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君所以治臣者有三:
【译文】君主用来统治臣下的方法有三种。
【说明】内,主要是针对内部;外,则是针对外面;储,是集聚汇编的意思;说,就是各种论述说明。储说由于篇幅较大,而针对的对象不一样,所以分为六篇,《内》、《外》、《上》、《下》、《左》、《右》,是用来区别篇名的。每篇先列出论纲,叫做“经”,然后的文字对每一条经文用若干事例来说明,叫做“说”。“经”的文辞简单扼要,便于记诵;“说”的文字详尽具体,便于阅读。所以我们读“说”的时候可以回过头来看“经”,这样就可以能更深刻理解了。本篇是论述君主统治外臣的方法。
【原文】势不足以化,则除之。师旷之对,晏子之说,皆舍势之易也而道行之难,是与兽逐走也,未知除患。患之可除,在子夏之说《春秋》也:“善持势者,蚤1绝其奸萌。”故季孙让2仲尼以遇3势,而况错4之于君乎?是以太公望杀狂矞5,而臧获6不乘骥。嗣公知之,故而驾鹿;薛公知之,故与二栾博。此皆知同异之反也。故明主之牧7臣也,说在畜乌。
【注释】1.蚤:《诗•豳风•七月》:“四之日其蚤。”《礼记•礼器》:“不麾蚤。”《礼记•中庸》:“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於天下者也。”《荀子•大略》:“杀大蚤,朝大晚,非礼也。”《韩非子•扬榷》:“主不蚤止,狗益无巳。”《淮南子•天文》:“日至于曾泉,是谓蚤食。”《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使遂蚤得处囊中。乃颖脱而出。”这里用为“早”之意。
2.让:《左传•昭公二十五年》:“且让之。”《国语•周语》:“让不贡。”《孟子•告子下》:“掊克在位,则有让。”《荀子•荣辱》:“巨涂则让,小涂则殆。”《小尔雅》:“诘责以辞谓之让。”《史记•齐世家》:“鲁人以为让。”《说文》:“让,相责让也。”《广雅》:“让,责也。”这里用为责备之意。
3.遇:《史记•魏公子列传》:“公子遇臣厚。”《广绝交论》:“衔恩遇。”这里用为对待、相待之意。
4.错:通“措”。《易•序卦》:“礼义有所错。”《礼记•仲尼燕居》:“君子明于礼乐,举而错之而已。”《荀子•荣辱》:“则君子注错之当,而小人注错之过也。”《荀子•大略》:“错质之臣不息鸡豚,冢卿不修币。”《韩非子•有度》:“威不贷错,制不共门。”《洪武正韵•暮韵》:“错,同措。”清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豫部》:“错,假借为措。”这里用为举措之意。
5.狂矞(yù愈):人名。周文王时代人。
6.臧获:《庄子•骈拇》:“臧与谷二人相马牧羊。”《楚辞•严忌<哀时命>》:“释管晏而任臧获兮,何权衡之能称。”《荀子•王霸》:“则臧获不肯与天子易埶业。”《荀子•礼论》:“君子以倍叛之心接臧谷,犹且羞之。”《韩非子•喻老》:“丰年大禾,臧获不能恶也。”这里用为古代奴婢的贱称之意。
7.牧:《诗•小雅•出车》:“我出我车,于彼牧矣。”《周礼•大宰》:“而建其牧。”《周礼•大宗伯》:“八命作牧。”《荀子•成相》:“请牧基,贤者思。”《礼记•曲礼》:“九州之长入天子之国,曰牧。”这里用为统治、主管之意。
【译文】权势还不足以开导改变他,那么就除掉他。师旷的回答,晏婴的议论,都是舍弃了利用权势来制服臣民这种容易的方法而遵循了利用德行来感化臣民这种难以奏效的方法,这是舍弃车马和野兽赛跑,还不知道除去祸患。祸患可以除掉,这个道理在子夏解说《春秋》的话中:“善于把握权势的人,老早就弃绝臣下的邪恶念头。”所以季康子责备孔子对待权势,更何况这些举措是君主的行为呢?因此太公望杀掉狂矞,而卑贱的奴婢也不会去乘坐骏马。卫嗣公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不用鹿来驾车;薛公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和两个孪生子博奕。这都是知道和同相异的反面的人。所以明白的君主统治臣下,其说法在畜养乌鸦上。
【说明】君主统治臣下,上级管理下级,在韩非看来,是不能用德行来感化的,而是要用权势来管制,用法律法规来约束。只有有了法律法规的约束,人们才能收敛起不好的念头和行为,才能忠心耿耿于上级。这就是韩非“以法治国”的中心思想,也是韩非的“强权政治”思想。其所举例子,将会在后面详加说明。事实上果然如此吗?当然不是!韩非重视了硬约束这一点,但却忽略了软约束的作用。硬约束是需要,但软约束也不应忽视。硬约束是对违反、触犯人们约定俗成的风俗习惯和行为规范的惩罚条例,而软约束却是人们自小被培养出来的行为习惯,这些行为习惯绝大部分是符合人们约定俗成的行为规范的,它自觉不自觉地约束着人们的行为。我们每在选择一个行为时,首先考虑的不是法律如何规定,而首先考虑的是自己身边的亲人、朋友、同事、上司如何看待我这个行为。如果看法都不好,自己便不会去行为,如果看法都认为可以,便会高高兴兴地去行为。这就是软约束的功能。这个软约束就是风俗习惯——社会行为规范,也是现代企业的企业文化。正因为有了这种企业文化,企业也才有了一定的凝聚力。没有企业文化的企业,只能依靠规章制度来硬性约束员工的行为。
【原文】人主者,利害之轺1毂2也,射3者众,故人主共矣。是以好恶见4,则下有因5,而人主惑矣;辞言通,则臣难言,而主不神矣。说在申子之言“六慎”,与唐易之言弋也。患在国年之请变,与宣王之太息也。明之以靖郭氏之献十珥6也,与犀首、甘茂之道穴闻也。堂公知术,故问玉卮7;昭侯能术,故以听独寝。明主之道,在申子之劝“独断”也。
【注释】1.轺:(yáo摇)古代轻便的小马车。《史记•季布列传》:“朱家乃乘轺车之洛阳。”《说文》:“轺,小车也。”《汉书•平帝纪》:“亲迎立轺并马。”
2.毂:(gū估)《诗•秦风•小戎》:“文茵畅毂,驾我骐馵。”《老子•十一章》:“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楚辞•屈原•国殇》:“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这里用为车轮中心的圆木之意,其周围与车辐的一端相接,中有圆孔,可以插轴。
3.射:《管子•国蓄》:“凡轻重之大利,以重射轻,以贱泄平。”《新唐书•食货志》:“江淮豪贾射利。”这里用为谋求、逐取之意。
4.见:《易•乾•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易•蛊•六四》:“裕父之蛊,往见,吝。”《老子•七十二章》:“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礼记•中庸》:“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荀子•劝学》:“天见其明,地见其光。”《韩非子•二柄》:“故君见恶,则群臣匿端。”《广韵•霰韵》:“见,露也。”《集韵•霰韵》:“见,显也。”《汉书•元帝纪》:“天见大异。”颜师古注:“见,显示。”这里用为出现、显露之意。
5.因:《诗•鄘风•载驰》:“谁因谁极。”《诗•大雅•皇矣》:“维此王季。因心则友。”《荀子•议兵》:“因其民,袭其处。”《韩非子•五蠹》:“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因人成事者。”《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因厚币用事者臣靳尚。”这里用为依靠,凭借之意。
6.珥:(ěr尔)《苍颉篇》:“珥,珠在珥也。耳珰垂珠者曰珥。”《史记•李斯传》:“傅玑之珥。”《列子•周穆王》:“设笄珥。”这里用为中国古代的珠玉耳饰之意。
7.卮:(zhī芝)古代一种盛酒器。《战国策•齐策二》:“赐其舍人卮酒。”《史记•项羽本纪》:“赐之卮酒。”《玉篇•卮部》:“卮,酒浆器也,受四升。”
【译文】所谓的人民的主人,就象车轴一样是利害的中心,追逐利益的人多,所以君主就成为共同的目标。因此君主的好恶显示出来,那么臣下就有了凭借,而君主就要被迷惑;言论上下泄露,那么臣下就难以向君主进言,而君主也就不神明了。这种说法在申不害说“六种谨慎”中,和唐易鞠谈论射鸟的话中。祸患出现在国羊请求之事上,以及韩宣王的叹息之事上。阐明它的是在靖郭氏献上十个珠宝耳饰上和犀首、甘茂从墙洞中偷听之事上。堂谿公知道统治术,所以询问玉杯之事;韩昭侯能运用统治术,所以听后就独自睡觉。明白的君主的道路,在申不害劝说“君主独自决断”之事上。
【说明】本节的重点在于当权者千万不要显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不要让下级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否则,下级就会依照上级的好恶爱憎而行为。这样的结果,就是当权者自己最后也要被迷惑的。这种说法也颇有道理,关于这个问题,韩非在前面很多篇章中都论述过。其所举例子,将会在后面详加说明。
【原文】术之不行,有故。不杀其狗,则酒酸。夫国亦有狗,且左右皆社鼠也。人主无尧之再诛,与庄王之应太子,而皆有薄媪之决蔡妪也。知贵不能,以教歌之法先揆1之。吴起之出爱妻,文公之斩颠颉,皆违其情者也。故能使人弹疽2者,必其忍痛者也。
【注释】1.揆:(kuí葵)《诗•鄘风•定之方中》:“揆之以日,作于楚室。”《易•系辞》:“初率其辞而揆其方。”《国语•周语》:“南北之揆七同也。”《孟子•离娄上》:“上无道揆也,下无法守也。”《楚辞•离骚》:“皇览揆予初度兮,肇锡予以嘉名。”《论衡•实知》:“凡圣人见祸福也,亦揆端推类。”《说文》:“揆,度也。”这里用为大致估量之意。
2.疽:(jū居)中医指一种毒疮,在皮肉深处的叫疽。《韩非子•解老》:“夫内无痤疽瘅痔之害,而外无刑罚法诛之祸者。”
【译文】统治的方法不能推行,是有缘故的。卖酒的人不杀掉他养的狗,那么酒就会放酸。国家也有恶狗,况且身边左右的人都是土地庙里的老鼠。君主没有尧那样两次诛杀反对自己的人,也不能象楚庄王答复太子那样,而都有薄老太那种把自己的决策取决于蔡婆的做法。知道重视而又不能,就用教歌的方法先估量一下。吴起休掉心爱的妻子,晋文公斩杀心爱的颠颉,都是违背自己感情的。所以能够让人给自己治疗毒疮的,必然是很能忍痛的人。
【说明】本节是论述统治者肃清内部的问题,卖酒的人如果养有恶狗,那么就很少有人敢去买酒了,因此再好的酒也会放酸。统治者如果也养有恶狗,那么就没有人敢去见他;统治者的恶狗并不是指真的狗,而是形容某些人只会象狗一样去扑人咬人诽谤诋毁别人。如果统治者手下真有这样一些象狗一样的人,那么人们就会对统治者敬而远之,统治者也就真成了孤家寡人。其所举例子,将会在后面详加说明。
【原文】赏之誉之不劝,罚之毁之不畏,四者加焉不变,则其除之。
【译文】奖赏称赞他而他仍不勉励自己,惩罚谴责他而他不害怕,这四种手段都用上而不会改变,那么就除掉他。
【说明】本节是对第二节“要用权势来管制”的说明而举的例子,一个人受到奖赏称赞,但仍不勉励自己奋发向上,这就有问题了。现代教育中有许多人对孩子、学生都采用了激励教育,期望一个人受到奖赏称赞后会努力向上,这是人之常情,然而却有个别人仍无动于衷,这样的人就常常使教育者灰心丧气,从而放弃对他的教育。一个人受到惩罚谴责仍不思悔改,而且丝毫不畏惧惩罚谴责,这种人也是教育者常常放弃的人。统治者一旦遇到这种人,最好是除掉他,因为这种人属于无赖之类的人。这种人没有上进心,没有羞耻心,因此是不可挽救的人。
【原文】齐景公之晋,从平公饮,师旷侍坐。景公问政于师旷曰:“太师将奚以教寡人?”师旷曰:“君必惠1民而已。”中坐,酒酣,将出,又复问政于师旷曰:“太师奚以教寡人?”曰:“君必惠民而已矣。”景公出之舍,师旷送之,又问政于师旷。师旷曰:“君必惠民而已矣。”景公归,思,未醒,而得师旷之所谓――公子尾、公子夏者,景公之二弟也,甚得齐民,家富贵而民说之,拟于公室,此危吾位者也。今谓我惠民者,使我与二弟争民耶?于是反国,发廪粟以赋众贫,散府余财以赐孤寡,仓无陈粟,府无余财,宫妇不御者出嫁之,七十受禄米。鬻2德惠施于民也,已与二弟争。居二年,二弟出走,公子夏逃楚,公子尾走晋。
【注释】1.惠:《易•益•九五》:“有孚,惠心,勿问,元吉。有孚,惠我德。”《书•皋陶谟》:“安民则惠。”蔡沈注:“惠,仁之爱也。”《诗•邶风•燕燕》:“终温且惠,淑慎其身。”《诗•郑风•褰裳》:“子惠思我,褰裳涉溱。”《诗•大雅•民劳》:“惠此中国,以绥四方。”《论语•阳货》:“恭、宽、信、敏、惠。”《周书•谥法》:“爱民好与曰惠。柔质慈民曰惠。”《孟子》:“分人以财谓之惠。”《荀子•君道》:“宽惠而有礼。”《贾子•道术》:“心省恤人谓之惠。”《说文•惠部》:“惠,仁也。”这里用为仁爱之意。
2.鬻:(yu育)《左传•昭公十四年》:“鲋也鬻狱。”《国语•齐语》:“市贱鬻贵。”《孟子•万章上》:“百里奚自鬻于秦牧养牲者五羊之皮。”《韩非子•难言》:“傅说转鬻;孙子膑脚于魏。”这里用为卖,出售之意。
【译文】齐景公到晋国去,陪晋平公饮酒,师旷在一旁陪坐。齐景公问师旷关于政事的问题说:“太师将用什么来教我?”师旷说:“君主必然仁爱人民也就是了。”酒宴进行到一半,酒喝得很畅快,将要出门时,齐景公又向师旷询问关于政事说:“太师将用什么来教我?”师旷说:“君主必然仁爱人民也就是了。”齐景公出门回到宾馆,师旷送他到宾馆,齐景公又向师旷询问政事。师旷说:“君主必然仁爱人民也就是了。”齐景公回到宾馆后,反复思索,酒还没有醒,便明白了师旷所说的意思――公子尾、公子夏这两个人,是齐景公的两个弟弟,他们在齐国很得民心,家里富裕高贵而民众喜欢他们,可以和皇家相比,这可是危害我地位的人啊。如今师旷告诉我仁爱人民,是让我和两个弟弟争夺民心?于是齐景公返回齐国,打开国家粮仓拿出粮食来发给贫民,分发国库中多余的财物来赐给孤儿寡母,使仓库里没有陈粮,府库里没有余财,宫中婢女不陪睡的就让她们出去嫁人,七十岁以上的人就接受国家俸禄。齐景公兜售恩德仁爱人民,用这种方法来和两个弟弟争夺民心。过了两年,两个弟弟就出国逃跑了,公子夏逃到楚国,公子尾逃到晋国。
【说明】本节是对第二节“要用权势来管制”的说明而举的例子,齐景公虽然夺得了民心,逼迫两个弟弟逃跑,但耗费了大量的钱财粮食,这在韩非看来,是得不偿失。所以韩非认为师旷的说法是不对的,用恩惠仁爱来感化人民,既耗财又费时。他认为,只要动用权势,不准其他人争夺民心,那么统治者就可以高枕无忧了。韩非的这种看法有失偏颇,权势要用,恩惠仁爱也要用,双管齐下,才能使人民口服心服。否则,只有高压政策,也是压服不了人民的。
【原文】景公与晏子游于少海,登柏寝之台而还望其国,曰:“美哉!泱泱1乎,堂堂乎!后世将孰有此?”晏子对曰:“其田成氏乎!”景公曰:“寡人有此国也,而曰田成氏有之,何也?”晏子对曰:“夫田成氏甚得齐民。其于民也,上之请爵禄行诸大臣,下之私大斗斛区釜以出货,小斗斛区釜以收之。杀一牛,取一豆肉,余以食士。终岁,布帛取二制焉,余以衣士。故市木之价,不加贵于山;泽之鱼盐龟鳖蠃蚌,不贵于海。君重敛,而田成氏厚施。齐尝大饥,道旁饿死者不可胜数也,父子相牵而趋田成氏者不闻不生。故秦周之民相与歌之曰:‘讴2乎,其已3乎!苞4乎,其往归田成子乎!’《诗》曰:‘虽无德与女,式5歌且舞。’今田成氏之德而民之歌舞,民德归之矣。故曰:‘其田成氏乎!’”公泫然出涕曰:“不亦悲乎!寡人有国而田成氏有之。今为之奈何?”晏子对曰:“君何患焉?若君欲夺之,则近贤而远不肖,治其烦乱,缓其刑罚,振贫穷而恤孤寡,行恩惠而给不足,民将归君,则虽有十田成氏,其如君何?”
【注释】1.泱:(yāng央)《诗•小雅•瞻波洛矣》:“瞻波洛矣,维水泱泱。”《说文》:“泱,滃也。”宋范仲淹《严先生祠堂记》:“云山苍苍,江水泱泱。”这里用为水面广阔之意。
2.讴:(ōu欧)《左传•襄公十七年》:“筑者讴曰:“泽门之皙,实兴我役。”《孟子•告子下》:“昔日王豹处于淇,而河西善讴。”《楚辞•大招》:“皆讴歌思东归。”《荀子•议兵》:“故近者歌讴而乐之。”《列子•汤问》:“薛谭学讴于秦青。”《说文》:“讴,齐歌也。”这里用为齐声歌唱之意。
3.已:(yi挤)《易•损•初九》:“已事,遄往,无咎;酌损之。”《诗•郑风•风雨》:“风雨如晦,鸡鸣不已。”郑玄笺:“已,止。”《诗•唐风•蟋蟀》:“无已大康,职思其居。”《诗•陈风•墓门》:“知而不已,谁昔然矣。”《诗•小雅•南山有台》:“德音不已。”《诗•小雅•巧言》:“昊天已威,予慎无罪。”《诗•小雅•北山》:“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老子•二章》:“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论语•公冶长》:“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礼记•中庸》:“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己矣。”《孟子•梁惠王下》:“人皆谓我毁明堂;毁诸?已乎?”《荀子•宥坐》:“已此三者,然后刑可即也。”《列子•汤问》:“操蛇之神闻之,惧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广韵•止韵》:“已,止也。”这里用为停止之意。
4.苞:《易•否•九五》:“休否,大人吉;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庄子•天运》:“其形充满天地,苞裹六极。”陆德明释文:“苞,本作包。”《荀子•大略》:“苞苴行与?谗夫兴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新语•道基》:“苞之以六合,罗之以纲纪。”本意为“包裹”之意。这里延伸为受保护之意。
5.式:《诗•小雅•鹿鸣》:“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诗•小雅•斯干》:“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诗•小雅•雨无正》:“庶曰式臧,复出为恶。”《诗•小雅•车舝》:“虽无好友,式燕且喜。”《诗•大雅•思齐》:“不闻亦式,不谏亦入。”《诗•大雅•皇矣》:“上帝耆之,憎其式廓。”《诗•大雅•下武》:“成王之孚,下士之式。”《诗•周颂•我将》:“仪式刑文王之典。”《孟子•公孙丑下》:“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韩非子•内储说上》:“勾践知之,故式怒蛙。”《后汉书•崔寔传》:“使人主师五帝而式三王。”这里用为效法之意。
【译文】齐景公和晏婴到渤海去游玩,登上柏寝的高台而回头眺望自己的国家,说:“多美呀!多么广阔浩瀚,多么雄伟壮丽!后世谁将拥有这个国家?”晏婴回答说:“恐怕是田成氏吧!”齐景公说:“是我拥有这个国家啊,而你却说是田成子拥有它,为什么呢?”晏婴回答说:“那田成氏很得齐国民心。他对待齐国人,在朝廷上向君主请求爵位俸禄把它们赐给大臣,在民间他私自加大斗斛区釜等量器来出借粮食,减小斗斛区釜等量器来收回借出去的粮食。杀一头牛,他只取一豆肉,其余的都拿给士人吃。一年到头,布帛等纺织品他只取三丈六尺,其余的就拿给士人穿。所以市场上木材的价格,不会比山上的贵;湖泊里的鱼盐龟鳖螺蚌的价格,不会比海里的贵。君主您重重收刮财物,而田成氏优厚地施舍百姓。齐国曾经遇到特大饥荒灾年,道路旁饿死的人不可计数,父子互相拉扯着投奔田成氏的没有听说不能活下去的。所以秦周门外的老百姓互相在一起歌颂他说:‘唱吧,我们就停步在这儿!受到保护呀,我们去归附田成子吧!’《诗经》上说:“虽无恩德赠与你,效法高歌且同舞。”如今田成氏的这样布施恩德而民众载歌载舞,民众的恩德都归向田成氏了。所以我说:‘恐怕是田成氏吧!’“齐景公暗然流出眼泪说:“这难道不令人悲伤吗!我拥有国家而田成氏控制了它。如今应该怎么办?”晏婴回答说:“君主何必担忧呢?如果君主想夺回国家,那么就接近贤能的人而疏远不肖之徒,整治国家的纷杂混乱局面,放宽国家的刑罚,救济贫穷的人抚恤孤寡老人,施行恩德仁爱而资助不足的人,民众就会回归君主,那么虽然再有十个田成氏,又能把您怎么样呢?”
【说明】本节是对第二节“要用权势来管制”的说明而举的例子,本节与上节的中心思想基本上一样,韩非认为,齐景公不应该让田成氏肆无忌惮地收买民心,而应有相应的法律法规限制大臣收买民心,或者及早采取相应手段阻止大臣收买民心。但这实际上是办不到的,历史发展到今天,仍有许多副手、下级采用各种手段收买民心,使得上级手足无措,黯然倒台。各种选举拉选票不就是如此吗?所以,用法律法规来对收买民心进行管制是不行的,只有运用权术,自己率先做好这方面的工作,才能阻止其他人去收买民心。
【原文】或曰:“景公不知用势,而师旷、晏子不知除患。夫猎者,托车舆之安,用六马之足,使王良佐辔,则身不劳而易及轻兽矣。今释车舆之利,捐六马之足与王良之御,而下走逐兽,则虽楼委之足无时及兽矣。托良马固车,则臧获有余。国者,君之车也;势者,君之马也。夫不处势以禁诛擅爱之臣,而必德厚以与天下齐行以争名,是皆不乘君之车,不因马之利,舍车而下走者也。故曰:“景公不知用势之主也,而师旷、晏子不知除患之臣也。”
【译文】有人说:“齐景公不知道使用权势,而师旷、管仲不知道去除祸患。那打猎的人,凭借车子的安稳,利用六匹马的脚,让王良之类的驾车能手佐缰,那么身体不劳累就可以轻易地追上野兽了。如今放弃车马的便利,舍弃六匹马的脚以及王良的驾御,而下车徒步奔跑追逐野兽,那么即使是有楼委似的飞毛腿也追赶不上野兽。依靠良马和坚固的车子,那么就是卑贱的奴婢去追赶野兽也绰绰有余。国家,就是君王的大车;权势,就是君王的马匹。君王不运用权势来制止和惩处那些擅自施行仁爱的臣子,而一定要用仁德的深厚来和臣子保持行动一致以争取爱民的名声,这就是不凭借君主的车,不依靠马的便利,舍弃车马而徒步行走的人啊。所以说:“齐景公不知道使用权势,而师旷、管仲是不知道去除祸患的大臣。”
【说明】本节是对前两节的一个小结,确实,国家是车,权势是马,运用权势国家就会前进。所以当领导的人一定要会使用权势,这权势其实也包括爱民,收买民心。象吴起为士兵吮吸毒疮的伤口一样,这就可以称为是权势。因为吴起为士兵吮吸伤口,所以士兵们打仗时就会为吴起拼命,奋不顾身。如果君主都能象吴起一样爱兵爱民,那么人民也就会为君主奋不顾身了。所以,先秦儒家诸子都提倡爱民,是有道理的。但遗憾的是,绝大部分人上台掌权后,都忘记了爱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原文】子夏曰:“《春秋》之记臣杀君、子杀父者,以十数矣。皆非一日之积也,有渐而以至矣。”凡奸者,行久而成积,积成而力多,力多而能杀,故明主蚤绝之。今田常之为乱,有渐见矣,而君不诛。晏子不使其君禁侵陵之臣,而使其主行惠,故简公受其祸。故子夏曰:“善持势者,蚤绝奸之萌。”
【译文】子夏说:“《春秋》所记载的臣子杀君主、儿子杀父亲的事,多得要用十作为计算单位来计算了。这些事件都不是靠一天的积蓄酿成的,而是有一个逐渐的发展过程才形成的。”大凡奸诈邪恶的人,活动时间长了就会有力量的积累,这种积累形成后力量就多了,力量多了就能够进行杀伐,所以明白的君主很早就灭绝这种力量。如今田常的造反作乱,已经有苗头出现,而君主却不惩处。晏子不教他的君主禁止侵犯君主的臣子,而让他的君主去实行恩惠,所以齐简公遭到祸害。所以子夏说:“善于保持权势的人,都及早灭绝奸诈邪恶的苗头。
【说明】本节是对第二节“要用权势来管制”的说明而举的例子,别人已经爱民收买了民心,而你再去爱民收买民心当然就晚了,因为权势中本来包含有爱民,自己不爱民也不许别人爱民,这说不过去。因为很多人都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其实就是一种竞争,而利用权势进行竞争,进行垄断,就能够在竞争中取胜。在自由竞争的状态下,稍不努力就会失败。
【原文】季孙相鲁,子路1为郈令。鲁以五月起众为长沟,当此之为,子路以其私秩粟为浆饭,要作沟者于五父之衢而飡2之。孔子闻之,使子贡往覆其饭,击毁其器,曰:“鲁君有民,子奚为乃飡之?”子路怫然怒,攘肱而入,请曰:“夫子疾3由之为仁义乎?所学于夫子者,仁义也;仁义者,与天下共其所有而同其利者也。今以由之秩粟而飡民,不可何也?”孔子曰:“由之野也!吾以女知之,女徒未及也。女故如是之不知礼也!女之飡之,为爱之也。夫礼,天子爱天下,诸侯爱境内,大夫爱官职,士爱其家,过其所爱曰侵。今鲁君有民而子擅爱之,是子侵也,不亦诬乎!”言未卒,而季孙使者至,让曰:“肥也起民而使之,先生使弟子令徒役而飡之,将夺肥之民耶?”孔子驾而去鲁。以孔子之贤,而季孙非鲁君也,以人臣之资,假人主之术,蚤禁于未形,而子路不得行其私惠,而害不得生,况人主乎!以景公之势而禁田常之侵也,则必无劫弑之患矣。
【注释】1.子路:孔子的学生。姓仲,名由,字子路,一字季路。春秋末鲁国之卞人(今山东泗水县东),出身贫贱,少孔子九岁,为孔门弟子中年龄较长者。
2.飡:(cān餐)古同“餐”。《庄子•逍遥游》:“适莽苍者,三飡而反,腹犹果然。”《广韵•寒韵》:“飡,餐同。俗作飡。”
3.疾:通“嫉”。《书•秦誓》:“人之有技,冒疾以恶之。”《荀子•不苟》:“不下比以暗上,不上同以疾下。”《荀子•成相》:“隐讳疾贤,良由奸诈,鲜无灾。”《商君书•修权》:“公私之分明,则小人不疾贤,而不肖者不妒功。”《史记•孙子吴起列传》:“膑至,庞涓恐其贤于己,疾之。”这里用为妒忌而残害之意。
【译文】季康子担任鲁国的相国,子路做了郈县的县令。鲁国是每年五月发动民众开挖河沟,当这个工程进行的时候,子路用自己的私人俸禄买粮做成稀饭,邀请挖河沟的人到五父大道上请他们吃饭。孔子听说了这件事,就让子贡去倒掉他的饭,打破他的餐具,说:“这是鲁国君主的民众,你为什么要给他们吃饭?”子路勃然大怒,捋起袖子伸出胳膊走进孔子的房间,请问说:“先生嫉妒我仲由行为于仁义吗?我所学从先生这里学到的,就是仁义;所谓的仁义,就是和天下人共同拥有而且共享利益。如今我用仲由私人俸禄买粮而与民共餐,为什么不可以呢?”孔子说:“仲由太粗野了,我还以为你懂得这个道理,你却徒然无知没有学到。你原来就象这样不懂社会行为规范呀!你与民众共餐,是因为爱他们。所谓的社会行为规范,是天子爱天下之民,诸侯爱国内之民,大夫爱护自己的官职,读书人爱护自己的家庭,超过自己所爱的范围就叫做侵犯。如今鲁国君主有自己的民众而你却擅自去爱护他们,就是你侵犯了鲁国君主,你不是在胡作非为吗?”话还没说完,而季康子的使者就来了,责备孔子说:“我季肥发动民众让他们服劳役,先生却派弟子去招呼劳工吃饭,是要夺取我的民众吗?”孔子因而驾着车子离开了鲁国。以孔子的贤能,而季孙氏还不是鲁国的君主,只是依靠了臣子的地位,假借君主的统治术时,及早禁绝祸害还没有形成之时,而子路也不能施行他私人的恩惠,而危害也就不可能产生了,更何况是君主呢!以齐景公的权势而禁绝田常的侵犯,那么必然也就没有劫持杀害君主的祸患了。
【说明】本节是对第二节“要用权势来管制”的说明而举的例子,使用权势可以使别人不爱民,可是前提是自己首先要爱民。子路的爱民是对的,因为他毕竟是郈县的县令,保护他县境内的一方之民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当然,挖河沟的劳工是由季康子负责,子路去管挖河沟的民众确实是超出了他的职责范围。孔子看不惯季康子,愤而驾车离去,这也是孔子的无奈,因为孔子毕竟不是一国之君。因此,禁绝季康子的所作所为的责任应该是鲁国君主,再怎么着也轮不上孔子。孔子可以进言劝谏,但最终要看鲁国君主接不接受。所以,使用权势来管制是可以的,关键是前提,不能是自己不想干的也不许别人干。
【原文】太公望1东封于齐,齐东海上有居士曰狂矞、华士昆弟二人者立议曰:“吾不臣天子,不友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饮之,吾无求于人也。无上之名,无君之禄,不事仕而事力。”太公望至于营丘,使吏执杀之以为首诛。周公旦2从鲁闻之,发急传而问之曰:“夫二子,贤者也。今日飨3国而杀贤者,何也?”太公望曰:“是昆弟二人立议曰:‘吾不世天子,不友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饮之,吾无求于人也。无上之名,无君之禄,不事仕而事力。’彼不臣天子者,是望不得而臣也;不友诸侯者,是望不得而使也;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饮之,无求于人者,是望不得以赏罚劝禁也。且无上名,虽知,不为望用;不仰君禄,虽贤,不为望功。不仕,则不治;不任,则不忠。且先王之所以使其臣民者,非爵禄则刑罚也。今四者不足以使之,则望当谁为君乎?不服兵革而显,不亲耕耨而名,又非所以教于国也。今有马于此,如骥之状者,天下之至良也。然而驱之不前,却之不止,左之不左,右之不右,则臧获虽贱,不托其足。臧获之所愿托其足于骥者,以骥之可以追利辟害也。今不为人用,臧获虽贱,不托其足焉。已自谓以为世之贤士而不为主用,行极贤而不用于君,此非明主之所臣也,亦骥之不可左右矣,是以诛之。”
【注释】1.太公望:俗称姜太公。姜太公:人名。即吕尚,姜姓,吕氏,名尚,号子牙,号太公望,俗称姜太公。相传其七十岁时在渭水边钓鱼,周文王按占卜预示去拜访他,后尊他为师。后来他辅佐周武王灭商而使周王朝统一天下,因有功而封于齐地,后代称齐国。
2.周公旦:中国西周思想家。姓姬名旦。生卒年不可考。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曾辅佐武王及其子成王执政,为周朝提出了成套的统治思想。
3.飨:(xiang响)通“享”。《诗•小雅•彤弓》:“钟鼓既没,一朝飨之。”《诗•小雅•楚茨》:“先祖是皇,神保是飨。”《左传•哀公十五年》:“子,周公之孙也,多飨大利,犹思不义。”《左传•僖公二十五年》:“王飨礼,命之宥。”《国语•周语上》:“神飨而民听。”《孟子•滕文公上》:“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荀子•礼论》:“大飨,尚玄尊,俎生鱼,先大羹。”清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飨,受食亦曰飨。”这里用为享受之意。
【译文】太公望被分封在东方的齐国,齐国东面海上有两个隐居的读书人名叫狂矞、华士这兄弟二人确立自己的道路说:“我们不做天子的臣子,不做诸侯的朋友,亲自耕耘而吃自己的粮食,亲自挖井而喝自己的水,我们没有什么要乞求别人的事。我们不要君主给的名声,不要君主给的俸禄,不去做官而从事体力劳动。”太公望来到营丘驻扎,派官吏抓住他们杀掉作为首先惩处的对象。周公旦在鲁国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发出特快传递紧急公文的马车去责问他说:“那两个先生,是贤能的人。如今您享有封国就杀害贤能的人,为什么呢?”太公望说:“这兄弟二人确立他们的道路时说:‘我们不做天子的臣子,不做诸侯的朋友,亲自耕耘而吃自己的粮食,亲自挖井而喝自己的水,我们没有什么要乞求别人的事。我们不要君主给的名声,不要君主给的俸禄,不去做官而从事体力劳动。’他们不做天子的臣子,就是使我吕望不能得到臣下;他们不和诸侯交朋友,就是使我吕望不能使用他们;他们亲自耕耘而吃自己的粮食,亲自挖井而喝自己的水,没有什么乞求别人的事,就是使我吕望不能施行赏罚和勉励及禁止的法令。况且他们不要君主给的名声,那么他们虽然有智慧,也不能为我吕望所利用;不仰仗君主给的俸禄,虽然他们贤能,也不能为我吕望建立功业。他们不愿当官,那么就不好治理;他们不愿被任用,那么就不会效忠君主。况且先王之所以驱使臣子民众,不是地位俸禄就是刑罚。如今这四种手段都不能够用来驱使他们,那么我吕望将给谁当君主呢?不服兵役而显贵,不亲自耕耘而有名声,这又不是用来训导国人的做法。如今有匹马在这里,长得象骏马一样,是天下最好的良马。然而驱赶它却不前进,勒住它却不停止,让它向左它不向左,让它向右它不向右,那么奴婢们虽然卑贱,也不会把自己的脚力寄托在它身上。奴婢们之所以希望把自己的脚力寄托在骏马上,是因为骏马可以用来求得利益和避免灾害。如今它不能被人利用,奴婢们虽然卑贱,也不会把脚力寄托在它身上。这两人自以为是世上的贤能的读书人而不愿意被君位所利用,品行极其贤能而不能被君主利用,这种人就不是明白的君主的臣子,就象不可驱使的骏马了,因此我就把他们杀了。”
【说明】本节是对第二节“要用权势来管制”的说明而举的例子,《诗•小雅•北山》:“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溥天之下,莫非王臣。”当了臣民而不愿意被管制,当然要被杀了。这就象无用的器物一样,最终是要被人们丢掉的。这并不是爱不爱民的问题,也就象我们平常去爱别人一样,我爱你,是希望有爱的回报,爱了半天没有回报,那么还爱什么呢?人类之所以组成人类社会,是由于人们彼此之间的需要,独自漂泊于海外自耕自食,不与大多数人相同尽到社会责任,必然就将被大多数人摈弃。如果能溶于大多数人中,那么就要随同大多数人,尽到自己的社会责任。如果只是标榜自己的隐居而捞取贤士的名声,不尽到自己的社会责任,那么被杀也是必然的。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对某些人进行管制是必要的。
【原文】一曰:太公望东封于齐。海上有贤者狂矞,太公望闻之往请焉,三却马于门而狂不报见也,太公望诛之。当是时也,周公旦在鲁,驰往止之,比至,已诛之矣。周公旦曰:“狂矞,天下贤者也,夫子何为诛之?”太公望曰:“狂矞也议不臣天子,不友诸侯,吾恐其乱法易教也,故以为首诛。今有马于此,形容似骥也,然驱之不往,引之不前,虽臧获不托足于其轸也。”
【译文】另一种说法:太公望被分封在东方的齐国。渤海边上有一个贤者名叫狂矞,太公望听说后前往请求见他,三次停住马车在他门前而狂矞也没有出来答应见面,太公望因此就把他杀了。正好这个时候周公旦在鲁国,他快马加鞭赶来阻止,等他赶到时,狂矞已经被诛杀了。周公旦说:“狂矞,是天下的贤者,先生为什么要诛杀他呢?”太公望说:“狂矞主张不臣服天子,不结交诸侯,我怕他扰乱法令改变教化,所以将他作为首先惩处的对象。如今有匹马在这里,长得很象骏马,然而驱赶它却不走,拉它也不向前,即使是奴婢们也不会把脚力寄托在它拉的车子上。”
【说明】本节是对第二节“要用权势来管制”的说明而举的例子,与上节内容差不多,不为人们所利用、所使用的,必然要被人们所淘汰,即使是儒家也是这样。孔子曰:“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举逸民”,就是推举出贤者来,使他尽一份对社会的责任。
【原文】如耳说1卫嗣公,卫嗣公说2而太息。左右曰:“公何为不相也?”公曰:“夫马似鹿者而题之千金,然而有百金之马而无一金之鹿者,马为人用而鹿不为人用也。今如耳,万乘之相也,外有大国之意,其心不在卫,虽辨智,亦不为寡人用,吾是以不相也。”
【注释】1.说:(shuì税)《韩非子•说难》:“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史记•项羽本纪》:“鲰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史记•魏公子列传》:“公子患之,数请魏王,及宾客辩士说王万端。”《世说新语•自新》:“义兴人谓为三横,而处尤剧。或说处杀虎斩蛟,实冀三横唯余其一。”这里用为游说、劝说之意。
2.说:(yue悦)《易•困•九五》:“劓刖,困于赤绂:乃徐有说,利用祭祀。”《诗•召南•草虫》:“我心则说。”《诗•北风•静女》:“说怿女美。”《诗•陈风•株林》:“驾我乘马,说于株野。”《诗•鄘风•定之方中》:“星言夙驾,说于桑田。”《诗•曹风•蜉蝣》:“心之忧矣,於我归说?”《诗•小雅•頍弁》:“未见君子,忧心奕奕。既见君子,庶几说怿。”《论语•学而》:“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论语•雍也》:“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礼记•中庸》:“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孟子•梁惠王上》:“王说曰。”这里用为喜悦之意。
【译文】如耳游说卫嗣公,卫嗣公又高兴又长叹。他身边左右侍从说:“您为什么不让他做相国呢?”卫嗣公说:“那跑起来象鹿一样快的马可以标价千金,然而只有价值百金的马而没有价值一金的鹿,这是因为马能被人们利用而鹿不能被人们利用。如今这如耳,是万乘大国的相才,他有到外面大国谋职的意思,他的心不在卫国,虽然他能说会道足智多谋,也不能为我所用,我因此不让他做相国。
【说明】本节是对第二节“要用权势来管制”的说明而举的例子,这个卫嗣公很聪明,知道控制不住如耳,所以不提拔他。我们现代有很多人老是抱怨“怀才不遇”,可是就没有想一想,自己是鹿还是马,尽管鹿跑得最快最优秀,可人们还是愿意选择马。
【原文】薛公之相魏昭侯也,左右有栾子者曰阳胡、潘其,于王甚重,而不为薛公。薛公患之,于是乃召与之博,予之人百金,令之昆弟博;俄又益之人二百金。方博有间,谒者言客张季之子在门,公怫然怒,抚兵而授谒者曰:“杀之!吾闻季之不为文也。”立有间,时季羽在侧,曰:“不然。窃闻季为公甚,顾其人阴未闻耳。”乃辍不杀客,大礼之,曰:“曩者闻季之不为文也,故欲杀之;今诚为文也,岂忘季哉!”告廪献千石之粟,告府献五百金,告驺私厩献良马固车二乘,因令奄1将宫人之美妾二十人并遗2季也。栾子因相谓曰:“为公者必利,不为公者必害,吾曹何爱不为公?”因斯竞劝而遂为之。
薛公以人臣之势,假人主之术也,而害不得生,况错3之人主乎!夫驯乌断其下翎焉。断其下翎,则必恃人而食,焉得不驯乎?夫明主畜臣亦然,令臣不得不利君之禄,不得无服上之名。夫利君之禄,服上之名,焉得不服?
【注释】1.奄:古同“阉”,指丧失了生殖能力的男人,因而称这种在宫中服役的人为奄。多指宦官。《周礼•天官•冢宰》:“酒人,奄十人、女酒三十人、奚三百人。”《国语•晋语二》:“公令奄楚刺重耳,重耳逃之于翟。”《集韵•艳韵》:“奄,精气闭藏也。”
2.遗:《韩非子•说林下》:“而道难不通,乃铸大钟遗仇由之君。”《韩非子•五蠹》:“相遗以水。”《史记•魏公子列传》:“欲厚遗之。”《汉书•李广苏建传》:“置币遗单于。”这里用为给予、馈赠之意。
3.错:通“措”。《易•序卦》:“礼义有所错。”《礼记•仲尼燕居》:“君子明于礼乐,举而错之而已。”《荀子•荣辱》:“则君子注错之当,而小人注错之过也。”《荀子•大略》:“错质之臣不息鸡豚,冢卿不修币。”《韩非子•有度》:“威不贷错,制不共门。”《洪武正韵•暮韵》:“错,同措。”清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豫部》:“错,假借为措。”这里用为举措之意。
【译文】薛公田文做魏昭王相国时,左右侍从中有一对双生子名叫阳胡、潘其,在魏昭王那里很受器重,却不为薛公效劳。薛公因此很担忧,于是召他们来下棋行赌,给他们每人一百金,叫他们兄弟二人博奕;过一会儿又给每人二百金。刚赌了一会儿,谒者禀报有客人张季的儿子在大门口,薛公勃然大怒,拿兵器递给谒者说:“杀掉他!我听说张季不为我田文做事。”站了一会儿,当时张季的党羽在旁边,说:“不是这样的。我个人听说张季很想为您效力,只不过他这人暗中出力而您还没有听说。”于是薛公就废止了杀人的命令不杀客人了,还用很隆重的礼节接待他,说:“过去我听说张季不为我效劳,所以想杀掉他儿子;如今我知道他实际上是为我效劳的,我怎么能忘记张季呢?”于是通知粮仓献出一千石的粮食,通知金库献出五百金,通知马夫从自己的马厩里献出良马八匹坚固之车二辆,又传令宦官领出宫女中漂亮的姬妾二十人一并赠送给张季。这双生子在一旁商议说:“为薛公出力必然有利,不为薛公出力必然有害,我们干吗不为薛公出力呢?”因此互相勉励终于为薛公效劳了。
薛公只是凭借臣子的权势,借用了君主的权术,尚且使祸害不发生,更何况君主使用这些措施。那驯养乌鸦的人剪断乌鸦的翅膀和尾下长羽。剪断了乌鸦的翅膀和尾下长羽,那么它必然就要靠人喂养,怎么能不驯服呢?明白的君主畜养臣子也是这样,使臣子不得不贪求君主授予的俸禄,不得不在君主授予的爵位上工作。贪图君主授予的俸禄,服从上级授予的名声,怎么能不驯服呢?
【说明】本节是对第二节“要用权势来管制”的说明而举的例子,权势是什么?就是赏罚的权力。也就是说,要用赏或罚来控制下属,使他们乖乖听话。做下属的图的是什么?就是为上级效劳、服务从而获得一份报酬。这份报酬说穿了就是喂养乌鸦的食料,听话就喂食,不听话就别想吃。当然,驯养乌鸦的人必须要懂得方法,否则,再是乌鸦也是喂养不好的,何况是人?!
【原文】申子曰:“上明见1,人备之;其不明见,人惑之。其知2见,人惑之;不知见,人匿3之。其无欲见,人司4之;其有欲见,人饵之。故曰:‘吾无从知之。惟无为可以规之。’”
【注释】1.见:《易•乾•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易•蛊•六四》:“裕父之蛊,往见,吝。”《老子•七十二章》:“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礼记•中庸》:“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荀子•劝学》:“天见其明,地见其光。”《韩非子•二柄》:“故君见恶,则群臣匿端。”《广韵•霰韵》:“见,露也。”《集韵•霰韵》:“见,显也。”《汉书•元帝纪》:“天见大异。”颜师古注:“见,显示。”这里用为出现、显露之意。
2.知:“智”的古字。《老子•五十六章》:“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论语•雍也》:“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论语•子罕》:“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庄子•逍遥游》:“故夫知效一官。”《列子•汤问》:“汝多知乎?”《荀子•劝学》:“则知明而行无过矣。”《韩非子•扬榷》:“主上不知,虎将为狗。”这里用为智慧、才智之意。
3.匿:(nì溺)《左传•宣公十五年》:“瑾瑜匿瑕。”《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而知匿其暱。”《论语•公冶长》:“匿怨而友其人。”《荀子•天论》:“畸则不可为,匿则大惑。”《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引车避匿。”《说文》:“匿,亡也。”《广雅》:“匿,藏也。”这里用为隐藏、躲藏之意。
4.司:通“伺”。《周礼•媒氏》:“司男女之无夫家者。”《墨子•号令》:“为人下者,常司上之,随而行。”《荀子•王霸》:“日欲司间而相与投藉之。”《荀子•议兵》:“掎契司诈,权谋倾覆。”《盐铁论•周秦》:“居家相察,出入相司。”这里用为伺机之意。
【译文】申不害说:“上级的明察显露出来,人们就会有防备;上级的明察不显露,人们就会有迷惑。上级的智慧显露出来,人们就会有迷惑;上级的智慧不显露,人们就会有隐藏。上级没有欲望显露出来,人们就会伺机探询;上级有欲望显露出来,人们就会用饵引诱。所以说:‘我没有办法去知道。唯有什么都不做才可以规范下级的行为。
【说明】本节是对第三节“当权者千万不要显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的说明而举的例子,上节说过,做下属的图的是什么?就是为上级效劳、服务从而获得一份报酬。那么上级的喜怒哀乐就会牵涉到下级的行为,因为只有探测到上级的喜怒哀乐,才能投其所好,赢得上级的欢心,得到上级的宠爱。凡是与上级背道而驰或是抵触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古今中外都是如此。所以上级就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或好恶爱憎,为什么呢?因为一旦显露出自己的喜怒哀乐或好恶爱憎,那么下级就会不论公事如何,就会违背既定原则而投其所好。这样做,就会违背上级的既定方针,破坏上级的办事计划,从而导致事情失败。
【原文】一曰:申子曰:“慎而言也,人且知女;慎而行也,人且随女。而有知见也,人且匿女;而无知见也,人且意1女。女有知也,人且臧2女;女无知也,人且行3女。故曰:‘惟无为可以规之。’”
【注释】1.意:《诗•小雅•正月》:“终踰绝险,曾是不意。”《管子•小问》:“君子善谋而小人善意。”《论语•泰伯》:“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庄子•胠箧》:“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玉台新咏•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何意致不厚。”这里用为意料、猜测之意。
2.臧:(zang脏)《易•师•初六》:“师出以律,否臧,凶。”《诗•鄘风•载驰》:“视而不臧,我思不远。”《管子•侈靡》:“故天子臧珠玉,诸侯臧金石。”《荀子•解蔽》:“心未尝不臧也,然而有所谓虚。”《吕氏春秋•上德》:“天覆地载,爱恶不臧。”《字汇•臣部》:“臧,匿也。”《汉书•食货志上》:“春耕夏耘,秋获冬臧。”宋徐铉《说文解字注•臣部》:“臧,《汉书》通用臧字,从草后人所加。”这里用为隐藏之意。
3.行:《诗•周南•卷耳》:“嗟我怀人,寘彼周行。”《周礼•地官•州长》:“若国作民而师、田、行、役之事,则帅而致之。”贾公彦疏:“师谓征伐,田谓田猎,行谓巡狩,役谓役作。”《左传•昭公十八年》:“司马、司寇,列居火道,行火所焮。”《论语•先进》:“子路,行行如也。”《礼记•乐记》:“释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复其位。”郑玄注:“行,犹视也。使箕子视商礼乐之官,贤者所处,皆令反其居也。”这里用为察看之意。
【译文】另一种说法:申不害说:“谨慎言论啊,因为人们将会了解你;谨慎行为啊,因为人们将会追随你。你的智慧显露出来,人们将会隐藏真情隐瞒你;你的智慧不显露出来,人们将会猜度你。你要是有智慧,人们将会隐藏你;你要是没有智慧,人们将会察看你。所以说:‘唯有什么都不做才可以规范下级的行为。
【说明】本节与上节基本一样,不同的是,申不害提出要谨慎言论、谨慎行为这两件大事。做上级的,如果想搞好工作,就一定要谨慎言论、谨慎行为。凡是不谨慎言论、不谨慎行为的领导,必然是私心在作祟;因为表露出自己的喜怒哀乐或好恶爱憎,那么乖巧的下级就会投自己所好,就会来送礼,就会让自己高兴。至于原则、道路、方针、政策,管他妈的!
【原文】田子方问唐易鞠曰:“弋者何慎?”对曰:“鸟以数百目视子,子以二目御之,子谨周1子廪2。”田子方曰:“善。子加之弋,我加之国。”郑长者闻之曰:“田子方知欲为廪,而未得所以为廪。夫虚无无见者,廪也。”
【注释】1.周:《诗•小雅•鹿鸣》:“人之好我,示我周行。”《诗•小雅•皇皇者华》:“载驰载驱,周爰咨谋。”《左传•昭公四年》:“其藏之也周。”《国语•鲁语》:“忠信为周。”《管子•人主》:“人不可不周。”《论语•为政》:“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礼记•缁衣》:“自周有终。”《孟子•尽心下》:“周于利者凶年不能杀,周于德者邪世不能乱。”《荀子•劝学》:“方其人之习君子之说,则尊以遍矣,周于世矣。”《韩非子•初见秦第一》:“天下又比周而军华下。”《说文》:“周,密也。”这里用为周密之意。
2.廪:(lin凛)《诗•周颂•丰年》:“亦有高廪。”《周礼•廪人》注:“盛米曰廩。”《公羊传•桓公十四年》:“御廪者,粢盛委之所藏也。”《孟子•万章上》:“父母使舜完廪。”《荀子•荣辱》:“余刀布,有囷廪。”《韩非子•内储说上七术》:“宣王说之,廪食以数百人。”《汉书•五行志》:“御廪,夫人八妾所舂米,藏以奉宗庙也。”这里用为米仓之意。
【译文】田子方问唐易鞠说:“射鸟的人要如何谨慎?”唐易鞠回答说:“鸟用几百双眼睛盯着你,你只有两只眼睛来防御,因此你要周密地隐身在谷仓里。”田子方说:“好。你把这个道理用在射鸟上,我把这个道理用在国家上。”郑长者听说这件事后说:“田子方知道要藏身于谷仓,却不知道怎样隐身于谷仓。那虚静无为不显露出表情的办法,就是谷仓。”
【说明】本节是对第三节“当权者千万不要显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的说明而举的例子,办事、治理、管理下级,就是射鸟,要想成功,那就首先不要暴露出自己的意图;如果暴露出自己的意图,那么事情就很难成功。如果你想奖励某人,其他人就会马上仿效那人的作为,争取得到奖赏。如果你想惩罚某人,这人马上就会去寻找关系寻找借口千狡百辩为自己摆脱罪名。如果你喜好古玩,那么马上就有人送来,如果你喜好金钱财物,那么也会有人送来,如果你喜好某人,那么其他人就会去拍那人的马屁,如果你憎恶讨厌某人,那么其他人就会更加鄙视贬低那人,这样,你的工作也就无法正常开展了。所以,隐身的办法就是不显露出自己的喜怒哀乐或是好恶爱憎。
【原文】一曰:齐宣王问弋于唐易子曰:“弋者奚贵1?”唐易子曰:“在于谨廪。”王曰:“何谓谨廪?”对曰:“鸟以数十目视人,人以二目视鸟,奈何不谨廪也?故曰:‘在于谨廪’也。”王曰:“然则为天下何以为此廪?今人主以二目视一国,一国以万目视人主,将何以自为廪乎?”对曰:“郑长者有言曰:‘夫虚静无为而无见也。’其可以为此廪乎!”
【注释】1.贵:《老子•十三章》:“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国语•晋语》:“贵货而贱土。”《礼记•中庸》:“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荀子•大略》:“贵贵、尊尊、贤贤、老老、长长,义之伦也。”《荀子•宥坐》:“因丽节文,非无良材也,盖曰贵文也。”《吕氏春秋•察今》:“有道之士,贵以近知远,以今知古,以所见知所不见。”《韩非子•初见秦》:“而民为之者,是贵奋死也。”《商君书•画策》:“圣王者不贵义而贵法。”这里用为重视之意。
【译文】另一种说法:齐宣王向唐易先生询问射鸟的办法说:“射鸟要重视什么?”唐易先生说:“在于谨慎于谷仓。”齐宣王说:“什么叫谨慎于谷仓?”唐易先生回答说:“鸟儿用几十双眼睛盯着人,人只有两只眼睛来看鸟,怎么能不谨慎于谷仓呢?所以说:‘在于谨慎于谷仓。’”齐宣王说:“那么去掌管天下用什么方法来建造这个谷仓?如今君主只能用两只眼睛看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人则用万双眼睛看君主,君主用什么方法来拥有这个谷仓?”唐易先生说:“郑长者曾经说过:‘虚静无为而不显露出来。’这种方法就是君主的谷仓。”
【说明】本节与上节基本一样,在射鸟的事情上,隐身的方法就是躲进谷仓,在治理国家上,隐身的方法就是不显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虚静无为,就是不显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所谓虚静无为,并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不要去异想天开地去做什么。作为下级,如果每个人都能尽到自己的职责,使事情,也就是使整部机器能正常运转,那么领导还需要做什么呢?坐着看着就行了。然后根据每个人的工作表现给予不同的奖励和惩罚就行了。
【原文】国羊重于郑君,闻君之恶己也,侍饮,因先谓君曰:“臣适不幸而有过,愿君幸而告之。臣请变更,则臣免死罪矣。”
【译文】国羊被郑君所重用,他听说国君厌恶自己,于是在陪伴国君喝酒时,因而先告诉国君说:“我如果不小心犯了过错,希望君主能爱护我告诉我。请让我改正,那么我就可以免除死罪了。”
【说明】本节是对第三节“当权者千万不要显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的说明而举的例子,国羊是在刺探国君,这也就说明国君是隐藏起自己的好恶爱憎了。国君既然隐藏起自己的好恶爱憎,那么所有的下级就只能“战战兢兢”尽到自己的职责努力工作。如果国君显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了呢?那么国羊就会有恃无恐而怠慢工作而胡作非为了。
【原文】客有说韩宣王,宣王说而太息。左右引王之说之曰先告客以为德。
【译文】有一个外国来的客人游说韩宣王,韩宣王高兴而又长声叹息。他身边左右侍从拿韩宣王喜欢客人的态度去先告诉客人以此作为自己的恩德。
【说明】本节是对第三节“当权者千万不要显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的说明而举的例子,韩宣王为什么高兴喜悦?就是因为有侍从事先告诉了客人,客人因此投其所好,才获得韩宣王的高兴喜悦。客人的投其所好,是不是按照事情的真实情况呢?肯定不是!投其所好必然就要歪曲事情的本来面貌,使得上级高兴。如此一来,事情的性质就改变了。所以韩宣王其实是被蒙蔽的,因为客人的投其所好而没有了解到事情的真实情况。而这个客人因为能使韩宣王高兴喜悦,自己也就很得意,然而他还要对那个侍从感恩戴德。这个恩德于是就从韩宣王那里转移到侍从身上去了,如果不是侍从事先告知,而是这个客人凭事情的本来性质获得韩宣王的高兴喜悦,那么这个客人只会对韩宣王感恩戴德。韩宣王这次失去了这个客人的感恩戴德,长此以往,他就会失去很多人的感恩戴德,他的统治也就成问题了。恩德的转移,也就是显露出自己好恶爱憎的不利之处。
【原文】靖郭君之相齐也,王后死,未知所置,乃献玉珥以知之。
【译文】靖郭君担任齐国的相国,王后死了,还不知道谁被立为王后,于是就献上珠玉耳饰来了解。
【说明】本节是对第三节“当权者千万不要显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的说明而举的例子,靖郭君既然献上珠玉耳饰来了解谁将当上新王后,那就说明齐王是喜好珠玉耳饰的;如果上级不喜好某些东西,作下级的肯定就不会送礼。投其所好,才能得到欢心。不仅下级对待上级如此,平常我们为人处事也是这样。尤其是谈情说爱的人,总会投其所好送礼物。平常人显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一般没有问题,当领导的这样就不好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原文】一曰:薛公相齐,齐威王1夫人死,中有十孺子2皆贵于王,薛公欲知王所欲立而请置一人以为夫人。王听之,则是说行于王,而重于置夫人也;王不听,是说不行,而轻于置夫人也。欲先知王之所欲置以劝王置之,于是为十玉珥而美其一而献之。王以赋十孺子。明日坐,视美珥之所在而劝王以为夫人。
【注释】1.齐威王:查《战国策•齐策三》,原文为“齐王夫人死……”无“威”字。据《史记•孟尝君列传》载:田婴“自威王时任职用事”,“宣王九年,田婴相齐”,“田婴相齐十一年,宣王卒”。可见田婴在齐威王时并未为相,应为齐宣王。
2.孺子:古代太子及高官的妾的名目。《韩非子•八奸》:“贵夫人,爱孺子,便僻好色。”《汉书•外戚传上》:“太子有妃,有良娣,有孺子,妻妾凡三等。
【译文】另一种说法:薛公田婴当了齐国的相国,齐宣王夫人死了,宫中有十个姬妾都被宣王所宠爱,薛公想知道齐宣王所要立的人然后再向宣王请求立一个人为夫人。宣王如果听从建议,那么这就是自己的建议被宣王所采用,而且会被新立的夫人所器重;宣王如果不听从自己的建议,就是建议没有被采用,而且也会被新立的夫人所轻慢。薛公想要预先知道宣王所要立的人然后再去劝说宣王立她为夫人,于是就制作了十个珠玉耳饰而其中一个特别精美而献给宣王。齐宣王将这十个耳饰送给十个姬妾。第二天薛公陪坐,看那只精美的耳饰带在谁的耳朵上从而就劝宣王将她立为夫人。
【说明】这一节叙述得比较详细,薛公并没有去东奔西跑地去打听,而是从齐宣王的好恶爱憎上看出了名堂,因此他有十足的把握提出建议,而且他的建议肯定被采纳,齐宣王会夸他乖巧,新夫人更会感激他。有了新夫人的支持,他在朝中的地位就更牢固了。
【原文】甘茂相秦惠王,惠王爱公孙衍,与之间有所言,曰:“寡人将相子。”甘茂之吏道穴闻之,以告甘茂。甘茂入见王,曰:“王得贤相,臣敢再拜贺。”王曰:“寡人托国于子,安更得贤相?”对曰:“将相犀首。”王曰:“子安闻之?”对曰:“犀首告臣。”王怒犀首之泄,乃逐之。
【译文】甘茂当秦惠王的相国,秦惠王很宠爱公孙衍,与公孙衍暗中讲过一句话,说:“我将要让你当相国。”甘茂手下的小官吏从墙洞中偷听到这句话,就将它告诉给甘茂。甘茂进宫拜见秦惠王,说:“大王得到贤能的相国,我冒昧地来表示祝贺。”秦惠王说:“我把国家托付给先生,怎么又得到贤相了?”甘茂回答说:“大王将让犀首当相国。”秦惠王说:“先生从哪里听说?”甘茂回答说:“是犀首告诉我的。”秦惠王对犀首的泄密很生气,就把犀首赶走了。
【说明】本节是对第三节“当权者千万不要显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的说明而举的例子,这就是秦惠王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好恶爱憎了,想提拔谁,心里计划着,视时机而动,先表露出来,当然就会有人钻空子了。
【原文】一曰:犀首,天下之善将也,梁王之臣也。秦王欲得与之治天下,犀首曰:“衍其人臣者也,不敢离主之国。”居期年,犀首抵罪于梁王,逃而入秦,秦王甚善之。樗里疾,秦之将也,恐犀首之代之将也,凿穴于王之所常隐语者。俄而王果与犀首计,曰:“吾欲攻韩,奚如?”犀首曰:“秋可矣。”王曰:“吾欲以国累子,子必勿泄也。”犀首反走再拜曰:“受命。”于是樗里疾也道穴听之矣。郎中皆曰:“兵秋起攻韩,犀首为将。”于是日也,郎中尽知之;于是月也,境内尽知之。王召樗里疾曰:“是何匈匈也,何道出?”樗里疾曰:“似犀首也。”王曰:“吾无与犀首言也,其犀首何哉?”樗里疾曰:“犀首也羁旅,新抵罪,其心孤,是言自嫁于众。”王曰:“然。”使人召犀首,已逃诸侯矣。
【译文】另一种说法:犀首,是天下很好的将领,本是魏惠王的大臣。秦王想要得到他和他共同治理天下,犀首说:“我公孙衍是别人的臣子,不敢离开我君主的国家。”过了一周年,犀首得罪了魏惠王,便逃跑到秦国,秦惠王待他很好。樗里疾,是秦国的将军,他害怕犀首替代他当上将军,于是就在秦惠王经常说秘密话的地方挖了一个小洞。不久秦惠王果然和犀首谋划事情,说:“我想攻打韩国,你看怎么样?”犀首说:“到秋天就可以。”秦惠王说:“我想把国家大事劳累于先生,先生必然不要泄露。”犀首退后几步连番拜谢说:“接受您的命令。”这时樗里疾也从小洞中偷听到了。于是郎中们都在说:“军队秋天就要行动攻打韩国,犀首将要当将军。”就在这天,郎中们都知道了;一个月里,国境内的人都知道了。秦惠王召樗里疾来说:“为什么这样闹轰轰的,这些话是从哪里传出去的?”樗里疾说:“好象是犀首传出去的。”秦惠王说:“我没有与犀首说话,你说好象是犀首为什么?”樗里疾说:“犀首是寄居在秦国的外客,新近才得罪,他心里孤独,说这话可能是想卖弄自己。”秦惠王说:“很对。”就派人召见犀首,犀首早已逃到其他诸侯那里去了。
【说明】本节与上节基本一样,这就是秦惠王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好恶爱憎了,想提拔谁,心里计划着,视时机而动,先表露出来,当然就会有人钻空子了。不过,这个樗里疾也太过分了,自己若是有真本事,还怕别人来替代吗?象这样的小人我们现代有许多,专事刺探领导的好恶爱憎,而不把心思用在工作上,用在学真本事上,象这样的小人当上大官,那就是老百姓的倒霉了。
【原文】堂谿公谓昭侯曰:“今有千金之玉卮,通而无当,可以盛水乎?”昭侯曰:“不可。”“有瓦器而不漏,可以盛酒乎?”昭侯曰:“可。”对曰:“夫瓦器,至贱也,不漏,可以盛酒。虽有乎千金之玉卮,至贵而无当,漏,不可盛水,则人孰注浆哉?今为人之主而漏其群臣之语,是犹无当之玉卮也。虽有圣智,莫尽其术,为其漏也。”昭侯曰:“然。”昭侯闻堂谿公之言,自此之后,欲发天下之大事,未尝不独寝,恐梦言而使人知其谋也。
【译文】堂谿公对韩昭侯说:“如今有一个价值千金的玉杯,贯通而没有底,可以装水吗?”韩昭侯说:“不可以。”堂谿公说:“有陶制的器皿不漏水,可以装酒吗?”韩昭侯说:“可以。”堂谿公回复说:“那瓦器,是最不值钱的,不漏,就可以盛酒。虽然有价值千金的玉杯,极其昂贵而没有底,漏水,不可以盛水,那么人们还有谁往里面斟酒呢?如今作为人们的君主而泄露群臣的言谈,这就好象是没有底的玉杯。虽然他拥有神通明智的臣子,这些臣子也不会献出谋略了,因为他们害怕泄漏啊。”韩昭侯说:“是这样。”韩昭侯听了堂谿公的话,自此以后,想做天下的大事,从来没有不单独睡觉的,因为他怕自己说梦话而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计谋。
【说明】本节是对第三节“当权者千万不要显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的说明而举的例子,这是堂谿公在教导韩昭侯,泄漏群臣的言谈也就是表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了,但愿韩昭侯听从了堂谿公的话而守口如瓶,不再表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
【原文】一曰:堂谿公见昭侯曰:“今有白玉之卮而无当,有瓦卮而有当。君渴,将何以饮?”君曰:“以瓦卮。”堂谿公曰:“白玉之卮美而君不以饮者,以其无当耶?”君曰:“然。”堂谿公曰:“为人主而漏泄其群臣之语,譬犹玉卮之无当。”堂谿公每见而出,昭侯必独卧,惟恐梦言泄于妻妾。
【译文】另一种说法:堂谿公见韩昭侯说:“如今有一个白玉之杯没有底,有一个瓦制之杯而有底。君主口渴时,将用哪一只杯子喝水?”韩昭侯说:“用瓦制杯子。”堂谿公说:“白玉之杯很美而您不用它来喝水,是因为它没有底吗?”韩昭侯说:“对。”堂谿公说:“作为人们的君主而泄漏群臣的言谈,就好象是玉杯没有底。”堂谿公每次拜见韩昭侯出来,韩昭侯总是一个人睡觉,惟恐说梦话把自己与堂谿公商量的事情泄漏给妻妾。
【说明】本节与上节基本一样,有过就改,善莫大焉。国家大事,就是家人也不能泄露给他们,更何况是泄漏给外人?不表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让人感觉到深不可测,才是一个领导人应该做的。
【原文】申子曰:“独视者谓明,独听者谓聪。能独断者,故可以为天下主。”
【译文】申不害说:“独自观察问题的叫做明白,独自听取意见的叫做聪。能够独自决断事情的人,就可以做天下的帝王。”
【说明】本节是对第三节“当权者千万不要显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的说明而举的例子,如果不显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也就没有办法和大家一起商量办事;和大家一起商量办事,必然也就要显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这似乎很矛盾,其实不然,和大家一起商量事情时,领导人应该静静地倾听,听取各种意见,最后在自己心里综合分析,再做出判断。切忌一开会就先定好调子,那样很多人就会闭口不言了。而且如果一开始就显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那么许多人就只会迎合领导的意图而放弃了原则。
【原文】宋人有酤1酒者,升2概3甚平,遇客甚谨,为酒甚美,县帜甚高著,然不售,酒酸。怪其故,问其所知。问长者杨倩,倩曰:“汝狗猛耶?”曰:“狗猛则酒何故而不售?”曰,“人畏焉。或令孺子怀钱挈壶而往酤,而狗迓而龁之,此酒所以酸而不售也。”夫国亦有狗,有道之士怀其术而欲以明万乘之主,大臣为猛狗迎而龅人,此人主之所以蔽胁,而有道之士所以不用也。故桓公问管仲:“治国最奚患?”对曰:“最患社鼠矣。”公曰:“何患社鼠哉?”对曰:“君亦见夫为社者乎?树木而涂之,鼠穿其间,掘穴托其中。熏之,则恐焚木;灌之,则恐涂阤:此社鼠之所以不得也。今人君之左右,出则为势重而收利于民,入则比周而蔽恶于君。内间主之情以告外,外内为重,诸臣百吏以为富。吏不诛则乱法,诛之则君不安,据而有之,此亦国之社鼠也。”故人臣执柄而擅禁御,明为己者必利,而不为己者必害,此亦猛狗也。夫大臣为猛狗而龅有道之士矣,左右又为社鼠而间主之情,人主不觉。如此,主焉得无壅,国焉得无亡乎?
【注释】1.酤:(gū辜)《诗•小雅•伐木》:“无酒酤我。”《史记•高祖纪》:“高祖每酤留饮,酒讐数倍。”这里用为买酒之意。
2.升:容器名。量酒的单位。《墨子》:“赐酒日二升,肉二斤。”《小尔雅》:“两匊谓之升。”今俗称提子。
3.概:古代量米粟时刮平斗斛(hú)用的木板。量米粟时,放在斗斛上刮平,不使过满。《楚辞•惜誓》:“同权槩而就衡。”《礼记•月令》:“斛甬,正权概。”《荀子•宥坐》:“夫水,徧与诸生而无为也,似德。……盈不求概,似正。”《韩非子•外储说左下》:“槩者,平量者也。”《史记•范雎传》:“而不概于王心邪。”这里引申为刮平,不使过量之意。
【译文】宋国有一个卖酒的人,用提子打酒时很平满,对待顾客很恭敬谨慎,他做的酒很好,酒旗悬挂得很高很显眼,但就是卖不掉,酒都变酸了。他奇怪有什么缘故,就去询问有知识的人。他问长者杨倩,杨倩说:“你的狗很凶猛吗?”他说:“狗是凶猛那么酒就卖不出去吗?”杨倩说:“人们害怕呀。有人叫小孩子揣着钱提着壶去你家打酒,而狗却迎上去张牙舞爪,这就是酒之所以变酸而卖不出去的原因。”国家也有这样的恶狗,有本事的读书人胸怀治国谋略想表明于大国君主,而大臣却象恶狗一样迎上去张牙舞爪,这就是君主被蒙蔽被挟持的原因,而且也是有本事的读书人之所以不被任用的缘故。所以齐桓公问管仲说:“治理国家最担忧什么?”管仲回答说:“最担忧钻在土地神像中的老鼠。”齐桓公说:“为什么担忧钻在土地神像中的老鼠呢?”管仲回答说:“君主看见建造土地神像的情景么?把木头树起而涂上泥,老鼠穿行在其间,挖个洞藏身于其中。用火熏它们,则害怕烧坏木料;用水灌它们,则害怕泥土脱落;这就是钻在神像里的老鼠之所以捉不到的原因。如今君主的左右侍从,出外就凭借君主的权势而到老百姓那里收刮钱财,来到宫中就紧密勾结而在君主面前隐藏罪恶。他们在宫内窥测君主的内情去告诉朝外的同党,内外勾结来加重权势,群臣百官靠他们取得富贵。这样的官吏不诛杀就会扰乱法制,诛杀了他们君主又不得安宁,你拥有他们,这些人就是钻在土地神像里的老鼠啊。”所以臣下掌握了权势而操纵了法令,向人表明为他们出力的人必然会有好处,而不为他们出力的人必然会有祸害,这种人就是凶猛的狗。大臣象恶狗一样去撕咬有本事的读书人,左右侍从又象钻在土地神像中的老鼠那样刺探君主的内情,而君主却不察觉。象这样下去,君主哪能不受蒙蔽,国家哪能不衰亡呢?
【说明】本节是对第四节“统治者肃清内部的问题”的说明而举的例子,内部问题确实是个很重大的问题,凡是一个组织,如果没有团结统一的内部,那是休想搞好的。正因为管仲善于统一内部,肃清内部,所以齐国在春秋时期才能称霸。
【原文】一曰:宋之酤酒者有庄氏者,其酒常美。或使仆往酤庄氏之酒,其狗龁人,使者不敢往,乃酤佗家之酒。问曰:“何为不酤庄氏之酒?”对曰:“今日庄氏之酒酸。”故曰:不杀其狗则酒酸。桓公问管仲曰:“治国何患?”对曰:“最苦社鼠。夫社,木而涂之,鼠因自托也。熏之则木焚,灌之则涂阤,此所以苦于社鼠也。今人君左右,出则为势重以收利于民,入则比周谩侮蔽恶以欺于君,不诛则乱法,诛之则人主危,据而有之,此亦社鼠也。”
故人臣执柄擅禁,明为己者必利,不为己者必害,亦猛狗也。故左右为社鼠,用事者为猛狗,则术不行矣。
【译文】另一种说法:宋国有个卖酒的人叫庄氏,他的酒一直做得很好。有人派仆人去买庄氏的酒,但他的狗咬人,派去的仆人不敢去,就去买佗家的酒。问他说:“为什么不买庄氏家的酒?”仆人回答说:“今天庄氏家的酒很酸。”所以说:不杀掉那咬人的狗酒就会变酸。齐桓公问管仲说:“治理国家最担忧什么?”管仲回答说:“最头痛那钻进土地神像的老鼠。那土地神像,是木料而用泥涂在上面,老鼠便藏身于其中。用火熏烤那么木料就会被焚烧,用水灌它那么涂泥就会脱落,这就是最头痛社鼠的原因。如今君主身边左右侍从,出外就会卖弄权势向人民收刮钱财,进宫就会互相勾结欺诈侮弄隐晦罪恶来欺骗君主,不诛杀他们就会扰乱法制,诛杀了他们君主就会有危险,君主有了这些人,这些人就是钻进神像里的老鼠啊。”所以臣子掌握了权势又操纵了法令,明白表示为他卖力的人必然有利,不为他卖力的人必然会有祸害,这就是凶恶的狗。所以左右侍从是钻进神像里的老鼠,执政大臣是凶恶的狗,那么治国的法术也就不能推行了。
【说明】本节与上节基本一样,一个领导人身边有了这些人,那工作肯定是干不好的。领导人考虑的是全盘的大事,而这些老鼠、恶狗之类的人则考虑的是自己。他们只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就是国家大事也要符合他们的利益,如果国家事务妨碍了他们的利益,或者使他们没有利益,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破坏这件事。所以,当身边有了这种老鼠、恶狗似的人,奉劝领导人尽快肃清内部,保持组织内部的团结和统一,千万不要姑息养奸。
【原文】尧欲传天下于舜。鲧谏曰:“不祥哉!孰以天下而传之于匹夫乎?”尧不听,举兵而诛杀鲧于羽山之郊。共工又谏曰:“孰以天下而传之于匹夫乎?”尧不听,又举兵而诛共工于幽州之都。于是天下莫敢言无传天下于舜。仲尼闻之曰:“尧之知舜之贤,非其难者也。夫至乎诛谏者必传之舜,乃其难也。”一曰:“不以其所疑败其所察则难也。”
【译文】尧想把帝位传给舜。鲧规劝说:“不吉利啊!哪能把帝位传给平民百姓呢?”尧不听从他,起兵去攻打他并把鲧杀死在羽山的郊外。共工又规劝说:“哪能把帝位传给平民百姓呢?”尧不听从他,又起兵去攻打他并把共工杀死在幽州的都城里。于是天下没有谁再敢说不要把帝位传给舜了。孔子听说后说:“尧了解到舜的贤能,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至于惩处劝谏的人而一定要把帝位传给舜,才是很难的事。”另一种说法:“不因为那些使自己疑惑的话而败坏自己所明察的事情那是最难的。”
【说明】本节是对第四节“统治者肃清内部的问题”的说明而举的例子,挑选继承人,往往是领导集团内部引发矛盾的问题,历史上很少有统治者能象尧这样做。所以还是孔子说得对,最难的是坚持不懈的信任。别说继承人难以挑选,就是平常两口子关系很好,但一条流言就会导致夫妻互相猜疑,明智的夫妻还可以互相勾通,解除误会;那糊涂一点的夫妻就会由猜疑而升降到吵闹、打架,甚至离婚。所以,能得到一个人的充分信任,真是莫大的幸福。
【原文】荆庄王有茅1门之法曰:“群臣大夫诸公子入朝,马蹄践霤2者,廷理3斩其辀4,戮5其御。”于是太子入朝,马蹄践霤,廷理斩其辀,戮其御。太子怒,入为王泣曰:“为我戮廷理。”王曰:“法者,所以敬宗庙,尊社稷。故能立法从令尊敬社稷者,社稷之臣也,焉可诛也?夫犯法废令不尊敬社稷者,是臣乘6君而下尚7校8也。臣乘君,则主失威;下尚校,则上位危,威失位危,社稷不守,吾将何以遗子孙?”于是太子乃还走,避舍露宿三日,北面再拜请死罪。
【注释】1.茅:《易•泰•初九》:“拔茅,茹以其汇;征,吉。”《易•否•初六》:“拔茅,茹以其汇;贞,吉,亨。”《尔雅•释言》:“茅,明也。”郭璞注:“《左传》曰:‘前茅虑无。’”郝懿行义疏:“郭引左氏宣十二年《传》云:‘前茅虑无。’杜预注:‘茅,明也。’《正义》引舍人曰:‘茅,昧之明也。’杜注又引‘或曰:时楚以茅为旌识。’然则茅旌亦取显明为义。”这里用为显明之意。
2.霤:(liu六)通“溜”。《仪礼•燕礼》:“设洗篚于祚阶东南,当东霤。”《说文》:“霤,屋下流也。”潘岳《悼亡诗》:“晨霤承檐滴。”这里用为屋檐下滴水处之意。
3.廷理:春秋时期楚国的官名,执掌刑法。《说苑•至公》:“凡立廷理者,将以司犯王令而察触国法也。”
4.辀:(zhou舟)《诗•秦风•小戎》:“小戎俴收,五楘梁辀。”《仪礼•既夕礼》:“荐车直东荣,北辀。”《说文》:“辀,辕也。”这里用为车辕之意。
5.戮:(lù路)《周礼•掌戮》:“戮谓膊焚辜肆。”《论语•公冶长》:“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於刑戮。”《荀子•王制》:“防淫除邪,戮之以五刑。”《说文》:“戮,杀也。字亦作剹。”本义是指杀人后陈尸示众,这里用为死刑之意。
6乘:(chénq成)《国语•周语中》:“乘人不义。”《汉书•礼乐志》:“世衰民散,小人乘君子。”唐师古注:“乘,陵也。”这里用为凌驾之意。
7.尚:古同“上”。《诗•齐风•著》:“尚之以琼华乎而。”《广雅》:“尚,上也。”
8.校:《史记•春申君列传》:“韩魏之强,足以校于秦。”扬雄《长杨赋》:“校武票禽。”李延寿《北史》:“不与诸弟校竞。”这里用为对抗、抗衡之意。
【译文】楚庄王有一部显明大门的法令上说:“群臣大夫及各位公子进入朝廷,马蹄踩踏到屋檐下滴水处的,由廷理官斩断那车辕,将车夫处以死罪。”有一天太子入朝,马蹄踩踏到屋檐下滴水处,廷理官就斩断车辕,将马夫处以死罪。太子很愤怒,进宫对父王哭泣着说:“给我杀机那廷理官。”楚庄王说:“法令,是使祖宗的神庙得到敬重,使国家政权得到尊严的工具。所以能够维护法制服从命令而使国家政权受到尊重的,就是国家的忠臣,怎么可以诛杀呢?至于那违犯法制无视命令而不尊敬国家政权的人,是臣子凌驾于君主而下与上相对抗。臣子凌驾于君主,那么君主就失去威势;下与上相对抗,那么上级的地位就危险,威势失去地位危险,国家政权不能保住,我拿什么来传给子孙呢?”于是太子小步快速退走,避开房屋在郊外露宿了三天,然后向北面叩拜请求父王给予死罪。
【说明】本节是对第四节“统治者肃清内部的问题”的说明而举的例子,纵观古往今来,确实很少有楚庄王这样严格执行法令的,大部分统治者都认为这是小事,不就是马蹄踩踏到屋檐下滴水处吗?殊不知,国家的尊严就是靠这样一件件小事才能体现出来。如果谁都不拿这些小事当回事,拿国旗、国歌戏耍玩弄,国家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孔子就曾经说过,对穿国家制服的人都要尊敬,何况要踏进国家机关。象这些事情,统治者首先要严格管理的就是内部,如果内部都是掉以轻心,那么对外就更没有办法管理了。
【原文】一曰:楚王急召太子。楚国之法,车不得至于茆门。天雨,廷中有潦,太子遂驱车至于茆门。廷理曰:“车不得至茆门。至茆门,非法也。”太子曰:“王召急,不得须1无潦。”遂驱之。廷理举殳而击其马,败其驾。太子入为王泣曰:“延中多潦,驱车至茆门,廷理曰‘非法也’,举殳击臣马,败臣驾。王必诛之。”王曰:“前有老主而不逾,后有储主而不属,矜2矣!是真吾守法之臣也。”乃益爵二级,而开后门出太子。“勿复过。”
【注释】1.须:《易•归妹•六三》:“归妹以须,反归以娣。”《书•多方》:“天惟五年,须假之子孙。”孙星衍疏:“须者,《释诂》云:‘待也。’”《荀子•王制》:“贤能不待次而举,罢不能不待须而废。”《楚辞•九歌•少司命》:“夕宿兮帝郊,君谁须兮云之际。”洪兴祖补注引李翰周云:“须,待也。”《韩非子•初见秦第一》:“大王垂拱以须之,天下编随而服矣。”《篇海类编•身体类•须部》:“须,待也。”这里用为等待之意。
2.矜:(jīn巾)《老子•二十二章》:“不自矜,故长。”《论语•卫灵公》:“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礼记•中庸》:“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孟子•公孙丑下》:“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荀子•非相》:“矜庄以莅之,端诚以处之,坚强以持之。”《楚辞•刘向(九叹•忧苦)》:“折锐摧矜,凝汜滥兮。”《大戴礼记•小辨》:“矜行以事君。”《集韵•蒸韵》:“矜,庄也。”这里用为庄重、敬重之意。
【译文】另一种说法:楚王紧急召见太子。楚国的法律规定,车不能进入到茆门。天下了雨,宫廷中有积水,太子就把车子赶到了茆门。廷理官说:“车子不能进入到茆门。到了茆门,就是犯法。”太子说:“大王召见很急,不能等待到没有积水。”随后驱赶马车前进。廷理官举起长枪刺击他的马,破坏了他的车驾。太子进宫对父王哭泣着说:“宫中多有积水,我驱车赶到茆门,廷理官说‘这是违法’,并举起长枪剌击我的马,败坏我套好的车驾。父王必须诛杀他。”楚庄王说:“前面有我年老的君主在而不逾越法规,后面有你继位的太子在而不归附你,值得敬重啊!这是真是我守法的臣子啊。”于是就给他增加爵位两级,而开了后门让太子出去。并告诫:“不要再犯错误了。”
【说明】本节与上节基本一样,说的都是内部管理问题,有廷理官这样严格执法的好臣子,好部下,当然是楚庄王的幸运了。换了另外的人,因为太子即将执政,讨好他都来不及,还敢击杀他的马吗?如果对太子也可以破坏规矩,那么对其他皇亲国戚同样也可以破坏规矩,那么订立规矩还有什么意义呢?
【原文】卫嗣君谓薄疑曰:“子小寡人之国以为不足仕,则寡人力能仕子,请进爵以子为上卿。”乃进田万顷。薄子曰:“疑之母亲疑,以疑为能相万乘所不窕1也。然疑家巫有蔡妪者,疑母甚爱信之,属之家事焉。疑智足以信,言家事,疑母尽以听疑也,然已与疑言者,亦必复决之于蔡妪也。故论疑之智能,以疑为能相万乘而不窕也;论其亲,则子母之间也;然犹不免议之于蔡妪也。今疑之于人主也,非子母之亲也,而人主皆有蔡妪。人主之蔡妪,必其重人也。重人者,能行私者也。夫行私者,绳之外也;而疑之所言,法之内也。绳之外与法之内,仇也,不相受也。”
【注释】1.窕:《大戴礼记》:“七者布诸天下而不窕,内诸寻常之室而不塞。”这里用为未充满、有间隙之意。
【译文】卫嗣君对薄疑说:“先生觉得我国家小而不足以来做官,那么我的力量能够使你做你认为值得的官,请让我给先生晋升爵位为上卿。”于是就赐给他耕田一万顷。薄疑先生说:“我的母亲爱我,认为我可以成为拥有万乘兵车大国的相国而且还有余力。然而我家的巫者中有一个姓蔡的老妪,我母亲非常喜欢信任她,把家里的事都委托给她。我的智慧完全可以让我母亲信赖,管理家事,我母亲也完全听我的,然而已经和我谈过的事,也一定要由蔡婆来做决定。所以要论我的智慧和才能,那么我母亲认为我能担当万乘大国的相国还有余力;要论我们的亲密关系,那么是儿子和母亲的骨肉关系;但还是免不了要和蔡婆复议我的意见。如今我和君主,不是子母之间的亲密关系,而君主却有许多蔡婆似的人。君主的蔡婆,一定是那些重要人物。这种重要人物,是能谋取私利的人。那谋取私的人,是在法律的准绳之外的;而我所主张的,是在法律之内的。法律的准绳之外与法律的规定之内,是敌对的,是不相容的。”
【说明】本节是对第四节“统治者肃清内部的问题”的说明而举的例子,薄母什么意见都要听从蔡婆的,导致薄疑的智慧和才能没有办法完全发挥,而卫嗣君也如同薄母一样,并不能完全听从薄疑的,因为卫嗣君身边也有许多蔡婆似的人物。所以,统治者要是不肃清内部,再有才能的人也是没有办法治理国家的。因为治理国家要依靠法律,而许多蔡婆似的人物则是逍遥法外的。如果要治理,首先得把这些逍遥法外的蔡婆似的人物纳入到法律之内,才能真正治理好国家。治理企业、家庭同样如此,只要有逍遥法外的人存在,任何治理都是白费功夫。
【原文】一曰:卫君之晋,谓薄疑曰:“吾欲与子皆行。”薄疑曰:“媪也在中,请归与媪计之。”卫君自请薄媪。薄媪曰:“疑,君之臣也,君有意从之,甚善。”卫君曰:“吾以请之媪,媪许我矣。”薄疑归,言之媪也。曰:“卫君之疑奚与媪?”媪曰:“不如吾爱子也。”“卫君之贤疑奚与媪也?”曰:“不如吾贤子也。”“媪与疑计家事,已决矣,乃请决之于卜者蔡妪。今卫君从疑而行,虽与疑决计,必与他蔡妪败之。如是,则疑不得长为臣矣。”
【译文】另一种说法:卫国君主到晋地去,对薄疑说:“我想和先生一起走。”薄疑说:“我母亲在家中,请让我回家与母亲商量一下。”卫君亲自去请薄母。薄母说:“薄疑,是君主的臣子,君主有意让他跟随,很好。”卫君对薄疑说:“我已经请示过你母亲了,你母亲同意我的意见。”薄疑回家,告诉母亲。说:“卫君的爱与母亲相比怎么样?”薄母说:“不如我爱儿子呀。”薄疑说:“卫君的器重和母亲相比怎么样?”薄母说:“不如我器重儿子。”薄疑说:“母亲和我商量家事,已经决定了的事,也一定会请教占卜的蔡婆。如今卫君让我跟随他一起走,虽然和我决定计策,也一定会与别的蔡婆来败坏我的计策。象这样,那么我就不能长久地做臣子了。”
【说明】本节与上节基本一样,说的都是蔡婆似的人物要插手朝政,这是真正想干事的人所不能容忍的。那些占卜者、摇鹅毛扇的人、君主身边左右亲戚等,其实都没有学过怎样管理、怎样治理一个家、一个国,然而他们仗着一点点占卜知识或是与统治者的亲戚关系,动不动就插手管事,就使得真正干事的人左右为难,进退维谷。这样的内部关系如果不肃清,别想干成任何事。
【原文】夫教歌者,使先呼而诎1之,其声反2清徵3者乃教之。
【注释】1.诎:通“屈”。《荀子•劝学》:“诎五指而顿之。”《荀子•仲尼》:“故君子时诎则诎,时伸则伸也。”《荀子•富国》:“诎要桡腘。”《广雅•释诂一》:“诎,屈也。”本意为弯曲、委曲之意。这里延伸为音调婉转曲折之意。
2.反:《易•复•辞》:“复,亨,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利有攸往。”《诗•卫风•氓》:“不思其反。”《诗•齐风•猗嗟》:“四矢反兮,以御乱兮。”《论语•述而》:“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後和之。”《说文》:“反,覆也。”这里用为反复之意。
3.徵:古代五声音阶“宫、商、角、徵、羽”的第四音。相当于工尺谱上的“六”,现在简谱上的“5”。《韩非子•十过》:“不如清徵。”《正字通》:“徵,五声之一,弦用五十四丝,其声清。”
【译文】那教歌的人,使学唱的人先放声发音,如果他的声音能够回复到纯正徵音的才教他。
【说明】本节是对第四节“统治者肃清内部的问题”的说明而举的例子,统治者如果不懂得怎样肃清内部,那么就象教人唱歌一样,先教他按调发声,即按法律规定来行为,经过一些反复曲折而回到法律上,那么就可以帮他肃清内部,治理国家了。
【原文】一曰:教歌者,先揆1以法,疾呼中宫2,徐呼中徵。疾不中宫,徐不中徵,不可谓教。
【注释】1.揆:(kuí葵)《诗•鄘风•定之方中》:“揆之以日,作于楚室。”《易•系辞》:“初率其辞而揆其方。”《国语•周语》:“南北之揆七同也。”《孟子•离娄上》:“上无道揆也,下无法守也。”《楚辞•离骚》:“皇览揆予初度兮,肇锡予以嘉名。”《韩非子•外储说右上》:“知贵不能,以教歌之法先揆之。”《论衡•实知》:“凡圣人见祸福也,亦揆端推类。”《说文》:“揆,度也。”这里用为大致估量之意。
2.宫:中国古代五声音阶之一,相当于简谱中的“1”。所谓五音,即宫、商、角、徵、羽。古人通常以宫作为音阶的第一级音。乐曲旋律中主音不同,其乐曲效果也不同。
【译文】另一种说法:教歌的人,首先估量音调规定发声,急速唱出高音中宫调,然后舒缓发出低音徵调。如果急速唱高音不符合宫调,舒缓发出低音不符合徵调,就不能教他了。
【说明】本节与上节基本一样,就是按照教歌的方法来使统治者必须要按调——即按法律来进行治理,不合法的、不按照法律办事的,也就不教他了。
【原文】吴起,卫左氏中人也,使其妻织组1而幅狭于度。吴子使更之,其妻曰:“诺。”及成,复度之,果不中度,吴子大怒。其妻对曰:“吾始经之而不可更也。”吴子出之。其妻请其兄而索。其兄曰:“吴子,为法者也。其为法也,且欲以与万乘致功,必先践之妻妾然后行之,子毋几索入矣。”其妻之弟又重于卫君,乃因以卫君之重请吴子。吴子不听,遂去卫而入荆也。
【注释】1.组:《书•禹贡》:“厥篚玄纁玑组。”《诗•邶风•简兮》:“有力如虎,执辔如组。”《诗•鄘风•干旄》:“素丝组之,良马五之。”《周礼•典丝》:“掌组。”《礼记•内则》:“织纴组紃。”《荀子•乐论》:“乱世之征,其服组,其容妇,其俗淫。”《说文》:“组,绶属。其小者以为冠缨。”《汉书•高帝纪》:“系颈以组。”这里用为具有文采的宽丝带之意。
【译文】吴起,是卫国左氏城中人士,他让妻子织丝带而丝带的宽度比标准的要狭窄。吴起让妻子改一下,他妻子说:“是。”等到织成,再去量它,结果还是不符合标准,吴起大怒。他妻子回答说:“我开始织时它的经线就确定了而因此不可以更改。”吴起于是把妻子休了。他妻子请她哥哥去要求复婚。她哥哥说:“吴起,是搞法治的人,他搞法治,将要用它来给具有万乘兵车的大国建功立业的,所以必须先在妻妾身上实践然后再推行,你不要指望复婚回家了。”吴起妻子的弟弟很受卫君器重,于是就凭着被卫君器重的身份去请求吴起。吴起不听从,随后就离开卫国而到了楚国。
【说明】本节是对第四节“统治者肃清内部的问题”的说明而举的例子,要想肃清内部,必须就要有吴起这样的忍痛割爱的精神,如果不能忍痛割爱,而要怜香惜玉,那么内部永远无法肃清。内部无法肃清,治理也就是空谈。
【原文】一曰:吴起示其妻以组曰:“子为我织组,令之如是。”组已就而效之,其组异善。起曰:“使子为组,令之如是,而今也异善,何也?”其妻曰:“用财若一也,加务善之。”吴起曰:“非语也。”使之衣归。其父往请之,吴起曰:“起家无虚言。”
【译文】另一种说法:吴起拿一条丝带给妻子看后说:“你为我织丝带,使它象这个样子。”丝带织成后而比较,丝带织得很精美。吴起说:“让你织丝带,使它和这条一样,如今你却织得这样精美,为什么呢?”他妻子说:“用的材料都是一样的,只是特别花了功夫它才更精美。”吴起说:“违背了我的嘱咐。”就让她穿戴好了回娘家。她父亲来请求吴起,吴起说:“我吴起家中从来不说空话。”
【说明】本节与上节差不多,还是忍痛割爱的问题。执政就要象这样严格才能真正治理好国家。曾子在《大学》中说:“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看来吴起对《大学》有很深刻的理解,吴起的这个故事也可以说是对《大学》的最好注解。
【原文】晋文公问于狐偃曰:“寡人甘肥周于堂,卮酒豆1肉集于宫2,壶酒不清,生肉不布,杀一牛遍于国中,一岁之功尽以衣士卒,其足以战民乎?”狐子曰:“不足。”文公曰:“吾弛关市之征而缓刑罚,其足以战民乎?”狐子曰:“不足。”文公曰:“吾民之有丧资者,寡人亲使郎中视事,有罪者赦之,贫穷不足者与之,其足以战民乎?”狐子对曰:“不足。此皆所以慎3产也;而战之者,杀之也。民之从公也,为慎产也,公因而迎杀之,失所以为从公矣。”曰:“然则何如足以战民乎?”狐子对曰:“令无得不战。”公曰:“无得不战奈何?”狐子对曰:“信赏必罚,其足以战。”公曰:“刑罚之极安至?”对曰:“不辟4亲贵,法行所爱。”文公曰:“善。”明日令由于圃陆,期以日中为期,后期者行军法焉。于是公有所爱者曰颠颉后期,吏请其罪,文公陨涕而忧。吏曰:“请有事焉。”遂斩颠颉之脊,以徇百姓,以明法之信也。而后百姓皆惧曰:“君于颠颉之贵重如彼甚也,而君犹行法焉,况于我则何有矣。”文公见民之可战也,于是遂兴兵伐原,克之。伐卫,东其亩,取五鹿。攻阳。胜虢。伐曹。南围郑,反之陴5。罢宋围。还与荆人战城濮,大败荆人,返为践土之盟,遂成衡壅之义。一举而八有功。所以然者,无他故异物,从狐偃之谋,假颠颉之脊也。
【注释】1.豆:甲骨文字形,形似高脚盘,或有盖。从“豆”的字或与食器有关,或与豆类有关。《诗•小雅•楚茨》:“或燔或炙,君妇莫莫,为豆孔庶。”《诗•大雅•生民》:“卬盛于豆。”《诗•鲁颂•閟宫》:“笾豆大房。”《尔雅》:“木豆谓之豆,竹豆谓之笾,瓦豆谓之登。”《孟子•告子上》:“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荀子•礼论》:“俎之尚生鱼也,豆之先大羹也。”《说文》:“豆,古食肉器也。”本义是指古代一种盛食物的器皿。新石器时代晚期开始出现,盛行于商周时,多陶制,也有青铜制或木制涂漆的。后世也作礼器。这里用为器皿之意。
2.宫:甲骨文字形,象房屋形。在穴居野处时代也就是洞窟。外围象洞门,里面的小框框象彼此连通的小窟,即人们居住的地方。本义:古代对房屋、居室的通称(秦、汉以后才特指帝王之宫))。《诗•豳风•七月》:“上入执宫功。”《尔雅•释宫》:“宫谓之室,室谓之宫。”《墨子•号令》:“父母妻子,皆同其宫。”《礼记•内则》:“父子皆异宫。”《易•系辞下》:“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战国策•秦策一》:“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说文》:“宫,室也。”《释文》:“古者贵贼同称宫。秦汉以来,惟王者所居称宫焉。”
3.慎:通“顺”(shùn)。《管子•任法》:“夫侵主而产怨,此失君之所慎也。”《墨子•天志中》:“本察仁义之本,天之意,不可不慎也。”《荀子•仲尼》:“主安近之,则慎比而不邪。”《吕氏春秋•勿躬》:“百官慎职,而莫敢愉綖。”《淮南子•缪称》:“媚兹一人,应侯慎德。”顺从、顺应、遵循、依顺之意。
4.辟:通“避”。《左传•庄公九年》:“秦子梁子以公旗辟于下道,是以皆止。”《周礼•掌交》:“使咸知王之好恶辟行之。”《论语•先进》:“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论语•季氏》:“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礼记•中庸》:“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攫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孟子•离娄上》:“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荀子•荣辱》:“不辟死伤。”这里用为回避、躲避之意。
5.陴:(pí啤)城上女墙,上有孔穴,可以窥外。《左传•宣公十二年》:“守陴者皆哭。”《说文》:“陴,城上女墙俾倪也。”
【译文】晋文公问狐偃说:“我把又肥又美的食物普遍地赐给官府上的人,尽管一杯酒一豆肉也存放在百姓家中,装在壶里的酒还未澄清,鲜肉还未挂起来就分给了人们,杀一头牛也都分遍国中,一年织成的布全部用来给士兵做衣裳穿,这样做足够用来使民众为我打仗了吗?”狐偃先生说:“还不足够。”晋文公说:“我放松关口和集市的税收并放宽刑罚,这样做足够用来使民众为我打仗了吗?”狐偃先生说:“还不足够。”晋文公说:“我的民众有丧失财产的,我亲自派郎中官去查看处理,有罪的就赦免,贫穷而缺吃少穿的就给他们救济,这样做足够用来使民众为我打仗了吗?”狐偃先生说:“还不足够。这些都是依顺生产生存之道的办法;而使他们打仗,是要使他们丧生。民众追随服从你,是因为依顺生产生存之道,你却来个倒行逆施要他们丧生,这就失去了民众追随你的理由。”晋文公说:“然而如何能使民众为我而战呢?”狐偃先生回答说:“使民众不得不打仗。”晋文公说:“不得不为我而战该怎么办?”狐偃先生回答说:“诚信于奖赏必然于惩罚,这样就足够让民众参战了。”晋文公说:施行刑罚的最高点怎么能达到?“狐偃先生回答说:“不避开亲友和显贵,法治要实施到所宠爱的人。”晋文公说:“好。”第二天下命令到圃陆围猎,约定以中午为期限,迟到的按军法论处。到时有一个文公所宠爱的人叫颠颉的人迟到了,差役请文公定罪,文公掉着眼泪很忧伤。差役说:“请对他用刑。”随即按腰斩的刑罚砍断颠颉的脊背,将它向百姓示众,用来表明法治的信用。从此后老百姓都害怕说:“国君对于颠颉是那样重视甚至于自己,而国君依然对他依法治罪,何况对于我们什么交情都没有的人。”晋文公看到民众可以为自己而战了,于是就起兵攻打原邑,把它攻克了。又讨伐卫国,将卫国的田埂改成东西向以利晋国的车马通行,夺取了卫国的五鹿。又攻打阳樊。战胜了虢国。攻克了曹国。向南包围了郑国,推翻了郑国的城墙。解除了楚军对宋国的包围。还与楚国人在城濮作战,打败了楚国人,回师后又订立了践土的盟约,随即在衡雍与郑伯结成了盟约的行为。文公一次举动就建成了八项功业。之所以能这样,并没有其它缘故,是听从了狐偃的计谋,凭借了颠颉的脊梁使赏罚分明的缘故。
【说明】本节是对第四节“统治者肃清内部的问题”的说明而举的例子,内部怎样肃清?就是“不辟亲贵,法行所爱”而已,也就是“信赏必罚,其足以战”而已。道理很简单,就看你做不做。真正做到了,下级是很好管理的,如果做不到,舍不得,那么你的组织、你的家庭永远是混乱的。之所以有那么多叛臣逆子,就是因为统治者和家长的溺爱而造成的。
【原文】夫痤1疽2之痛也,非刺骨髓,则烦心不可支也;非如是,不能使人以半寸砥石弹之。今人主之于治亦然:非不知有苦则安;欲治其国,非如是不能听圣知而诛乱臣者,必重人;重人者,必人主所甚亲爱也。人主所甚亲爱也者,是同坚白也。夫以布衣之资,欲以离人主之坚白、所爱,是以解左髀说右髀者,是身必死而说不行者也。
【注释】1.痤:《山海经•中山经》:“金星之山多天婴,可以已痤。”《荀子•君道》:“公正之士,众人之痤也。”《韩非子•解老》:“夫内无痤疽瘅痔之害,而外无刑罚法诛之祸者。”《说文》:“痤,小肿也。”《素问•生桉通天论》:“郁乃痤。”这里用为皮肤上的肿疮之意。
2.疽:(jū居)中医指一种毒疮,在皮肉深处的叫疽。《韩非子•解老》:“夫内无痤疽瘅痔之害,而外无刑罚法诛之祸者。”
【译文】那脓疮的疼痛,不象针刺骨髓那样疼痛,但经常搅得人心里烦乱而难以支持;如果不是象这样的话,就不肯让人用半寸长的石针去刺破它来排除脓血。如今人民的君主对于治理国家也是这样:并不是不知道有了艰苦的治理才能得到平安;想要治理国家,如果不象这样不能听从圣人的智慧而惩处违法乱纪的奸臣,必然是看重人;看重的人,必然是君主十分亲近宠爱的。君主对于所看重的人,关系如同坚硬的白色石头一样不可分割。那凭老百姓的资格地位,想让君主和他所宠爱的关系密切的人分开,就是在用割去左腿的建议去劝说右腿,这就是死谏也是行不通的。
【说明】本节是对第四节“统治者肃清内部的问题”的说明而举的例子,肃清内部就是“不辟亲贵,法行所爱”,但真正实行起来,那就象挖肉割疮一样令人疼痛,痛不可忍。但不这样挖肉割疮,那脓疮毒疽是治不好的。治理国家,整顿内部,也就如同挖肉割疽,非要清除你喜欢、宠爱的一些人不可。不这样,就无法治理。韩非在这一节总结中,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命题,人治还是法治?看重人,就是人治,看重法,就是法治。用人治,必然导致人在法之外;用法治,那么人就在法之内。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历代统治者应有的重视,所以从韩非到现代这两千多年中,人治占据了主要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