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曰:古之善用兵者,必重天下之权,而研诸侯之虑。重权不审,不知轻重强弱之称;揣情不审,不知隐匿变化之动静。重莫难於周知,揣莫难於悉举,事莫难於必成,此三者,圣人能任之,故兵有百战百胜之术,非善之善者也;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夫太上用计谋,其次用人事,其下用战伐。用计谋者,荧惑敌国之主,阴移谄臣,以事佐之;惑以巫觋,使其尊鬼事神;重其彩色文绣,使贱其菽粟,令空其仓庾;遗之美好,使荧其志;遗之巧匠,使起宫室高台,以竭其财、役其力;易其性,使化改淫俗;奢暴骄恣,贤臣结舌,莫肯匡助,滥赏淫刑,任其喜怒,政令不行,信卜祠鬼,逆忠进谄,请谒公行,而无圣人之政,爱而与官,无功而爵,未劳而赏;喜则赦罪,怒则肆杀;法居而自顺,令出而不行,信蓍龟、卜筮、鬼神、祷祠、谗佞、奇技,乱行於门户,其所谓是者,皆非;非者,皆是。离君臣之际,塞忠谠之路,然後淫之以色,攻之以利,娱之以乐,养之以味。以信为欺,以欺为信,以忠为叛,以叛为忠。忠谏者死,谄佞者赏。令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急令暴刑,人不堪命,所谓未战以阴谋倾之,其国已破矣。以兵从之,其君可虏,其国可隳,其城可拔,其众可溃。故汤用此而桀放,周用此而纣杀,越用此而吴国墟,楚用此而陈蔡举,三家用此而鲁国弱,韩魏用此而东周分。儒生之言皆曰:「兵强大者必胜,小弱者必亡。」是则小国之君无伯王之业,万乘之主无破亡之兆;昔夏广而汤狭,殷大而周小,越弱而吴强,所谓不战而胜者,阴倾之术,夜行之道,文武之教。圣人昭然独见,忻然独乐,其在兹乎!
【 译文】
经书说:古代时善于用兵的,必定重视了解天下的形势和探究诸侯的谋略。了解形势不周全,就不知道轻重、强弱的区别;揣度敌情不周密,就不知道隐藏、变化的动向。深究形势最难做到的是无所不知,揣度敌情最难做到的是悉数列举,办事情最难做到的是一定成功。这三个方面只有圣人能够全部做到。因此,用兵作战有百战百胜的策略并不是好中最好的办法。最上策是使用计谋,其次才是人事,下策是作战征伐。使用计谋,就是迷惑敌国的君主,暗中使其接近奸臣并用为辅佐。使用巫术进行迷惑使其尊崇鬼神。使其重视珍奇异物而轻视农事,导致粮仓空虚。赠送美女以扰乱其志向。送给能工巧匠,让其营造宫室高台而使财力枯竭,消耗其国力,改变其民风,使其变的淫逸、奢侈、暴躁、骄纵,使贤臣闭口不敢说话,不肯出力助他。怂恿其滥赏乱罚,放任其个人喜怒,使其政令不行,迷信淫祀,远离忠臣,听信馅言,托请之风盛行,尽失圣人之政。凭个人的喜好而授人官职,无功者得到爵位,无劳者得到赏赐,高兴时就赦免罪犯,恼怒时就任意杀人。有法不依而按照个人意愿行事,政令发出却不贯彻推行。听任着草、龟甲、卜笠、鬼神、祷告,谗俊、奇技之徒随意出入门户。让他是非颠倒,以是为非,以非为是,疏远其君臣关系,堵塞忠臣进言之路。然后再用美色使其荒淫,用财物打动其心,用音乐娱悦其情,用美食保养其身,使其以真为假,以假为真,把忠臣当成叛逆,把叛逆当做忠臣,忠心进谏的被杀,阿议奉承的受赏。使君子不能任用、小人占据官职,政令急迫,刑律残暴,百姓无法忍受。这就是所谓以阴谋颠覆敌国,还未开战敌国实际已经破亡。如果随即出兵进攻,其国君便可以俘获,其国家便可以毁灭,其城池便可以攻克,其军队便可以崩溃。因此商汤用这个策略,夏架被放逐;周朝用这个策略,封王被杀;越国用这个策略,吴国成为废墟;楚国用这个策略,陈国、蔡国被攻克;三家使用这个策略,鲁国被消弱;韩魏用这个策略,东周被瓦解。儒生之见,都认为兵力强大者必胜,兵力弱小者必亡。照此看法,那么小国的君主就不能成就王霸之业,万乘之国的君主就不会有灭亡的征兆。然而以前却是夏地广阔而商地狭小,殷朝势大而周国势小,越国弱小而吴国强盛。所谓不战而胜,就是采用阴谋之术,暗中行事,文治武功的运用,只有圣人可以昭然独见,忻然独乐,原因大概就在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