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赏罚共则禁令不行。何以明之?以造父、于期。子罕为出彘,田恒为圃池,故宋君、简公弑。患在王良、造父之共车,田连、成窍之共琴也。
【译文】赏罚大权由君臣共同掌握那么禁令就不能实行。用什么来说明这个道理呢?用造父、于期的故事。子罕充当了窜出来的猪,田恒充当了园林水池,所以宋君、简公被杀害。其祸患表现在王良、造父共驾一辆车上,田连、成窍共弹一台琴上。
【说明】内,主要是针对内部;外,则是针对外面;储,是集聚汇编的意思;说,就是各种论述说明。储说由于篇幅较大,而针对的对象不一样,所以分为六篇,《内》、《外》、《上》、《下》、《左》、《右》,是用来区别篇名的。每篇先列出论纲,叫做“经”,然后的文字对每一条经文用若干事例来说明,叫做“说”。“经”的文辞简单扼要,便于记诵;“说”的文字详尽具体,便于阅读。所以我们读“说”的时候可以回过头来看“经”,这样就可以能更深刻理解了。
本节讲君主的统治管理之道,其所举例子,将会在后面详加说明。本节所说的“共”,是共同掌握管理的意思,也就是说,统治者可以进行赏罚,大臣同时也可以进行赏罚,这样,统治者的权势就会逐渐转移到大臣那里去,更下一层的官吏们就会只服从于大臣的管理而使统治者的权势落空。那么,统治者为全局全盘的需要而制定的其它法律禁令也就会无人执行了,因为大臣们所掌握管理的只是一个部门、一个方面,他们就只会考虑自己所掌管的部门的利益,而不会从全局全盘来考虑对下级的赏罚。比如现代的一个工厂,厂长与各科室、各车间领导共同掌管赏罚,那么就会导致基层工人只听从各科室、各车间领导人的话,从而使厂长为了全厂利益而制定而公布的法规毫无作用。就是一个家庭也是这样,父亲这不准、那不准,母亲又是一套这不准、那不准,共同掌管赏罚,那么儿女就不知所从,就会导致家庭混乱,争吵频繁,矛盾百出。
【原文】治强生于法,弱乱生于阿1,君明于此,则正赏罚而非仁下也。爵禄生于功,诛罚生于罪,臣明于此,则尽死力而非忠君也。君通于不仁,臣通于不忠,则可以王矣。昭襄知主情而不发五苑,田鲔知臣情故教田章,而公仪辞鱼。
【注释】1.阿:《诗•小雅•隰桑》:“隰桑有阿,其叶有难。”《诗•大雅•皇矣》:“我陵我阿,无饮我泉。”《诗•大雅•卷阿》:“有卷者阿,飘风自南。”《诗•商颂•长发》:“实维阿衡,实左右商王。”《后汉书•孝顺孝冲孝质帝纪赞》:“保阿傅土,后家世及。”《玉篇•阜部》:“阿,倚也。”这里用为依靠之意。
【译文】治理国家而强大产生于法治,治理国家而衰弱动乱产生于依靠依赖,君主明白这个道理,那么端正赏罚制度而不要去仁爱下级。爵位俸禄来自于自己的功业,杀戮惩罚来自于自己所犯的罪过,臣下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就会拼命卖力工作而不是去忠诚于君主。君主彻底明白了治理不能仁爱的道理,臣下彻底明白了工作不用忠诚于君主的道理,那么君主就可以称王天下了。秦昭襄王知道当君主的情势而不发放五苑中的瓜果去救济灾民,田鲔知道做臣下的情势所以才教儿子田章不要去愚忠于君主,因而公仪休拒收别人送的鱼。
【说明】本节是讲在治理管理工作中不能仁爱,不能只是忠于领导的道理。为什么在工作中不能仁爱?工作就是工作,所有统治者、管理者及被管理者是为工作的开展而设置的,不是为交朋友而设置的,交朋友尽可以仁爱、乱爱、泛爱,而工作中却不允许有什么爱。在工作中,各级管理者、被管理者只要“各尽所能、各司其职”,一切按工作进程,按法律规章进行工作就行了,为什么要去仁爱呢?仁爱是用在生活中的,用在与人交往交际中的。忠诚同样是如此,忠诚只能用在工作上,忠于职守,而不是忠于领导。作为领导人或是统治者、管理者,需要的首先是一个会工作、能工作的人,而不是需要一个什么都不会干的只是忠于自己的人,也不会去依靠依赖愚忠的人。就算这个人很能干又忠于领导,可是在另外的利益诱惑之下,还会有人能忠于领导吗?尤其是能干的人。人,都是自私的,之所以工作,是为了求得生存,求得利益。如果不是为了利益,谁还会去工作呢?所以在更大的利益诱惑之下,忠诚便成了一句空话。而忠于职守,是对工作的忠诚,对工作如果不忠诚,就干不好工作,而干不好工作,就会被淘汰、被惩罚,从而会失去所有的利益、权势以及生存基础。所以,我们在工作中不需要仁爱不需要愚忠。而我们现代人把这些全忘记了,工作中乱施仁爱,乱培养愚忠的人,从而导致工作无法进行。而对于有才能的人,能干的人,如果他只忠于职守而不忠于领导,也是从不提拔的。这种领导人恰恰就忘记了工作的重点就是搞好工作,而不是培养亲信。其所举例子,将会在后面详加说明。
【原文】明主者,鉴于外也,而外事不得1不成,故苏代非齐王。人主鉴于上也,而居者不适2不显,故潘寿言禹情。人主无所觉悟,方吾知之,故恐同衣于族,而况借于权乎!吴章知之,故说以佯,而况借于诚乎!赵王恶虎目而壅。明主之道,如周行人之却卫侯也。
【注释】1.得:《礼记•郊特牲》:“阴阳和而万物得。”《孟子•公孙丑下》:“不得,不可以为悦。”《荀子•劝学》:“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这里用为具备之意。
2.适:《诗•魏风•硕鼠》:“逝将去女,适彼乐土。”《诗•唐风•有杕之杜》:“彼君子兮,噬肯适我?”《诗•小雅•巷伯》:“彼谮人者,谁适与谋?”《左传•昭公十五年》:“好恶不愆,民知所适,事与不济。”《论语•子罕》:“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荀子•王霸》:“审吾所以适人,适人之所以来我也。”这里用为一起归向之意。
【译文】所谓明白的君主,善于借鉴外面的事物,而外面的事物不具备也就不能成功,所以苏代会非议齐宣王。君主借鉴于上古的事情,而隐居的人不归向就不能显达,所以潘寿大谈禹的事情。君主没有觉察领悟,方吾知道这个情况,所以说害怕和同族人穿一样的衣裳,更何况是凭借于权势!吴章知道这种情况,所以说不能假装,更何况是凭借于真诚呢!赵孝成王厌恶老虎的眼睛而遮蔽住了自己的眼睛。明白的君主的道路,应该象周朝外交官辞退卫文公那样才对。
【说明】一个君主,作为统治者、管理者,应该掌管一国上下、内外所有的事,但任何一个君主,都不可能懂得所有的事情,不可能学到所有的知识。所以,明白的统治者、管理者,就是一个善于借鉴的人,不仅要借鉴外面的事物,还要借鉴于历史经验。然而任何事情都是变化的,都是变幻无常的,所以在借鉴的过程中,都不能生搬硬套,一定要学会分析研究,要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而有所变化。其所举例子,将会在后面详加说明。
【原文】人主者,守法责成以立功者也。闻有吏虽乱而有独善之民,不闻有乱民而有独治之吏,故明主治吏不治民。说在摇木之本与引网之纲。故失火之啬夫,不可不论也。救火者,吏操壶走火,则一人之用也;操鞭使人,则役万夫。故所遇术者,如造父之遇惊马,牵马推车则不能进,代御执辔持策则马咸骛矣。是以说在椎1锻平夷,榜2檠3矫直。不然,败在淖齿用齐戮闵王,李兑用赵饿主父也。
【注释】1.椎:(chuí锤)捶击的工具。后亦为兵器。《史记•张释之冯唐传》:“五日一椎牛。”《说文》:“椎,所以击也。”《广韵》:“椎,棒椎也。”
2.榜:(bǎng)《说文•木部》:“榜,所以辅弓驽。”这里用为校正弓驽用的器具之意。
3.檠:(qíng晴)《韩非子•外储说左上》:“夫工人张弓也,伏檠三旬而蹈弦。”《淮南子•说山》:“檠不正而可以正弓。”《淮南子•脩务》:“弓待檠而后能调。”《说文》:“檠,榜也。…弛弓防损伤,以竹若木辅于里绳约之。”《汉书•苏武传》:“檠弓弩。”这里用为矫正弓弩的器具之意。
【译文】所谓人民的君主,就是守住法规责成下级完成工作以建功立业的人。我只听说过有官吏胡作非为而仍有独自守法的好民众,没有听说过有胡作非为的民众而仍有独自依法治理的官吏,所以明白的君主只治理官吏而不治理民众。这个说法在摇动树木的根本和拉动网的总纲中就有。所以对于失火的啬夫,不可以不讨论。所谓救火的人,一个差役提着水壶救火,那只是一个人的作用;拿着鞭子驱使众人,那么就会役使上万个人出力。所以所遇见的统治术,就象造父遇到受惊的马一样,牵着马推着车还不能前进,那就要代替车夫执鞭策马那么马匹才能奔跑起来。因此这个说法在用锤打击才能矫正不直的,用榜来校正弓驽的比拟中。如果不使用统治术,治理的失败就体现在淖齿被齐国任用而杀死齐闵王,李兑在赵国被任用而饿死赵主父的事上。
【说明】本节着重论述统治者治理的重点问题,这个重点也就是历来的统治者、管理者、领导人所忽视的。很多领导人只知道治理民众、治理普通老百姓,而任由自己的下级官吏胡作非为。殊不知,正是由于下级官吏的胡作非为才导致的普通老百姓不安分守己,这样去治理普通老百姓永远是治理不好的。邓小平曾经说过,中央是发电厂,普通老百姓是电灯泡,中央发的电很充足,可是到了老百姓那里,灯泡却不亮。为什么呢?中层领导就是一层层电阻,把电力阻挠了!比如现代一个工厂,厂长任由中层干部胡作非为,而不断对工人进行治理,这样做,工人能治理好吗?肯定不能!其实任何一个领导人,只要管好几个中层干部就行了,让这几个中层干部各尽所能,各司其职,这个领导人就是优秀的。其所举例子,将会在后面详加说明。
【原文】因1事之理,则不劳而成。故兹郑之踞辕而歌以上高梁2也。其患在赵简主税吏请轻重;薄疑之言“国中饱”,简主喜而府库虚,百姓饿而奸吏富也。故桓公巡民而管仲省腐财怨女。不然,则在延陵乘马不得进,造父过之而为之泣也。
【注释】1.因:《诗•鄘风•载驰》:“谁因谁极。”《诗•大雅•皇矣》:“维此王季。因心则友。”《荀子•议兵》:“因其民,袭其处。”《韩非子•五蠹》:“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因人成事者。”《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因厚币用事者臣靳尚。”这里用为依靠,凭借之意。
2.梁:《诗•大雅•大明》:“造舟为梁,不显其光。”《左传•庄公四年》:“除道梁溠。”《国语•周语》:“十月成梁。”《国语•晋语》:“津梁之上。”《礼记•月令》:“谨关梁。”《庄子•秋水》:“梁丽可以冲城。”《孟子》:“十一月舆梁成。”《说文》:“梁,水桥也。”这里用为水上桥粱之意。
【译文】凭借事物发展的道理,那么就能不辛劳而成就功业。所以兹郑盘踞车辕上而唱歌便使车子上了桥梁。不凭借事理的祸患表现在赵简主管税的官吏要请示税收的标准;在薄疑说“国中饱”,而赵简主喜悦但府库却空虚,百姓挨饿而奸邪的官吏富裕之事中。所以齐桓公巡视民间而管仲去掉腐烂的财物和长守空房的宫女。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就在延陵卓子驾马不能前进,造父经过看见而为之哭泣的故事中。
【说明】本节论述的重点在凭借事物发展的道理上,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必须要凭借、根据事物发展的道理才能干成功,否则便是枉费心机,白费力气。也就是说,知道事物会怎样发展,我们才会去做;如果明明知道做这件事会失败,谁还会去做呢?可是,大部分事情我们都不能预见到发展后果,所以我们很多人都是在盲目地做事。我们还经常安慰自己:“唉,做一步看一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样肯定是错误的,这是不动脑筋的人,没有智慧的人的权宜之计。事物的发展必然都有一定的道理和规律,关键是我们要找到事物的根本,才能知道事物发展的道理和规律。其所举例子,将会在后面详加说明。
【原文】造父御四马,驰骤周旋而恣欲于马。恣欲于马者,擅辔策之制也。然马惊于出彘1而造父不能禁制者,非辔策之严不足也,威分于出彘也。王子于期为驸驾,辔策不用而择欲于马,擅刍之水利也。然马过于圃池而驸马败者,非刍水之利不足也,德分于圃池也。故王良、造父,天下之善御者也,然而使王良操左革而叱咤之,使造父操右革而鞭笞之,马不能行十里,共故也。
田连、成窍,天下善鼓2琴者也,然而田连鼓上、成窍擑下而不能成曲,亦共故也。夫以王良、造父之巧,共辔而御,不能使马,人主安能与臣共权以为治?以田连、成窍之巧,共琴而不能成曲,人主又安能与其臣共势以成功乎?
【注释】1.彘:(zhi至)《小尔雅》:“彘,猪也。”《礼记•月令》:“食黍与彘。”《孟子•梁惠王上》:“鸡豚狗彘。”《荀子•荣辱》:“乳彘触虎,乳狗不远游,不忘其亲也。”《韩非子•外储说左上》:“故明主表信,如曾子杀彘也。”《史记•项羽本纪》:“赐之彘肩。”《说文》:“彘,豕也。后蹏废谓之彘。”《西山经》:“竹山有兽焉,名曰毫彘。”彘本指大猪,后泛指一般的猪。
2.鼓:《易•中孚•六三》:“得敌,或鼓或罢,或泣或歌。”《诗•小雅•鼓钟》:“鼓钟钦钦,鼓瑟鼓琴。”《孟子•梁惠王上》:“吾王之好鼓乐,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韩非子•十过》:“令坐师旷之旁,援琴鼓之。”这里用为泛指敲击、弹奏之意。
【译文】造父驾御四马之车,快速奔驰绕圈打转而能随心所欲地控制马。能随心所欲地控制马的,是擅长对缰绳和鞭子的控制。然而马被突然窜出来的猪所惊吓而造父不能再控制它,并非是缰绳和马鞭的威严不够,是因为威势被窜出来的猪所分散了。王子於期驾驭副马拉的车,放着缰绳和马鞭不用而用马所喜欢的东西,擅长用草料和水来利于马。然而马经过园林水池时而这副马之车就失败了,并非是草料和水的好处不够,而是恩德被园林水池所分散了。所以王良、造父,是天下善于驾御马车的人,然而让王良拿着左边的马笼头而吆喝马,让造父拿着右边的马笼头而鞭挞马,马就走不了十里路,这是因为两人共驾一辆车的缘故。
田连、成窍,是天下善于弹琴的人,然而让田连在琴首弹拨、成窍在琴尾按弦那就不能弹成曲调,这也是因为共弹一琴的缘故。凭王良、造父驾马的技巧,共掌缰绳而御马车,也不能驱使马,君主怎么能与臣下共掌权柄来进行治理呢?凭田连、成窍弹琴的技巧,共弹一琴而不能弹成乐曲,君主又怎么能与臣下共用权势来建成功业呢?
【说明】本节是对第一节“权势会逐渐转移”的说明而举的例子,两个驾马的高手不能同时驾御一辆车,两个弹琴的高手也不能同时弹奏一张琴,这也就是俗话说的“一山不容二虎,一家不容二主”之意,可是,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很多领导人都不懂。其实也不是不懂,而是自己没有本事,不得不依靠有本事的臣下来共同执掌权柄。而就在这种依靠依赖当中,权柄权势就逐渐转移到臣下那里去了。如果碰到一个明事理的臣下还好,会尽心尽力帮助他,如果遇到一个贪心的臣下,那么自己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也就是“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呀!所以,一个人,不论以后是不是能当领导,先学一些知识是不会错的,万一有这个运气当了领导,所学的知识也就派上用场了。
【原文】一曰:造父为齐王驸驾,渴马服成,效驾圃中。渴马见圃池,去车走池,驾败。王子於期为赵简主取道争千里之表,其始发也,彘伏沟中,王子於期齐辔策而进之,彘突出于沟中,马惊驾败。
【译文】另一种说法:造父为齐王驾驭副车,他用使马干渴的方法驯服了马,就在园林中驾车试验。干渴的马看见园林中的水池,就离开车子奔向水池,驾车就失败了。王子於期为赵简主赶路争夺千里赛车的锦标,刚出发时,有猪伏在路边沟中,王子於期并齐缰绳挥鞭前进,猪突然从沟中窜出,马受到惊吓而驾车也失败了。
【说明】笼头、缰绳和鞭子是马夫对马的威势,爵位俸禄奖赏、肉体惩罚是统治者对被统治者的威势。如果没有这些,马夫也不能成为马夫,统治者也不能成为统治者。然而,尽管有再好再强的威势,也挡不住被分散。威势一旦被分散,也就不成其为威势。所以统治者最关键的问题是,威势不能被分散。当一匹干渴的马看见更多的水时,它会不顾一切奔去,当一个贫穷的人看见更多的利益时,也会不顾一切地奔向利益所在。所以,仅靠爵位俸禄的引诱并不能真正拉住一个人的心,而要依靠法治,用法律法规来限制人们的行为。
【原文】司城子罕谓宋君曰:“庆赏赐与,民之所喜也,君自行之;杀戮诛罚,民之所恶也,臣请当之。”宋君曰:“诺。”于是出威令,诛大臣,君曰“问子罕”也。于是大臣畏之,细民归之。处期年,子罕杀宋君而夺政。故子罕为出彘以夺其君国。
【译文】司城子罕对宋桓侯说:“喜庆的奖赏赐给,是民众所喜爱的,君主自己去施行它吧;杀戮惩罚,是民众所厌恶的,请让我来承担它吧。”宋桓侯说:“好的。”于是发布了严厉的命令,诛罚大臣的事,宋桓侯总是说“去问子罕吧”。于是大臣们都害怕子罕,小民都归附子罕了。过了一年,子罕杀死宋桓侯而夺取了政权。所以子罕充当了窜出来的猪从他的君主那里夺取了国家。
【说明】本节是对第一节“权势会逐渐转移”的说明而举的例子,马拉着车在缰绳和鞭子的威势下走得很好,可是一头突然窜出来的猪的威势却比缰绳和鞭子的威势要大,尽管这是一头猪,可是在看不清的瞬间却能使马受惊,也能使人受惊。在政事上也是这样,一个突然事件就会使人们措手不及,于是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忘掉原有的威势。韩非的这个比喻非常贴切,很多“猪”们提出一些人们从未料到的建议,将惩罚大权一揽无余,从而使人们产生恐惧,于是真正的大权便落入他们的手中。所以,统治者的权利是一分也不能让出的。
【原文】简公在上位,罚重而诛严,厚赋敛而杀戮民。田成恒设慈爱,明宽厚。简公以齐民为渴马,不以恩加民,而田成恒以仁厚为圃池也。
【译文】齐简公在君主之位时,刑罚很重而诛杀很严厉,从重征税而杀戮民众。田成子施行仁爱,明示自己的宽厚。齐简公使齐国民众成为干渴的马,不把恩惠施加给民众,而田成子就用仁爱宽厚作为园林中的水池来吸引民众。
【说明】本节是对第一节“权势会逐渐转移”的说明而举的例子,动物干渴了需要什么?当然是水,在严刑峻法下人民需要什么?那就是仁爱宽厚。所以韩非说田成子充当了水池,想人民所想,成为人民需要的人,当然也就获得了民心。这就是用仁爱宽厚转移并夺取了权势。所以,统治者要懂得“胡萝卜加大棒”的道理,既不能一味地严刑峻法,也不能光用仁爱宽厚。
【原文】一曰:造父为齐王驸驾,以渴服马,百日而服成。服成,请效驾齐王,王曰:“效驾于圃中。”造父驱车入圃,马见圃池而走,造父不能禁。造父以渴服马久矣,今马见池,駻1而走,虽造父不能治。今简公之以法禁其众久矣,而田成恒利之,是田成恒倾圃池而示渴民也。
【注释】1.駻:(hàn旱)《韩非子•五蠹》:“犹无辔策而御駻马,此不知之患也。”《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诛狡駻,获首虏八千余级。”《说文•马部》:“駻,马突也。”这里用为凶悍之意。
【译文】另一种说法:造父为齐王驾驭副车,用让马干渴的办法来驯服马,经过一百天的训练而驯服了马。驯服成功后,他向齐王请求试驾,齐王说:“那么就在园林中试驾吧。”造父驱车进入园林,那马见到园中水池就奔走而去,造父无法控制了。造父用干渴的办法驯服马已经很久了,如今马见到水池,就凶猛地跑去,虽然是造父也管不住。如今齐简公用严刑峻法禁锢他的民众已经很久了,而田成子却给民众以利益,这就是田成子倾倒园林中的水池来给干渴的民众。
【说明】本节与上节基本一样,人民真正渴望的是安居乐业,谁能让人民安居乐业,人民就会拥护谁。所以,民众不是治理出来的,而是服务出来的。也就是说,谁能真心诚意服务于人民,人民才承认谁是统治者,否则,人民将会推翻剥削人民的人。
【原文】一曰:王子于期为宋君为千里之逐。已驾,察手吻文。且发矣,驱而前之,轮1中绳;引而却之,马掩迹。拊2而发之。彘逸出于窦3中。马退而却,策不能进前也;马駻而走,辔不能正也。
【注释】1.轮:用力挥动。后作“抡”。《隋书•五行志》轮刀耀日光。唐王建《赠索遢将军》:“轮剑直冲生马队,抽旗旋踏死人堆。”
2.拊:《诗•小雅•蓼莪》:“拊我畜我,长我育我。”《左传•宣公十二年》:“王巡三军,拊而勉之。”《公孙龙子•坚白论》:“视不得其所坚,而得其所白者,无坚也;拊不得其所白,而得其所坚[者],无白也。”《荀子•王制》:“我今将修饰之,拊循之,掩盖之于府库。”《说文》:“拊,揗也。”段玉裁注:“揗者,摩也。古作‘拊揗’,今作‘抚循’,古今字也。尧典曰:“击石拊石”,拊轻击重,故分言之。”《汉书•外戚传上》:“主拊其背曰:‘行矣!’”这里用为抚摸爱惜之意。
3.窦:(dòu斗)《周礼•春官•大宗伯》:“不见四窦。”《韩非子•五蠹》:“泽居苦水者,买庸而决窦。”这里用为水沟、阴沟之意。
【译文】另一种说法:王子於期为宋君进行千里赛车的角逐。已驾好车,他摩拳擦掌。将出发了,他就驱车准备前进,抡动中绳;他引马后退,马蹄掩盖了原来的脚印。他抚摸了一下马才出发。突然从路旁水沟中窜出一只猪来,马吓得后退而停下来,再鞭打也不向前进;接着马凶猛地奔跑起来,再拉缰绳也不能使它跑回正道了。
【说明】本节是对第一节“权势会逐渐转移”的说明而举的例子,这是另外一种权势转移的情形,缰绳、马鞭对马来说是一种权势,平常马就服从于缰绳和马鞭,但当路旁突然窜出一个不知名的动物时,马就会受到惊吓,从而也就顾不上缰绳和马鞭的权势了。人们同样也是如此,平常都服从于法律和社会行为规范,服从上级,服从有权势的人,但当有一个突然事件发生时,人们为了自我保护,也就顾不上什么法律、什么社会行为规范、什么上级了,这时候上级再有什么命令也不起作用了。也就是说,人们为了保护个人利益,保护私有财产不受侵犯,同样会违抗上级命令的。
【原文】一曰:司城子罕谓宋君曰:“庆贺赐予者,民之所好也,君自行之;诛罚杀戮者,民之所恶也,臣请当之。”于是戮细民而诛大臣,君曰:“与子罕议之。”居期年,民知杀生之命制于子罕也,故一国归焉。故子罕劫宋君而夺其政,法不能禁也。故曰:“子罕为出彘,而田成常为辅池也。”令王良、造父共车,人操一边辔而入门闾,驾必败而道不至也。令田连、成窍共琴,人抚一弦而挥,则音必败、曲不遂矣。
【译文】另一种说法:司城子罕告诉宋君说:“喜庆奖赏恩赐这种事,是民众所喜好的,君主请自己施行;诛暴惩罚杀戮这种事,是民众所厌恶的,我请求担当。”于是凡是杀戮小民和惩罚大臣的事,宋君都说:“去与子罕商议吧。”过了一年,人们都知道决定生死的命令控制在子罕手中,所以一国的人都归附他了。所以子罕劫持宋君而夺取了政权,法律也不能禁止他。所以说:“子罕充当了窜出的猪,而田成子充当了园林中的水池。”命令王良、造父共驾一车,各人拿各边的缰绳而让车进入大门,那么驾车必然失败而且走不到目标。命令田连、成窍共弹一琴,各人抚按一弦而奏,那么曲调必然失败,而且曲调也弹不成。
【说明】本节是对第一节“权势会逐渐转移”的说明而举的例子,进行奖赏和决定生死哪个重要?当然是生死重要了。没有了生命还拿奖赏来干什么呢?这又是权势转移的另一种情形。所以领导人的权势是不能交给下级的。
【原文】秦昭王有病,百姓里1买牛而家为王祷。公孙述出见之,入贺王曰:“百姓乃皆里买牛为王祷。”王使人问之,果有之。王曰:“訾2之人二甲。夫非令而擅祷,是爱寡人也。夫爱寡人,寡人亦且改法而心与之相循者,是法不立;法不立,乱亡之道也。不如人罚二甲而复与为治。”
【注释】1.里:古代一种居民组织,先秦时期以二十五家为里。《诗经•郑风•将仲子》:“将仲子兮,无逾我里。”《尚书大传》:“八家为邻,三邻为朋,三朋为里。”《管子•度地》:“百家为里。”《管子•小匡》:“择其贤民,使为里君。”《公羊传•宣公十五年》:“一里八十户。”《孟子•公孙丑上》:“廛,无夫里之布,则天下之民皆悦。”《论语•譔考文》:“古者七十二家为里。”《韩诗外传》:“广三百步、长三百步为一里。”这里用为一区域地方之意。
2.訾:(zi资)《国语•齐语》:“訾相其质,足以比成事,诚可立而授之。”《韩非子•亡征》:“心悁忿而不訾前后者,可亡也。”《淮南子•原道》:“息耗减损通于不訾。”《吕氏春秋•知度》:“訾功丈而知人数。”这里用为衡量,计量之意。
【译文】秦昭王生了病,每个里弄的百姓都买牛在家里为秦王祈祷。公孙述外出见到这种情况,就进宫祝贺秦昭王说:“每个里弄的百姓都买牛在家为大王祈祷。”秦昭王就派人去查看,果然有这种情况。秦昭王说:“衡量一下让每人出两副铠甲。没有命令而擅自祈祷,是热爱我。如果热爱我,我也将改变法令而而使自己的思想与他们一样,这就是法治不能建立;法治不能建立,就是混乱危亡的道路。不如每人罚两副铠甲而回到用法治理的道路上来。”
【说明】本节是对第二节“在工作中不需要仁爱不需要愚忠”的说明而举的例子,看来秦昭王很得民心,他生了病,百姓们都买牛杀牛为他祈祷,这真是难得。换个笨一些的统治者,肯定会高兴,可是秦昭王反而要惩罚百姓,这是为什么呢?一个人,生了病就要去看医生,或请医生来治病,光是杀牛祈祷能祛病吗?当然不能。所以买牛杀牛只是浪费钱财,毁坏生产力。所以秦昭王派人去察看并衡量一下,如果有可能,就让每人献出两副铠甲来,而且这献出用罚的名义。当时秦国正扩充武备,积极对外战争,因此急需铠甲。与其买牛,不如买铠甲,还真能为国家做出贡献。从这件事来看,秦昭王很懂得在治理国家中不需要仁爱,而是需要法治。仁爱,是对个人的关心,法治,是对国家强大繁荣的保证。国家好了,强大了,才是统治者对老百姓的关心和仁爱。如果国家又穷又弱,频受外侮,又从哪里体现统治者对老百姓的仁爱呢?所以,为了国家的强大和繁荣,必须要用法治,法治才是对大多数人的保护和仁爱。一个单位同样如此,只有把单位搞好了,才是对全体员工的保护和仁爱。如果今天下岗一个,明天辞退一个,这怎么能叫对员工的保护和仁爱呢?不仅如此,最后员工跑光了,那才是对自己的残害。
【原文】一曰:秦襄王病,百姓为之祷;病愈,杀牛塞1祷。郎中阎遏、公孙衍出见之,曰:“非社2腊3之时也,奚自杀牛而祠社?”怪而问之。百姓曰:“人主病,为之祷;今病愈,杀牛塞祷。”阎遏、公孙衍说,见王,拜贺曰:“过尧、舜矣。”王惊曰:“何谓也?”对曰:“尧、舜,其民未至为之祷也。今王病而民以牛祷,病愈,杀牛塞祷,故臣窃以王为过尧、舜也。”王因使人问之,何里为之,訾其里正与伍老屯二甲。阎遏、公孙衍愧不敢言。居数月,王饮酒酣乐,阎遏、公孙衍谓王曰:“前时臣窃以王为过尧、舜,非直敢谀也。尧、舜病,且其民未至为之祷也;今王病,而民以牛祷,病愈,杀牛塞祷。今乃訾其里正与伍老屯二甲,臣窃怪之。”王曰:“子何故不知于此?彼民之所以为我用者,非以吾爱之为我用者也,以吾势之为我用者也。吾适势与民相收,若是,吾适不爱而民因不为我用也,故遂绝爱道也。”
【注释】1.塞:通“赛”。酬神。就是实践过去祈祷时对神许下的愿望,今俗称“还愿”。《管子•禁藏》:“举春祭,塞久祷。”《后汉书•曹节传》:“诏令太官给塞具。”李贤注:“塞,报祠也。字当为赛,通也。”班固《汉书•郊祀志》:“冬塞祷词。”
2.社:《诗•小雅•甫田》:“以社以方。”《老子•七十八章》:“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论语•八佾》:“哀公问社於宰我。宰我对曰。”《礼记•月令•仲春》:“命民社。”《国语•鲁语上》:“故祀以为社。”《荀子•礼论》:“郊止乎天子,而社止于诸侯。”《史记•陈涉世家》:“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功宜为王。”这里用为土地神神主之意。
3.腊:祭名。年终祭祀。古代阴历十二月的一种祭祀。冬至后第三个戌日祭祀众神。《左传•僖公五年》:“虞不腊矣。”《礼记•月令》:“腊先祖五祀。”《说文》:“冬至后三戌,腊祭百神。”蔡邕《独断》:“夏曰嘉平,殷曰清祀,周曰大蜡,汉曰腊。”
【译文】另一种说法:秦昭襄王生了病,百姓都为他祈祷;病痊愈后,百姓都杀牛还愿祈祷。郎中官阎遏、公孙衍出外见到,说:“这并不是社祭腊祭的时候,为什么要杀牛而祭祀土地神呢?”他们感到奇怪就去问。百姓们说:“君主有病,就为他祈祷;如今病痊愈了,就杀牛还愿祈祷。”阎遏、公孙衍很喜悦,就去拜见秦昭襄王,行礼后祝贺说:“大王超过尧、舜了。”秦昭襄王惊奇地说:“这是什么意思?”阎遏、公孙衍回答说:“尧、舜,他们统治下的民众至今还没有为他们祈祷。如今大王生病而民众用杀牛的方法来祈祷,病痊愈了,又杀牛还愿祈祷,所以我们私下认为大王已经超过了尧、舜。”秦昭襄王派人去询问,看是哪个里弄干了这件事,并衡量其里正(村长)和伍老(德高望重的老人)准备两副铠甲。阎遏、公孙衍羞愧得不敢再说什么了。过了几个月,秦昭襄王饮酒半酣很快乐,阎遏、公孙衍告诉秦昭襄王说:“前些时候我们私下里以为大王超过尧、舜了,并不是故意大胆奉承您。尧、舜生了病,况且民众还没有为他们祈祷;如今大王生了病,民众就用杀牛来祈祷,病痊愈了,又杀牛还愿祈祷。如今还要衡量里弄的里正和伍老准备两副铠甲,我们私下里感到很奇怪。”秦昭襄王说:“先生们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呢?那些民众之所以为我所用,并不是我爱他们才为我所用,是因为我有权势才为我所用。我如果放弃权势与他们收益差不多,象这样,我一旦不爱他们而他们也就不为我所用了,所以我杜绝了仁爱的道路。”
【说明】本节与上节基本一样,治理国家,不是靠仁爱,而是靠法治。也就是说,工作就是工作,工作不是靠仁爱来推进的,国家也不是靠仁爱才强大繁荣的。国家是靠依法治理才能强大繁荣的,工作是靠规章制度按部就班努力才完成的,因此,在工作中,在治理国家中,靠的是法律法规的督促。而仁爱,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结交,是人与人之间彼此的关系,人们并不是因为关系好才工作,人们是为了获得生存的条件才去工作的。在工作中建立人与人之间的友好关系是可以的,但工作是依靠才能可不是靠友好关系才完成的。所以,在工作中,首要依靠的是人的知识和才干,其次才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并不是我爱你你就能为我所用,我再怎么爱你,如果没有财物作为报酬,你也是不会为我工作的。
【原文】秦大饥,应侯请曰:“五苑之草1著2:蔬菜、橡果、枣栗,足以活民,请发之。”昭襄王曰:“吾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有罪而受诛。今发五苑之蔬草者,使民有功与无功俱赏也。夫使民有功与无功俱赏者,此乱之道也。夫发五苑而乱,不如弃枣蔬而治。”一曰:“令发五苑之蓏3、蔬、枣、栗,足以活民,是用民有功与无功争取也。夫生而乱,不如死而治,大夫其释之。”
【注释】1.草:草本植物的总称。《楚辞•悲回风》:“草苴比而不芳。”《吕氏春秋•任地》:“大草不生。”《说文》:“艸,百卉也。从二屮。会意。经传皆以草为之。汉书多以屮为之。”
2.著:古同“贮”,居积。《韩非子•十过》:“犹取之内厩而著之外厩也。”《盐铁论•贫富》:“子贡以著积显于诸侯。”这里用为贮藏、积蓄之意。
3.蓏:(luo裸)《周礼•天官•甸师》:“其野果蓏之属。”《韩非子•五蠹》:“民食果蓏蜯蛤。”《说文•艸部》:“蓏,在木曰果,在艸曰蓏。”这里用为草本植物的果实之意。
【译文】秦国遭遇到大的饥荒,应侯请求说:“五苑中植物的积蓄,蔬菜、栎实、枣子栗子,可以用来救济灾民,请发放给民众。”秦昭襄王说:“我们秦国的法律,是使民众有功劳才奖赏,有罪就要受诛戮。如今发放五苑中的蔬菜植物等,是使民众有功劳无功劳都能得到奖赏。如果使民众有功劳无功劳都能得到奖赏,这就是陷于混乱的道路。如果发放五苑中的蔬菜植物而导致混乱,不如抛弃这些枣子蔬菜而使国家得到治理。”另一种说法:秦昭襄王说:“如今发放五苑中的瓜果、蔬菜、枣子栗子,可以救活民众,这就会使有功劳无功劳的人都去争取。与其让活着的人陷于混乱,不如让他们死去而得到治理,大夫请放弃这种想法吧。”
【说明】本节是对第二节“在工作中不需要仁爱不需要愚忠”的说明而举的例子,由于要彻底贯彻“在工作中不提倡仁爱”的政策,秦昭襄王甚至连救济灾民也不干了,因为一开放救济,不仅是灾民、穷人,就是富人也会来骗取救济,从而引起混乱。这种情形现代也有,但是少数,甚而会有贪污救济物资的人。秦昭襄王此举有可取的一面,他是在告诉人们,平时就要勤俭持家,要有积蓄应对天灾人祸,不能什么都等国家救济。人民有人民的困难,国家也有国家的困难。但秦昭襄王此举也未免太过了,不能因为有人骗取救济就再也不救济灾民,秦昭襄王是把灾民看成草介,不屑一顾,宁愿社会安定也不顾及人民的生命。他偏执地认为不需要仁爱,从而什么事都不讲仁爱,这就不对了。因为国家困难了,真正帮助国家的还是人民。在工作中、在治理国家中可以不讲仁爱,铁面无私,依法治国,可是在工作以外呢?在生活上也可以不讲仁爱吗?在生活中是不能铁面无私的。
【原文】田鲔教其子田章曰:“欲利而1身,先利而君;欲富而家,先富而国。”
【注释】1.而:代词,指“你”或“你的”。《诗•大雅•桑柔》:“予岂不知而作。”《左传•昭公二十年》:“余知而无罪也。”《国语•吴语》:“子归,殁而父母之世。”《庄子•徐无鬼》:“尽于酒肉,入于鼻口矣,而何足以知其所自来?”
【译文】田鲔教育他的儿子说:“想要使你自己得利,先要让你的君主得利;要想使你的家庭富裕,先要使你的国家富裕。”
【说明】本节是对第二节“在工作中不需要仁爱不需要愚忠”的说明而举的例子,仁爱不会给你的领导带来利益,愚忠也不会给你的领导带来利益,只有使用知识和才干才能为你的领导带来利益,这就是做下属应该懂得的道理。所以,只用仁爱,只用愚忠讨好巴结领导的人,是最没有出息的人,是最容易被一脚踢开的人。不管什么样的领导人,当他需要利益时,需要解决问题时,他最需要的就是有知识有能力的人,而不需要仁爱的人和只会忠诚的人。可是事情发展到今天,似乎有了变化,许许多多领导人只喜欢听话的人,而不论其有没有知识,有没有才干。凡是有知识有才干的人都是可用而永远得不到重用,因为有知识有才干的人都有独立思维和独立见解,有时不会听领导的话,甚至与领导唱对台戏。这样庸庸碌碌的领导人永远也干不好工作。
【原文】一曰:田鲔教其子田章曰:“主卖官爵,臣卖智力,故自恃1无恃人。”
【注释】1.恃:《诗•小雅•蓼莪》:“无父何怙,无母何恃?”《老子•二章》:“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公羊传•桓公三年》:“恃有年也。”《离骚》:“吾以兰为可恃兮。”《庄子•徐无鬼》:“恃源而往者也。”《战国策•赵策》:“老妇恃辇而行。”《说文》:“恃,赖也。”这里用为依赖、依靠之意。
【译文】另一种说法:田鲔教育他的儿子田章说:“君主出卖官位爵禄,臣下出卖智慧力量,所以人只能依靠自己不能依靠别人。”
【说明】本节与上节略有不同,但总体意思是很相近的。统治者确实是用名誉地位来安排臣下,臣下确实是用智慧和力量努力工作来获得报酬。所以,领导人和被领导人都是通过利益来连结的,如果没有利益,谁会去为领导人工作呢?没有人!所以,做下属的责任只有一个:为领导人获取利益,才能使自己获得利益。
【原文】公仪休相鲁而嗜鱼,一国尽争买鱼而献之,公仪子不受。其弟子谏曰:“夫子嗜鱼而不受者,何也?”对曰:“夫唯嗜鱼,故不受也。夫即受鱼,必有下人之色;有下人之色,将枉于法;枉于法,则免于相。虽嗜鱼,此不必能自给致我鱼,我又不能自给鱼。即无受鱼而不免于相,虽嗜鱼,我能长自给鱼。”此明夫恃人不如自恃也,明于人之为己者不如己之自为也。
【译文】公仪休做了鲁国的相国而喜好吃鱼,一国都的人都争着买鱼来献给公仪休,公仪休不接受。他的弟子们劝谏说:“先生喜欢吃鱼而又不接受,为什么呢?”公仪休回答说:“正因为我爱吃鱼,所以我才不接受。如果我接受了鱼,一定会有卑恭待人的神色;有了卑恭待人的神色,就会歪曲法令;歪曲了法令,那么就会被免去相国的职位。那时虽然也喜好吃鱼,但必然不能再有人给我送鱼,我也不能自己买鱼了。如果不接受送的鱼就不会被免去相国的职位,虽然我喜好吃鱼,我也能自己买鱼。”这就是明白依靠别人不如依靠自己呀,明白了别人帮助自己不如自己依靠自己。
【说明】本节是对第二节“在工作中不需要仁爱不需要愚忠”的说明而举的例子,公仪休真是个聪明人,也是今天我们所有官员学习的榜样。送鱼,即是仁爱的一种表现,这种所谓的“仁爱”,其是就是害人。做了官员,国家给有俸禄,难道这些俸禄不够用吗?可是有许许多多官员还要贪!他们其实是贪小便宜,这种贪小便宜就是人们的一种劣根性。因为贪小便宜而丢掉大利益的人从古至今数不胜数,可见这些人的愚昧呀!工作中,作为下属,其责任就是做好工作,靠送鱼,送礼,从而不工作或是少工作,这是不可能的;充其量就是因为工作不好而让领导人对你网开一面而已,如果知道自己工作不好,尽量好好工作就是了,何必要等工作不好而让领导对自己网开一面呢?这岂不是画蛇添足吗?所以,凡是想要和领导人搞好关系的人,都是别有用心的人。
【原文】子之相燕,贵而主断。苏代为齐使燕,王问之曰:“齐王亦何如主也?”对曰:“必不霸矣。”燕王曰:“何也?”对曰:“昔桓公之霸也,内事属1鲍叔,外事属管仲,桓公被发而御妇人,日游于市。今齐王不信其大臣。”于是燕王因益大信子之。子之闻之,使人遗苏代金百镒,而听其所使之。
【注释】1.属:《周礼•地官》:“凡国之卖儥,各帅其属而嗣掌其月。”《荀子•王制》:“正身行,能属于礼义,则归之卿相士大夫。”《史记•项羽本纪》:“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汉书•萧何传》:“上以此剸属任何关中事。”《广韵•烛韵》:“属,附也。”这里用为归属之意。
【译文】子之做了燕国的相国,地位高贵而专权独断。苏代为齐国出使燕国,燕王哙问他说:“齐王是一个什么样的君主?”苏代回答说:“齐王必然不会称霸了。”燕王说:“为什么呢?”苏代回答说:“从前齐桓公称霸时,内政的事归属于鲍叔,外交的事归属于管仲,齐桓公披头散发玩弄女人,每天在宫内街道中游玩。如今的齐宣王不相信大臣。”于是燕王更加相信子之了。子之听说后,派人给苏代送去黄金百镒,而且听凭苏代使唤自己。
【说明】本节是对第三节“要善于借鉴”的说明而举的例子,人类就是在不断借鉴别的事物的过程中逐渐发展起来的,所以借鉴是了解事物发展的重要手段。这个燕王显然不是一个善于借鉴的人,不错,齐桓公确实是不问政事而全权委托给管仲、鲍叔,但他委托了两人,一人管内,一人管外,有了这样一个互相牵制、制约,以及分权,那么任何人都不能专权独断了。而燕王自以为借鉴了好的经验,将政权委托给一个人,这样怎么不会形成专权独断呢?所以子之对苏代真是感激涕零、感恩图报了。
【原文】一曰:苏代为秦使燕,见无益子之,则必不得事而还,贡赐又不出,于是见燕王,乃誉齐王。燕王曰:“齐王何若是之贤也?则将必王乎?”苏代曰:“求亡不暇,安得王哉?”燕王曰:“何也?”曰:“其任所爱不均。”燕王曰:“其亡何也?”曰:“昔者齐桓公爱管仲,置以为仲父,内事理焉,外事断焉,举国而归之,故一匡天下,九合诸侯。今齐任所爱不均,是以知其亡也。”燕王曰:“今吾任子之,天下未之闻也?”于是明日张朝而听子之。
【译文】另一种说法:苏代为秦国出使燕国,见到不能为子之谋取利益,那么就必然不能干成事再回去,而燕国给齐国的贡品以及燕王给自己的赏赐又没有拿出来,于是就去拜见燕王,并称赞齐王。燕王说:“齐王怎么会象这样贤能呢?那么他一定称王了吧?”苏代说:“挽救灭亡都来不及,怎么能称王呢?”燕王说:“怎么回事?”苏代说:“齐王任用的人其宠爱程度不一样。燕王说:“那么灭亡是怎么回事?”苏代说:“从前齐桓公宠爱管仲,立他为仲父,内政的事由他处理,外交的事由他独断,全国人民都归向他,所以他使天下归于一致,他九次联合诸侯。如今齐王任用的人宠爱程度不均,因此我知道齐国要亡国。”燕王说:“如今我任用子之,天下人还没有听说吗?”于是第二天盛设朝会让子之听政。
【说明】这一节就很明白地表示出苏代的别有用心,他是在为自己谋取私利,不过他的方法很巧妙,致使子之不得不感谢他。而燕王却是一个很笨很傻的人,自以为借鉴到好的经验,于是将大权委托给一个人掌管。
【原文】潘寿谓燕王曰:“王不如以国让子之。人所以谓尧贤者,以其让天下于许由,许由必不受也,则是尧有让许由之名而实不失天下也。今王以国让子之,子之必不受也,则是王有让子之之名而与尧同行也。”于是燕王因举国而属之,子之大重。
【译文】潘寿告诉燕王说:“大王不如把国家让给子之。人们之所以说尧是贤能的人,是因为尧把天下让给许由,而许由必然是不接受的,那么尧就是有了让天下给许由的名声而实际上没有失去天下。如今大王把国家让给子之,子之必然不接受,那么大王是有让国家给子之的名声而与尧有同样的贤行。”于是燕王把国家归属于子之,子之于是十分尊贵。
【说明】本节是对第三节“要善于借鉴”的说明而举的例子,尧让天下于许由,这是可以借鉴的,但一定要弄清历史背景和当时的情形。尧是深感自己能力不够而且知道许由很有才能,才让许由来管理国家,至于人民承不承认许由,那又是许由的本事。天下、国家,不是谁可以让给谁的,只能是说,谁有能力来管理。如果子之是个大公无私的人,燕王交出管理权未尝不可,但问题是,燕国大多数人民愿不愿意接受子之的统治?比如文革当年毛泽东让江青出面管事,于是举国哗然,这就说明大多数人不愿意接受江青的统治,所以才有后来的打倒“四人帮”。历史的经验一定要借鉴,但一定要善于借鉴。
【原文】一曰:潘寿,阚1者。燕使人聘之。潘寿见燕王曰:“臣恐子之之如益也。”王曰:“何益哉?”对曰:“古者禹死,将传天下于益,启之人因相与攻益而立启。今王信爱子之,将传国子之,太子之人尽怀印,为子之之人无一人在朝廷者。王不幸弃群臣,则子之亦益也。”王因收吏玺,自三百石以上皆效之子之,子之大重。
【注释】1.阚:(kàn看)《说文》:“阚,望也。从门,敢声。望或倚门倚闾,故从门。字亦作瞰,作矙。”《广雅》:“阚,视也。”嵇康《琴赋》:“俯阚海湄。”这里用为偷看之意。
【译文】另一种说法:潘寿,是一个从门外偷看的人。燕王派人去聘请他。潘寿来见燕王说:“我恐怕子之像伯益一样。”燕王说:“像伯益一样有什么好处呢?”潘寿回答说:“古时候禹死了,要把天下传给伯益,夏启的徒众因而联合起来攻打伯益而拥立夏启。如今大王信任并宠爱子之,想把国家传给子之,太子的徒众全都怀有官印,而帮子之的人没有一个在朝廷任职。大王如果不幸去世离开群臣,那么子之也就要和伯益一样了。”燕王因此把官吏的印玺都收上来,俸禄在三百石以上的官印都交给子之处理,于是子之就十分尊贵了。
【说明】从门外偷看的人就是窥伺、觊觎权势的人,而燕王却相信这样的人,不亦悲乎?禹让天下于伯益,而百姓不受,自拥夏启,这是民心所向。燕王尽可以搞个大规模的民意测验,而没有必要让官吏都臣服于子之。这样的臣服只能是暂时的,一旦形势转变,臣服的人都会反叛的。
【原文】夫人主之所以镜照者,诸侯之士徒也,今诸侯之士徒皆私门之党也。人主之所以自浅1娋2者,岩穴之士徒也,今岩穴之士徒皆私门之舍人也。是何也?夺褫3之资在子之也。故吴章曰:“人主不佯憎爱人。佯爱人,不得复憎也;佯憎人,不得复爱也。”
【注释】1.浅:(qiǎn遣)通“践”。《韩非子•难四》:“臣之梦浅矣。”这里用为实行、实现之意。
2.娋:(shào哨)《说文•女部》:“娋,小小侵也。”《集韵•效韵》:“娋,《博雅》:‘侵也。’谓为人所侵侮。”这里用为逐渐侵蚀、蚕食之意。
3.褫:(chi齿)《易•讼•上九》:“或锡之鞶带,终朝三褫之。”《荀子•非相》:“守法数之有司,极礼而褫。”《说文•衣部》:“褫,夺衣也。”《字汇•衣部》:“褫,夺也,解也,脱也。”沈涛《说文古本考》:“褫本夺衣,故字从衣,而引申之,凡夺物皆谓之褫。”这里用为取消不给之意。
【译文】君主之所以用镜子来作借鉴的,是诸侯手下的徒众,如今诸侯手下的徒众都是个人门下的党羽。君主之所以自己去见实行于逐渐侵蚀的人,是那些隐居洞穴的人,如今那些隐居洞穴的人都是个人门下的舍人了。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剥夺去他们利益的人是子之。所以吴章说:“君主不能假装恨人或假装爱人。假装爱人,就不能再去恨他;假装恨人,就不能再去爱他。”
【说明】本节是对第三节“要善于借鉴”的说明而举的例子,潘寿就是子之门下的舍人,舍人也就是门客,靠主人供养的人,而潘寿也是一个实行于逐渐侵蚀的人,所谓的逐渐侵蚀,就是附合主人的言论,不另辟新意,但在附合中逐渐改变话题的中心思想,使听话的人不知不觉地承认说话人的思想是正确的。燕王去见这么一个人,当然也就不知不觉地落入潘寿设好的圈套中了。吴章的话是对这个故事的一个小结,燕王假装喜爱隐士,殊不知,这隐士根本就是大臣门下的食客,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落入圈套,承认了隐士的话非常有道理,又怎么能去恨潘寿呢?也就无从恨起了。所以,当权者不能假装去恨人爱人,一旦假装了,那就很难挽回。
【原文】一曰:燕王欲传国于子之也,问之潘寿,对曰:“禹爱益而任天下于益,已而以启人为吏。及老,而以启为不足任天下,故传天下于益,而势重尽在启也。已而后与友党攻益而夺之天下,是禹名传天下于益,而实令启自取之也。此禹之不及尧、舜明矣。今王欲传之子之,而吏无非太子之人者也,是名传之而实令太子自取之也。”燕王乃收玺,自三百石以上皆效之子之,遂重。
【译文】另一种说法:燕王想把国家传给子之,就去问潘寿,潘寿回答说:“大禹喜爱伯益而把治理天下的重任交给伯益,后来又让夏启的手下当伯益的官吏。等到年老时,而以为夏启不能承担治理天下的重任,所以把天下传给伯益,而权势都在夏启这边。后来夏启和他的党羽攻打伯益而夺得天下,这是大禹名义上传位给伯益,而实际上要夏启自己争取啊。这是大禹比不上尧、舜明白啊。如今大王想传位给子之,而官吏都是子之的人,这是名义上传位给子之而实际上让太子自己争取。”燕王于是收回官吏印玺,三百石以上俸禄的都效忠子之,子之的地位才重要起来。
【说明】本节与上两节差不多,都是潘寿在胡编乱造,大禹本想传位给自己的儿子夏启,但碍于亲情,怕人误解自己,于是才传位给伯益,可是伯益不得民心,人民不拥护他,纷纷跑到夏启那里定居,过了好几年,伯益看大势所趋,才悄然引退。夏启由于人们的拥护,不得已才称王,于是领导人民建立了中国第一个王朝。对于历史,谁都可以按自己的意思编说,关键就看听话的人有没有辨别能力,尊不尊重历史事实。知识浅薄的人,只能是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就相信什么,这样的人上当受骗的居多。肯学习的人,知识渊博的人,从各方面听到一件史事,他会进行比较分析,再根据历史背景等作出自己的准确判断。燕王,肯定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所以他才会被潘寿所欺骗。
【原文】方吾子曰:“吾闻之古礼:行不与同服者同车,不与同族者共家,而况君人者乃借其权而外其势乎!”
【译文】方吾先生说:“我听说古代的礼制是这样:合宜的行为是不和穿同样衣裳的人同坐一辆车,不与同一家族的人共建一个家庭,更何况是统治人民的人出借自己的权力让别人去有权势。”
【说明】本节是对第三节“要善于借鉴”的说明而举的例子,穿同样的衣裳坐同一辆车,就会引起别人的误会,如果臣下行使与君主同样的权力,当然也就会引起别人的误会。误会一旦产生,人们就会认为君主下发了权力,君主的权力就会受到影响,从而使法令不能贯彻执行。要说借鉴的话,方吾先生此话才值得借鉴。
【原文】吴章谓韩宣王曰:“人主不可佯爱人,一日不可复憎;不可以佯憎人,一日不可复爱也。故佯憎佯爱之征见,则谀者因资而毁誉之。虽有明主,不能复收,而况于以诚借人也!”
【译文】吴章告诉韩宣王说:“君主不可以假装爱人,某一天就不可以再憎恨他了;不可以假装憎恨人,某一天就不可以再宠爱他了。所以假装憎恨假装宠爱的迹象表现出来,那么阿谀奉承的人就会凭借它来诋毁或赞誉该人。虽然是明白的君主,也不能再把它收回来,更何况是把真心诚意表露给别人呢?”
【说明】本节是对第三节“要善于借鉴”的说明而举的例子,这一节的话在第二十三节中已经有过,这是韩非另外的记录。一个领导人如果表示出对某人喜爱或憎恨讨厌,其他的人也就会拿领导人的这个态度去诋毁或赞誉该人,被诋毁或赞誉的人如果分辨能力较差,就会屈从于这些阿谀奉承的人,从而使领导人的权力丧失。所以领导人、统治者最好是不露声色,一切依法办事,才能很好地保住权势。
【原文】赵王游于圃中,左右以兔与虎而辍,盼然环其眼。王曰:“可恶哉,虎目也!”左右曰:“平阳君之目可恶过此。见此未有害也,见平阳君之目如此者,则必死矣。”其明日,平阳君闻之,使人杀言者,而王不诛也。
【译文】赵王到园林中游玩,左右侍从拿兔子给老虎吃却又不给,老虎于是恶狠狠圆瞪着眼睛。赵王说:“好可恨呀,这老虎的眼睛。”左右侍从说:“平阳君的眼睛比这老板还可怕。看见老虎的眼睛象这样并不可怕,见到平阳君的眼睛象这样,那么就要死人的。”第二天,平阳君听说这件事,就派人杀死了说这话的侍从,而赵王却不责备平阳君。
【说明】本节是对第三节“要善于借鉴”的说明而举的例子,这个赵王看来是一个不善于借鉴的人,有人的眼睛象虎目这样恶狠狠地欲杀死而后快,赵王也不愿意去深思这件事,这当然就会为自己召来后患。孔子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赵王如此混混沌沌过日子,必亡无疑。
【原文】卫君入朝于周,周行人1问其号,对曰:“诸侯辟疆2。”周行人却之曰:“诸侯不得与天子同号。”卫君乃自更曰:“诸侯燬3。”而后内4之。仲尼闻之曰:“远哉禁逼!虚名不以借人,况实事乎?”
【注释】1.行人:《易•无妄•六三》:“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左传•桓公九年》:“邓南鄙鄾人攻而夺之币,杀道朔及巴行人。”《论语•宪问》:“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国语•吴语》:“吴王夫差既胜齐人于艾陵,乃使行人奚斯释言于齐。”《管子•侈靡》:“行人可不有私。”尹知章注:“行人,使人也。”《韩非子•说林上》:“秦武王令甘茂择所欲为于仆与行事。”这里用为外交官之意。
2.辟:《诗•魏风•葛屦》:“好人提提,宛然左辟,佩其象揥。”《诗•大雅•棫朴》:“济济辟王,左右趣之。”《诗•大雅•皇矣》:“启之辟之,其柽其椐。”《诗•大雅•灵台》:“於论鼓钟,於乐辟雍。”《论语•宪问》:“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孟子•梁惠王上》:“欲辟土地。”《商君书•弱民》:“农辟地。”《盐铁论•地广》:“周宣王辟国千里,非贪侵也。”这里用为开辟、开拓之意。辟疆:即开辟疆土之意。
3.燬:(huǐ毁)《诗•周南•汝坟》:“王室如燬。”《韩非子•外储说右下》:“卫君乃自更曰:‘诸侯燬。’”《周礼•秋官•序官司燬氏》注:“故书司燬氏。”《说文》:“燬,火也。春秋传:‘卫侯燬。’”这里用为火、烈火之意。
4.内:(na纳)《礼记•月令》:“无不务内。”《孟子•滕文公下》:“段干木逾垣而辟之,泄柳闭门而不内,是皆已甚。”《荀子•臣道》:“时关内之,是事暴君之义也。”《荀子•礼论》:“陶器不成物,薄器不成内。”《韩非子•扬榷》:“内索出圉,必身自执其度量。”《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赵不内。”《史记•项羽本纪》:“欲止不内。”《说文》:“内,入也。自外而入也。”这里用为接纳之意。
【译文】卫国君主进宫朝见周天子,周天子的外交官就询问他的名号,卫君回答说:“我是诸侯名号叫辟疆。”周天子外交官拒绝他说:“诸侯不能与天子有一样的名号。”卫君于是自己更改了一个名号说:“我是诸侯名号叫燬。”然后外交官才接纳让他进宫。孔子听说这事后说:“远离禁止诸侯威逼天子,就是虚名也不能借给别人,何况是实在的呢?”
【说明】本节是对第三节“要善于借鉴”的说明而举的例子,要借鉴,要学借鉴,就要学周天子外交官的这种做法,辟疆,开辟疆土,那是天子才有的权力,诸侯是由天子分封的,封你在哪个地方就管理哪里,就象现在的省长一样,没有任何权力去开辟疆土。一个诸侯要自称“辟疆”,也就意味着他想去开辟疆土,这不是想反叛吗?尽管一个名号并不能说明问题,但它却表现出人的内心思想,一个思想在萌芽时就断掉它,岂不是更好吗?何必要等思想,甚至有了具体行为时再去阻止它?
【原文】摇木者一一摄1其叶,则劳而不遍;左右拊2其本,而叶遍摇矣。临渊而摇木,鸟惊而高,鱼恐而下。善张网者引其纲,若一一摄万目而后得,则是劳而难;引其纲,而鱼已囊矣。故吏者,民之本、纲者也,故圣人治吏不治民。
【注释】1.摄:《国语•吴语》:“摄少马兹。”《礼记•聘礼》:“庭实皮,则摄之。”司马相如《喻巴蜀檄》:“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这里用为执、持之意。
2.拊:《书•益稷》:“子击石拊石。”《礼记•乐记》:“弦匏笙簧,会守拊鼓。”《玉篇•手部》:“拊,拍也。”这里用为拍打之意。
【译文】摇树木的人一一拿着叶子摇,那么劳累而又不能摇遍;用手左右拍打树干,而树叶就会全部晃动了。靠近深水潭而摇晃树木,鸟就会受惊而飞高,鱼就会害怕而下潜。善于张网的人会拉网的纲绳,若是一一去拉那一个个网线才去抓鱼,那么就是劳累而艰难;引领纲绳,那么鱼就全部被兜住了。所以所谓的官吏,是民众的根本、是纲绳,所以圣人治理官吏而不治理民众。
【说明】本节是对第四节“治理的重点”的说明而举的例子,什么事情都要抓主要的才能抓住,所以领导人首先要懂得什么是主要的。究其实,民众有什么可治理的呢?普通老百姓的愿望一是安居,二是乐业,只要够吃够穿,略有节余,也就心满意足了。而老百姓作乱的原因,基本上就是税收太多,劳役太重,入不敷出。而造成入不敷出的原因则是报酬太低、物价太高,支出太多。而造成报酬太低的原因则是厂家、商家的剥削太多;造成物价太高的原因则是供不应求。其实,所有的这些,都与政府的政策有关,与官吏执行政策有关。所以从古到今,人们都渴望“清官”,因为清官能正确执行政策,不贪不婪。对于妨碍老百姓利益的政策,清官还会抗争,为老百姓说话。因此,真正的治理,就是对官吏的严格管理,让官吏们各尽所能、各司其职,如果官吏们都是清官清吏,那么老百姓还有什么怨言呢?
【原文】救火者,令吏挈壶瓮而走火,则一人之用也;操鞭箠指麾而趣使人,则制万夫。是以圣人不亲细民,明主不躬小事。
【译文】救火的人,如果只是差役提着水壶水罐奔赴火场,那么只有一个人的作用;如果拿着鞭子指挥并督促驱使别人,那么就可以控制成千上万的人。因此圣人不会亲自去管理小老百姓,明白的君主不会亲自去处理小事情。
【说明】本节是对第四节“治理的重点”的说明而举的例子,这个救火的故事也清楚地表明“管理”的作用,人之所以组成社会,“管理”在其中起着很大的作用。若是没有“管理”,人类社会也就不成其为社会了。就是家庭也是“管理”在起着作用,没有家长管理的家庭,必然也就是一盘散砂的、各自为阵的家庭。对于家庭来说,那是家长管理子女,对于家族来说,就是管理家长,因此,对于国家来说,就是管理官吏。如果统治者去管理一个个老百姓,那么就是到死也管不过来。
【原文】造父方耨1,时有子父乘车过者,马惊而不行,其子下车牵马,父子推车,请造父:“助我推车。”造父因收器,辍而寄载之,援其子之乘,乃始检辔持策,未之用也,而马咸2骛3矣。使造父而不能御,虽尽力劳身助之推车,马犹不肯行也。今身使佚4,且寄载,有德于人者,有术而御之也。故国者,君之车也;势者,君之马也。无术以御之,身虽劳,犹不免乱;有术以御之,身处佚乐之地,又致帝王之功也。
【注释】1.耨:(nou漏)《孟子•梁惠王上》:“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吕氏春秋•士容论•任地》:“是以六尺之耜,所以成亩也;其博八寸,所以成甽也;耨柄尺,此其度也;其耨六寸,所以间稼也。地可使肥,又可使棘。人肥必以泽,使苗坚而地隙;人耨必以旱,使地肥而土缓。”这里用为耕作之意。
2.咸:《易•临•初九》:“咸临,贞,吉。”《易•咸•辞》:“咸,亨:利贞,取女,吉。”《书•尧典》:“允厘百工,庶绩咸熙。”孔传:“咸,皆也。”《易•乾•彖》:“大哉天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行,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易•坤•彖》:“含弘光大,品物咸亨。牝马地类,行地无疆。”《尔雅•释诂下》:“咸,皆也。”《说文•口部》:“咸,皆也,受也。”这里用为感受之意。
3.骛:(wù戊)《楚辞•宋玉<招魂>》:“步及骤处兮诱骋先,抑骛若通兮引车右还。”《文选•班固<答宾戏>》:“侯伯方轨,战国横骛。”《广韵•遇韵》:“骛,驰也,奔也,驱也。”本意为纵横奔驰。这里泛指疾驰之意。
4.佚:(yi役)通“逸”。《论语•季氏》:“乐佚游。”《孟子•尽心上》:“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荀子•仲尼》:“乡方略,审劳佚,畜积修斗而能颠倒其敌者也。”《荀子•性恶》:“骨体肤理好愉佚。”《荀子•尧问》:“舍佚而为劳。”《韩非子•饰邪》:“明主使民饰于道之故,故佚而有功。”《广雅》:“佚,乐也。”这里用为安逸之意。
【译文】造父正在田间耕作,适逢有一对父子乘车经过,马受惊而不走了,儿子就下车牵马,父亲就去推车,还请求造父:“帮助我推车。”造父因此收拾工具,把它们捆好后寄放在车上,拉过那儿子牵的马,才刚刚检查缰绳马鞭,还没有开始使用,而马就感受到并奔驰起来。假使造父不会驾御马,虽然尽力劳累帮助推车,那马还是不肯走的。如今身体得到安逸,且能把农具放在车上,又有恩德于人,这是因为有本事驾御马的缘故。所以所谓的国家,是君主的马车;权势,是君主的马匹。没有本事来驾御,身体虽然劳累,还是免不了混乱;有本事驾御,身体就会处在安逸之地,又能取得帝王的功业。
【说明】本节是对第四节“治理的重点”的说明而举的例子,既然治理的重点就是管理官吏,那么在管理中就要懂得技巧。就象造父给马套上笼头、勒起缰绳、挥动鞭子一样,对官吏的管理也要依法建立奖赏惩罚制度,利用赏罚来勉励和限制官吏的行为。
【原文】椎锻者,所以平不夷也;榜檠者,所以矫不直也。圣人之为法也,所以平不夷、矫不直也。
【译文】锤子砧石,是用来平整不平的工具;榜檠,是用来校正不直的弓弩的。圣人之所以建立法制,是用来平整不平、矫正不直的行为的。
【说明】本节是对第四节“治理的重点”的说明而举的例子,我们日常使用的物品有许多是不平不直的,那么我们就要靠工具来矫正。我们日常行为中有许多是不符合社会行为规范和法律规定的,靠什么来矫正呢?要靠法律。当然,这个“法”,不一定就是指实实在在法律,它也是指一定的办法。
【原文】淖齿之用齐也,擢闵王之筋;李兑之用赵也,饿杀主父。此二君者,皆不能用其椎锻榜檠,故身死为戮而为天下笑。
【译文】淖齿在齐国得到任用,抽了齐闵王的筋;李兑在赵国得到任用,饿死了赵主父。这两个君主,都不能使用他们的锤子、砧石和榜檠,所以自己死了还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说明】本节是对第四节“治理的重点”的说明而举的例子,不会也不能使用他们的锤子、砧石和榜檠,也就是说他们不会使用法律来维护自己并打击别人,所以才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所以,在法治社会的今天,我们一定要学会用法律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否则我们也会成为人们的笑柄。
【原文】一曰:入齐,则独闻淖齿而不闻齐王;入赵,则独闻李兑而不闻赵王。故曰:人主者不操术,则威势轻而臣擅名。
【译文】另一种说法:进入齐国,那么就会听说淖齿而不会听说齐王;进入赵国,就会听说李兑而不会听说赵王。所以说:君主不掌握统治术,那么威势就轻而大臣会独自拥有名声。
【说明】如果我们到某工厂去,只听说某工人或某技术员很有本事,那么这个工厂的厂长也就很有问题了。因为按照优存劣汰的竞争法则,有本事的人最终会取代没有本事的人。所以,一个领导人选拔了一个有本事的人,也就是说明他比这个有本事的人更有本事,因为他能正确认识人。如果一个领导人提拔的是一个傻瓜笨旦,那就说明他比这个傻瓜笨旦还要笨,因为他不能正确认识人。
【原文】一曰:田婴相齐,人有说王者曰:“终岁之计,王不一以数日之间自听之,则无以知吏之奸邪得失也。”王曰:“善。”田婴闻之,即遽请于王而听其计。王将听之矣,田婴令官具押券斗石参升之计。王自听计,计不胜听,罢食后,复坐,不复暮食矣。田婴复谓曰:“群臣所终岁日夜不敢偷怠之事也,王以一夕听之,则群臣有为劝勉矣。”王曰:“诺。”俄而王已睡矣,吏尽揄刀削其押券升石之计。王自听之,乱乃始生。
【译文】另一种说法:田婴做了齐国的相国,有个游说齐王的人说:“年终的计算,大王如果不亲自用几天的时间逐一听取汇报,那么就不会知道官吏的奸邪与功过。”齐王说:“好的。”田婴听说了,立即请齐王来听取自己年终计算的汇报。齐王将要听取汇报时,田婴就叫官吏准备好画过押的契约以及记有斗石参升的帐簿。齐王亲自听取计算,这些计算听不胜听,吃完饭后,又坐下来听,不再吃晚饭了。田婴又告诉齐王说:“群臣一年到头日日夜夜不敢马虎和懈怠的事,大王用一个晚上就处理好了,那么群臣肯定会因此而得到鼓励。”齐王说:“好的。”一会儿齐王便睡着了,官吏们便抽出刀来把那画过押的契约和记有斗石参升的帐簿全部削刮掉。齐王亲自听取计算帐目,混乱就从此产生了。
【说明】本节是对第四节“治理的重点”的说明而举的例子,这个齐王就是一个不会抓住主要问题的统治者,他去管过细的帐目而抛弃其它大事不管,很明显就会让别人钻空子,再说许许多多官吏一年到头日日夜夜累计下来的帐簿该有多少啊,穷一个人的精力看得过来吗?其实只要抓住主管经济的官员,听取他的汇报也就行了。
【原文】一曰:武灵王使惠文王莅政,李兑为相,武灵王不以身躬亲杀生之柄,故劫于李兑。
【译文】另一种说法:赵武灵王让儿子赵惠文王听政,李兑当相国,赵武灵王不亲自掌握生杀大权,所以被李兑劫持了。
【说明】本节是对第四节“治理的重点”的说明而举的例子,生杀、赏惩大权如果让臣下、或部下掌握了,那么他就能号令所有人,时间一长,所有人都会听从他的指挥并拥护他,领导人不受他的劫持才是怪事。
【原文】兹郑子引辇上高梁而不能支。兹郑踞辕而歌,前者止,后者趋,辇乃上。使兹郑无术以致人,则身虽绝力至死,辇犹不上也。今身不至劳苦而辇以上者,有术以致人之故也。
【译文】兹郑子拉着车上高桥而力量不能支持。兹郑于是坐在车辕上唱起了歌,走在前面的人停止了脚步,走在后面的人加快了脚步,车子就在众人帮助下上了高桥。假如兹郑没有办法招引人,那么虽然拼命用力到死,车子还是上不了高桥。如今他身体不劳累而车子能够上到高桥,是因为他有办法招引人的缘故。
【说明】本节是对第五节“凭借事物发展的道理”的说明而举的例子,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而生活中有许多事情是需要很多人齐心协力才能共同完成的;所以,要学会凭借事物,兹郑没有其它本事,只是会唱歌,于是他凭借自己会唱歌的本事获得了众人的帮助。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本事,因此我们要善于发现我们自身的优点并将它发挥出来。
【原文】赵简主出税者,吏请轻重。简主曰:“勿轻勿重。重,则利入于上;若轻,则利归于民。吏无私利而正矣。”薄疑谓赵简主曰:“君之国中饱。”简主欣然而喜曰:“何如焉?”对曰:“府库空虚于上,百姓贫饿于下,然而奸吏富矣。”
【译文】赵简主派出税收的官吏,官吏请示收税的轻重。赵简主说:“不要轻也不要重。收重了,那么利益就归君主;若是收轻了,那么利益就归于民众。官吏从中没有私利就正确了。”薄疑对赵简主说:“您的国中饱。”赵简主欣然喜悦而说:“怎么样?”薄疑说:“君主上面的府库空虚了,在下面的老百姓贫穷挨饿,然而奸邪的官吏富裕了。”
【说明】本节是对第五节“凭借事物发展的道理”的说明而举的例子,国家、国家机构、官吏,都是凭借人民而存在,而富裕,可是税收却到不了国家的府库,薄疑所说的“国中饱”,就是说国家的中问层吃饱了,而赵简主却认为是国内,认为是中外之“中”,所以欣然喜悦。由于没有制定明确税收的标准,所以收税的官吏就可以从中大捞油水,从而富裕。这就是赵简主没有凭借法律的祸患。所以,治理国家,最重要的是凭借法律。
【原文】齐桓公微服以巡民家,人有年老而自养者,桓公问其故。对曰:“臣有子三人,家贫无以妻之,佣未反。”桓公归,以告管仲。管仲曰:“畜积有腐弃之财,则人饥饿;宫中有怨女,则民无妻。”桓公曰:“善。”乃论宫中有妇人而嫁之。下令于民曰:“丈夫二十而室,妇人十五而嫁。”
【译文】齐桓公穿着便服去巡视平民百姓家,见到一个年老而自己料理生活的人,齐桓公就问他其中缘故。老人回答说:“我有三个儿子,家里贫穷无法为他们娶妻,他们受人雇佣还没有回来。”齐桓公回宫后,把此事告诉了管仲,管仲说:“国家积蓄中有腐烂而丢弃的财物,那么人民就会有饥饿的情形;宫中有长年独守空房的女子,那么民众就有没有妻子的情形。”齐桓公说:“说得好。”于是考察了宫中的妇女然后让她们出嫁。又下令告诉民众说:“成年男子二十岁建立家庭,妇女十五岁可以出嫁。”
【说明】本节是对第五节“凭借事物发展的道理”的说明而举的例子,管仲是懂得“凭借事物发展的道理”的,所以他建议齐桓公减少财物库存,减少宫女数量,老百姓的愿望很简单,无非就是安居乐业,娶妻生子;满足了老百姓的愿望,国家就可以日益富强,满足不了老百姓的愿望,国家就会日益衰退。也就是说,国家是凭借人民的生存而生存的,没有了人民,也就不成其为国家了。
【原文】一曰:桓公微服而行于民间,有鹿门稷者,行年七十而无妻。桓公问管仲曰:“有民老而无妻者乎?”管仲曰:“有鹿门稷者,行年七十矣而无妻。”桓公曰:“何以令之有妻?”管仲曰:“臣闻之:上有积财,则民臣必匮乏于下;宫中有怨女,则有老而无妻者。”桓公曰:“善。”令于宫中“女子未尝御出嫁之”。乃令男子年二十而室,女年十五而嫁。则内无怨女,外无旷夫。
【译文】另一种说法:齐桓公穿着便服到民间行走,有一个叫鹿门稷的人,年已七十岁而没有妻子。齐桓公问管仲说:“有年老而无妻的人吗?”管仲说:“有一个叫鹿门稷的人,年已七十岁而没有妻子。”齐桓公说:“怎么样才能让他有妻?”管仲说:“我听说,君主有积蓄的财物,那么下面的臣民必然会贫穷困乏;宫中有长年独守空房的女子,那么民众就有年老而没有妻子的人。”齐桓公说:“说得好。”于是命令宫中“女子还没有和君主共寝过的就可以出嫁”。又下令让男子二十岁建立家庭,女子十五岁可以出嫁。所以宫中从此没有埋怨浪费青春的女子,宫外也没有了独自生活的男子。
【说明】本节与上节差不多,国家不是凭借府库中积蓄的财物才富强的,也不是凭借宫女多才富强的,而是要凭借人民的安居乐业才能富强。一个单位、一个企业,甚至一个家庭同样如此,不是凭借领导人的富裕而富强,而是凭借全体人民的富裕而富强。这个问题孟子、荀子都曾经讨论过,这就是“藏富于民”。
【原文】延陵卓子乘1苍龙2挑3文4之乘,钩饰在前,错5錣在后,马欲进则钩饰禁之,欲退则错錣贯之,马因旁出。造父过而为之泣涕,曰:“古之治人亦然矣。夫赏所以劝6之,而毁存焉;罚所以禁之,而誉加焉。民中立而不知所由,此亦圣人之所为泣也。”
【注释】1.乘:(chénq)成前一乘为动词,即坐、驾。后一乘(chènq盛)为单位名词,古时指四匹马驾的车。
2.龙:春秋战国时期比喻骏马。《周礼•夏官》:“马八尺以上为龙。”
3.挑:(tiǎo条)《韩非子》:“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礼义以挑其恶,如此者身危。”这里用为显露之意。
4.文:《左传•僖公二十三年》:“身将隐,焉用文之?”《论语•雍也》:“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後君子。”《荀子•非十二子》:“饰邪说,文奸言,以枭乱天下。”《韩非子•解老》:“理者,成物之文也。”这里用为文彩之意。
5.错:《易•离•初九》:“履,错然,敬之,无咎。”《诗•小雅•采芑》:“方叔率止,约軝错衡。”《诗•小雅•鹤鸣》:“它山之石,可以为错。”《盐铁论•散不足》:“中者舒玉紵器,金错蜀杯。”《说文•金部》:“错,金涂也。”段玉裁注:“涂,俗作涂,又或作搽,谓以金措其上也。”《潜夫论•赞学》:“不琢不错,不离砾石。”这里用为琢磨玉石,然后用金色涂料涂抹其上的饰物之意。
6.劝:《左传•宣公四年》:“子文无后,何以劝善?”《左传•成公二年》:“我戮之不祥,赦之以劝事君者。”《周礼•丧祝》:“劝防之事。”《战国策•秦策》:“则楚之应之也,必劝。”《庄子•天地》:“昔尧治天下,不赏而民劝。”《礼记•中庸》:“子庶民,则百姓劝。”《韩非子•饰邪》:“彼法明,则忠臣劝。”《韩非子•功名》:“得人心,则不趣而自劝。”《史记•货殖列传》:“各劝其业。”《说文》:“劝,勉也。”这里用为勉励之意。
【译文】延陵卓子乘坐八尺高的骏马和显露有花纹的好马,钩似的饰物装饰在前面,涂彩的玉石饰物装饰在后面,马想要前进那么钩饰限制了它,想要后退那么错缀就会顶住它,马因而从旁边跑出来。造父经过时为马匹哭泣,说:“古时候治人也是这样啊。那奖赏是用来勉励人的,但毁谤却存在其中;惩罚是用来禁止人们犯罪的,而赞誉却加在它头上。人们站在中间不知道进退,这也是圣人为他们哭泣的原因啊。”
【说明】本节是对第五节“凭借事物发展的道理”的说明而举的例子,马要有一定的活动空间才能奔跑,人要有一定的活动空间才能做事。如果把马前后左右限制死了,叫它怎么奔跑呢?如果把人前后左右也限制死了,人又怎么能做事呢?所以,马是凭借前无阻挡才能奔跑的,人是凭借一定的活动空间才能做事的。也就是说,如果统治者把人们的思想和行为限制得太死了,人们也就做不成任何事了。人们如果做不成任何事,统治者又怎么能生存呢?
【原文】一曰:延陵卓子乘苍龙与翟1文之乘,前则有错饰,后则有利錣,进则引之,退则策之。马前不得进,后不得退,遂避而逸,因下抽刀而刎其脚。造父见之,泣,终日不食,因仰天而叹曰:“策,所以进之也,错饰在前;引,所以退之也,利錣在后。今人主以其清洁也进之,以其不适左右也退之;以其公正也誉之,以其不听从也废之。民惧,中立而不知所由,此圣人之所为泣也。”
【注释】1.翟:(dí敌)《诗•邶风•简兮》:“左手执龠,右手秉翟。”《诗•鄘风•君子偕老》:“玼兮玼兮,其之翟也。”《诗•卫风•硕人》:“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张衡《东京赋》:“冠华秉翟,列舞八佾。”《新唐书》:“舞人十六,执羽翟,以四为列。”翟文:有花纹的野鸡毛。
【译文】另一种说法:延陵卓子乘坐八尺高的马拉的和插有野鸡毛的马车,前面有涂彩的玉石,后面则有尖锐锋利的饰物,马匹前进就用玉石来引,后退则有锋利的饰物鞭策。马匹因此向前不能前进,退后则不能后退,随即避前后而从旁边跑出,延陵卓子就下车用刀斩断了马的脚。造父看见,就哭泣,整天吃不下饭,因而仰面叹息说:“鞭策,是使马前进的办法,但有涂彩的玉石在前;牵引,是使马后退的办法,但有锋利的饰物在后。如今君主因为人的廉洁而任用人,却因为他不奉承左右侍从亲信而辞退他;因为人的公正而赞誉,却又因为他不听自己的话而废黜他。人们恐惧害怕,站在中间而不知道进退,这是圣人为他们哭泣的原因啊。”
【说明】本节与上节差不多,讲述的还是活动空间问题,所以,统治者对人们的限制不能太过,不能什么都要符合自己的心意。廉洁就是不会奉承,要求一个人廉洁但又要他会奉承人,这必然是办不到的。公正就是能坚持原则,要求一个人公正但又要求他放弃原则而听话,这也是办不到的。我们平常待人也是如此,不能要求身边的人都和自己一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有每个人的世界观、价值观,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活动空间,这样的社会才是丰富多采的人类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