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潞公知益州,喜游宴。尝宴钤辖廨舍,夜久不罢,从卒辄拆马<广牙>为薪,不可禁遏。军校白之,座客股栗,公曰:“天实寒,可拆与之。”神色自若,宴饮如故,卒气沮,无以为变。
故相刘沆薨,赠侍中,知制诰张瑰草告词,颇薄其为人。其子瑾诣阙,累章讼冤,称瑰挟私怨,至诋瑰云:“祖奸、父赃、母秽、妻滥。”瑰,洎之孙,父方回,尝以赃抵罪,母、妻之谤,出于钱晦所讼“一门萃众丑,一身备百恶”。又帅兄弟妇女,衰诣待漏院哭诉。执政亦以褒赠乃朝廷恩典,瑰不当加贬黜之词。五月戊子,瑰左迁知黄州,然瑾竟亦不敢请谥。
张密学奎、张客省亢母宋氏,白之族也。其夫好黄白术,宋氏伺其夫出,取其书并烧炼之具悉焚之。夫归,怒之,宋氏曰:“君有二子,不使就学,日见君烧炼而效之,他日何以兴君之门?”夫感其言而止。宋氏不爱金帛,市书至数千卷,亲教督二子使读书。客至,辄于窗间听之。客与其子论文学、政事,则为之设酒ゾ;或闲话、谐谑,则不设也。侨居常州,胡枢密宿为举人,有文行,宋氏以为必贵。亢少斥弛,宋氏常藏其衣冠,不听出,唯胡秀才召,乃给衣冠使诣之。既而二子皆登进士第,仕至显官。
张密学奎少嗜酒,尝有酒失,母怒,欲笞之,遂不复饮,至终身。
至和三年春,仁宗寝疾,不能言,两府以设道场为名,皆宿禁中,专决庶政。有禁卒诣开封府告大校谋为变者,府中夜封上之。时富公以疾谒告,惟潞公、刘相、王伯庸居中。旦日,潞公召三帅问大校平日所为如何,三帅言其谨愿。潞公秉笔欲判其状,斩告变者,伯庸捏其膝,乃请刘相判之。
仁宗寝疾,两府虽宿禁中,数日不知上起居。潞公召内侍都知等诘之曰:“主上疾有增损,皆不令两府知,何也?”对曰:“禁中事不敢漏泄。”潞公怒曰:“天子违豫,海内寒心。彦博等备位两府,与国同安危,岂得不预知也!何谓漏泄?”顾直省官曰:“引都知等至中书,令供状:今后禁中事如不令两府知,甘伏军令。”诸内侍大惧。日暮,皇城诸门白下锁,都知曰:“汝自白两府,我当他剑不得。”由是禁中事两府无不知者。枢密使王德用开便门入中书,潞公执守门亲事官送开封府挞之。明日,谓同列曰:“昨日悔不斩守门者。天子违豫,禁中门户岂得妄开邪?”
崔公孺,谏议大夫立之子,韩魏公夫人之弟也。性亮直,喜面折人。魏公执政,用监司有非其人者。公孺曰:“公居陶之地,宜法造化为心。造化以蛇虎者害人之物,故置蛇于薮泽,置虎于山林。公今乃置之通衢,使为民害,可乎?”魏公甚严惮之。
范仲淹字希文,早孤,从其母适朱氏,因冒其姓,与朱氏兄弟俱举学究。少瘠,尝与众客同见谏议大夫姜遵,遵素以刚严著名,与人不款曲,众客退,独留仲淹,引入中堂,谓其夫人曰:“朱学究年虽少,奇士也。他日不唯为显官,当立盛名于世。”遂参坐置酒,待之如骨肉,人莫测其何以知之也。年二十余,始改科举进士。
晏丞相殊留守南京,仲淹遭母忧,寓居城下。晏公请掌府学,仲淹常宿学中,训督学者,皆有法度,勤劳恭谨,以身先之。夜课诸生读书,寝食皆立时刻,往往潜至斋舍讠之。见有先寝者,诘之,其人绐云:“适疲倦,暂就枕耳。”仲淹问:“未寝之时,观何书?”其人亦妄对。仲淹即取书问之,其人不能对,乃罚之。出题使诸生作赋,必先自为之,欲知其难易,及所当用意,亦使学者准以为法。由是四方从学者辐凑。其后宋人以文学有声名于场屋朝廷者,多其所教也。
服除,至京师,上宰相书,言朝政得失及民间利病,凡万余言,王曾见而伟之。时晏殊亦在京师,荐一人为馆职,曾谓殊曰:“公知范仲淹,舍不荐,而荐斯人乎?已为公置不行,宜更荐仲淹也。”殊从之,遂除馆职。顷之,冬至立仗,礼官定议欲媚章献太后,请天子帅百官献寿于庭,仲淹奏以为不可。晏殊大惧,召仲淹,怒责之,以为狂。仲淹正色抗言曰:“仲淹受明公误知,常惧不称,不知己羞,不意今日更以正论得罪于门下也。”殊惭无以应。
黄,闽人,好读书,客游京师,数十年不归。家贫,谒索以为生,衣不蔽体,得钱辄买书,所费殆数百缗,自号聱隅子。石守道为直讲,闻其名,使诸生如古礼,执羔雁束帛,就里中聘之,以补学职,固辞不就。故欧阳永叔《哭徂徕先生》诗云“羔雁聘黄,惊走邻家”是也。著书甚多。至和中,或荐于朝,除试太学助教,月余,未及具绿袍,遇疾,暴卒。有子,甚愚鲁,所聚及自著书,皆散失无存者。
郭后既废,京师富民号陈子城者,因保庆杨太后纳女入宫,太后许以为后也。已至掖庭,将进御,勾当御药院阎士良闻之,遽见上。上方披《百叶图》择日,士良曰:“陛下读此何为?”上曰:“汝何问焉?”士良曰:“臣闻陛下欲纳陈氏女为后,信否?”上曰:“然。”士良曰:“陛下知子城使何官?”上曰:“不知也。”士良曰:“子城使,大臣家奴仆之官也。陛下若纳奴仆之女为后,岂不愧见公卿大夫邪?”上遽命出之。
杜祁公衍,越州人,父早卒,遗腹生公,其祖爱之。幼时,祖父脱帽,使公执之,会山水暴至,家人散走,其姑投一竿与之,使挟以自泛。公一手挟竿,一手执帽,漂流久之,救得免,而帽竟不濡。
前母有二子,不孝悌,其母改适河阳钱氏。祖父卒,公年十五六,其二兄以为母匿私财以适人,就公索之,不得,引剑斫之,伤脑。走投其姑,姑匿之重上,出血数升,仅而得免。乃诣河阳,归其母。继父不之容,往来孟、洛间,贫甚,佣书以自资。尝至济源,富民相里氏奇之,妻以女,由是资用稍给。举进士,殿试第四。及贵,其长兄犹存,待遇甚有恩礼。二兄及钱氏、姑氏子孙,受公荫补官者数人,仍皆为之婚嫁。
庆历四年四月戊戌,上与执政论及朋党事,参知政事范仲淹对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自古以来,邪正在朝,未尝不各为一党,不可禁也,在圣鉴辨之耳。诚使君子相朋为善,其于国家何害?”
庆历四年六月,范希文宣抚陕西、河东,自知权要恶之者多,上益厌之,乃上章乞罢政事、除一郡。上欲听其请,章郇公言于上曰:“仲淹素有虚名,今一请而罢之,恐天下皆谓陛下轻黜贤臣,不若且赐诏不允。若仲淹即有表谢,则是挟诈要君,乃可罢。”上从之。希文果奉表谢,上曰:“果如章得象言。”遂罢知州。既而杜丞相、富彦国、韩稚圭、欧阳永叔、俞希道稍稍皆以事得罪矣。
通、泰、海州皆滨海,旧日潮水皆至城下,土田斥卤,不可稼穑。范文正公监西溪仓,建白于朝,请筑捍海堤于三州之境,长数百里,以卫民田,朝廷从之。以文正为兴化令,专掌役事;又以发运使张纶兼知泰州,发通、泰、楚、海四州民夫治之。既成,民至于今享其利。兴化之民往往以范为姓。
庆历三年九月丁卯,上幸天章阁,召中书、枢密院官朝拜太祖、太宗御容,观内库瑞物,因问安边大略,移刻而罢。
庆历六年八月甲戌,以谏议大夫、参知政事吴育为枢密副使,丁度为参知政事。是时宰相贾昌朝、陈执中议罢制科,育以为不可,争论于上前,退而上章求解政务,故有是命。庞籍为枢密副使在度前,籍女嫁参知政事宋庠之子,庠因言于上,以亲戚共事为嫌,故度得先之。
余靖本名希古,韶州人。举进士,未预解荐,曲江主簿王仝善遇之,为干知韶州者举制科。知州怒,以为玩己,捃其罪,无所得,唯得仝与希古接坐,仝坐违敕停任,希古杖臀二十。仝遂闲居虔州,不复仕进。希古更名靖,字安道,取他州解及第。景中,为馆职,为范文正讼冤获罪,由是知名。范公入参大政,引为谏官。秘书丞茹孝标丧服未除,入京师私营身计,靖上言:“孝标冒哀求仕,不孝。”孝标由是获罪,深恨靖。靖迁龙图阁直学士,王仝数以书干靖求货,靖不能应其求。孝标闻靖尝犯刑,诈匿应举,乃自诣韶州购求其案,得之。时钱子飞为谏官,方攻范党,孝标以其事语之,子飞即以闻。诏下虔州问王仝。靖阴使人讽仝令避去,仝辞以贫不能出,靖置银百两于茶篚中,托人饷之。所托者怪其重,开视,窃银而致茶于仝,仝大怒。及诏至,州官劝仝对“当日接坐者余希古,今不知所在”,仝不从,对称“希古即靖是也”。靖竟坐以左屯卫将军分司。
余靖初及第,归韶州,州束尝鞫其狱者往见之,靖不为礼,吏恨之,乃取靖案,裹以缇油,置于梁上。吏病且危,嘱其子曰:“此方今达官之案,他日朝廷必来求之。汝谨掌视,慎勿失去。”及茹孝标求其案,人以为事在十年前,必不存,孝标访于吏子,竟得之。
庆历四年五月己巳,诏特徙右司谏、直集贤院、知渭州兼泾原路部署尹洙知庆州。先是,资政殿学士郑戬兼陕西四路招讨经略都部署,内殿崇班、渭州西路巡检刘沪建策,以为秦、渭两路有急,发兵相援,路出陇坻之内,回远,恐不及事,请募熟户,于山外筑水洛、结公二城,以兵戍之,缓急以通援兵之路。戬以状闻,命沪及著作佐郎董士廉董其役。会枢密副使韩琦宣抚陕西还,奏罢四路招讨,以戬知永兴军。又言:“两城之旁多生户,今夺其地,恐城未毕而寇至,请罢之。”戬因极言筑二城之利,不可辄罢。诏三司副使鱼周询往视其利害。未至,尹洙召沪、士廉令还,沪、士廉以熟户既集,官物无所付,请遂城之。洙怒,以沪、士廉违部署司节制,命泾原路部署狄青往斩之,青械系沪、士廉于德顺军。及周询还,言二城利害与戬议同,乃徙洙于庆州,沪降一官,士廉徙他路,官特支修城禁军、弓箭手等钱有差。
尹师鲁谪官监均州酒,时范希文知邓州,师鲁得疾,即擅去官,诣邓州,以后事属希文。希文日往视其疾,师鲁曰:“今日疾势复增几分,可更得几日。”一旦,遣人招希文甚遽,既至,师鲁曰:“洙今日必死矣。人言将死者必见鬼神,此不可信,洙并无所见,但觉气息奄奄就尽耳。”隐几坐,与希文语久之,谓希文曰:“公可出,洙将逝矣。”希文出至厅事,已闻其家号哭。希文竭力送其丧及妻孥归洛阳。
王禹玉曰:包希仁知庐州,庐州即乡里也,亲旧多乘势扰官府。有从舅犯法,希仁挞之,自是亲旧皆屏息。
李公明曰:孔中丞道辅知仙源县,诸孔犯法,无所容贷。
嘉七年五月辛未,枢密副使包拯薨,车驾临幸其第。拯字希仁,庐州人,进士及第,以亲老侍养,不仕宦且十年,人称其孝。后历监察御史,为天章阁待制、知谏院,迁龙图阁直学士、知瀛州,又迁枢密直学士、知开封府。为人刚严,不可干以私,京师为之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吏民畏服,远近称之。历御史中丞、三司使、枢密副使,薨。拯为长吏,僚佐有所关白,喜面折辱人,然其所言若中于理,亦幡然从之。刚而不愎,此人所难也。
先是,诏周后柴氏,每遇亲郊,听奏补一人充班行。至是,或上言:“皇嗣未生,盖以国家未如古礼封二王后。”嘉四年四月癸酉,诏:“择柴氏族人最长一人除京官,已在班行则换文资,仍封崇义公,于河南府、郑州境内与应入差遣,更给公田十顷。其周室陵庙,委之管勾,岁时祭享。如至知州资序,即与他处差遣,更取以次近亲袭爵受官承替。”
丁度字公雅,开封祥符人。祖ダ,尽其家资聚书至八千卷,为大室以贮之,曰:“吾聚书多,虽不能读,必有好学者为吾子孙矣。”父逢吉,以医事真宗于藩邸,官至将作监丞致仕。度以祀汾阴岁举服勤词学第二人登科,解褐大理评事、通判通州事,迁太子中允、直集贤院。今上即位,度上书请博延儒臣、劝讲道谊,增置谏官、切靡刂治体,恳辟荒莱、安集流庸,以为州县殿最。章献皇后善之,迁太常博士,赐绯。俄出知湖州事,徙京西转运使,以祠部员外郎知制诰,迁翰林学士。久之,兼侍读学士,又加承旨,又兼端明殿学士。国朝故事:中书制民政,枢密专兵谋。又赵元昊逆命,朝廷事多,度建言:“古之号令皆出于一,今二府分兵民之政,若措置异同,则下无适从,非为国体。”于是始诏军旅重务,二府通议。
度在两禁十五年,性宽厚,傥宕不修威仪,流辈多易之。上尝从容问度:“用人资序与才器孰先?”度对曰:“天下无事则循守资序,有事则简拔才器。”上甚善之。会谏官有言度承间求进者,上以度言谕执政,且曰:“度侍从十五年,而应对如是,不自为地,真淳厚长者也。”寻以度为工部侍郎、枢密副使。逾年,参知政事。
顷之,卫士为变,事连宦官杨怀敏,枢密使夏竦言于上:“请使御史与宦官同于禁中鞫其狱,不可滋蔓,使反侧者不自安。”度曰:“宿卫有变,事关社稷,此可忍,孰不可忍?”固请付外台穷治党与。自旦争至食时,上卒从竦议。未几,度求解政事。时初置紫宸殿学士,以度为之,兼侍读学士,寻以“紫宸”称呼非宜,改为观文殿学士。后数年薨,赠吏部尚书,谥文简。度早丧妻,晚年学修养之术,常独居静室,左右给使唯老卒一二人而已。
庆历四年三月癸亥朔,丁卯,上曰:“杨安国、赵师民皆醇儒,乃昔时崔遵度之比,久侍经筵,各宜进职。”于是安国加直龙图阁,仍赐紫,又以安国新除母服,家贫,赐金百两;师民充天章阁侍讲,仍赐绯。
庆历三年九月,谏官蔡襄上言:“两府私第毋得见宾客,若欲询访天下之事,采拔奇异之材,许临时延召。”诏旬休许见宾客。
至和二年七月,翰林学士欧阳修又上言:“两制以上毋得诣两府之第。”诏从之。
欧阳修字永叔,吉州人。举进士,国子补监生、发解、礼部奏名皆第一人。天圣八年及第。
嘉七年三月乙卯,以参知政事孙为观文殿学士、同群牧制置使,枢密副使赵为参知政事,翰林学士、左司郎中、权知开封府吴奎为枢密副使。以进士高第,累官至两制,性淳厚,无他材。上以久任翰林,擢为枢密副使,多病,志昏,医官自陈劳绩求迁,吏以文书白,见吏衣紫,误以为医官,因引手案上,谓曰:“数日来体中不佳,君试为诊之。”闻者传以为笑。及在政府,百司白事,但对之拱默,未尝开一言。是时,枢密使张屡以老乞致仕,朝论以次补应为枢密使,恐必不胜任。殿中侍御史韩缜因进见,极言其不才,当置之散地,初不知。后数日,中书奏事退,宰相韩琦、曾公亮独留身在后,下殿,谓参知政事欧阳修曰:“丞相留身何也?”修曰:“岂非奏君事也?”曰:“何事?”修曰:“韩御史言君,君不知邪?”乃顿首摘耳曰:“不知也。”因移疾请退,朝廷许之。
初,周王将生,诏选孕妇朱氏以备乳母。已而生男,真宗取视之,曰:“此儿丰盈,亦有福相,留宫中娱皇子。”皇子七岁薨,真宗以其儿赐内侍省都知张景宗为养子,名曰茂实。及长,累历军职,至马军副都指挥使。有军人繁用,其父尝为张氏仆。用幼闻父言:茂实生于宫中,或言先帝之子,于上属为兄。用冀幸恩赏,即为表具言其事,于中衢邀茂实,以表呈之。茂实惧,以用属开封府。府以用妄言,杖之,配外州下军。然事遂流布,众庶欢然。于是言事者请召用还考实,诏以嘉庆院为制狱案之。案者言:“用素病心,一时妄言,茂实不上闻,擅流配之,请案其罪。”诏繁用配广南牢城,辞所连及者皆释之。
至和元年八月,嘉庆院制狱奏:军人繁用素病心,妄对张茂实陈牒,称茂实为皇帝。案署茂实得状当奏,擅送本衙取勘。狱成,知谏院张择行录问,驳用非心病,诏更验定。台谏官劾茂实当上言而不以闻,擅流配卒夫,不宜典兵马。马军副都指挥使张茂实,其父先朝大阉也。世传先朝尝以宫人赐之,生茂实。至是,有卒夫对茂实言其事,茂实杖而流之,事遂流闻。茂实内不自安,求出,除宁远军节度使、知潞州。
章献太后临期,内侍省都知江德元权倾天下,其弟德明奉使过杭州,时李及知杭州,待之一如常时中人奉使者,无所加益。僚佐皆曰:“江使者之兄居中用事,当今无比,荣枯大臣如反掌耳,而使者精锐,复不在人下,明公待之,礼无加者。意者,明公虽不求福,独不畏其为祸乎?”及曰:“及待江使者不敢慢,亦不敢过,如是足矣,又何加焉?”既而德明谓及僚佐曰:“李公高年,何不求一小郡以自处,而久居余杭繁剧之地,岂能办邪?”僚佐走告及曰;“果然,江使者之言甚可惧也。”及笑曰:“及老矣,诚得小郡以自逸,庸何伤?”待之如前,一无所加,既而德明亦不能伤也。时人服其操守。
滕宗谅知岳州,修岳阳楼,不用省库钱,不敛于民,但榜民间有宿债不肯偿者,献以助官,官为督之。民负债者争献之,所得近万缗,置库于厅侧,自掌之,不设主典案籍。楼成,极雄丽,所费甚广,自入者亦不鲜焉。州人不以为非,皆称其能。
滕宗谅知泾州,用公使钱无度,为台谏所言,朝廷遣使者鞫之。宗谅闻之,悉焚公使历。使者至,不能案,朝廷落职徙知岳州。
吕许公疾病,仁宗剪髭为药以赐之,又手诏以问群臣可任两府者。其亲遇如此。
谏议大夫李宗咏,晋侍中崧之孙也,父粲,崧之庶子。崧之遇祸,粲犹在襁褓,其母投之墙外,身随以出,由是独免。崧于胡相方为叔,世居深州饶阳,坟墓夹道,崧在道东,谓之“东李”,在道西,谓之“西李”,故宗咏犹与宗谔联名。
宝元二年五月壬子,以定国军节度使、知枢密院事王德用充武宁军节度使,发赴徐州本任。癸丑,德用献所居第,以益芳林园,诏给其直。八月庚申朔,庚午,武宁节度使王德用自陈:所置马得于马商陈贵,契约具在,非折继宣所卖。诏德用除右千牛卫上将军,徙知随州,仍增置随州通判一员。九月丁未,折继宣责授诸卫将军,徙知内地,以其弟代之。
宝元二年十二月乙丑,延环庆路都部署司奏:夏虏寇掠保安军及延州,驻泊钤辖、六宅使卢守勤等将兵击却之,各以功大小受赏有差。散直狄青功最多,超四资,除殿直。
癸酉,雨木冰。己卯,昭远受诏宰猗氏。孔道辅卒于澶州。
文彦博知永兴军。起居舍人母,人也。至和中,上言:“陕西铁钱不便于民,乞一切废之。”朝廷虽不从,其乡人多知之,争以铁钱买物,卖者不肯受,长安为之乱,民多闭肆。僚属请禁之,彦博曰:“如此是愈使惑扰也。”乃召丝绢行人,出其家缣帛数百匹,使卖之,曰:“纳其直尽以铁钱,勿以铜钱也。”于是众晓然知铁钱不废,市肆复安。
景三年正月,诏御史中丞杜衍沙汰三司吏,吏疑衍建言。己亥,三司吏五百余人诣宰相第喧哗,又诣衍第诟詈,乱投瓦砾。诏捕后行二人,杖脊配沙门岛,因罢沙汰。
壬申,以翰林学士、户部郎中吴奎为左司郎中、权知开封府,翰林侍读学士、权知开封府王素充群牧使。初,素与欧阳修数称誉富弼于上前,弼入相,素颇有力焉。弼既在相位,素知开封府,冀弼引己以登两府。既不如志,用诋毁弼,又求外官,遂出知定州,徙知益州,复还知开封府,愈郁郁不得志,厌倦烦剧,府事多卤莽不治,数出游宴。素性骄侈,在定州、益州,皆以贿闻。为人无志操,士大夫多鄙之。开封府先有散从官马千、马清,善督察盗贼,累功至班行,府中赖之。或谓素:“二马在外,威福自恣,大为奸利。”素奏,悉逐之远方。于是京师盗贼累发,求捕不获。台官言素不才,亦自乞外补,朝廷因而罢之。
大理寺丞杨忱监蕲州酒税,仍令御史台即日押出城。忱,故翰林侍读学士偕之子,少与弟忄造俱有俊声。忱治《春秋》,忄造治《易》,弃先儒旧说,务为高奇,以欺骇流俗。其父甚奇之,与人书曰:“天使忱、忄造,力扶周、孔。”忱为文尤怪僻,人少有能读其句者。忱常言《春秋》无褒贬。与人谈,流荡无涯岸,要取不可胜而已。性轻易,喜傲忽人,好色嗜利,不修操检,商贩江、淮间,以口舌动摇监司及州县,得其权力,以侵刻细民,江、淮间甚苦之。至是,除通判河南府事,待阙京师。弟忄造掌永兴安抚司机宜,卒于长安,忱不往视,日游处于倡家。会有告其贩纱漏税者,忱自言与权三司使蔡襄有宿隙,乞下御史台推鞫,朝廷许之。狱成,以赎论,仍冲替。忱尚留京师,御史中丞王畴劾奏忱曰:“忱口谈道义,而身为沽贩;气凌公卿,而利交市井;畜养污贱,而弃远妻孥。”故有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