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世音像高一尺四寸,文殊橡高一尺二寸,面俱向南,而意思实时时照观世音。独普贤像高一尺二寸,面正向如观世音然,而呋坐磐石则如文殊。普贤与文殊二大菩萨所坐石崖,比观世音坐,俱稍下三四寸,俱相去一尺九寸。罗汉等像俱高六七寸,有行立起伏不同。观音坐出石崖一尺三寸,文殊普贤坐,出石崖一尺一寸。佛有玲珑山石覆罩其顶,俱出崖三尺四寸,直至横断崖遂止,高处直顶穿山穴,石崖自东来,至正中亦遂止。观世音旁有善财执花奉献。崖又稍断,复起一陡崖,转向正中坐,坐文殊师利。又自西斜向东,连生两崖:一崖建塔,一崖坐普贤。即此三坐。上方,迢递逶迤,或隐或现,或续或绝,俱峻险古怪,则罗汉等往来其间。用心如意塑出,用上好颜料装成,即有赏;不则明告佛菩萨,即汝罚也。
时有众僧共见,曰:“崖上菩萨,法身莫太小么?”和尚曰:“只有山藏人,未有人包山。”后菩萨像出,和尚立视良久,教处士曰:“三大士总名菩萨,用处亦各不同。观音表慈,须面带慈容,有怜悯众生没在苦海之意。文殊表智,凡事以智为先,智最初生,如少男然,面可悦泽丰满,若喜慰无尽者。普贤表行,须有辛勤之色,恰似诸行未能满足其愿。若知此意,则菩萨真身自然出现,可使往来瞻仰者顿发菩提心矣。岂不大有功德哉!不但尔也,即汝平生塑像以来,一切欺天诳人之罪,皆得销陨矣。”时有一僧对曰:“也要他先必有求忏悔之心乃可。”和尚呵之曰:“此等腐话,再不须道!”处士金姓,眇一目,视瞻不甚便,而心实平稳可教。像之面目有些不平整,和尚每见,辄叹以为好,岂非以其人乎,抑所叹在骊黄之外也?众僧实不知故。因和尚归方丈,即指令改正。和尚大叫曰:“叫汝不必改,如何又添改也?”金处士牙颤手摇,即答云:“非某甲意,诸人教戒某也。”林时亦在傍,代启和尚曰:“比如菩萨鼻不对嘴,面不端正,亦可不改正乎?”和尚欣然笑曰:“尔等怎解此个道理,尔试定睛一看:当时未改动时,何等神气,何等精采。公有神则自活动,便是善像佛菩萨者矣,何必添补令好看也。好看是形,世间庸俗人也。活动是神,出世间菩萨乘也。
好看者,致饰于外,务以悦人,今之假名道学是也。活动者,真意实心,自能照物,非可以肉眼取也。”
适居士杨定见携宝石至,和尚呼侍者取水净洗,因置一茎草于净几之上,取石吸草,以辨真不。盖必真,乃可以安佛菩萨面顶肉髻也。乃石竟不吸草。和尚乃觉曰:“宝石不吸腐草,磁石不引曲针,自古记之矣。快取一茎新草来投之!”一投即吸。和尚喜甚,曰:“石果真矣!此非我喜真也,佛是一团真者,故世有真人,然后知有真佛;有真佛,故自然爱此真人也。唯真识真,唯真逼真,唯真念真,宜哉!然则不但佛爱此真石,我亦爱此真石也。
不但我爱此真石,即此一粒真石,亦惓惓欲人知其为真,而不欲人以腐草诬之以为不真也。
使此真石遇腐人投腐草,不知其性,则此石虽真,毕竟死于腐人之手决矣。”
佛像菩萨坯胎已就,处土长跪合掌而言曰:“请和尚看安五脏!”和尚笑曰:“且住!
我且问尔,尔曾留有后门不?若无门,即有腹脏,屎从何出?所以你们愚顽,未达古人立像之意。古人立像,以众生心散乱,欲使之睹佛皈依耳。佛之心肝五脏,非佛罔知,岂是尔等做得出也!且夫世之塑神者,必安五脏,穿七孔,何也?为求其灵而应也,庶几祈该福,祈免祸得免祸也。此世人塑神事神之本意也。若我与诸佛菩萨则不然。若我以诸佛菩萨为心,则吾心灵,众僧若以诸佛菩萨为心,则众僧心灵。借佛菩萨像以时时考验自己心灵不灵而已。
灵则生,不灵则死。是佛菩萨之腹脏常在吾也。”处士又曰:“某日开光,须用活鸡一只刺血点目睛,和尚曰:“我这里佛自解放光,不似世上一等魍魉匠、魑魅僧巧立名色,诳人钱财也←且去用心妆出,令一切人见之无不生渴仰心,顿舍深重恩爱苦海,立地欲求安乐解脱、大光明彼岸,即尔塑事毕矣,我愿亦毕矣。无多言!再无多言!”故至今未安五脏,未开光。
然虽未开光,而佛光重重照耀,众僧见之,无不渴仰。
至五月五日,和尚闲步廊下,见庄严诸佛菩萨及韦驮尊者像,叹曰:“只这一块泥巴,塑佛成佛,塑菩萨成菩萨,塑尊者成尊者,欲威则威,欲慈则慈,种种变化成就俱可。孰知人为万物之灵,反不如一泥巴土块乎!任尔千言万语,千劝万谕,非聋即哑,不听之矣←然哉,人之不如一土木也!”怀林时侍和尚,请曰:“和尚以人为止,人闻之必怒;以土比人,人闻之必以为太过。今乃反以人为不如土木,则其以和尚为胡说乱道,又当何如也?然其实,真不如也,非太过之论也。记得和尚曾叹人之不如狗矣,谓狗终身不肯背主人也。又读孙坚《义马传》、曾叹人之不如马矣,以马犹知报恩,而人则反面无情,不可信也。今又谓人更土木之不如,则凡有情之禽兽,无情之上木,皆在人上者,然则天亦何故而生人乎?”“噫!
此非尔所知也。人之下者,禽兽土木不若,固也;人之上者,且将咸若禽兽,生长草木,又岂禽兽草木可得同乎?我为下下人说,不为上上人说。”林复请曰:“上下亦何常之有?记得六祖大师有云:“下下人有上上智’,有上智则虽下亦上,‘上上人有没意智’,没意智,则虽上亦下。上下之位,固无定也。”“噫!以此观之,人决不可以不慎矣。一不慎即至此极,顿使上下易位。我与子从今日始,可不时时警惕乎!”沙弥怀林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