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文】
春王二月,夫人姜氏飨齐侯于祝丘。
三月,纪伯姬卒。
夏,齐侯,陈侯,郑伯遇于垂。
纪侯大去其国。大去者何?灭也。孰灭之?齐灭之。曷为不言齐灭之?为襄公讳也。《春秋》为贤者。讳何贤乎襄公?复仇也。何仇尔?远祖也。哀公亨乎周,纪侯谮之。以襄公之为于此焉者,事祖祢之心尽矣。尽者何?襄公将复仇乎纪,卜之曰:「师丧分焉」。「寡人死之,不为不吉也。」远祖者几世乎?九世矣。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家亦可乎?曰:「不可。」国何以可?国君一体也。先君之耻,犹今君之耻也。今君之耻,犹先君之耻也。国君何以为一体?国君以国为体,诸侯世,故国君为一体也。今纪无罪,此非怒与?曰:「非也。」古者有明天子,则纪侯必诛,必无纪者。纪侯之不诛,至今有纪者,犹元明天子也。古者诸侯必有会聚之事,相朝聘之道,号辞必称先君以相接,然则齐纪无说焉,不可以并立乎天下。故将去纪侯者,不得不去纪也,有明天子则襄公得为若行乎?曰:「不得也」。不得则襄公曷为为之,上无天子,下无方伯,缘恩疾者可也。
六月乙丑,齐侯葬纪伯姬。外夫人不书葬,此何以书?隐之也。何隐尔?其国亡矣,徒葬于齐尔。此复仇也,曷为葬之?灭其可灭,葬其可葬。此其为可葬奈何?复仇者非将杀之,逐之也。以为虽遇纪侯之殡,亦将葬之也。
秋七月。
冬,公及齐人狩于郜。公曷为与微者狩?齐侯也。齐侯则其称人何?讳与仇狩也,前此者有事矣,后此者有事矣,则曷为独于此焉?讥于仇者将壹讥而已。故择其重者而讥焉,莫重乎其与仇狩也。于仇者则曷为将壹讥而已?仇者无时焉可与通,通则为大讥,不可胜讥,故将壹讥而已,其馀从同同。
【 译文】
鲁庄公四年,春天,周历二月,鲁桓公夫人姜氏在祝丘这个地方宴请齐襄公。
三月,纪伯姬死了。
夏天,齐侯、陈侯、郑伯在垂这个地方会面。
纪国国君永远离开了他的国家。为什么永远离开呢?因为纪国灭亡了。谁灭了纪国?齐国灭了纪国。为什么不说齐国灭亡了纪国呢?是为了替齐襄公避讳。《春秋》只为贤良的人避讳,齐襄公有什么贤良呢?他为祖先报了仇。报什么仇?齐襄公远祖的仇。当年齐哀公被周天子煮杀了,就是纪侯进的谮言。以齐襄公现在的作为来看,他侍奉祖先的心算是尽到了。为什么说尽到了呢?齐襄公准备向纪国复仇,先去占卜,卦上说:“军队要丧失一半。”齐襄公对占卜的人说:“我就是战死了,也不算不吉利。”齐襄公的先祖有几世了?九世了。已过九世还可以报仇吗?即使是过了百世也可以报仇。大夫家的仇也可以吗?回答是:“不可以!”国君的仇为什么就可以呢?因为历代国君是一个整体,先代国君的耻辱就是现在国君的耻辱,现在国君的耻辱就是先代国君的耻辱。历代国君为什么是一个整体呢?因为国君以国家为体,诸侯的爵位世代相传,所以历代国君是一个整体。现在纪国的国君并没有罪,这不是迁怒于他吗?回答说:“不是这样。”假如古时候有贤明的天子,那么纪侯一定会被诛杀,也必然没有纪国了。纪侯之所以没有被诛杀,到现在还有纪国,就是因为没有贤明的天子。古时候,诸侯之间一定有聚会的事,有互相朝见访问的制度,打招呼或告辞的时候,一定要称烦对方先代国君的优秀品质,来相互接近。然而,齐国国君与纪国国君会面时大家都不高兴,简直不能同时存在于天底下,所以想要灭掉纪国的人,就不能不灭掉纪国了。如果有贤明的天子在,那么齐襄公能够这样行事吗?回答是:“不可能!”既然不可能,那么齐襄公为什么能这样干呢?因为在上没有贤明的天子,在下没有主持一方的诸侯之长,只要凭着祖先的恩仇,就可以这样干了。
六月,乙丑这天,齐侯安葬了纪国国君的夫人纪伯姬。《春秋》是不记载鲁国以外的夫人的葬礼的,这里为什么记载?是怜悯她。为什么怜悯她呢?因为她的国家灭亡了。只能迁到齐国来安葬。齐国灭纪国是报仇,为什么还要安葬纪伯姬呢?齐国灭掉它应该灭掉的,安葬它应该安葬的。这里安葬纪伯姬为什么说是应该安葬的呢?因为报仇,并不是要把人都杀光,只要驱逐就行了。齐国认为即使遇到纪国国君的灵枢,也要安葬他的。
秋天,七月。
冬天,鲁庄公和齐国人在郜这个地方狩猎。鲁庄公为什么要与地位低下的“人”一起狩猎呢?其实那“人”就是齐侯。是齐侯那么为什么称他为“人”呢?是避讳说与仇人狩猎。在这以前已经有过这样的事,在这以后也有过这样的事,那么为什么只对这件事指责呢?对于与仇人交往,只谴责一次就算了,所以要选择其中最严重的一件事来谴责,那么最严重的莫过于与仇人一起狩猎了。与仇人交往,为什么只谴责一次就算了呢?因为与仇人随时都可能发生交往的事情,如果只要交往了就大肆指责,那么将指责不完,所以指责一次就算了,其余的无论轻重,都与无仇一样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