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六曰素常乐为之事,可以当药。病人忌劳,理之常也。然有“乐此不疲”一说作转语,则劳之适以逸之,亦非拘士所能知耳。予一生疗病,全用是方,无疾不试,无试不验,徙痈浣肠之奇,不是过也。
予生无他癖,惟好著书,忧藉以消,怒藉以释,牢骚不平之气藉以铲除。因思诸疾之萌蘖,无不始于七情,我有治情理性之药,彼乌能祟我哉!故于伏枕呻吟之初,即作开卷第一义;能起能坐,则落毫端,不则但存腹稿。迨沉疴将起之日,即新编告竣之时。一生剞劂,孰使为之?强半出造化小儿之手。此我辈文人之药,“只堪自怡悦,不堪持赠君”者。而天下之人,莫不有乐为之一事,或耽诗癖酒,或慕乐嗜棋,听其欲为,莫加禁止,亦是调理病人之一法。
总之,御疾之道,贵在能忘;切切在心,则我为疾用,而死生听之矣。知其力乏,而故授以事,非扰之使困,乃迫之使忘也。
【译文】
第六种是平时喜欢做的事情,可以当成药。病人忌讳劳累,这是常理。但也有“乐此不疲”这句话做反衬,那么劳累可以让他用来休息,这不是呆板迂腐的人能明白的。我一生治病都是用这种方法,没有一种病不能这样做,没有一次不灵验。移疮洗肠这样奇特的医术,也不如它。
我一生没有别的癖好,只喜欢著书,借它消除忧愁,平息愤怒,铲除牢骚不平的怨气。于是我想到各种疾病的发生,无不是从七情六欲开始的。我有调理性情的方法,疾病又怎么能害我呢?所以刚得病卧在床上呻吟的时候,就开始构思写书,如果能起身坐下,就开始下笔。不然就打好腹稿,病快好的时候,就是新书完成的时候。一生都在刻书,是谁让我写的?多半是造物主的主意。这是治我们文人的药,是“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的。但是天下的人,都有喜欢做的事,或是诗歌或是喝酒,或是音乐或是下棋,听任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去禁止,也是调理病人的一种方法。
总之治病的方法,贵在能够忘记自己得了病,将疾病挂在心上,人就会被疾病控制,生死也只能听从它了。知道病人没有力气,却特意让他做一件事,不是要烦扰他让他疲倦,而是强迫他忘记自己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