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周襄王受朝已毕,欲返洛阳。众诸侯送襄王出河阳之境,就命先蔑押送卫侯于京师。时卫成公有微疾,晋文公使随行医衍,与卫侯同行,假以视疾为名,实使之鸩杀卫侯,以泄胸中之忿:“若不用心,必死无赦!”又吩咐先蔑:“作急在意,了事之日,一同医衍回话。”
襄王行后,众诸侯未散,晋文公曰:“寡人奉天子之命,得专征伐。今许人一心事楚,不通中国。王驾再临,诸君趋走不暇,颍阳密迩,置若不闻,怠慢莫甚。愿偕诸君问罪于许。”
众诸侯皆曰:“敬从君命。”
时晋侯为主,齐、宋、鲁、蔡、陈、秦、莒、邾八国诸侯,皆率车徒听命,一齐向颍阳进发。只有郑文公捷,原是楚王姻党,惧晋来附,见晋文公处置曹、卫太过,心中有不平之意,思想:“晋侯出亡之时,自家也曾失礼于他,看他亲口许复曹、卫,兀自不肯放手。如此怀恨,未必便忘情于郑也。不如且留楚国一路,做个退步,后来患难之时,也有个依靠。”
上卿叔詹见郑伯踌躇,似有背晋之意,遂进谏曰:“晋幸辱收郑矣,君勿贰也,贰且获罪不赦。”
郑伯不听,使人扬言:“国中有疫。”托言祈祷,遂辞晋先归,阴使人通款于楚曰:“晋侯恶许之昵就上国也,驱率诸侯,将问罪焉。寡君畏上国之威,不敢从兵,敢告。”
许人闻有诸侯之兵,亦遣人告急于楚。
楚成王曰:“吾兵新败,勿与晋争。俟其厌兵之后,而求成焉。”遂不救许。诸侯之兵,围了颍阳,水泄不漏。
时曹共公襄,尚羁五鹿城中,不见晋侯赦令,欲求能言之人,往说晋侯。小臣侯獳,请携重赂以行,曹共公许之。侯獳闻诸侯在许,径至颍阳,欲求见晋文公。
适文公以积劳之故,因染寒疾,梦有衣冠之鬼,向文公求食,叱之而退,病势愈加,卧不能起,方召太卜郭偃,占问吉凶。侯獳遂以金帛一车,致于郭偃,告之以情,使借鬼神之事,为曹求解,须如此恁般进言。郭偃受其贿嘱,许为讲解。
既见,晋侯示之以梦。布卦得,天泽,之象,阴变为阳。偃献繇于文公,其词曰:
阴极生阳,蛰虫开张;大赦天下,钟鼓堂堂。
文公问曰:“何谓也?”
郭偃对曰:“以卦合之于梦,必有失祀之鬼神,求赦于君也。”
文公曰:“寡人于祀事,有举无废。且鬼神何罪,而求赦耶?”
偃曰:“以臣之愚度之,其曹乎?曹叔振铎,文之昭也。晋先君唐叔,武之穆也。昔齐桓公为会,而封邢、卫异姓之国。今君为会,而灭曹、卫同姓之国。况二国已蒙许复矣。践土之盟,君复卫而不复曹,同罪异罚,振铎失祀,其见梦不亦宜乎?君若复曹伯,以安振铎之灵,布宽仁之令,享钟鼓之乐,又何疾之足患?”
这一席话,说得文公心下豁然,觉病势顿去其半。即日遣人召曹伯襄于五鹿,使复归本国为君,所畀宋国田土,亦吐还之。
曹伯襄得释,如笼鸟得翔于霄汉,槛猿复升于林木,即统本国之兵,趋至颍阳,面谢晋侯复国之恩,遂协助众诸侯围许。文公病亦渐愈。
许僖公见楚救不至,乃面缚衔璧,向晋军中乞降,大出金帛犒军。
文公乃与诸侯解围而去。
秦穆公临别,与晋文公相约:“异日若有军旅之事,秦兵出,晋必助之;晋兵出,秦亦助之。彼此同心协力,不得坐视。”二君相约已定,各自分路。
晋文公在半途,闻郑国遣使复通款于楚,勃然大怒,便欲移兵伐郑。赵衰谏曰:“君玉体乍平,未可习劳,且士卒久敝,诸侯皆散,不如且归,休息一年,而后图之。”文公乃归。
话分两头。
再表周襄王回至京师,群臣谒见称贺毕。先蔑稽首,致晋侯之命,乞以卫侯付司寇。时周公阅为太宰秉政,阅请羁卫侯于馆舍,听其修省。襄王曰:“置大狱太重,舍公馆太轻。”乃于民间空房,别立囚室而幽之。
襄王本欲保全卫侯,只因晋文公十分忿恨,又有先蔑监押,恐拂其意,故幽之别室,名为囚禁,实宽之也。宁俞紧随其君,寝处必偕,一步不离,凡饮食之类,必亲尝过,方才进用。先蔑催促医衍数次,奈宁俞防范甚密,无处下手。医衍没奈何,只得以实情告于宁俞曰:“晋君之强明,子所知也。有犯必诛,有怨必报。衍之此行,实奉命用鸩,不然,衍且得罪。衍将为脱死之计,子勿与知可也。”
宁俞附耳言曰:“子既剖腹心以教我,敢不曲为子谋乎。子之君老矣,远于人谋,而近于鬼谋。近闻曹君获宥,特以巫史一言,子若薄其鸩以进,而托言鬼神,君必不罪,寡君当有薄献。”医衍会意而去。
宁俞假以卫侯之命,向衍取药酒疗疾,因密致宝玉一函。衍告先蔑曰:“卫侯死期至矣。”遂调鸩于瓯以进,用毒甚少,杂他药以乱其色。宁俞请尝,衍佯不许,强逼卫侯而灌之。才灌下两三口,衍张目仰看庭中,忽然大叫倒地,口吐鲜血,不省人事,仆瓯于地,鸩酒狼藉。宁俞故意大惊小怪,命左右将太医扶起,半晌方苏,问其缘故,衍言:“方灌酒时,忽见一神人,身长丈余,头大如斛,装束威严,自天而下,直入室中,言:”奉唐叔之命,来救卫侯。“遂用金锤,击落酒瓯,使我魂魄俱丧也?”卫侯自言所见,与衍相同。
宁俞佯怒曰:“汝原来用毒以害吾君,若非神人相救,几不免矣。我与汝义不俱生!”即奋臂欲与衍斗,左右为之劝解。
先蔑闻其事,亦飞驾来视,谓宁俞曰:“汝君既获神祐,后禄未艾,蔑当复于寡君。”卫侯服鸩,又薄又少,以此受毒不深,略略患病,随即痊安。先蔑与医衍还晋,将此事回复文公。文公信以为然,赦医衍不诛。史臣有诗云:
鸩酒何名毒卫侯,漫教医衍碎磁瓯。
文公怒气虽如火,怎脱今朝宁武谋?
却说鲁僖公原与卫世相亲睦,闻得医衍进鸩不死,晋文公不加责罪,乃问于臧孙辰曰:“卫侯尚可复乎?”
辰对曰:“可复。”
僖公曰:“何以见之?”
辰对曰:“凡五刑之用,大者甲兵斧钺,次者刀锯钻笮,最下鞭扑,或陈之原野,或肆之市朝,与百姓共明其罪。今晋侯于卫,不用刑而私鸩焉。又不诛医衍,是讳杀卫侯之名也。卫侯不死,其能老于周乎?若有诸侯请之,晋必赦卫。卫侯复国,必益亲于鲁,诸侯谁不诵鲁之高义?”
僖公大悦,使臧孙辰先以白璧十双,献于周襄王,为卫求解。襄王曰:“此晋侯之意也。若晋无后言,朕何恶于卫君?”
辰对曰:“寡君将使辰哀请于晋,然非天王有命,下臣不敢自往。”
襄王受了白璧,明是依允之意。
臧孙辰随到晋国,见了文公,亦以白璧十双为献,曰:“寡君与卫,兄弟也,卫侯得罪君侯,寡君不遑宁处。今闻君已释曹伯,寡君愿以不腆之赋,为卫君赎罪。”
文公曰:“卫侯已在京师,王之罪人,寡人何得自专乎?”
臧孙辰曰:“君侯代天子以令诸侯,君侯如释其罪,虽王命又何殊也?”
先蔑进曰:“鲁亲于卫,君为鲁而释卫,二国交亲,以附于晋,君何不利焉?”
文公许之,即命先蔑再同臧孙辰如周,共请于襄王。乃释卫成公之囚,放之回国。
时元咺已奉公子瑕为君,修城缮备,出入稽察甚严。卫成公恐归国之日,元咺发兵相拒,密谋于宁俞。俞对曰:“闻周歂、冶廑以拥子瑕之功,求为卿而不得,中怀怨望,此可结为内援也。臣有交厚一人,姓孔名达,此人乃宋忠臣孔父之后,胸中广有经纶,周、冶二人,亦是孔父相识。若使孔达奉君之命,以卿位啖二人,使杀元咺,其余俱不足惧矣。”
卫侯曰:“子为我密致之,若事成,卿位固不吝也。”
宁俞乃使心腹人一路扬言:“卫侯虽蒙宽释,无颜回国,将往楚国避难矣。”
因取卫侯手书,付孔达为信,教他私结周歂、冶廑二人,如此恁般。
歂廑相与谋曰:“元咺每夜必亲自巡城,设伏兵丁城闉隐处,突起刺之,因而杀入宫中,并杀子瑕,扫清宫室,以迎卫侯,功无出我二人上者。”两家各自约会家丁,埋伏停当。
黄昏左侧,元咺巡至东门,只见周歂、冶廑二人一齐来迎。元咺惊曰:“二位为何在此!”周歂曰:“外人传言故君已入卫境,旦晚至此,大夫不闻乎?”
元咺愕然曰:“此言从何来!”冶廑曰:“闻宁大夫有人入城,约在位诸臣往迎,大夫何以处之!”
元咺曰:“此乱言,不可信之。况大位已定,岂有复迎故君之理!”
周歂曰:“大夫身为正卿,当洞观万里,如此大事,尚然不知,要你则甚?”
冶廑便拿住元咺双手,元咺急待挣扎,周歂手拔佩刀,大喝一声,劈头砍来,去了半个天灵盖。伏兵齐起,左右一时惊逃。周歂、冶廑率领家丁,沿途大呼:“卫侯引齐、鲁之兵,见集城外矣!尔百姓各宜安居,勿得扰动。”百姓家家闭户,处处关门。便是为官在朝的,此时也半疑半信,正不知甚么缘故,一个个袖手静坐,以待消息。
周歂、冶廑二人,杀入宫中,公子适方与其弟子仪在宫中饮酒,闻外面有兵变,子仪拔剑在手,出宫探信。正遇周歂,亦被所杀。寻觅公子适不见。宫中乱了一夜,至天明,方知子适已投井中死矣。
周歂、冶廑将卫侯手书,榜于朝堂,大集百官,迎接卫成公入城复位。后人论宁武子,能委曲以求复成公,可谓智矣。然使当此之时,能谕之让国于子瑕,瑕知卫君之归,未必引兵相拒,或退居臣位,岂不两全。乃导周歂、冶廑行袭取之事,遂及弑逆,骨肉相残,虽卫成公之薄,武子不为无罪也。有诗叹曰:前驱一矢正含冤,又迫新君赴井泉。
终始贪残无谏阻,千秋空说宁俞贤。
卫成公复位之后,择日祭享太庙。不负前约,封周歂、冶廑并受卿职,使之服卿服,陪祭于庙。
是日五鼓,周歂升车先行,将及庙门,忽然目睛反视,大叫:“周歂穿窬小人,蛇豕奸贼。我父子尽忠为国,汝贪卿位之荣,戕害我命。我父子含冤九泉,汝盛服陪祀,好不快活。我拿你去见太叔及子瑕,看你有何理说?吾乃上大夫元咺是也!”言毕,九窍流血,僵死车中。
冶廑后到,吃一大惊,慌忙脱卸卿服,托言中寒而返。卫成公至太庙,改命宁俞、孔达陪祀。还朝之时,冶廑辞爵表章已至。卫侯知周歂死得希奇,遂不强其受。未逾月,冶廑亦病亡。
可怜周、冶二人止为贪图卿位,干此不义之事,未享一日荣华,徒取千年唾骂,岂不愚哉?卫侯以宁俞有保护之功,欲用为上卿,俞让于孔达,乃以达为上卿,宁俞为亚卿,达为卫侯画策,将咺、瑕之死,悉推在已死周歂、冶廑二人身上,遣使往谢晋侯,晋侯亦付之不问。
时周襄王十二年,晋兵已休息岁余,文公一日坐朝,谓群臣曰:“郑人不礼之仇未报,今又背晋款楚,吾欲合诸侯问罪何如?”
先轸曰:“诸侯屡勤矣,今以郑故,又行征发,非所以靖中国也,况我军行无缺,将士用命,何必外求?”
文公曰:“秦君临行有约,必与同事。”
先轸对曰:“郑为中国咽喉,故齐桓欲伯天下,每争郑地,今若使秦共伐,秦必争之,不如独用本国之兵。”
文公曰:“郑邻晋而远于秦,秦何利焉?”乃使人以兵期告秦,约于九月上旬,同集郑境。
文公临发,以公子兰从行,兰乃郑伯捷之庶弟,向年逃晋,仕为大夫,及文公即位,兰周旋左右,忠谨无比,故文公爱近之,此行盖欲借为向导也。兰辞曰:“臣闻‘君子虽在他乡,不忘父母之国。’君有讨于郑,臣不敢与其事。”
文公曰:“卿可谓不背本矣。”
乃留公子兰于东鄙,自此有扶持他为郑君之意。
晋师既入郑境,秦穆公亦引著谋臣百里奚、大将孟明视、副将杞子、逢孙、杨孙等,车二百乘来会,两下合兵攻破郊关,直逼曲洧,筑长围而守之。晋兵营于函陵,在郑城之西;秦兵营于汜南,在郑城之东。
游兵日夜巡警,樵采俱断。慌得郑文公手足无措,大夫叔詹进曰:“秦、晋合兵,其势甚锐,不可与争,但得一舌辩之士,往说秦公,使之退兵,秦若退师,晋势已孤,不足畏矣。”
郑伯曰:“谁可往说秦公者?”
叔詹对曰:“佚之狐可。”
郑伯命佚之狐。狐对曰:“臣不堪也,臣愿举一人以自代,此人乃口悬河汉,舌摇山岳之士,但其老不见用,主公若加其官爵,使之往说,不患秦公不听矣。”
郑伯问:“是何人?”
狐曰:“考城人也,姓烛名武,年过七十,事郑国为圉正,三世不迁官,乞主公加礼而遣之。”
郑伯遂召烛武入朝,见其须眉尽白,伛偻其身,蹒跚其步,左右无不含笑。
烛武拜见了郑伯,奏曰:“主公召老臣何事?”
郑伯曰:“佚之狐言子舌辩过人,欲烦子说退秦师,寡人将与子共国。”
烛武再拜辞曰:“臣学疏才拙,当少壮时尚不能建立尺寸之功,况今老耄,筋力既竭,语言发喘,安能犯颜进说,动千乘之听乎?”
郑伯曰:“子事郑三世,老不见用,孤之过也,今封子为亚卿,强为寡人一行。”
佚之狐在旁赞言曰:“大丈夫老不遇时,委之于命,今君知先生而用之,先生不可再辞。”
烛乃受命而出,时二国围城甚急,烛武知秦东晋西,各不相照,是夜命壮士以绳索缒下东门,径奔秦寨,将士把持,不容入见,武从营外放声大哭。
营吏擒来禀见穆公,穆公问:“是谁人?”
武曰:“老臣乃郑之大夫烛武是也。”
穆公曰:“所哭何事?”
武曰:“哭郑之将亡耳!”
穆公曰:“郑亡。汝安得在吾寨外号哭?”
武曰:“老臣哭郑,兼亦哭秦。郑亡不足惜,独可惜者秦耳!”
穆公大怒。叱曰:“吾国有何可惜?言不合理,即当斩首!”
武面无惧色,叠着两个指头,指东画西,说出一段利害来。正是:
说时石汉皆开眼,道破泥人也点头。
红日朝升能夜出,黄河东逝可西流。 烛武曰:“秦晋合兵临郑,郑之亡,不待言矣。若亡郑而有益于秦,老臣又何敢言?不惟无益,又且有损,君何为劳师费财,以供他人之役乎?”
穆公曰:“汝言无益有损,何说也?”
烛武曰:“郑在晋之东界,秦在晋之西界,东西相距,千里之遥,秦东隔于晋,南隔于周,能越周、晋而有郑乎?郑虽亡,尺土皆晋之有,于秦何与?夫秦、晋两国,毗邻并立,势不相下,晋益强,则秦益弱矣。为人兼地,以自弱其国,智者计不出此,且晋惠公曾以河外五城许君,既入而旋背之,君所知也。君之施于晋者,累世矣,曾见晋有分毫之报于君乎?晋侯自复国以来,增兵设将,日务兼并为强,今日拓地于东,既亡郑矣,异日必思拓地于西,患且及秦。君不闻虞、虢之事乎?假虞君以灭虢,旋反戈而中虞,虞公不智,助晋自灭,可不鉴哉?君之施晋,既不足恃,晋之用秦,又不可测,以君之贤智,而甘堕晋之术中,此臣所谓‘无益而有损’,所以痛哭者此也!”
穆公静听良久,耸然动色,频频点首曰:“大夫之言是也!”
百里奚进曰:“烛武辩士,欲离吾两国之好,君不可听之。”
烛武曰:“君若肯宽目下之围,定立盟誓,弃楚降秦。君如有东方之事,行李往来,取给于郑,犹君外府也。”
穆公大悦,遂与烛武歃血为誓,反使杞子、逢孙、杨孙三将留卒二千人助郑戍守,不告于晋,密地班师而去。早有探骑报入晋营,文公大怒,狐偃在旁,请追击秦师,不知文公从否?且看下回分解。
译文:
话说周襄王领受朝仪之后,要返回洛阳。众诸侯送襄王出了河阳境,就
命先蔑押送卫侯到京师。这时卫成公有点小病,晋文公派遣随行的御医衍与
卫侯一同上路,假借看病为名,实际是教他用毒酒杀死卫侯,以泄胸中的怨
忿:“如不用心,定死无赦!”又吩咐先蔑:“用心抓紧办事,完事当天就
同御医衍一起回话。“
襄王走后,列位诸侯还没散去,晋文公对众人说:“寡人奉了天子的命 令,专事征战讨伐。现在许人一心听从楚国的命令,不同中原通好。王驾再 次临视,诸位君王往来奔走,颖阳近在咫尺,却置若罔闻,还有这样怠慢的 吗?我愿意偕同诸君对许兴师问罪。“众位诸侯都回答:“尊从您的命令。” 当下以晋侯为主,齐、宋、鲁、蔡、陈、秦、莒、邾八国诸侯,都率了兵马, 一道向颖阳进发。只有郑文公捷,原本是楚王的同党,因怕开罪晋国,才来 依附,目睹文公处置曹、卫两君太过分了,心中有些不平,暗下里思量:“晋 侯逃亡时,自己也曾对他失礼,看他亲口答应曹、卫恢复国政,却还不肯放 手。这样怀恨在心,未必就忘了同郑国的那段旧事。不如留下楚国这条后路, 做个退步,将来患难时,也有个依靠。“上卿叔詹见郑伯犹豫,似有背弃晋 国的意思,便上前劝道:“郑国方得晋侯接纳,主公不要有二心,再有二心, 定会遭受惩处而不能赦免。“郑伯不听,使人四处扬言:“国内发生疫病。” 然后以准备祈祷为名,辞别晋候提前返回国土,同时暗地派人捎信给楚王, 说:“晋侯恼恨许国亲近贵国,要率诸侯前去兴师问罪。我敬畏贵国的威仪, 不敢派兵随从,冒昧告知。“许人听说各国征伐的兵来了,也派人到楚国告 急。楚成王说:“我们的兵刚败,不可以同晋国相争,只有等他打得厌倦了, 再努力求成。“便不去救援许国。诸候的军队把颖阳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时, 曹共公襄,还被拘禁在五鹿城中,看不到晋侯的赦令,便找寻能言善辩的人, 去游说晋侯。小臣侯獳,请求携带厚礼前往,共公答应了。侯獳听说诸侯在 许国,就径直赶往颖阳,求见晋文公。恰逢文公因积劳染上了寒疾,梦见一 个盛装的妖怪向他讨饭,文公喝叱起来,那妖怪便退去了,但文公的病势却 愈加严重了,躺着起不来。于是传令太卜郭偃占问吉凶。侯獳乘机将一车重 器布帛送给郭偃,说出事情的原委,教他借鬼神的事情,替共公求情,告诉 他要如此这般地向文公进言。郭偃接受了贿赂和嘱咐,答应代他讲话。见到 文公以后,晋侯将梦中所见对郭偃讲了。郭偃给他占卦,得“天泽”之象, 阴变为阳。郭偃将繇文呈给晋文公,那文上说:
阴极生阳,蛰虫开张;大赦天下,钟鼓堂堂。
文公问:“说的什么?”郭偃答道:“将卦同梦合起来看,一定是有没有祭
祀的鬼神,求主公赦罪的。“文公道:“寡人对祭祀的事,只有兴办,从没
荒废过。况且鬼神有什么罪,倒求我来赦免?“郭偃说:“以臣的愚见来看,
这是不是曹侯的事情?曹叔振铎,侧立于文王的左边,晋先君唐叔,侧立于
武王的右面。过去齐桓公会盟,封邢、卫为异姓之国,今天主公会盟,却灭
了曹、卫同姓之国。何况这两国已承蒙恩准还复国政了。践土之盟,主公恢
复卫侯而不恢复曹伯,罪过相同,而惩处不同,振铎没有祭祀,因此显现梦
中,不也是合乎情理的吗?“一席话,说得文公心里豁然开朗,顿时觉得病
势已去了一半。当日差人到五鹿传召曹伯襄,让他复归本国为君,被割让给
宋国的田地,也归还给他。曹伯襄获释后,就像笼中的鸟得以在天空飞翔, 栅栏里的猿重又攀上树木,即刻统领本国兵马,赶到颖阳,面谢晋侯复国之 恩,并协助各国诸侯包围许国。许僖公见楚王不来救助,便背缚双手,口含 壁玉,到晋军中乞求投降。同时献出大量的金玉布帛,犒劳各路军队。于是, 文公便与众诸侯撤兵而去。
秦穆公临别时同晋文公约定:“他日如有军旅战事,秦国出兵,晋国必
须相助;晋国出兵,秦国同样相助,彼此同心协力,不得坐视不管。“两人
商议好了,便各自上路了。晋侯走到半路上,听说郑伯遣使又向楚王通好,
勃然大怒,要即刻调集兵马讨伐郑国。赵衰劝道:“主公的玉体刚安,不可
再劳顿了。而且士卒长久困乏,各国诸侯又都散去了,不如暂且回去,休息
一年,而后再想办法。“
再说周襄王回到京师,群臣拜谒称贺完了,先蔑叩头,转达晋侯的意思, 请求将卫侯郑交给司寇发落。当时周公阅做太宰操持政事,阅请求将卫侯拘 禁于馆舍,由他自己反省。襄王说:“放到大牢太重,住在公馆太轻。”便 着人将民间空房,另改修成囚室,囚禁卫侯。襄王本要保全卫侯,只因为晋 文公十分恼怒,又有先蔑监押,害怕违背了他的意思,所以别设囚室看管, 名义上囚禁,实际是宽容卫侯。宁俞紧紧跟随他的主公,睡觉办事,一律陪 伴左右,寸步不离。凡是饮食之类的东西,一定要亲口尝过,才能给卫侯吃。 先蔑数次催促衍,怎奈宁俞防犯严密,无处下手。衍没有办法,只得将实情 告诉宁俞,说:“晋侯严厉明察,你是知道的,有犯必杀,有怨必报。衍这 次来,实际上是奉命使用毒酒,不这样,我就要遭受处罚。我想用假死之计, 你不要泄露于人。“宁俞贴着衍的耳朵说:“你既然割腹掏心来告诉我,我 怎么敢不用心替你谋划呢?你的君侯已经老了,不信人谋,而轻信鬼谋。最 近听说曹君获释,只是靠了巫史的一句话。如果你以少量的毒酒给卫侯,而 假言鬼神的事情,晋侯一定不会怪罪你。我们主公也会有一点儿薄礼给你。“ 衍会意走了。宁俞假借卫侯的命令,向衍索取药酒治病,乘机暗送了一匣宝 玉。衍告诉先蔑:“卫侯的死期到了!”便调好毒酒,用瓦罐盛着去见卫侯, 用毒量很少,还参杂了其他药品来混淆颜色。宁俞要求品尝,衍佯装不许, 强迫卫侯喝下,才灌下两口,衍抬眼仰看院中,突然大叫一声,栽到地上, 口吐鲜血,不省人事,瓦罐也碎落在地上,药酒狼籍不堪,四处流淌。宁俞 故意大惊小怪,叫左右扶起太医。半晌,衍才苏醒过来,问他什么缘故。衍 说:“刚才灌酒时,忽见一神人,身长一丈多,头仿佛有十斗那么大,穿着 威严,自天上下来,直入屋中,说: ‘奉了唐叔的旨意,来救卫侯。’然后 用重鎚打落酒罐,叫我丧魂落魄!“卫侯说起自己看到的,和衍讲的全部一 致。宁俞假装愤怒,喝道:“原来你是用毒杀害我们主公,如不是神人相助, 几乎不能幸免了。我和你绝不一起活着!“就挥起胳膊,要同衍拼命,左右 的人忙为他们劝解。先蔑听说这事,飞马来看,对宁俞说:“既然你们主公 得神保佑,后福无穷,我当回去报告我们君主。“卫侯服的毒酒,又稀又少, 因此中毒不深,稍微有点儿小病,很快就痊愈了。先蔑和衍回到晋国,将这 事回报给晋文公。文公信以为真,赦免衍不杀卫侯之罪。史臣有诗说道:
酖酒何名毒卫侯?漫教医衍碎磁瓯。
文公怒气虽如火,怎脱今朝宁武谋?
却说鲁僖公原本与卫侯一向亲睦,听说卫侯没被衍毒死,晋文公也不加
责罪,便问臧孙辰道:“卫侯还可以恢复君位吗?”臧孙辰答:“可以恢复。”
僖公问:“怎么见得?”臧孙辰答道:“大凡施用五刑,大者,动用兵甲斧 钺;次者,则使用刀锯钻凿;最下等是鞭打,或抛尸原野,或陈尸于市,叫 百姓都明了其罪行。现今晋侯对卫国,不用刑法而暗施毒酒;又不杀衍,这 是为了避忌杀卫侯的名声。卫侯不死,还能老在周土呆着吗?如有诸侯提出 要求,晋文公必然接受赦免卫侯。卫侯重掌国政,必然更加亲近鲁国,诸侯 有谁不颂扬鲁国的高尚的行为呢?“僖公十分欢喜,传令臧孙辰先用十双白 璧献给周襄王,为卫侯请求宽恕。襄王说:“这是晋侯的意思呀。如果不是 晋国在背后非议卫侯,我为何要讨厌卫君呢?“臧孙辰答:“我们主公准备 叫我作使节,向晋文公请求怜悯,但没有天子的旨意,下臣不敢擅自前往。“ 襄王收下白璧表示同意。臧孙辰随后到了晋国,见了文公,也以十双白璧做 为献礼,说道:“我们主公同卫侯是兄弟,卫侯得罪君侯,我们主公遑遑不 得安宁。如今听说已释放了曹伯,我们主公愿意用不够丰厚的礼品,替卫君 赎罪。“文公说:“卫侯已在京师,是天子的罪人,我怎么能擅自专断呢?” 臧孙臣说:“君侯代替天子统领诸侯,如果君侯赦免他的罪责,虽然是王命, 又有什么差别呢?“先蔑上前道:“鲁国同卫国亲近,主公为鲁国而释放卫 侯,两国交亲,依附晋国,对主公有什么不利的呢?“文公答应了,就命先 蔑同臧孙辰再次到京师,一同向襄王请求。于是解除了卫成公的囚禁,放他 回国。
此时元咺已推举公子暇为卫君,修缮城防,出入检查十分严格。卫成公 怕归国的时候元咺发兵拒绝他进城,就同宁俞密谋。宁俞说:“听说周歂、 冶廑以拥立子瑕的功劳,求取卿位而没有得到,心中怀有怨恨,这可以结为 内应。我有一个交情很深的人,姓孔名达,是宋国忠臣孔父的后代,满腹经 伦。周、冶两人,也都是孔父的相识。如果叫孔达奉了主公的命令,以卿位 吸引两人,使他们杀了元咺,剩下的就都不值得担心了。“卫侯道:“你替 我秘密办理,如果事成,当然不会吝惜卿位的。“宁俞便指使心腹一路扬言:
“卫侯虽承蒙宽大释放,却无颜回国,要去楚国避难了。”然后取了卫侯亲
手写的书信,付给孔达,让他暗地交给周歂、冶廑二人,如此这般行事。周
歂和冶廑两人商量:“元歂每夜必然亲自巡视城防,安排伏兵在城门隐蔽处,
突然冲出刺杀他,然后杀入宫中,将子瑕一并杀了,扫清宫室,迎接卫侯,
没有谁的功劳比我们的更高了。“两人各自约会家丁,埋伏停当。黄昏左右,
元咺巡察到东门,只见周歂、冶廑两人一齐迎上前来。元咺惊道:“两位为
什么在这里?“周歂说:“外人传言,说旧主公已进入了卫境,早晚要到这
儿来。大夫没听说吗?“元咺吃惊地问:“这话从哪来?”冶廑说:“听说
宁大夫派人入城,约请在位诸臣出迎,大夫怎样对待呢?“元咺说:“这胡
言乱语不能相信。何况大位已经定了,哪有重迎旧君的道理?“周歂说:“大
夫身为正卿,应当洞察万里。这样的大事,竟然不知,要你做什么!“冶廑
便抓住元咺的双手。元咺急忙挣扎,周歂拔出佩刀,大喝一声,劈头砍下来,
砍掉了半个天灵盖。伏兵一起跃出,元咺的左右当时惊慌四逃。周歂、冶廑
率领家丁,沿途大喊:“卫侯带领齐、鲁的兵马,聚集城外了!百姓各自安
居,不得骚动!“百姓们家家闭户,处处关门。就是在朝做官的,这时也将
信将疑,正不知什么缘故,一个个袖手静坐,等待消息。周歂、冶廑两人,
一路杀入宫中。公子适正与弟子仪在宫中饮酒,听外面有兵变,子仪拔剑在
手,出宫探信。恰好遇上周歂,也被杀了。找寻公子适,却不见人影。宫中
乱了一夜,到天明,才知子适已投井自杀了。周歂、冶廑将卫侯的亲笔信张
贴在朝堂上,大张旗鼓地邀百官迎接卫成公进城,重新入主国位。后人说起 宁武子能委曲求全,使卫侯复而执掌国家,可称得上足智多谋了!然而假使 当时传谕给子瑕让位,子瑕知道成公回来了,未必就发兵相拒,还可能退居 臣位,这不两全了吗?最后导致周歂、冶廑以偷袭方式夺取主位,使得弑杀 忤逆,骨肉相残,虽然是卫成公薄情,宁俞也不是没有罪责的!有一首诗感 叹此事,说:
前驱一矢正含冤,又迫新君赴井泉。
终始贪残无谏阻,千秋空说宁俞贤。
卫成公重操国政以后,选定日子到太庙祭祀上供。没有背弃先前的许愿,
封授周歂、冶廑两人卿位,令他们身着官服,陪同到太庙祭扫。这天,五更 过后,周歂登车先走,就到庙门了,突然睁眼回视,大叫:“周歂跳梁小人, 猪蛇不如的奸贼!我们父子为国尽忠,你贪图卿位虚荣,害我性命。我们父 子含冤九泉,你盛装陪从去祭太庙,好不快活!我拿你去见太叔和子瑕,看 你有什么道理可以讲?我就是上大夫元咺!“说罢九窍出血,僵死在车上。 冶廑后面赶到,大吃一惊,慌忙脱下卿服,推说中了风寒,跑回家去了。卫 侯到太庙,改命宁俞、孔达陪同祭祀。返朝时,冶廑辞去爵位的表章已经呈 上来了。卫侯知道周歂死的奇怪,也就不强求他留任。不出一个月,冶廑也 因病身亡了。可怜周歂、冶廑,只为贪图卿位,干下这不义的事情,没有享 受一天的荣华富贵,徒然遭受千年唾骂,难道不愚蠢吗!卫侯因宁俞保护有 功,想任用他为上卿,宁俞推让孔达。便封孔达为上卿,宁俞为亚卿。孔达 为卫侯策划,将元咺、子瑕的死都推在已经死掉的周歂、冶廑身上,差遣使 者到晋国,感谢晋侯。晋文公也就不问这桩事情了。
周襄王十二年,晋国兵马已休整了一年有余。一天,文公坐朝,对群臣
讲:“郑人不讲礼仪的仇还没报,而今又背着晋国向楚王进献诚心,我打算
联合诸侯兴师问罪,你们看怎么样?“先轸说:“诸侯已多次辛劳了。现在
又因郑国再行征讨,这不是安定中原的办法。何况我军装备不缺,将士听从
指挥,何必向外求助呢?“文公说:“秦君临走时同我有约在先,一定与我
们共同行事。“先轸答道:“郑国是中原的咽喉,所以齐桓公要统领天下,
每每要争夺郑国地方。如今若同秦国一道讨伐那里,秦君必然要争抢,不如
只用本国的兵马。“文公说:“郑国邻近晋国,而远离秦国,秦有什么利可
图?“便差人出使秦国,将出兵日期告诉秦君。约定九月上旬,同时集结于
郑国边境。文公临出发时,叫公子兰随从前往。兰是郑伯捷的同母异父兄弟,
当年逃亡晋国,官至大夫。到文公即位时,兰左右周旋,忠诚谨慎无比,所
以文公喜欢他,此行要靠他做向导。兰推辞说:“臣听说:‘君子虽在他乡,
不忘父母之国。‘主公要征伐郑国,臣子不敢参与这事。“文公说:“你真
是不忘本呀!“便留公子兰在东鄙,从此,有了扶植他做郑君的打算。晋军
进入郑国国境,秦穆公也领着谋臣百里奚,大将孟明视,副将杞子、逢孙、
杨孙等,以及二百乘军车赶来会合。两面合围攻破郊关,直逼曲洧。修筑了
长长的围墙,做坚守的阵地。晋兵在函陵驻扎,位于郑城西侧。秦兵在汜南
驻扎,位于郑城东侧。巡逻的兵士日夜警视,打柴采集都不能通过。急得郑
文公手足无措。大夫叔詹献策说:“秦、晋联合出兵,其势头十分锐利,不
能与之相争,但如求得一个巧舌善辩的人,去劝说秦公,使他退兵。秦国如
果退兵,晋国的势力也就孤立了,不必害怕。“郑伯问:“谁可以去游说秦
公呢?“叔詹答:“佚之狐可以。”郑伯召佚之狐。佚之狐答道:“臣不能
胜任,臣愿推举一人代替我。这人口悬河汉,舌摇山岳,但因已老迈不被重 用,如果主公为他加官进爵叫他前去劝说,不怕秦公听不进去。“郑伯问:
“这个人是谁?”佚之狐说:“考城人,姓烛名武,年过七十,在郑国供职, 做圉正,三朝没有升官。乞求主公赐以礼物,派他去游说!“于是郑伯召烛 武入朝,只见他须发斑白,脊背佝偻,步履蹒跚,左右人看了无不含笑。烛 武拜见了郑伯,奏道:“主公召老臣有什么事情?”郑伯说:“佚之狐说你 舌辩过人,想烦请你说退秦师,我将同你一道执掌国事。“烛武又拜了拜, 推辞说:“我才疏学浅,在青壮年时,尚不能建立尺寸功劳,何况如今衰老 了,筋疲力竭,语言又困难,怎能冒犯劝解,说动千辆战车呢?“郑伯道:
“你侍奉郑室三代,终不受重用,是我的过错。今天封你为亚卿,尽力为我 走一趟。“佚之狐在一旁帮看说:“大丈夫老来遇不上时机,实在是命。现 今主公知道并且任用先生,先生不可以再推辞了。“于是烛武接受任命而去。 当时两国围城十分紧急,烛武知道秦军在东面,晋军在西面,彼此不相照应。 这天夜里,烛武命壮士将自己绑上缒下东门,径直奔向秦师的营寨。秦将士 把守寨门,不许进去拜见秦公。烛武在营外放声大哭,营吏将他捉进来禀见 穆公。穆公问:“你是谁?”烛武说:“老臣是郑国大夫烛武。”穆公问:
“你哭什么事情?”烛武说:“哭郑国将灭亡了!”穆公又问:“郑国灭亡, 你怎么能在我们寨外号哭?“烛武说:“老臣哭郑国,同时又哭秦国。郑国 灭亡了不足惜,只可惜的是秦国呀!“穆公大怒,喝道:“我国有什么可惜 的?你如说不出道理,立即斩首!“烛武面无惧色,叠着两个指头,指东划 西,说出一番利害来。正是:
说时石汉皆开眼,道破泥人也点头。 红日朝升能夜出,黄河东逝可西流。
烛武道:“秦、晋两国合兵攻临郑国,郑国的灭亡,不必说了。如果灭亡郑
国对秦有好处,老臣又怎么敢说呢?不但没好处,而且有害,君侯干什么要
劳师费财,供别人役使呢?“穆公说:“你说无益有害,从何说起?”烛武
说:“郑国在晋国的东面,秦国在晋国的西面,东西相距千里之遥。秦国往
东,隔着晋国,往南隔着周土,能穿越周、晋两国而拥有郑土吗?郑国虽然
灭亡了,每一尺土都归晋侯所有,对秦国有什么好处吗?秦、晋两国,毗邻
并立,实力不相上下。晋国越强,那么秦越弱。替人兼并土地,以削弱自己
的国家,聪明的人决计不干此事。而且,晋惠公曾许诺将河外五城让给君侯,
等到晋君复位了,转身又背弃了这一承诺,这是君侯所熟悉的。君侯对晋国
施恩已经数代了,曾见过晋国对君侯有分毫的报答吗?晋侯自复国以来,增
兵添将,天天从事兼并称强的勾当。如今扫灭郑国,就是拓展东边的疆土,
他日必然图谋拓展西边疆土,灾患就要降临秦国了。君侯没有听说过虞、虢
两国的事情吗?借着虞君之手消灭虢国,旋即又反戈攻打虞国。虞公不聪明,
帮助晋国灭亡自己,不能仿效啊!君侯给予晋侯的好处不足以成为依靠,而
晋国对秦国的利用,后果又不堪设想。以君侯聪明的智慧,而甘愿落入晋侯
的圈套,这就是臣所说的 ‘不但没有好处,而且有害’,痛哭的原因就是此
理!“穆公静听良久,频频点头说:“大夫的话对呀!”百里奚进言说:“烛
武是个狡辩的人,要离间我们两国的友好,主公不能听他的!“烛武说:“君
侯如果肯缓解眼下的围困,郑国一定立下誓言,背弃楚国投靠秦公。君侯如
在东方有什么事情,行李往来,取道郑国,就如同君侯的外府别舍一样方便。“
穆公大喜,立即同烛武歃血盟誓,反派了杞子,逢孙、扬孙三将,留下两千
兵士帮助郑国戍守城池,也不通知晋侯,暗地里班师回国了。这时早有探马 将消息报进晋营。文公勃然大怒,狐偃在旁边请求追击秦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