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以令而行,亦以令而不行。令焉而政不行,非天下真敢慢天子之令,以违天子之政也,或者天子有令而自慢之尔。人惟不自慢也。人而自慢,则天下孰不慢之?夫固有以召之也,发而悔,悔而反。今日而发者至,明日而反者至。将欲从其发者乎?从其反者乎?指千溪万径以导人,而责其皆诣焉,不可也。
周家之盛也,天子深拱于京师,而象魏所揭,木铎所振,诰命所被,众至于六服群辟,外至于九夷八蛮,极而至于海隅出日,奔走俯伏,以听王命。至其衰,则犬戎所攻,郑伯所射,(子)〔王〕弟子朝之所逼,而四方诸侯闭户高枕而莫之救。召之而不至,喻之而不闻,赏之而不恩,诰之而不威。此四者何为其然也?盖尝求之:成王以剪桐兴,而幽王以举烽亡,如此而已。“剪桐”,戏也,“举烽”,亦戏也,而兴亡异焉,则信与不信之异也。
夫不以幼而忽,不以戏而诳,则天子岂有一言而欺天下哉?而天下亦岂敢忽天子之一言哉?彼烽者,警急者之耳目也。无警而举之,召诸侯而误之,后能终无警乎?后而警,警而非误,则孰不以有警为非警、非误为真误欤?一令之自慢,乃至于杀其身,以亡其国。慢令之祸,一至于此哉!
朝廷尝罢添差矣,未几而添差如故;尝罢不务矣,未几而不务如故,则何以使人之不奔竞乎?甲叶、箭羽、筋角之敷,名曰用系省钱,而钱未尝给;和籴责百万之输,名曰不许抑配,而缗降不能半直,则何以使人之不聚敛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