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代服制,未有定式,我圣祖谓其君牵制文义,优游不断,于是作孝慈录,立为定制。子为父母,庶子为其母,皆斩衰三年。嫡子、众子为庶母,皆齐衰杖期。大哉王言,自是人子得申其罔极之情,而从来短丧之谬论,与拘儒之曲说,可废而不谈矣。服制图,子为继母、为慈母、为养母,皆斩衰三年。为嫁母,出母,为父卒、继母改嫁而已从之者,皆齐衰杖期。为继父同居,两无大功之亲者,服齐衰不杖期。为继父先曾同居今不同居者,为继父虽同居而两有大功以上亲者,皆齐衰三月。于是以恩服,以义服,以名服,三者曲到周尽,无毫发遗憾于人心,此所以明天伦,正人纪,顺人情,为万世不易之经也。
出母、嫁母,虽均称义绝,而实固不同。有出当其罪者,有出不当其罪者,有出而改适它人者,有出而终不他适者。嫁母有父卒而自愿改适者,有为父母舅姑所迫而不得自由者,又有为五服无依,饥寒困(谷凡),不得已而适人者。程子虽云「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然制律者不立服满改嫁之条,盖圣人曲体人情,固难尽以共姜柏舟之事望之人人也。人子不幸而处此,其不敢忘父而惟母是孝,固礼之止,若忘其怀抱乳哺之恩,遽等于路人掉臂不顾,视生身之人,曾乳母养母之不若。且也同爨尚服缌麻,朋友尚加麻,邻丧里殡尚无相杵巷歌,乃于出母、嫁母之死,而不为解官持丧,是又视母在朋友、邻里下矣,此岂复有人心者哉!生则致爱,死则致哀,不敢违父命,亦不敢伤母情,如是而已矣。如齐之章子坐视其母葬马栈之下,临以君命而不肯改,余终不忍以其行为得中。赵苞之守城,嵇绍之绝裾,终不若徐庶「方寸乱矣」之言,可以亡媿于人子也。如以此言为不明大义,则或有为嫡母所子而遂不肯认其生母者,有为异姓人后而不为本生行服者,亦可以其知大义而称为孝子乎哉!
或又问余曰:「出母而真犯七出之条,于父为有罪矣,大义灭亲,其理自正。乃子公然奉其出母,知母而不知父,所谓禽兽者也,何居?」曰:「出母之有罪不待言矣。然母出矣,子晏然忘其母之被出,而拥妻子、甘豢养,忍乎哉!凯风之母之不安其室也,七子以我无令人自怨自怼,若无所容者。何况于出有人于此,其兄关弓而射之,则已垂涕泣而道之、戚之也。于兄且然,何况母也」。曰:「假令出母死而父在,父不听子之服,即解官申心丧,且迹于重伤父之志也,则奈何?」曰:「凡吾所为甚出母之子者,谓夫莫之禁而不为者也。然使孝子处此,即父之命不可违,母之罪无可逭,而委曲周旋,必有不忍介心然遂等于涂人者矣。」曰:「如子之言,于母得矣,父则如何?」曰:「各尽其道,并行而不相悖而已矣。子之事母也,犹事其父也。其事父,犹父之事其祖也。不幸而母之得罪于其父,犹不幸而父之得罪于其祖也。蒯瞶得罪于灵公,废而逐之也则可,辄以父之得罪于祖,遂祢祖而拒其父则不可。然则父固可以夫而绝其妻,子安可遂以子而绝其母乎哉!妃匹之际,义绝则离,是子之所不能得于父者也。母子之爱,死而后已,是父之所不能得于子者也。极而言之 【 极而言之 「言」原作「育」,据万历本改。】 ,文姜预弒桓之恶,春秋书肆大生月,然后葬文姜。元经传曰:仲尼谓子道不可母葬,故特书肆大生月,然后葬文姜。子道掩亲之恶也。孝子仁人,不幸而处人伦之变,所以权于礼与情之中者,其当必有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