之甚惧,白于衙将靳坦、张和。偕视之,如小吏言。
俄有暴风起,因忽不见。后月余而锷薨,时元和中也。(出《宣室志》)
元和年间王锷镇守太原。有一天中午,他手下一个小官看见一个神人,有一丈多高,穿
着金甲执着宝剑,从衙门那边慢慢走来,然后站住,停了很长时间,好象在等什么人。小官
十分害怕,跑去告诉衙将靳坦、张和,两个人一同来看,果然和小官说的一样。不一会突然
狂风大作,那大神也消失了。过了一个多月,王锷就去世了。这是元和年间的事。
村人陈翁 云朔之间尝大旱,时暑亦甚,里人病热者以千数。有甿陈翁者,因独行田间,忽逢一
人,仪状其异,擐金甲,左右佩弧矢,执长剑,御良马,,朱缨金佩,光采华焕,鞭马疾
驰。适遇陈翁,因驻马而语曰:“汝非里中人乎?”翁曰:“某农人,家于此已有年矣。”
神人曰:“我天使,上帝以汝里中人俱病热,岂独骄阳之所为乎?且有厉鬼在君邑中。故邑
人多病,上命我逐之。”已而不见。陈翁即以其事白于里人。自是云朔之间,病热皆愈。
(出《宣室记》)
云朔一带曾经大旱,天气十分炎热。乡村里得了热病的人数以千计。有位种地的老人姓
陈,这天一个人在田里耕作。忽然遇见一个怪人,穿着金铠甲,盔上戴着红缨,衣上佩着金
饰,腰里带着弓箭,手执长剑,骑着高头大马,十分雄伟。远人正骑马飞奔,看见陈翁就停
了下来问道,“你不是这个村的人吗?”陈翁说,“我是种田人,在这村已住多年了。”神
人说,“我是上天派来的使者。天帝见你们村里人得了热病,并不是太阳太毒,而是你们村
里有恶鬼作怪,所以命令我来撵鬼。”说完就不见了。陈翁把这事告诉了村里人。果然后来
云朔一带得热病的人都好了。
乐 坤 乐坤,旧名冲,累举不第。元和十二年,乃罢举东归,至华阴。夜祷岳庙,以卜进退之
计。中夜,忽梦一青绶人,检簿出来报云:“来年有乐坤名已到,冥簿不见乐冲也。”冲遂
改为坤。来年如其说。春闱后,经岳祈谢,又祝官位所至。(所至原为主簿,据明钞本
改。)梦中称官历四资,郡守而已,乃终于郢州。(出《云溪友议》)
乐坤原名叫乐冲,赶考多次都没考中,元和十二年落第后,离京东去回乡。走到华阴
县,夜里到华岳神庙去进香,并抽签算算自己今后该怎么办。半夜忽然梦见一个穿黑衣佩着
印绶的人,手里拿着个本子对他说,“明年,乐坤这个名的已到中举,本子上已有名字,但
是阴司的簿子上没有乐冲的名字。”乐冲就改名叫乐坤。第二年,乐坤果然考中。春天的京
试结束后,乐坤经过岳庙,又进去祷告,并向神求问今后官运如何。夜里梦见神对他说能做
四任官,最高能做到郡守。果然,乐坤最终做了郢州郡守。
永清县庙 房州永清县,去郡东百二十里,山邑残毁,城郭萧条。穆宗时,有县令至任逾年,其弟
宁省,乍睹见牢落,不胜其忧。暇日,周览四隅,无非榛棘,见荒庙岿然,土偶罗列,无门
榜牌记,莫知谁氏。访之邑吏,但云永清大王而已。令弟徙倚久之,昏然成寐,与神相接。
神曰:“我名迹不显久矣。郁然欲自述其由,恐为妖怪。今吾子致问,得伸积年之愤。我毗
陵人也,大父子隐,吴书有传。诛南山之虎,斩长桥之蛟,与民除害,阴功昭著。余素有壮
志,以功佐时。余名廓,为上帝所命,于金商均房四郡之间,捕鸷兽。余数年之内,剿戮猛
虎,不可胜数,生聚顿安。虎之首帅在西城郡,其形伟博,便捷异常,身如白锦,额有圆光
如镜,害人最多,余亦诛之。居人怀恩,为余立庙。自襄汉之北,蓝关之南,凡三十余处,
皆余憩息之所也。岁祀绵远,俗传多误,以余为白虎神。幸君子访问,愿为显示,以正其
非。”他日,令弟言于襄阳从事,乃出版值于庙中。尘侵雨渍,文字将灭,大中壬申岁,襄
州观察判官王澄,刻石于庙。(出《集异记》。明抄本作出《录异记》)
永清县在房州郡以东一百二十多里,是个篇僻贫穷的小山城,城墙残破,城里很萧条。
有个县令到永清县上任一年后,他的弟弟来看他。弟弟在城里转了转,看到一片破败景象,
心里很不好受。闲暇时到城边四方转了转,看见一个破庙,里面排列着些神像,但庙门上没
有匾额标识,不知是个什么庙。向地方上的小吏打听,说是永清大王庙。县令的弟弟倚在庙
门上好久,竟昏昏睡去。在梦中,庙神来见他,说,“我已经默默无闻很久了,很想倾诉一
下我的处境,又怕人们把我当成妖怪。今天你来关心我,我就对你说说我多年的忧愤吧。我
原来是毗陵人,祖上子隐是名人,吴书上有他的传记。他曾杀过南山猛虎,斩过长桥的蛟
龙,为民除害,阴功很昭著。我向来有大志,想立那济世的大业。我叫廓,受天帝的指派在
金、商、房、均四州地面,捕杀恶禽猛兽。几年的时间,我杀掉的猛虎不计其数,人民才得
安居乐业。虎群的王在西城郡。虎王身上像白色锦缎,额头有像镜子般的圆光。虎王害人最
多,我也把它杀掉了。当地百姓感我的恩,为我建了庙。从襄汉以北到蓝关以南,给我立了
三十多个祠庙,年年供奉祭祀,我的香火连绵不断。民间后来传说错了,误把我当做白虎
神。今天幸亏你来关心我,那就求你给我庙门挂块匾,以纠正传说之误。”后来,县令的弟
弟告诉了襄阳从事,就写了块牌板放在庙里。后来天长日久雨打风吹,版上的文字快看不见
了。大中壬申年间,襄州观察判官王澄才叫人在庙里放了块石刻的碑。
崔 泽 王锷镇太原,有清河崔泽者,长庆中刺坊州。常避暑于庭,时风月清朗。忽见一丈夫身
甚长,峨冠广袖,自堂之前轩而降,立于阶所,厉声而呼,凡三呼而止。崔氏一家皆见,泽
惧而且恶,命家僮逼之,已亡见矣。是夕,泽被疾。至明日,发使献书,愿解官归老,相府
不许。后月余,卒于郡。(出《宣室志》)
王锷在太原做镇守使。有个清河人崔泽,长庆年间在坊州当刺史。有一次,崔泽在院里
乘凉。这时月朗风清,忽然有一个人在屋子窗前从空而降。这人身材高大,戴着很高的帽
子,衣袖十分宽大。这人站在台阶上大叫了三声。崔泽全家都看见了。崔泽又怕又讨厌,让
家里的仆人赶他走,仆人去赶,已经不见了。这天夜里,崔泽病了。第二天,就派人给上司
送报告,请求辞官还乡,相府没准。一个多月后,崔泽就死在郡里了。
韩 愈 吏部侍郎韩愈,长庆四年夏,以疾不治务。至秋九月免,疾益甚。冬十一月,于靖安里
昼卧。见一神人。长丈余,被甲仗剑,佩弧矢,仪状甚峻,至寝室,立于榻前。久而谓愈
曰:“帝命与卿计事。”愈遽起,整冠而坐曰:“臣不幸有疾,敢以(以原做不。据明钞本
改。)踞见王。”神人曰:“威粹骨蕝国,世与韩氏为仇,今欲讨之而力不足。卿以为何
如?”对曰:“臣愿从大王讨之。”神人颔而去。于是书其词,置于座侧,数日不能解。至
十二月而卒。(出《宣室志》)
长庆四年夏天,吏部侍郎韩愈由于患病不能处理公务,到秋天九月辞官,病更重了。十
一月的一天,他在靖安里的家中睡午觉,看见一个神人,个子有一丈多高,身穿盔甲手持宝
剑,腰里带着弓箭,神态严峻地进入室内,站在床前很久,然后说,“天帝要和你商量一件
事。”韩愈赶快起来,整好衣冠坐着说,“我病得站都站不起来,怎么敢坐着见大王呢?”
神人说,“有一个叫威粹骨蕝的国,世代和韩氏为敌,现在想讨伐,但力量不足,你看怎么
办?”韩愈说,“我愿跟随大王去讨伐。”神人点点头而去。韩愈就把神人说的话写下来放
在座位边,好几天也弄不懂是什么意思,到十二月,韩愈就死了。
李逢吉 故相李逢吉,尝为司空范希朝从事于单于府。时金城寺有老僧无为者,年七十余。尝一
日独处禅斋,负壁而坐,瞬目数息。忽有一介甲持殳者,由寺而至。食顷,闻报李从事来,
自是逢吉将游金城寺。无为辄见向者神人先至,率以为常。衙将简郢,与无为弟子法真善,
常为郢语之。(出《宣室志》)
已故的相国李逢吉,曾经在单于都护府范围朝的幕僚。当时金城寺里有个叫无为的和
尚,七十多岁了。有一天他一个人在禅房里靠着墙闭目打坐,忽然看见一个穿甲胃持长枪的
人从庙里走来。过了一顿饭功夫,有人报告说,“李逢吉李从事到!”从此以后,只要李逢
吉到庙里来,无为和尚总是看见那个持长枪的神人先到,渐渐就习以为常了。当时李逢吉衙
里有个叫简郢的军官,和无为和尚的弟子法真是朋友,法真曾对简郢说了这件事。
樊宗训 硖石县西有圣女神祠,县令韦谋,与前县令樊宗训游焉。宗训性疏复,不以神鬼为意,
以鞭划其墙壁,抉剔其衣祛,言笑慢亵。归数日,邑中有狂僧,忽突入县门大呼曰:“县令
当持法,奈何放纵恶人,遣凌轹恣横?”谋遣人逐出,亦不察其意也。旬余,谋小女病,召
巫者视之曰:“圣女传语长官,土地神灵,尽望长官庇护。岂有教人侵夺?前者遣阿师白于
长官,又不见喻。”韦君曰:“恶人是谁?即与捕捉。”曰:“前县令樊宗训,又已发,无
可奈何。以后幸长官留意,勿令如此。小娘子疾苦即应愈。”韦君谢之,令人焚香洒扫,邑
中皆加敬畏,其女数日即愈。(出《室异记》,黄本作出《述异记》)
硖石县城西有座圣女神祠。有一天县令韦谋与以前当过本县县令的樊宗训到圣女祠游
玩。樊宗训为人很轻浮独特,不信鬼神。进圣女祠后,他用马鞭在庙墙上画着玩,还用鞭子
挑神像的衣袖,开一些亵渎神灵的玩笑。他们回来几天后,有一个疯和尚闯进县衙大声叫
道,“县大老爷应该执法,为什么放纵坏人,让坏人这样横行不法?”韦谋让手下人把他赶
了出去,并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十多天后,韦谋的小女儿病了,就请巫师来看。巫师
说,“圣女神让给大人传话,说土地神灵应该受到地方官的保护,不然就会受到侵害。前些
天圣女神曾派了师傅到县衙向你告状,你没有管。”韦谋说,“坏人是谁呢?我就去抓
他。”巫师说,“就是那个以前的县令樊宗训,已经卸任了,没法处理他。希望您以后留
意,不要再出这样的事,你的小女儿病就会好。”韦谋向圣女神赔了礼,命人到庙里请扫上
供,让老百姓都要敬神。过了几天,他女儿的病果然好了。
裴 度 裴度少时,有术士云:“命属北斗廉贞星神,宜每存敬,祭以果酒。”度从之,奉事甚
谨。及为相,机务繁冗,乃致遗忘。心恒不足,然未尝言之于人,诸子亦不知。京师有道者
来谒,留之与语。曰:“公昔年尊奉神,何故中道而止?崇护不已,亦有感于相公。”度笑
而已。后为太原节度使,家人病,迎女巫视之。弹胡琴,颠倒良久,蹶然而起曰:“请裴相
公。廉贞将军遣传语‘大无情,都不相知耶?’将军甚怒,相公何不谢之。”度甚惊。巫
曰:“当择良日洁斋,于净院焚香,具酒果,廉贞将军亦欲现形于相公。其日,度沐浴,具
公服,立于阶下,东向奠酒再拜。见一人金甲持戈,长三丈余,北向而立。裴公汗洽,俯伏
不敢动,少顷即不见。问左右,皆云无之。度尊奉不敢怠忽也。(出《逸史》)
裴度少年时曾经听一个算卦人说,自己属北斗廉贞星神,应该心存敬畏,还要常常备好
祭品果酒供奉星神。裴度很相信,就常常祭祀自己的星神。后来裴度拜了相,公务太繁忙,
就渐渐忘了,觉得敬不敬设什么关系。不过这想法他没跟人讲过,别人也不知道。有一次京
城有个道士拜见,裴度留他谈话。道士说,“您过去尊奉天神,为什么后来不敬奉了呢?是
你的守护神感谢你的供奉,才保佑你到了今天。”裴度笑而不答。后来裴度谢任太原节度使
时,家里人生病,请来女巫跳神。女巫弹着胡琴,颠三倒四昏昏沉沉了好半天,突然跳起来
说,“有请裴相公,廉贞将军传话说你太不讲情义,都把他忘了。将军很生气。相公为什么
不向廉贞将军请罪呢?”裴度大吃一惊。女巫又说,“请你选个好日子,净身斋戒,在清洁
的院子里烧上香,摆上酒果,廉贞将军将会现形和你相见的。”这天,裴度沐浴净身穿上官
服,站在院里面向东方洒酒祭拜。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三丈多高的大神,穿着金甲手持长
矛,面朝北站着。裴度吓得出了一身汗,跪伏在地上不敢动。不一会儿那大神就消失了。裴
度问左右的人,谁也没有看见。从此后他就更加尊奉大神,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张仲殷 户部郎中张滂之子,曰仲殷,于南山内读书,遂结时流子弟三四人。仲殷性亦聪利,但
不攻文学,好习弓马。时与同侣挟弹,游步林薮。去所止数里,见一老人持弓,逐一鹿绕
林,一矢中之,洞胸而倒。仲殷惊赏。老人曰:“君能此乎?”仲殷曰:“固所好也。”老
人曰:“获此一鹿,吾无所用,奉赠君,以充一饭之费。”仲殷等敬谢之。老人曰:“明日
能来看射否?”明日至,亦见老人逐鹿。复射之,与前无异,复又与仲殷。仲殷益异之。如
是三度,仲殷乃拜乞射法。老人曰:“观子似可教也。明日复期于此,不用令他人知也。”
仲殷乃明日复至其所。老人还至,遂引仲殷西行四五里,入一谷口。路渐低下,如入洞中,
草树有异人间,仲殷弥敬之。约行三十余里,至一大庄,如卿相之别业焉。止仲殷于中门外
厅中,老人整服而入,有修谒之状。出曰:“姨知君来此,明日往相见。”仲殷敬诺而宿于
厅。至明日,敕奴仆与仲殷备汤沐,更易新衣。老人具馔于中堂,延仲殷入拜母。仲殷拜堂
下,母不为起,亦无辞让。老人又延升堂就坐,视其状貌,不多类人,或似过老变易,又如
猿玃之状。其所食品物甚多,仲饮食次,亦不见其母动匕箸,倏忽而毕。久视之,敛坐如
故,既而食物皆尽。老人复引仲殷出,于厅前树下,施床而坐。老人即命弓矢,仰首(首原
作卧,据明抄本改。)指一树枝曰:“十箭取此一尺。”遂发矢十枝,射落碎枝十段,接成
一尺,谓仲殷曰:“此定如何?”仲殷拜于床下曰:“敬服。”又命墙头上立十针焉,去三
十步,举其第一也。乃按次射之,发无不中者也。遂教仲殷屈伸距跗之势。但约臂腕骨,臂
腕骨相柱,而弓已满。故无强弱,皆不(不字原缺,据明抄本补。)费力也。数日,仲殷已
得其妙。老人抚之,谓仲殷曰:“止于此矣。勉驰此名,左右各(明抄本名作且)教取五千
人,以救乱世也。”遂却引归至故处。而仲殷艺日新,果有善射之名。受其教者,(者字原
空缺,据明抄本、黄本补。)虽童子妇人,即可与谈武矣。后父卒除服,偶游于东平军,乃
教得数千人而卒。其老人盖山神也。善射者必趫度通臂,故母类于猿焉。(出《原化记》)
户部郎中张滂的儿子叫仲殷,在南山读书时,结交了几个同年的子弟。仲殷聪明机灵,
但不爱读书喜欢骑马射箭,常常带着弓箭和同伴们到树林里去玩。有一次他们走出去三四里
地,在林子里遇见一个老人拿着弓箭正追赶一只鹿。老人只一箭就把鹿射中,箭穿鹿胸。仲
殷十分赞赏。老人问,“你能达到这个程度吗?”仲殷说,“我倒是希望射得这么好。”老
人说,“我得了这个鹿也没什么用,送给你们拿回去吃了吧。”仲殷和同伴们十分感谢。第
二天来,又看老人在追一头鹿,又是一箭射中,射中后又把鹿送给了仲殷,第三天仍是这
样。仲殷非常惊异佩服,就拜求老人教给箭法。老人说,“我看你还可以传授,明天你再到
这儿来,别告诉别人。”第二天仲殷如约来到时,老人也来了,就领着仲殷往西走了四五
里,走进一个山口,路渐渐低下去,好象走进一个洞里。洞里的树木花草也和外面不一样,
仲殷更加敬服老人。大约走了三十里地,来到一个大庄园,看样子像王公大臣的别墅。老人
让仲殷在中门外等着,自己整好衣冠走近去,好象要对谁行大礼参见。不一会老人出来说,
“姨知道你来了,明天要你去见她。”仲殷就住在前厅,等候接见。第二天,老人让仆人准
备了热水给仲殷洗浴,换上新衣,在大厅摆了酒席,请仲殷参拜老太太。仲殷赶忙跪拜,老
太太没起身,也没什么礼让的客气话。老人就请仲殷入席。仲殷看这位老太太不像人,也许
是太老以后变了形,倒象个大猿猴。桌上的酒菜十分丰盛,仲殷都吃完了,也不见老太太动
筷子。但是转眼间,桌上的酒菜全都没有了。仲殷仔细看老太太,见她还是一动不动地坐
着。宴毕老人领仲殷到院里,在厅前的树下放了一张床坐下。接着老人拿来弓箭,抬头指着
一个树枝说,“我发十箭射下一尺树枝来。”说着就连发十箭,射下来十段树枝。仲殷把碎
枝接起来一量。正好一尺。老人问这个技术怎么样,仲殿跪拜在地,连说,“佩服之极!”
老人又让在墙头扎上十根针,在三十步外,从第一根起,挨着顺序根根全都射中。老人接着
教仲殷各种射箭的姿势和诀窍,指点仲殷臂在拉弓时要尽力向内弯,弯到碰到腕骨的程度也
能把弓拉满,到了这个程度,那就不论拉强弓还是弱弓,都会毫不费力了。过不几天,仲殷
就掌握了诀窍。老人高兴地说,“就教这些就够你用了。以后你出了名,可以再教五六千个
善射的人,就可以在国家有乱时平定乱世了。”然后老人就把仲殷领到来时的山口。仲殷的
箭法越来越精,经他指点过的,那怕是妇女儿童,都精通武艺兵法。后来仲殷父亲死了,他
料理完丧事,偶然到东平军中去,教了好几千将士学箭术才去世。原来那位老人就是山神。
善于射箭的人都必然双臂特别健壮,所以那个老太太就象猿猴了。
凌 华 杭州富阳狱吏曰凌华,骨状不凡。常遇施翁相曰:“能舍吏,当为上将军。”华为吏酷
暴,每有缧絏者,必扼喉撞心,以取贿赂。元和初,病一夕而死。将死,见黄衫吏赍诏(诏
原作印。据明抄本改。)而前,宣云:“牒奉处分,以华昔日曾宰剧县,甚著能绩。后有缺
行,败其成功。谪官圜扉,伺其修省。既迷所履,太乖乃心。玉枕嶷然,委于庸贱。念兹贵
骨,须有所归。今镇海军讨逆诸臣,合为上将。骨未圆实,难壮威棱。宜易之以得人,免块
然而妄处。付司追凌华,凿玉枕骨送上。仍令所司,量事优恤。”于是黄衫人引入。有绿冠
裳者隔帘语曰:“今日之来,德之不修也。见小吏而失禄,窃为吾子惜焉。”命左右取钳
槌。俄顷,有缁衣豹袖执斤斧者三人。绿裳赐华酒王盅,昏然而醉。唯闻琢其脑,声绝而华
醉醒。复止华于西阶以听命。移时,有宣言曰:“亡贵之人,理宜裨补。量延半纪,仍赍十
千。”宣讫,绿裳延华升阶语曰:“吾汉朝隐屠钓之人也。盖求全身,微规小利。既殁之
后,责受此官。位卑职猥,殊不快志。足下莫叹失其贵骨,此事稍大,非独一人。”命酒与
华对(明钞本无对字)酌别。饮数杯,冥然无所知。既醒,宛然在废床之上。扪其脑而骨已
亡,其侪流赙助,凡十千焉。后十五年而卒。(出《集异记》)
杭州富阳有个名叫凌华的典狱官,骨相很不一般。曾经有一个姓施的老者给他相面后
说,“如果你能不当这个小典狱官,以你的骨相看,将来能做大将军。”凌华管理监狱非常
残暴。对待送来的犯人,常常插人喉咙撞人家心口,通犯人给他行贿。元和初年,凌华病了
一夜就死了。刚要死时,看见一个穿黄衣的官员,带着公文来到床前宣读说,“现在奉命对
你进行处理。你过去曾在很困难的条件下办公事,有不少功劳。可是你后来有不少罪错,使
你没能成大事。你现在被贬去官职,闭门思过,进行对自己罪过的反省。既然你心存邪恶,
走上犯罪的道路,就使你的很高骨的骨相与你卑劣的本身不相符合了。然而你高贵的骨头应
该有所归属。现在镇海将军是平乱的有功之臣,马上要晋升为上将,然而他们的骨相不好,
作为上将军很不威壮。所以应该把你高贵的骨头换给上将军,以免贵骨还附在你卑劣的肉体
中。现在派人找到你,把你的玉枕骨凿下来上交。并命令办这事的官员,对你给予适当的体
恤照顾。”于是黄衣官员领凌华到了一个地方。只听得有个绿衣人隔着帘子说,“你今天到
这里来受处理,是因为你缺乏作官之德。为了一个小官而失去上将军的前程,真为你有那样
好的骨相而可惜啊!”然后叫左右快取来钳子铁锤。不一会儿,有三个穿黑衣挽着豹皮袖子
的人拿着刀斧进来。绿衣人给凌华五杯酒,凌华喝下去立刻就醉得不省人事,只听到有斧子
在凿自己的脑袋。凿声停后,凌华也就醒过来了,又让他站在台阶下听候吩咐。立刻,又宣
布说,“凌华既然已失去了高贵的骨头,应该有所照顾补偿。再三斟酌,决定发给十千
钱。”宣布完后,那绿衣人请凌华上台阶到大厅上来,对凌华说,“我是汉朝一个为想做官
而故意隐居在民间,以求有朝一日能被朝廷赏识的人。为了自身追求微薄的名利,我死后罚
我当这个专管给人换骨头的官,官位卑小,干的公事也很卑劣,你别感叹你失去了贵人的骨
相,这事虽然不小,但受这样处置的决不只你一个人啊。”说罢叫人拿酒来,与凌华对饮饯
别。凌华喝了几杯,就昏沉沉不省人事,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破旧的床上。摸摸自
己的脑袋倒还在,但脑袋里的骨头已能没有了。一打听,他那帮朋友们为给人办丧事送的
钱,加在一起正好是十千。凌华又活了十五年后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