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外篇二 论说叙录

类别:史部 作者:章学诚(清) 书名:文史通义

    论说之文,其源出于《论语》。郑氏《易》云:“云雷屯,君子以经纶。

    言论撰书礼,乐施政事。”盖当其用,则为典谟训浩;当其未用,则为论撰说议。圣人制作,其用虽异,而其本出于一也。周秦诸子,各守专家,虽其学有醇驳,语有平陂,然推其本意,则皆取其所欲行而不得行者,笔之于书,而非有意为文章华美之观,是论说之本体也。自学不专门,而文求绮丽,于是文人撰集,说议繁多。其中一得之见,与夫偶合之言,往往亦有合于古人。

    而根本不深,旨趣未卓,或诸体杂出,自致参差;或先后汇观,竟成复沓。

    此文集中之论说,所以异于诸子一家之言也。唐马总撰《意林》,裁节诸子,标其名隽,此亦弃短取长之意也。今兹选文,存其论之合者,亦撰述之通义也。

    《文选》诸论,若《过秦》、《辨亡》诸篇,义取抑扬咏叹,旨非抉摘发挥。是乃史家论赞之属,其源略近诗人比兴一流,与唐、宋诸论,名同实异。然《养生》、《博弈》诸篇,则已自有命意;斯固文集盛行,诸子风衰之会也。萧氏不察,同编一类,非其质矣。

    诸子一变而为文集之论议,再变而为说部之札记,则宋人有志于学,而为反朴还淳之会也。然嗜好多端,既不能屏除文士习气;而为之太易,又不能得其深造逢源。遍阅作者,求其始末,大抵是收拾文集之余,取其偶然所得,一时未能结撰者,札而记之,积少致多,裒成其帙耳。故义理率多可观,而宗旨终难究索也。

    永清文献荒芜,论说之文,无可采择,约存一首,聊以备体,非敢谓有合千古人也。

    【 译文】

    论说的文章,根源出于《 论语》 。郑玄《 易》 说:“云和雷构成‘屯’,君子因此整理丝线经纬。说的是讨论著作礼乐,施行政事。”大概君子在受任用时,就作典漠训浩一类文章,在不受任用时,就作论撰说议一类文章。圣人创作,那功用虽然不同,而那根源出于同一个。周、秦诸子各守住专门一家,虽然他们学术有纯正有驳杂,言辞有平稳有偏颇,但推究他们的本意,就都是取他们想要实行而不能实行的,写在书上,而不是有意修饰文章华美的外貌;这是论说文的本来体制。自从学术不专门,而文章追求绮丽,于是文人编文集,说议繁多。其中有一点见解的,和偶然说对的言论,往往也有和古人一致的地方;但根底不深厚,主旨不高超,有的各种体裁混杂出现,自己造成参差不齐;有的把先后合起来观看,竟成了重叠堆积;这是文集里的论说文和诸子一家言论不同的原因。唐马总撰《 意林》 ,削减诸子篇幅,标明他们的出众言论,这也是舍弃短处采用长处的意思。现在选文章,保存那论说和古人一致的地方,也是撰述的普遍适用的道理。

    《 文选》 诸论,像《 过秦论》 、《 辨亡论》 等篇,意思追求情调起伏长声吟咏,意图不在揭露发挥,这是史学家论赞之类,那来源大致接近《 诗经》 比兴一类,和唐、宋人诸论名称相同,内容不同。但是《 养生论》 、《 博弈论》 等篇,就已经自有主旨。这本来是文集盛行、诸子风气衰落之际。萧氏不考察,同编在一类,不是那本质啊。

    诸子文第一次变化成为文集中的论议,第二次变化成为笔记体中的札记,就是宋人有志于学术而返回淳朴风气之际。但是嗜好多方面,既不能排除文士习气;而作得太轻易,又不能到达那深人研究而左右逢源的地步。普遍察看作者,探求那始末,大抵是收拾文集的剩余,采取偶然有心得而一时不能组织成篇的,写成札记,积少成多,聚集成书罢了。所以辨析道理大多值得观看,而宗旨到底难探索。

    永清文献荒废,论说文没有可选择的,保留一篇,暂且用来充作一种体裁,不敢认为有和古人一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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