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宏《毛诗序》云:“《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郑氏《诗笺》云:“文王、武王受其业,成此王功,不敢自安逸。”韦氏《国语解》云:“文、武修己自勤以成其王功,非谓周成王身也。”后之说《诗》者皆从之。至宋,欧阳永叔始驳其谬;朱子《诗序辩说》论之尤详。今载其说於左。
欧阳永叔作《诗时世论》:“《昊天有成命》曰: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所谓‘二后’者,文、武也;则‘成王’者,成王也。当为康王以後之诗。而毛、郑以《颂》皆是成王之作,遂以‘成王’为成此王功,《执竞》曰:‘不显成康’,‘自彼成康。’所谓‘成康’者,成王、康王也,犹文王、武王谓之‘文武’耳。然则《执竞》当是昭王以後之诗。而毛以为‘成大功而安之’,郑以为‘成安祖考之道’,皆以为武王也。《噫嘻》曰‘噫嘻成王’者,亦成王也。而毛、郑皆以为武王。由其以《颂》皆为成王时作耳。以为成王、康王,岂不简且直,而於诗文理易通。如毛、郑之说,岂不迂而曲,文理亦不完而难通。学者何苦从其迂曲而难通者哉!”
【朱子《诗序辨说》一则】“此诗详考《经》文而以《国语》证之,其为康王以後祀成王之诗无疑。而毛、郑旧说定以《颂》为成王之时周公所作,故凡《颂》中有‘成王’及‘成康’字者,例皆曲为之说以附己意。其迂滞僻涩,不成文理,甚不难见;而古今诸儒无有觉其谬者。独欧阳公著《时世论》以斥之,其辩明矣。然读者狃於旧闻,亦未遽肯深信也。《小序》又以此诗篇首有‘昊天’二字,遂定以为郊祀天地之诗。诸儒往往亦袭其误。殊不知其首言‘天命’者止於一句,次言‘文、武受之’者亦止一句,至於‘成王’以下然後详说不敢康宁、缉熙、安静之意,乃至五句而後已,则其不为祀天地而为祀成王,无可疑者。故今特上据《国语》,旁采欧阳以定其说,庶几有以不失此诗之本指耳。或曰,《国语》所谓‘始於德让,中於信宽,终於固和,故曰“成”’者,其语成字不为王诵之谥,而韦昭之注大略亦如毛、郑之说矣,此又何耶?曰:叔向盖言成王之所以为成,以是三者;正犹子思所谓‘文王之所以为文’,班固所谓‘尊号曰昭,不亦宜乎’者耳。韦昭何以知其必谓文、武以是成其王道,而不为王诵之谥乎?盖其为说本出毛、郑,而不悟其非者。今欲一涤千古之谬,而不免於以误而证误,则亦将何时而已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