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丘查牙山，有石窟如井，深数尺许。北壁有洞门，伏而引领望见之。会近村数辈，九日登临，饮其处，共谋入探之。三人受灯，缒而下。
洞高敞与夏屋等；入数武，稍狭，即忽见底。底际一窦，蛇行可入。烛之，漆漆然暗深不测。两人馁而却退；一人夺火而嗤之，锐身塞而进。幸隘处仅厚于堵，即又顿高顿阔，乃立，乃行。顶上石参差危耸，将坠不坠。两壁嶙嶙峋峋然，类寺庙山塑，都成鸟兽人鬼形：鸟若飞，兽若走，人若坐若立，鬼罔两示现忿怒；奇奇怪怪，类多丑少妍。心凛然作怖畏。喜径夷，无少陂。逡巡几百步，西壁开石室，门左一怪石鬼，面人而立，目努，口箕张，齿舌狞恶；左手作拳，触腰际；右手叉五指，欲扑人。心大恐，毛森森似立。遥望门中有爇灰，知有人曾至者，胆乃稍壮，强入之，见地上列碗盏，泥垢其中；然皆近今物，非古窑也。傍置锡壶四，心利之。解带缚项系腰间。即又旁瞩，一尸卧西隅，两肱及股四布以横。骇极。渐审之，足蹑锐履，梅花刻底犹存，知是少妇。人不知何里，毙不知何年。衣色黯败，莫辨青红；发蓬蓬似筐许，乱丝粘着髑髅上；目、鼻孔各二；瓠犀两行，白巉巉，意是口也。存想首颠当有金珠饰，以火近脑，似有口气嘘灯，灯摇摇无定，焰纁黄，衣动掀掀。复大惧，手摇颤，灯顿灭。忆路急奔，不敢手索壁，恐触鬼者物也。头触石，仆，即复起；冷湿浸领颊，知是血，不觉痛，抑不敢呻；坌息奔至窦，方将伏，似有人捉发住，晕然遂绝。
众坐井上俟久，疑之，又缒二人下。探身入窦，见发胃石上，血淫淫已僵。二人失色，不敢入，坐愁叹。俄井上又使二人下；中有勇者，始健进，曳之以出。置山上，牛日方醒，言之缕缕。所恨未穷其底极；穷之。必更有佳境。后章令闻之。以丸泥封窦，不可复入矣。康熙二十六、七年间，养母峪之南石崖崩，现洞口；望之，钟乳林林如密笋。然深险，无人敢入。忽有道士至，自称钟离弟子，言：“师遣先至，粪除洞府。”居人供以膏火，道士携之而下，坠石笋上，贯腹而死。报令，令封其洞。其中必有奇境，惜道士尸解，无回音耳。
【译文】
章丘县查牙山，有个石窟像井，有好几尺深。北边石壁有洞门，人伏在地上伸着脖子可以看见。一次，附近村子里有几个人，在九月九日登高时到了这个地方，还在这里饮了酒，一起商量进去探险。其中三个人拿着灯，用绳子系在身上缒了下去。
洞中高大宽敞和大屋子差不多；三人走了数步，洞开始狭窄一会忽然见底了。底部有一小孔，全身贴地爬行可以进去。用灯照着，里面黑漆漆的深不可测。两个人气馁而退却了；一个人夺过灯来并嗤笑他们，自己挺身爬着进去了。幸亏狭窄的地方仅有一堵墙那么厚，接着又突然高大宽阔了，于是他立直身子，向前行走。头顶上的石块参差不齐高高地耸立着，像坠落而未坠的样子。两边山壁怪石嶙峋重叠高耸，好像寺庙中山墙下的塑像，都成了鸟兽人鬼的形状：鸟像飞，兽像跑，人像坐着立着，鬼怪表情忿怒；真是奇怪极了，但大多数是丑的很少有美的。这人心里突然恐怖起来。所喜的是路很平，很少有斜坡。再慢慢走了几百步，西边山壁开了一个石门，石门左边有一怪石像鬼一样，面向人立在那里，眼睛努出，嘴像簸箕张开着牙齿舌头露出显出狰狞的样子；左手握拳，撑着腰；右手叉开五指，要扑捉人。这人见了心中特别害怕，汗毛森然而立。远看门中有烧过的烟灰，知道有人曾到过这里，他胆子又稍微壮了一些，勉强进入石门内。又看见地上陈放着碗盘，里面有许多泥；然而这些磁器都是近期的物品。并不是古代的陶瓷器皿。旁边有四把锡壶，他心里很想要，就解开衣带捆着壶的颈部再把它系在腰间。然后又往旁处看，看见一具尸首卧在山洞西边角落里，两个胳臂及大腿向四面伸着。他害怕极了。但走近细细地看，见脚上是尖足女鞋，鞋底还有用粗线绣的梅花，此时才知死者是个少妇。此死者不知是什么地方人，也不知是哪一年死的。衣服色彩黯淡破旧，看不出青红皂白；头发蓬乱像乱麻，粘在死人的头骨上；眼睛、鼻孔都是二个孔窿，牙齿两行，白白地突出着，看来那是嘴。他心想那头顶上应当有金首饰，就用灯火靠近头部，好像有口气嘘了灯，那灯火摇摆不定，火焰暗淡下来，那尸首的衣服也一掀一掀的。他又很害怕了，手摇颤着，灯突然灭了。他按着记忆中的路急急地奔跑着，不敢用手摸索墙壁，恐怕摸着像鬼一样的东西。头撞上石块，摔倒了，立刻又爬起来；脸上流下又冷又湿的东西，他知道是血，但此时不觉得痛，更不敢呻吟；屏着气一直逃跑到那个小孔，正要爬下，好像有人捉住他的头发，一下就昏死了。
洞外几个人坐在洞口等了很久，怀疑里面出了事，又用绳子放下两人。这两个人探身入了小孔，看见那人头发挂在石头上，血淋淋的身体已经僵了。二人大惊失色，不敢进去，坐在旁边发愁叹息。一会洞上又派两个人下来；其中有一个勇敢的，才开始果敢的进入孔内，把那人曳出来，。把他放在山上，他半天才醒过来，很详细地述说洞内所见到的情况。所恨的是还未走进洞内最底层；认为走到头，必定更有佳妙的境界。章丘县令听说这事，派人用泥团封住山洞内的小孔，从此谁也不能再进去了。
康熙二十六七年，养母峪的南山崖崩裂，现出洞口；望那里面，钟乳石密密麻麻像石笋那么密。然而那里又深又险，没人敢进去。忽然有一个道士来了，自称是道教八仙之一钟离权的弟子，他说：“老师派我先来，扫除洞府。”并让人供给灯火，道士拿着灯火就下去了，一下子坠在石笋上，石笋穿破了肚子就死了。大家禀告给县令，县令让人封了那洞口。洞内一定有奇异的境界，可惜道士被尸解升仙没有回音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