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之道将行,其必天达之,人荐之,而后得闻于时,以行其道。是故伊尹以人闻,傅说以梦闻,太公以卜闻。厥后圣人道衰,天命不佑,治道不兴,以孔子孟子之圣,梦不以告,卜不以告,人不以告,而终于困穷,况其次焉者乎,况其下焉者乎!甄下士也,貌朴而言讷,人皆易之,以为窒焉而不知天下之务者也,学非今学,言非今言,人皆略之而不与之言,而亦不得有言也。天薄吾貌而违吾才,虽欲贾所长,岂可得哉!吾少不知学,四十而后志于学,窃闻圣人之道,而略知圣人治天下之法,勤于诵读,笃于筹策,鸡鸣而兴,夜分而寝,以度才权世,可以一试矣。如或知我,怀此以往焉可也。
声弘(其婿王声弘)尝问于我曰:先生可以为相乎?曰:不能也。吾褊而不能忍,隘而不能容,明而迟于决,不足以任之矣。然则先生何所长?曰:吾不能身任而能进言。使我立于明主之侧,从容咨询,舍其短而用其长,以授之能者而善行之,可以任官,可以足民,可以弭乱,不出十年天下,大治矣。曰:自汉及明,良臣众矣,先生可方于古之何人?曰:皆非吾之所及为也。自尧舜以下,其言浑矣。孔子乃明言之,孟子又益显之。自闻孟子之言,而后知圣人之治天下,其事庸,其用近,如布帛之必可暖,谷肉之必可饱,妇人孺子皆可听其言而知之,一曲之士皆可遵其言而用之。甄虽不敏,愿学孟子焉。四十以来,其志强,其气鋭,虽知无用于世,而犹不绝于顾望。及其困于远游,厄于人事,凶岁食糠粞,奴仆离散,志气销亡,乃喟然而叹曰:莫我知也夫。不忧世之不我知,而伤天下之民不遂其生,郁结于中,不可以已。发而为言,有见则言,有闻则言,历三十年,累而存之,分为上下篇,言学者系于上篇,凡五十篇。言治者系于下篇,凡四十七篇。号曰潜书。上观天道,下察人事,远正古迹,近度今宜,根于心而致之,行如在其位而谋其政,非虚言也。
声弘曰:先生之言,不身见之。传诸其人,可以为王者师矣。曰:吾何敢当子之称,吾言之附于圣人之言,譬细流之赴江海,小大虽殊,其为水则一也。书纪帝王之政,易明吉凶之理,诗知人情得政宜,礼鉴三代之经纬,春秋辨邪正以合于先王之礼。孔氏孟氏之门人述其师言,明白简易。六籍混成,得之以辨。古圣之言不显,得之以烛。圣人之学,莫明于斯矣。至圣至神莫能外,愚夫愚妇皆可行,岂有所不及者乎!是故譬吾之所言,如江海细流,固有然矣。不敢妄续圣人之言,又安敢自异于圣人之言哉。君子不为无用之言,吾之言,又譬诸一瓢之汲可以饮食,一车之力可以灌漑,窃有微用,不敢让焉。
声弘曰:先生所言,治化之大,性命之微,无所不备。苟非身至,何以知之?吾未识先生所造,其亦廓然于圣人之道者乎?曰:不然。吾之学,圣人之道也,犹未至京师而向往者也。身始出门,而望数千里之远,虽未及至,而道由里数门入,备问而熟闻之,如旣见之者。然苟非知之,其何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