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孟子责孔距心之罪,宣王亦自引咎,人莫不谓齐大夫之旷职而齐王之大致矣;然吾读之而犹觉齐君臣之殊不易得也。距心诚为旷职,然其心犹知恤民,其言犹知引咎,初未尝剥民之膏脂以自奉,盗君之仓库以自肥,亦未尝自矜其能而归咎於岁也。齐王诚为失政,然犹自知其过,未尝怙终而拂谏也。是其国事尚未大坏。是以宣王虽不能辟土地,朝秦、楚,而犹能保其国;至於闵王,为燕所灭,止守莒、即墨二邑,而其臣民犹知发愤距敌,卒尽复其旧土;直至王建之世,秦灭三晋、燕、楚之後,力不能敌而後国亡。孔子言“观过知仁”,吾故读《平陆》一章而知齐之犹能自固也。唐、宋之季,世远书缺,吾不知其详矣;若明季之事,则吾乡前辈之所记载尚可考而知之。崇祯十二三年,大名大荒,不惟转且散也,甚至於人相食。然上之所免赋税,道府皆匿不下行,仍使州县催征而与之均分之,民之饥寒朴责而死者累累。此其视孔距心何如也?民之困至是极矣,然庄烈帝皆不之知,惟知任用奸邪,俾得互相蒙蔽,有直言时事者必致之罪,直至城破之时犹自谓非亡国之君。其视齐宣又何如也?所以自成、献忠乌合之众本不难於剿灭,乃至一府则一府归之,至一县则一县归之,求其如齐而不可得。无他,其人心风俗已坏故也。由是言之,齐之君臣尚有可取,是以孟子谓王“犹足为善”而不忍去齐也。
“孟子谓氐{圭黾}曰:‘子之辞灵丘而请士师,似也,为其可以言也。今既数月矣未可以言与?’氐{圭黾}谏於王而不用,致为臣而去。齐人曰:‘所以为氐{圭黾}则善矣,所以自为则吾不知也。’公都子以告。曰:‘吾闻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我无官守,我无言责也,则吾进退岂不绰绰然有馀裕哉!’”