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端木璅论云:昔之文盛未极也,而甚难;今之文盛极矣,而反甚易,何以故?夫射不难稽天而难贯虱。御不难驰陆而难蚁封。昔之作者,微心静气,参对圣贤,以寻丝毫血脉之所在,而又外束于功令,不敢以奇想骇句入而跳诸格。当是时,虽有经才、绝学、绝识,冥然无所用,故其为道也难。今之作者,内倾膈臆,外穷法象,无端无崖,不首不尾,可子可史,可论策,可诗赋,可语录,可禅,可玄,可小说,人各因其性之所近,而纵谈其所自得,胆决而气悍,足蹈而手舞,内无传注束缚之患,而外无功令桎梏之忧,故其为道也?似难而实易,且不宁惟是。昔之读书者,自六经而外,多读《左传》、《国策》、《史记》、《汉书》、汉唐宋诸大家,及《通鉴纲目》、性理诸书,累年莫能究,而其用之于文也,澹澹然无用古之迹,故用力多而见功迟。今之读书者,止读《阴符》、《考工》、《山海经》、《越绝书》、《春秋繁露》、《关尹子》、《鹖冠子》、《太玄》、《易林》等书,卷帙不繁,而用之文文也。斑斑驳驳,奇奇怪怪,故用力少而见功速,此今昔文难易之故也。顾子真知言哉?顾名言正,昆山人。
子史谈事。在数千百年以前,而能使数千百年以后之人读之灿若指掌。今四子家言,童而习之,阅近日制举文,并其题亦茫然不可识矣。所谓青天白日,故兴妖雾,使对面不见者也。乃作者自谓子史而竞为之。观者亦误以为子史而竞收之。生心之害莫知所底。吾为兹惧也。
士人称明经殊不易,闽中颜孝廉以五经得隽,人艳称之。今细阅其所为二十三篇,风气遒上,不愧作者。虽间出奇师,而纪律自在,至各经艺一一细心合旨,多所发明,即专经家未或过斯,真一时经海也。若以徒己意解书,谬悠诡谲,夸多斗捷,宁不为颜君东家施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