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记檀弓篇》云:“子上之母死而不丧。门人问诸子思,曰:‘昔者子之先君子丧出母乎?’曰:‘然。’‘子之不使白也丧之,何也?’子思曰:‘昔者吾先君子无所失道。道隆则从而隆,道污则从而污。则安能!为也妻者,是为白也母;不为也妻者,是不为白也母。’故孔氏之不丧出母,自子思始也。”又云:“伯鱼之母死,期而犹哭。夫子闻之曰:‘谁与哭者?’门人曰:‘鲤也。’夫子曰:‘嘻,其甚也!’伯鱼闻之,遂除之。”解《檀弓》者皆以先君子为伯鱼,由是遂谓孔子尝有出妻之事;伯鱼乃出妻之子,为母当期而除,故孔子甚之。余按《书》云:“观厥刑於二女。”《诗》云:“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古之圣人未有不能先化其妻而能治国与天下者也。孔子之圣不异於舜、文王,何独不能刑其妻,使有大过以至於出乎?孔子能教七十子皆为贤人,而不能教一妻,使陷於大过;七十子之服孔子也皆中心悦而诚服,独其妻不能率孔子之致以自陷於大过,天下有是理乎!孟子曰:“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故人乐有贤父兄也。”夫妇之道亦然。若无大过而辄出之,孔子之於夫妇必不若是薄也!《檀弓》之文本不足信,而期而除丧亦不必其母之出始然。父在为母期。孔子既在,伯鱼为母期而除之,亦有何异;而解者必委曲迁就之以蕲合乎丧出母之说,然则伯鱼必何如服而後可谓其母之非出耶?《史记孔子世家》亦无出妻之事,《史记》之诬且犹无之,後儒何得妄以加圣人乎!至於“道污则从而污”之语,尤大悖於圣贤之旨;“出母”之称,古亦无之。其非子思之言明甚。且其所称“先君子”者,亦未明言其为何人;後儒过於泥古,又从而附会之,遂致孔氏顿有再世出妻,三世无母之事。伯鱼之母出,子思之母嫁,子上之母又出,岂为圣贤妻者必皆不贤,而为圣贤者必皆不能教其妇;抑为圣贤妻者本不至於出且嫁,而为圣贤者必使之出且嫁而後美也?又按:《左传》士大夫之妻出者寥寥无几,而贤人之妻无闻焉,然则不但孔子必无出妻之事,即子思之出妻亦恐未必然也。余宁过而不信,不敢过而信之以诬圣贤。故今一概不录。说并见後《子思篇》中。
【附录】“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後不可徒行也。’”(《论语先进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